乔正芳
给爸爸准备的肉丝打卤面不翼而飞,妈妈非常生气:“大毛二毛,你们谁偷吃了打卤面?”
“不是我。”我说。
“也不是我。”哥说。
“那面莫不是自己长翅膀飞走了?”妈妈指着我们的脑门儿,唾沫星子横飞,“你们俩怎么这么不懂事!爸爸在矿上累死累活的,下了夜班总不能饿着肚子吧?”
我和哥委屈地哭起来。这时,大门忽然开了,姥姥从外面颤巍巍地走进来。
妈妈问:“妈,您这么晚不睡觉出去干什么?”
姥姥说:“我去望望你爹是不是收工了,他说要给你扒个地瓜来。这年景,看把朵儿的两眼都饿绿了。”
姥爷去世已经十几年了,姥姥这是在说胡话呢。我和哥不禁毛骨悚然。妈妈愣了愣,说:“妈,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走,咱睡觉去。”
第二天晚上睡觉前,哥跟我说:“二毛,咱俩去抓贼吧!”
熄了灯,我和哥透过门缝一眨不眨地盯着通往厨房的过道。有扇门轻轻地开了,一个身影钻出来,贴着墙,像只大壁虎般慢慢挪到了厨房门口。是姥姥!我和哥刚要喊,却被一个人制止了。“嘘!”是妈妈。
妈妈将我们推进屋,郑重地说:“昨晚是妈妈冤枉你俩了,但今晚的事,咱们就当没看见。”妈妈拥着我和哥,讲了一个故事。
20世纪70年代初,桃乡遭遇了严重的自然灾害。朵儿的爸爸妈妈被饿死了,她只得去投靠小姨。小姨家有一个比朵儿小两岁的妹妹,生得面黄肌瘦,可小姨和小姨夫毫不犹豫地收留了朵儿。小姨和小姨夫常常背着妹妹给朵儿找东西吃,有时寻来一把花生,有时摸来一个地瓜。他们说,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朵儿,没爹没妈的孩子太可怜。转年,灾情有所缓解,眼看苞谷就要成熟了,瘦弱的妹妹却被一场伤寒夺走了性命。
临终前,妹妹望着小姨说:“妈,我想吃面。”小姨借遍了两个村庄,给妹妹做了一碗葱油面,可妹妹已经永远合上了眼睛。小姨抱着妹妹哭得肝肠寸断,朵儿流着泪对小姨和小姨夫说:“爸,妈,以后朵儿就是你们的亲闺女!”
妈妈泣不成声,我和哥也泪光闪闪。
从那天起,每當爸爸上夜班,妈妈就特意准备两份打卤面。她怕姥姥半夜起来摔着,就将靠近厨房的灯整夜开着。
长夜漫漫,橘黄的灯光温柔地漫过过道,映进厨房,也映着我们成长的岁月。每当我和哥哥支棱着耳朵,听到姥姥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时,便禁不住相视一笑。
林冬冬摘自《2018年中国小小说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