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 玥,任小巧
(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 100029)
蒙医药学是我国蒙古民族长期与疾病斗争的经验结晶,其医理和方药具有明显的民族性、地域特色。蒙医学的辨证施治、因人而异的治疗原则和药物及非药物疗法,临床与西药合用治疗某些呼吸系统感染性疾病能增强疗效、减少副作用[1],是我国民族地区重要的医药卫生资源。蒙医学中也有瘟病学,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属于蒙医温病学中的疫热范畴,与人在免疫力低下时外来的“粘”传染有关。“粘”是蒙医学上的一种病因,指病原微生物,亦所谓的疫气,侵入机体,随血液流行全身,与血、希拉相并,妨碍其功能,使血、希拉热炽,脏腑阴阳气血失调而致,临床需要研究蒙医药温病学理论进行施治。本文基于传统蒙医学理论,探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病情演变、治疗药物及预防调护。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在人体的病理过程通常分未成熟热期、寒热间期、增盛热期三个阶段。如另有其他因素影响,可进一步转变成热象空虚热、寒盛胃隐伏热等,使病情更加复杂[2]。
未成熟热期是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最初阶段,一般为发病首周。外来的致病因素“粘”侵入人体,导致希拉等热性因素增加,机体内巴达干、赫依等也随之增多,以阻止热势发展。赫依促使热邪扩散,巴达干则抑制热势增盛,热邪与元气、病血与健血相混,致使此时病情不能成熟为单纯热症而为未成熟热期。此时病人主症可见低热或不发热、微恶寒、乏力、头身困重、干咳痰少、咽痛、口干、胸闷、无汗或汗出不畅,舌脉可见舌淡红,苔白厚腻或薄黄,脉数。此期病情依据本人体型、治疗或护理是否恰当等而发生三种演变:一是易于成熟热,即患者本身为希拉型体质,热邪降于希拉、血与汗之处,病情按规律发展为单一热症,进入增盛热期;二是无暇成熟热,即因治疗失误或调护不当,疫热使重要脏器失调,病情表现为急性高热、咳嗽少痰或黄痰、喘憋、腹胀,舌脉可见舌质暗红、苔黄腻或燥、脉滑数或弦滑;三是不易成熟热,即因热邪扩散或因赫依、巴达干的影响,病情难以成熟,仍表现出未成熟热期的特点。
增盛热期是指在未成熟热期,体内某些因素可平息巴达干、赫依并增盛血、希拉,促使热邪炽盛进而与血、希拉脱离而成为单一性热,或因人为给予促进治疗而使病情成熟为单纯热症。此期热势达到最盛,病人主症可见发热面赤、咳嗽、痰黄粘少或带血、喘憋、乏力、口干苦粘、厌食、便秘,舌脉可见舌红,苔黄腻,脉滑数。此期也会因为治疗、护理情况及体质盛衰而出现变证,表现为壮热、烦渴、神昏、发斑疹、吐血、抽搐,舌脉可见舌绛少苔或无苔、脉沉细数或浮大而数。若除以上症状外,并见汗出肢冷,舌脉可见舌质紫暗、苔厚腻或燥,脉无根为危重症,此时需要机械通气,严禁仅用蒙医药治疗。
此期多数病人的病情经治疗已经缓解或已经自行缓解,邪热大减而寒性症状还未出现,病情会受体质因素影响可出现不同的转归。赫依体质者,热尽易产生赫依,故要经过赫依性间期,病情表现为乏力、气短、心悸、低热或不热、干咳少痰、脉细或虚无力。希拉体质者,热尽但不显寒象,故要经过希拉性间期,病情表现为口干、口渴、汗多、舌干少津。巴达干体质者,热未尽而寒象将显,故要经过巴达干性间期,病情表现为纳差呕恶、痞满、大便不爽、舌淡胖、苔白腻。医者应预先察知,并辨证论治,否则病情易复发或产生更为复杂的转变。
热象空虚热是失治误治导致的变证之一。因未注意寒热间期或过早使用寒凉药物,导致热峰被挫,诱发赫依,驱起余热增生。病情表现为傍晚发热、赫穴压痛、口干不欲饮、气喘、烦躁、不寐、舌红而干等,与现代医学中新冠肺炎后遗肺间质纤维化等所致的症状类似。
寒盛胃隐伏热是失治误治导致的变证之二。因过早使用寒凉药物,导致寒性赫依增生,邪热受遏,在胃内隐伏于巴达干与赫依之下。病情表现为少神、厌食、颜面灰白、流清涕、饮食过热易引发胃痛、脉沉迟,与现代医学中新冠肺炎后遗肺功能不良、心肌损害、食管、胃和肠管黏膜上皮不同程度变性、坏死、脱落等所致的症状类似。
蒙医学认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是由于三根失调所致,故其治疗需在三根失调之前,即现代医学的生物学改变期之前采取措施,可以减少或阻止疾病发生,对已发生的疾病也可以早发现早诊治,其措施体现出现代医学的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三个环节。
蒙医学很早就认识到对传染病应有严格的隔离措施。《出使蒙古记》记载:“在他的帐幕上放置一项标记,表示内有病人,不得入内。”[3]《蒙医金匮》记载:“防止周围环境的污染、隔离病人以免传染他人。”隔离预防法在有限的医药条件下,可以有效控制传染源、减少疫情扩散、保护人民健康。随着民族医学的发展,隔离逐渐演变为被动预防的“躲避”和主动预防的“避疫”两种互补的措施,其隔离的对象、形式和方法日趋丰富和完善,形成了规范的理论和制度[4]。
蒙医学历来有应用口罩防疫的方法。根据元制,向大汗进鲜食者皆用绢巾蒙口鼻,俾其气息[2],这是应用口罩的最早记载。《蒙医金匮》中也提到,“采取戴口罩或遮挡身体的预防措施,可以预防“粘”症等传染病经毛孔传入”[5]。现在亦认为佩戴口罩是切断新冠病毒的空气传播方式有效的预防措施。
芳香类中药可祛瘟除秽从而保护易感人群,具体有外用与内服两类避疫手段。
古代蒙古族利用艾叶、刺柏叶等芳香类植物的自然香味或燃烧产生的烟雾进行居住环境消毒。近年来关于芳香类中药防治传染病的机制现代研究报道逐渐增多,证实芳香类中药外用有广泛的抗菌、杀菌、抗病毒作用。如詹小平等[6]研究表明,艾绒烟熏对ICU空气中自然菌有很高的抑制率,苍术烟熏也有效;金珍珍等[7]预防性地使用雾化吸入中药熏香剂挥发油,可以缓解CTX所致免疫力低下;王加锋等[8]发现柴胡挥发油提取物能干预cAMP及抗病毒蛋白的合成及分泌等。
古代蒙古族用抗菌消毒作用的药物如石菖蒲消毒饮用水[2],并用含有芳香类药物的成药防治传染性疾病。如九黑丸由人工麝香、沉香、香墨、硫黄、菖蒲、黑云香、阿魏、人工牛黄、草乌等组成,有预防瘟病、解毒、止痛的作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流行时,可取数丸装袋随身携带,或研细粉吸鼻涂肤[9]。
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时,治疗原则为掌握病情轻重、病程长短,根据病理分型辨证施治,将共性与个性相结合[10]。总应解毒祛邪,并结合不同分期:初期促熟疫热,抑制热盛;中期杀粘、清热解毒,对症给药;后期扶正、协调、清解余热[11]。其治疗方法包括药物、疗术、饮食和起居治疗方法等。以下为治疗急性呼吸道传染病临床常用蒙药及非药物治疗及调护总结,可作为防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参考。
该期治法为首先使热症成熟为单纯热症,然后再清热。在药物治疗方面,可选清感九味丸,组成药物为胡黄连、木香、黑云香、拳参、北沙参、漏芦花、诃子、翻白草,作用为消粘、制时疫、解热,用于热症、咳嗽、咽喉疼痛。四味土木香汤[12]组成药物为土木香、山柰、苦参、珍珠杆等,作用清瘟、解表、平气血、收敛、杀毒,为促热成熟之主方,用于赫依、希拉、巴达干增盛及搏结。赫依盛重用珍珠杆、希拉盛重用土木香、巴达干盛重用山柰、疫热盛重用苦参。七味苦参汤[13]组成药物为苦参、土木香、地丁、胡黄连、诃子、川楝子、栀子,发汗解热作用确切。在非药物治疗方面,可在胃部热敷,按摩手足。病轻可行发汗疗法。饮食宜进易于消化的温性饮食,饮温水,忌生冷。居处宜空气新鲜,温度适宜。衣着温暖,不可过劳。
该期治法为用寒性治法直接扑灭炽热[14]。在药物治疗方面,热重用清热二十五味丸,组成药物为檀香、肉豆蔻、草果、木香、栀子、射干、石膏等,作用为祛瘟、止咳,可根除炽热[15]。炽热、血热头痛严重者用洪林五味汤散,组成药物为瞿麦、小秦艽花、紫花地丁、栀子、胡黄连,作用为清热解毒[16];胸闷用七味沙参汤,组成药物为北沙参、诃子、茜草、川楝子、紫草、紫草茸、栀子,作用为清肺热、止咳祛痰,适合肺热咳嗽、痰中带血、胸胁作痛、肺脓痈气喘。咽痛用清瘟十二味丸,组成药物为漏芦花、角茼香、牛黄、麦冬、多叶棘豆、五灵脂、草乌叶等,作用为清瘟、解热、止痛,对重症患者有佳效。在非药物治疗方面,可采用浴疗、敷疗、放血、发汗等方法[17]。饮食宜以凉性食物为主,禁忌肉酒葱蒜等热性饮食。居处宜空气新鲜、湿度适当,衣不可过多,不可过劳[18]。
该期治法要准确判断病人体质类型以辨证施治。赫依性要在热象未消失前迎头阻截,用七味镇赫依热红花散,组成药物为红花、蒜炭、苦参、天竺黄、肉豆蔻、牛黄、黑云香,并用温性食物预防产生虚热,可在手足及背部相应穴位按摩。希拉性须在热势平息、寒象出现前,给予营养治疗,多服流质及半流质食物,并灸四穴。巴达干性待热势完全消除后,以调养胃火为原则,方用调元大补二十五味汤散,组成药物为红花、贯众、胡黄连、蓝盆花、白豆蔻、土木香等,作用为收敛、解毒、调节体素寒热、治包如热、开胃,用于三根失衡、乏力、口干、厌食、胃脘疼痛[19]。并用温热性的营养饮食抵消寒象[20],以除病根,并可热敷。
该期治法重在平息赫依,宜用缓剂以清余热。在药物治疗方面,可用沉香安神散,组成药物为沉香、栀子、白豆蔻、北沙参、紫檀香、苦参、紫花地丁等,此方同时镇赫依、清热、杀粘,故高效治疗赫依、热、粘三者交争[21]。十五味沉香散为清心沉香八味散、三子汤、土木香四味汤的合方,作用为平息粘、热、赫依交争,止咳平喘。在非药物治疗方面,虚热用营养且温性的食药抑制赫依,用柔和的寒性药物以除病根;陈旧热要润软清除;浊热要燥涸和清除黄水。
该期治法为除巴达干,使邪热与药物相遇而驱伏热。用调元大补二十五味汤散[22]。
在2004年SARS流行时,蒙医药曾经发挥了积极的防治作用。现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在世界迅速传播,而距离疫苗和特效药上市仍有一段时间,故寻求其他防治方法显得尤为重要。疫情期间,蒙医公布的防治方案以蒙古族传统医药理论为基础,推荐极具民族特色的药物与非药物疗法,注重便利性和规范性,对医药资源相对匮乏、公众对医药了解和接受程度较低的地区的疫情防治具有重要作用。因此,建议在我国公共卫生服务体系建设中加入源于少数民族医学的防治能力储备,以发挥蒙医药防治新出现疫病的优势,为公共卫生事件的积极处置作出更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