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与满族风俗

2020-02-14 05:50宋德胤
满族文学 2020年1期
关键词:荷包贾母满族

宋德胤

《红楼梦》作者曹雪芹,本是汉人,祖居辽阳,在满族还没有入主中原的时候,曹家就已归隶于清兵的满洲正白旗包衣旗籍。清入关以后,曹家世为清朝皇室内务府之奴。我们从民俗学的角度来研讨《红楼梦》这部“无朝代年纪可考”的奇书,就会发现书中充满了满族的习惯和风俗。

我们仅从以下十个方面来探研:

第一,称呼。

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称呼习俗,《红楼梦》中男女长幼、主奴之间的称呼,多为满族习俗。

老祖宗 《红楼梦》中,称贾母为老祖宗。如第三回,凤姐初见黛玉,说着便用手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又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别再提了。”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她身上,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竞忘了老祖宗了。”

“老祖宗”本是男称,满族习俗把“高辈”女人称为老祖宗。《清稗类钞》称谓类“太后之称谓”词条里说:“光绪朝,宫廷自皇帝以次,及于宫眷,均呼孝钦后以男称,有时亦呼老祖宗,又或称之为老佛爷,德宗则称之曰亲爸爸。”孝钦后就是慈禧太后。

爷 满族称爷,不是祖父的意思,而是对男性的尊称。如第十六回中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盅。怕什么!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我这会子跑了来,倒也不为酒饭,倒有一件正经事,奶奶好歹记在心里,疼顾我些罢!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这里的爷,指的是贾琏。

《老残游记补编》里,也有这样的记述:“初次见面,可以称某大爷、某二爷,汉人称姓,旗人称名。你看《红楼梦》里,薛蟠是汉军,称薛大爷;贾琏、贾环就称琏二爷、环三爷。”《红楼梦》中就是这样称呼年轻的男主人。

奶奶 满族称奶奶,不是汉族祖母的意思,一般是年轻已婚女人用得最多。例如第十五回,老尼道:“这点子事,要在别人,自然忙的不知怎么样!要是奶奶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办的。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太太见奶奶这样才情,越发都推给奶奶了,只是奶奶也要保重贵体些才是。”这里的奶奶,就是老尼对凤姐的尊称。

《清官遗闻》卷二,记满洲姑奶奶词条写道:“按旗人男称爷,女称奶,乃极尊贵之名称。”。

太太 满族把祖母称为太太,也是对辈分高的女人的尊称。例如第十五回: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些事。”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可以主张了。” 这里的太太,就是对王夫人的尊称。

《北平音系十三辙》里有这样的记载:“旗人称祖母亦为太太。”

哥儿 满族称男孩为“阿哥”,“哥儿”是对有身份的男孩的爱称和尊称。例如第九回:李贵等一面掸衣裳,一面说道:“哥儿可听见了?先要揭我们的皮呢!”

这里的“哥儿”,是对宝玉的尊称。

又如第五十三回:二人正说着,只见人回:“哥儿来了。”贾珍便命:“叫他进来。”这里的“哥儿”就是称贾蓉。

《清稗类钞》八旗方言条例里说:“哥儿,公子也。”

妞妞 满语称小女孩为“妞妞”。例如第四十二回:刘姥姥道:“妞妞儿只怕不大进园子。”这里的“妞妞”是对凤姐的女儿巧姐的称呼。

《清稗类钞》称谓类中说:“若宗室,若觉罗,若闲散八旗,若内府三旗,凡对未嫁之女,皆称妞妞。”

主子和奴才 清朝主仆之分极严,主人称主子,仆人称奴才。例如第九回:此时宝玉独站在院外,屏声静候,等他们出来同走。李贵等一面掸衣裳,一面说道:“哥儿可听见了?先要揭我们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个体面;我们这些奴才白陪着挨打受骂的。从此也可怜见些才好。”主子、奴才,是清代的特殊称呼。

第二,礼仪。

人们日常生活中,互相交接,相染成俗,谓礼俗。满族的礼仪是很特殊的,《红楼梦》中都有所描写。

请安打千 满族非常重礼节,道上相遇,必请安问好,家居也要晨昏定省,晚辈要给长辈问好请安。《红楼梦》中比比皆是。第三回中写道: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

请安本是问安问好的通称,在清代成了见面时问安问好所行礼节的名称。请安时,口称“请某人安”,随着的行动是:男子是“打千”,即屈右膝半跪,较隆重时是长跪,即双膝跪下;女子是双手扶左膝,右腿微屈,往下蹲身。例如第九回:贾政因问:“跟宝玉的是谁?”只听见外面答应了一声,早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

挽手礼 第五十三回中写道:贾母归了坐,老嬷嬷来回:“老太太们来行礼。”贾母忙起身要迎,只见两三个老妯娌已进来了。大家挽手,笑了一回,让了一回,吃茶去后,贾母只送至内仪门便回来归坐。这是描写贾府拜年的习俗,“大家挽手”,实际上就是在行礼。

《宁古塔纪略》中叙述旗人的风俗说:“旗人重礼节,……相见惟执手,送客则手略曲,久别乍晤,彼此相抱,复执手问安。如幼辈两手抱其腰,长者用手抚其背而已。如以右手抚其额,点头为拜。如跪以手抚额,为行大礼,妇女辈相见,以执手为亲,拜亦偶耳。”可见《红楼梦》中所描写的贾母和老妯娌拜年的礼节,正是行的满礼。

尊敬长者 满族有尊敬长者的习俗,这在《红楼梦》中多有描写。例如第五十四回贾珍、贾琏给贾母敬酒,书中这样写道:贾珍先到李婶娘席上,躬身取下杯来,回身,贾琏忙斟了一盏;然后便至薛姨妈席上,也斟了。二人忙起身,笑说:“二位爷请坐着罢,何必多礼。”于是除邢王二夫人,满席都离了席,俱垂手旁侍。贾珍等至贾母榻前,因榻矮,二人便屈膝跪了:贾珍在前捧杯,贾璉在后捧壶。虽只二人奉酒,那贾琮弟兄等却是一溜排班,随着他二人进来,见他二人跪下,也都一溜跪下。宝玉也忙跪下。

震钧在《天咫偶闻》中说:“八旗旧家,礼法最重。余少时见长上之所以待子弟,与子弟之所以事长上,无不各尽其诚。朝夕问安诸长上之室,皆侍立。命之坐,方敢坐,所命,耸听不敢怠。不命之退,不敢退。路遇长上,拱立于旁。候过而后行。……子弟未冠以前,不令出门。不得已而出,命老仆随之。”

省亲仪仗 元妃省亲的仪仗,是典型的清代宫廷礼仪。在第十八回中这样写道:忽听外面跑马之声。一时,有十来个太监,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来了,各按方向站立。贾赦领合族子弟在西街门外,贾母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半日静悄悄的。忽见两个太监骑马缓缓而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幕之外,便垂手面西站立;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隐隐鼓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鳳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銮舆,缓缓行来。清代后妃出行仪仗正是如此,这可和慈禧太后的仪仗对比。

德龄的《清官二年记》中这样来描写慈禧太后到朝堂去的:太后的轿子特别大,由八个穿礼服的太监抬着。李莲英扶着轿在左边走,另有一个二等太监扶着轿在右边走。轿前是四个五品太监,轿后是十二个六品太监,各人手里分别拿着太后的衣服、鞋子、手巾、梳子、刷子、粉盒、各式大小的镜子、银珠笔墨、黄纸、旱烟和水烟,最后一个人拿着太后的黄缎凳子,此外还有两个老妈子、四个宫女。这一长串的行列非常有趣,使人想到一位贵妇的化妆室生了脚在走了。

姑娘为尊 按满族的礼俗,未嫁的姑娘备受尊重。《红楼梦》中描写了这一礼俗。例如第三回写贾母吃饭,黛玉、迎春姊妹就坐,陪贾母吃饭,但李纨、凤姐却只能捧杯、安箸,立于案旁布让侍候着。第四十回,写史太君两宴大观园时,湘云、黛玉、宝钗、迎春这些姑娘都就坐陪贾母饮宴,但李纨与凤姐只能侍候,等这些人“一时吃毕,贾母等都往探春卧室中去闲话,这里收拾残桌,又放了一桌”。这时李纨和凤姐儿才对坐着吃饭,连刘姥姥都感叹“礼出大家”了。这足见姑娘们在家庭中的地位。

《清稗类钞》风俗类的旗俗重小姑条例里说:“旗俗,家庭之间礼节最繁重。而未字之小姑,其尊亚于姑。宴居会食,翁姑上坐,小姑侧坐,媳妇则侍立于旁,进盘匝奉巾栉惟谨,如仆媪焉。”《红楼梦》中所描写的正是这样。为什么这样尊小姑呢?《清宫遗闻》卷二,“记满洲姑奶奶”中说:“未字之女最尊,若出嫁后则平等视之,不知何故,或云幼女未字时,有作皇后太后之希望,是或然欤?”

第三,发式。

满族的发式和汉族的发式本来是大有区别的,汉族尊孔子的儒教:“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毁伤”,因此是全发的,总发为髻。满族则不然,是半剃半留的,就是把周围的头发剃去,只留颅后发,然后总发编结为辫,垂于脑后。满族刚入关时,没有令国民一律剃发,到清世祖登基,南方大定,乃下“薙发令”,其略曰:“君犹父也,民犹子也,父子一体,岂可违异?若不划一,终居二心,不几为异国之人乎?自令布告之后,京城内外限旬日,直奉各省地方,自部文到日,亦限旬日,尽令剃发。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令下之后,一时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之语,遂在全国统一了满族的发式,直到辛亥革命后,才剪去了辫子。

在《红楼梦》中,作者虽一再声称书中所叙故事年代不可考,但所描写的人物发式,还是显露出满族的特色。例如第三回中,宝玉奉贾母之命,见过母亲后,书中这样写道:“一时再来时,已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脚。”宝玉这条“黑亮如漆”的大辫,正是满族的发式:那一串四颗大珠,金八宝坠脚,正是富豪的八旗哥儿的打扮。

又如,第六十一回,柳氏骂小幺儿的一段:话说那柳家的听了这小幺儿一席话,笑道:“好猴儿崽子!你亲婶子找野老儿去了,你不多得一个叔叔吗?有什么疑的!别叫我把你头上的杩子盖揪下来,还不开门让我进去呢。”杩子盖,就是满族小孩初步蓄发的一种式样,把四周剃去,中间留圆形短发,这小厮的发式显然是满族的。

满族女人的发式也很特殊,童年时和男孩一样,不全蓄发,薙去四周头发,把中间余发编结成辫,垂于脑后。到成年待嫁时,才蓄全发,已嫁时绾髻。例如第七回:周瑞家的听说,便出东角门,过东院,往梨香院来。刚至院门前,只见王夫人的丫环金钏儿和那一个才留头的小女孩儿站在台阶儿上玩呢。这“才留头”正是满族女孩发式的习俗。幼年薙发,渐长蓄发,又叫留头。

已婚的女子的发式则是绾髻。德龄在《清宫二年记》中这样叙述慈禧太后的发式:“转过身来看见一个太监正在替太后梳头发,于是我就站在旁边看。太后年纪虽然已经那么老了,头发却又黑又软,好像黑色的天鹅绒,太监替她在中央分开,梳到耳朵背后,然后绕上头顶盘成一个很紧的发髻,髻的中央横贯着两枚大针。”《红楼梦》中,对已婚的女子的发式,也做了相似的描写:第三回中,描写凤姐的发式就是“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

第四,服饰。

服饰是一个民族在长时间的共同生活中所形成的固有的衣着样式,它有着浓郁的民族特色,在《红楼梦》中,作者非常重视对人物服饰的描写,我们从民俗学的角度来考察这些人物的穿着打扮,就会发现这里显现着满族的特点。

服装 满族崇尚骑射,由于这种特殊的生活,满族男子就多喜欢穿带有箭袖的袍子。《红楼梦》中,描写了这样的服装,如第三回中,就这样来写宝玉:“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满族男子喜欢穿这样的箭袖袍子,是为了射箭方便。这样的箭袖,就是在窄窄的袖口上,再接出一个半圆形的“袖头”,形如马蹄,俗称“马蹄袖”。满族入关后,这样的服装成了有身份男子的礼服,要给人行礼时,要迅速放下马蹄袖,否则为不敬。

《红楼梦》中还写到“海龙小鹰膀褂子”。在四十九回中这样写宝玉的穿着:“宝玉此时喜欢非常,忙唤起人来,盥漱已毕,只穿一件茄色哆罗呢狐狸皮袄,罩一件海龙小鹰膀褂子,束了腰,披上玉针蓑,带了金藤笠,登上沙棠屐,忙忙的往芦雪庭来。”“海龙”是满话,“海”读第一声,“龙”读轻声,是水獭的意思。“鹰膀”褂子是由“巴图鲁”坎肩演变来的,装有排扣,两边腋下也有钮扣,在两边褡栏处加上两只袖子,时称“鹰膀”。这是八旗子弟最喜穿的服装。

更有趣的是湘云的穿着打扮,第四十九回中这样写道:“一时湘云来了,穿着贾母给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子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先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他一般的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达子样儿来。”“达”满语是为首之意也,这是对男性的尊称,湘云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小子的样儿”,所以黛玉说她“装出个小骚达子样儿来”。湘云这里穿的“里外发烧大褂子”,其实是满族服装“额隆袋”,这是马褂的一种。《清稗类钞》的“服饰类”中说:“卧龙袋,马褂之窄袖而对襟者也”。其身较对襟大襟之马褂略长,亦曰长袖马褂。河上效力之人员,常以之为正式之行装。相传荣相国尝随驾北征,其母夫人忧其文弱不胜风寒,为缝是衣,取其暖而便也;相国感母恩,常服之不去身。一日,急诏论事,未遑易衣,帝问所衣何名。因直陈其事。帝褒其孝,命得服以入朝。当时名之阿娘袋,后误为卧龙袋。久之,又称为鹅翎袋矣。

佩饰 满族的佩饰,最有民族特色的是荷包,《清宫遗闻》卷二,“行装佩飘带荷包之原始”中说:“士大夫奉使行役,多着缺襟袍,即《会典》所谓‘行袍也。行装多佩荷包飘带亦曰风带……满洲松湘圃相国,尝于扈从时语同列曰:‘君等知荷包佩带所由始乎?我朝初以马上得天下,荷包所以储食物;为中途充饥之用。佩吩所以代马络带,恐为偶断,则以吩续之。其初留用布,今施之礼服,乃饰以绸耳。”这段记载,说明了荷包的由来。

《红楼梦》第十七回中写道:因宝玉在老爷面前大展才华,跟贾政的小厮们见他出来,便把宝玉抱住,让他把所佩的荷包赏了罢,于是一个个都上来解荷包,黛玉以为把她做的荷包也送了人,一气之下就铰尚未做完的香袋儿,宝玉见此,“因忙把衣领解了,从里面衣襟上将所系荷包解下来了,递与黛玉道:“你瞧瞧,这是什么东西?我何从把你的东西给人来着?”可见他对荷包的喜爱和珍重。

第十九回中,宝玉私自跑到袭人家,书中写道:袭人“扶着宝玉坐下,又用自己的脚炉垫了脚,向荷包内取出两个梅花香饼儿来”。第三十回中,宝玉来到王夫人屋里,见金钏正在给王夫人捶腿,“便自己向身边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掏了一丸出来,向金钏儿嘴里一送……”可见,荷包不仅是小巧的佩饰,还装些小零食,反映了荷包的原始遗风。

过年时,亲友用荷包送礼,如第五十二回道:“人回‘北府王爷送了对联荷包来了。”又如第六十二回,宝玉过生日时,凤姐儿送给的礼物“是一个宫制四面扣合堆绣荷包,装一个金寿星,一件波斯国的玩器。”从中可以看到荷包作为佩饰的演变。

第五,天足。

满族女子是天足,有别于汉族女子的缠足。清入主中原以后,于康熙三年,下了“裹足禁令”才改变了汉族的这一恶俗。“裹足禁令”中说:“遵奉上谕,议政王贝勒大臣九卿科道官员会议,元年以后所生之女,禁止裹足。”并规定“若有违法裹足者,其女父有官者,交吏兵二部论处,兵民交付刑部,责四十板,流徙。其家长不行稽察,枷一个月,责四十板。法管督抚以下文职官员,有疏忽失于觉察者,听吏兵二部论处在案”。到了曹雪芹所生活的时代,女子天足已成全国习俗,他在《红楼梦》中所描写的女孩,都是天足。

例如四十九回中写道:“宝玉便邀着黛玉同往稻香村来。黛玉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皮里的鹤氅,系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二人一齐踏雪行来。”家常里女孩穿“羊皮小靴”正是满族习俗。穿靴踏雪,证明黛玉是天足无疑,如果是裹足,根本不可能穿靴。写史湘云也是这样,“脚下也穿着鹿皮小靴”。又如二十六回,描写那“未留头的小丫头”更显有趣:“只见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走进来,手里拿着些花样子并两张纸,说道:‘这两个样子,叫你描出来呢。说着,向小红撂下,回转身就跑了。小红向外问道:‘到底是谁的?也等不得说完就跑。谁蒸下馒头等着你,怕冷了不成?那小丫头在窗外只说得一声:‘是绮大姐姐的。抬起脚来,‘咕咚咕咚又跑了。”写小丫头跑,而且跑的声音是“咕咚咕咚”的,显然是天足无疑了。

第六,居所。

满族是古老的肃慎族的后裔,世代居住在我国的东北方,在肃慎、挹娄时期是穴居,后来才逐渐结庐为室,发明了“炕”,远在八九世纪的渤海国都城上京龙泉府的遗址中,经考古发掘就已经被证实,在十二世纪左右的金代文献中,也有關于“炕”的记载。在《红楼梦》中作者曾多次描写了满族的这一居所习俗。

例如第三回中,黛玉来到王夫人处,书中这样写道:“老嬷嬷听了,于是又引黛玉出来,到了东廊三间小正房内;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上面堆着书籍茶具,靠东壁面西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满族的室内三面是炕,正面炕的炕头为尊,至今北方人待客还是往炕头上让。王夫人“往东让”黛玉,正是此意。

在《红楼梦》中还描写到地炕,如第四十九回:“李纨道:‘我这里虽然好,又不如芦雪庭好。我已经打发人笼地炕去了,咱们大家拥炉做诗。”这“地炕”是在廊下挖一长方形的坑,深约七尺,在坑内砌起一灶,通于室内地下,地下皆有火道,以此取暖,保持室内温度。

有趣的是在第六回中作者通过刘姥姥的嘴说:“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皆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罢了。”我们知道,长安是没有这样住炕的习俗的,把这样的满族居住习俗写到长安,只是怕担“以文诽政”之罪罢了。

第七,崇尚骑射。

满族自古尚武,骑射是他们的特殊爱好,《天咫偶闻》中就有这样的记述:“国家创业,以弧矢威天下。故八旗以骑射为本务,而士夫家居亦以射为娱。家有射圃,良朋三五,约期为会。”满族入主中原以后,满族的上层统治者还一再号召满人“务崇旧规,勿失先民矩准。”“须以清语骑射为务。”这种崇尚骑射的习俗,在《红楼梦》中有所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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