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逻辑视阈下“抽象”共同体的三种形态研究

2020-02-11 14:03邵发军
关键词:符码抽象逻辑

邵发军

在马克思批判性的视阈里,现代性就是资本逻辑不断绽开与型构的一种历史性延展,而资本这一“普照的光”所进行的殖民性统治与同质化嵌入,无疑得益于“抽象的现实”这一隐秘的资本主义景观性的整体性生产,在此基础上,形成了马克思《资本论》语境中所揭示的“货币抽象”共同体、鲍德里亚语境下所呈现的“符码抽象”共同体与现代网络语境下所建构的“数字抽象”共同体的三种形态。

一、马克思《资本论》语境中的资本逻辑思想

在现代性的视域下,由资本的脱域性所发散出的权力性光谱穿透了传统社会被血缘性与地缘性关系层层包裹的自然性胞衣,完成了资本逻辑原初性的历史性构建。在理性现代性的逻辑下,资本现代性把资本的工具理性之“原罪”漂洗成价值理性之神圣,这种“血与肮脏的东西”消散于一种形而上学之中,这一形而上学在对于自由、平等的制度性论证与生成中完成了资本逻辑的意识形态之建构。

资本逻辑作为一种重构社会关系并归置所有关系于一体的总体性关系,它首先必须对处于传统社会的量化时间进行规制,把这一人类学意义上的量化时间规制为资本脱域所需的物化性时间,从而为大规模的增殖性工业化做现代性时间的逻辑规划,即重建现代性的时间观念,从而重建现代性的社会存在与社会生活。

资本的逻辑作为一种空间扩张逻辑,它体现为地理空间的无处不在、社会空间的无缝链接与思想空间的无微不至。这三大空间的整体性架构与立体型布展,把城市与乡村的二元对峙关系清晰地勾勒为“核心-边缘”的空间倾斜性关系,把经过“空间修补”之后的资本全球化规制为一种正义失衡的发达国家与贫穷国家的空间镜像;资本的逻辑对于社会空间的勾画立足于社会权力结构的谋划与规制,首先是基于阶层、阶级与经济性、政治性权力的勾连,其次是通过技术所完成的权力的科层制管理制度的建立与权力结构的划分切割。目前,在网络化迅速发展的今天又运用“流动空间”构造出集非地方性与非历史性于一体的抽象性空间,从而完成了对思想空间的再次构型。

在马克思《资本论》语境里所批判的资本逻辑的“力求用时间去更多地消灭空间”(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38.法则中,资本的逻辑核心乃是资本的主体性原则的确立,资本的主体性原则体现在以下四个紧密关联的原则之中:

(一)反客为主的资本自我发展、自我扬弃的资本幻象

作为“人格化的资本”的资本家、“在自由竞争中自由的并不是个人,而是资本”(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22.,“工人不再是生产过程的主要作用者,而是站在生产过程的旁边”(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42.成为多余的人,在资本主体化的逻辑中,作为被启蒙了的人的主体被资本的力量化约为一种客体,而资本一跃成为一种具有自我运动与增殖的自由主体,无论资本家或工人都围绕于资本的无限扩张这一轴心性运动的漩涡之中。

(二)劳动的抽象化作为资本逻辑统治现代世界的原则与构建现代形而上学的最根本性依据的最终确立

“随着劳动越来越丧失一切技艺的性质,……而劳动越来越成为纯粹抽象的活动”(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55.,“从可能性来说,同资本对立的是所有劳动的总体,而究竟哪一种劳动同资本对立则是偶然的事情”(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54.。所以,对于资本逻辑的精准理解,必须认识到并非是抽象劳动构建了资本及其货币,而是货币化的资本与其所建构的商品交换关系才使得工人的劳动变得纯粹化与抽象化,所以,对资本的赋形能力及其这种形式规定性的优先性的把握才使得我们深入到劳动抽象化原则的内在机制之中,也就是说,劳动的抽象化原则作为一种资本逻辑所要求的内在性与必然性原则,越来越成为分裂特殊性与普遍动的一种动能性存在,这种纯粹的普遍性劳动,成为理性可计量的畅通无阻的世界性准则,它按照资本的意志与指令把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任何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劳动变为资本所需的总体性劳动,从而完成资本拓展疆土的冷冰冰的神圣使命。

(三)资本的在场之“脱域性”

这种资本的在场之脱域性的悖论,恰好把资本不断地自我发展自我增殖与自我否定这一无限欲望的主体性淋漓尽致地表征出来。“资本按照自己的这种趋势,……破坏这一切并使之不断革命化。”(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90.作为展现资本逻辑的资本只有在不断地运动与革命中才能体现出资本的力量来,倘若资本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那么资本的逻辑就会消失,资本的力量就会归于一种僵化之物而使自己声名狼藉。

(四)“普遍的永恒资本”的心理文化与意识形态的积极性建构

这种心理与文化的逻辑是资本逻辑由物及人的必然趋势,它作为精神生活维度的资本逻辑,乃是资本逻辑规则下资本人格的一种精神结构。如若从哲学主体性意识的视角来观察资本逻辑的主体性奠基,它首先肇始于笛卡儿的“我思故我在”的“自我意识”的觉醒与建构,从而为在存在论意义上的资本主体性获得心理与文化上的持存与意识形态意义上的形而上学的基本建制,而黑格尔通过“绝对精神”的主体性所设定的外化及其自我扬弃的逻辑法则完成了资本逻辑形而上学的意识形态的最终奠基,这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而关于这种观念的永恒性即上述物的依赖关系的永恒性的信念,统治阶级自然会千方百计地来加强、扶植和灌输”(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4.。

资本的逻辑具有自己的内在限度,这种历史性的资本逻辑表征了资本在发展过程中具有自身不能克服的矛盾,从而为新社会与人本逻辑的最终出场做好历史性的铺垫。资本一出生就带有其自反性,其自身就携带着死亡的证明,只不过这一资本逻辑的死亡证明的印章是经由《资本论》的创始人马克思本人加盖的。“但是这种对立的形式本身是暂时的,它产生出消灭它自身的现实条件。”(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41.马克思的这一宣告是基于资本主义历史性的内在矛盾所导致的其内在的局限而得出的,作为资本主义历史逻辑的资本逻辑,必然带有其自身的历史局限性进而走向自己的反面,这就是历史的辩证法,同样亦是历史的必然性逻辑。

资本逻辑作为一种具有主体性、社会性、文化性、历史性的范畴,它规制了现代生活的方方面面。作为体现资本逻辑的资本,就像普照的光一样既给现代社会带来了文明,又使得人类迷失自己,异化自己。“这是一种普照的光”(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8.,马克思还指出:“资本是资产阶级社会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1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9.,这种经济权力给我们呈现出一种共同体的结晶状态,它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呈现出不同的历史形态,但它们都以抽象的共同体出现。

二、马克思“资本论”语境下的“货币抽象”共同体

作为资本逻辑下的共同体这一结晶体,是一种抽象的共同体,其抽象性成为这一现代性共同体的基本底色。对于这一抽象性的深刻理解,必须从社会赋形的能力切入,特别是在社会性权力结构的赋形上来把握,基于此,抽象的意义绝非是一种认识论意义上,而是社会存在论上的,甚至是社会本体论上的意义。从马克思“现实的抽象”到西美尔“真实的抽象”,再到阿尔多诺的“在社会本身之中”(11)Theodor W.Adorno,Introduction to sociology[M].Stanford:Polity Press,2002:31-32.一种社会权力判定,这说明了抽象作为现代社会的一种运行机制及其架构社会的基本能力已经为许多理论家所批。

作为商品的上帝与万物的结晶——货币,为什么能够成为抽象共同体的代表呢?马克思对此做出了本质性的界分:一般劳动与劳动一般。前者是人类社会存在与发展的基本前提,后者是构成资本主义生产的基础,是前资本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根本性区别,也是货币被马克思指认为抽象共同体的根据之所在。

“在这里,‘劳动’‘劳动一般’、直截了当的劳动这个范畴的抽象,才成为实际上真实的东西(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6.。马克思在对此界定之前深刻地分析了货币主义(财富存在于货币这一对象之中)、重工主义(财富的源泉存在于工业劳动之中)、重商主义(财富的源泉存在于商业劳动之中)与重农主义(把以农产品的形式出现的财富看作产品一般,看作劳动成果的一般成果),亚当·斯密则抛开了创造财富活动的任何规定性,提出了创造财富活动的抽象一般性,也就是抽象一般。马克思在亚当·斯密贡献的基础上把这种抽象一般的劳动指认为劳动一般,最后把它归结为货币这种代表劳动一般的抽象形式,这种形式就是价值形式。“毫不相干的个人之间的互相的和全面的依赖,构成了他们的社会联系。”(1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06.在前资本主义时代,人与人的交往及其关系是直接性的,其统治形式亦是直接性的统治关系,在此基础上所生成的是一种人的依赖性关系,而在资本主义时代则是人的依赖性关系的消解与物的依赖性关系的重新架构,各种权力结构的分配与展开,都必须由货币这一抽象的共同体作为旋转的轴心,否则寸步难行,“货币同时直接是现实的共同体”(1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78.。货币这种现实的一般实体,其所采取的统治方式乃是抽象统治:“个人现在受抽象统治。”(1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4.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在追逐货币以及为更多地攫取货币的资本逻辑原则的推动下,货币成了万能的神,拥有超级的力量,具有消解一切世俗共同体的巨大威力,成为每一个人源源不断的欲望产生的魔性起点,它消解了道德至善性,融化了一切教义的神圣性,它是一个如此荒诞而又神奇的抽象共同体,它把人的主体性积极建构而又消解在货币的主体性上,人变为客体之存在,它把物的质性融化在抽象的共同体胜利的祭台上而又进一步使之拟人化,物变为主体之存在,这种人的“物格化”与物的“人格化”的同构性,成为一种先验的社会权力构建着社会的方方面面,从而成为现代社会自反性发展与异化的盛大社会景观。更为值得一提的乃是马克思在《资本论》所提出的虚拟资本所造成的疯狂现象,在当代各国到处蔓延,从商品资本到货币资本,再到金融资本的不断递进与演绎,商品、价值、交换价值、货币、资本、地租、利息、股票、期货、信用、电子货币等,这些货币的神圣家族为货币用来进行抽象统治的抽象元素日益散发出炫目的光彩,从而为货币抽象共同体盛世的到来鸣锣开道。

当代价值学派积极推进了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通过货币抽象共同体进行抽象统治的确证:托尼·史密斯指出马克思在《资本论》里的最大贡献就是提出了货币抽象共同体的这种形式规定性及其拜物教理论,在此基础上,托尼·史密斯指出货币这种抽象共同体的进行能够抽象统治,得益于货币自身抽象的形式规定性,它使得货币开显出了本体论的这一优先地位,所以,不能把货币与资本仅仅看作是资本主义存在的一种工具性存在;巴塔查里亚指出商品拜物教所幻化出的抽象的幻象形式的价值魅力,恰恰在于它使得资本主义的社会结构由潜在变为显在,从而这样的抽象共同体是毫不相干的原子化的个体生成其社会性关系的基本前提,在此基础上,它才成为资本主义的政治关系、经济关系、文化关系等在场性的存在及其不断地因资本逻辑增殖的需要不断地持续性在场的最终性根据;齐泽克指出以货币的抽象共同体进行抽象的统治,而正是这种统治培育了这一社会系统性的抽象性主体,由此,齐泽克认为,“在决定物质性社会过程的结构的意义上,这种 ‘抽象化过程’是‘真实的’”(16)齐泽克.暴力[M].唐健,张嘉荣,译.北京:中国法制出版社,2012:12.;洛茨 (Christian Lotz)指出货币的抽象一般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功能与康德式先验图式在其所构建的形而上学理念中的功用具有共同性,二者都共同指出了抽象一般的无差别性这种规定性统治着千差万别的具象世界这一真理。

三、资本逻辑视阈下的“符码抽象”共同体

鲍德里亚在《物体系》《消费社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生产之境》《象征交换与死亡》等一系列著作中构建了一个由符号编码而形成的抽象共同体理论,这种抽象共同体不同于基于生产交换而形成的以交换价值为轴心的货币抽象共同体,它是以符号价值的不断编码而构建的基于消费社会之现实的一种抽象共同体,即我们称之为的“符码抽象”共同体。

“符码抽象”共同体实际上是货币抽象共同体的变体资本抽象共同体在消费社会中所展现出的一种新的样态而已,如若摒弃鲍德里亚对马克思拜物教批判理论的疏离与误解这一成分,对鲍德里亚符号拜物教理论之中的符码抽象共同体思想进行存在论价值指向的阐释,就可以成为从符码抽象共同体来回应马克思“资本论”语境下货币抽象共同体之存在论的现代性之延续,这两种共同体都是基于资本逻辑需要而形成的质别于传统共同体的新型社会共同体。

在资本逻辑的统摄下,为什么会形成“符码抽象”共同体?这是因为当代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所延伸出的生产与需求之间的矛盾有了新的特点:生产力的潜在无限性与需求产品的必要性之间的矛盾。基于该矛盾,资本增殖之需要的符号及其编码与劳动的符号化就成了“符码抽象”共同体形成的社会性根源。鲍德里亚把物的符码的普遍化作为社会意义体系之根据,进而把此作为符号拜物教形成的社会性根源,可谓十分深刻,“作为体系自身的功能运演”(17)让·鲍德里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M].夏莹.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67.的需要共谋了基于符号的体系性而构架的“现代消费控制关系中的暗示意义链”(18)张一兵.消费意识形态:符码操控中的真实之死——鲍德里亚的《消费社会》解读[J].江汉论坛,2008(9):23-29.,这才有了现代资本社会的符号拜物教,从而才有了把它进而归结为一种“符码抽象”的共同体的根据。

对于我们来讲,探讨“符码抽象”共同体形成的机制十分重要,因为其关涉着符号拜物教区别于传统商品、货币与资本拜物教的内在性要求及其建构新体系的话语权问题。

伴随着大众传媒全天候的毫无顾忌的涌流,现代社会生产能力被无限放大,其所招致的后果就是消费的自由化、民主化与平等化,而装饰性消费的普遍化与炫耀性消费的层次化带来了社会利益阶层固化的一种自我内爆,基于此,消费社会的符号资本逻辑成为消费社会的一个大写的统治者。消费社会的符号资本重新架构了自己的社会等级及其附着于这一等级的意义体系,这是资本主义社会所布展的再意识形态化的新型统治策略。

在现代社会里,把物符号化进而分级别类的区分是现代消费社会的符号资本运行的重要机制。通过把物进行功能物、伪功能物及其非功能物的规制与区隔,完成了物的符号化的初级生产,在此基础上,现代社会的人们通过拥有与消费这种被区分后的符号之物来构建差异与等级共在的“符码抽象”共同体,以期获得自我的内心宁静,从而实现自我的社会性地位符号所指涉的意义认同,最后完成“符号人”的意义转换与固化,这就是符号化的意识形态再生产。可以说,正是通过物的符号的编码与重构,通过人与物的关系显现出来了人与人之间所携带的身份性的地位关系,个人才成为现代性所要求的个人,“通过物品,每个人都寻找着他在秩序中所处的位置”(19)JEAN B.For a critique of the politic economy of the sign[M].Tr.Charles Levin,St.Louis:Telos Press,1981:38.。

进入“符码抽象”共同体的人们是否真正获得了一种自己所主张的自由并能够彰显自己的独立自主性呢?答案显然是否定,如同马克思对于货币抽象共同体的个人所指出一样,它们都是受到“符码”抽象的统治,个人的自由与自主是在自己看不到自身本真的需要与消费的前提下而被进行编码控制的所谓自主自由,在这里,消费究其实质乃是一种控制性的,是基于资本逻辑增殖的需要而被纳入的特定文化资本与符号资本相勾结的产物。“通过仪式和符号达到的社会化远比通过生产的相关能量达到的社会化更有效。”(20)让·鲍德里亚.象征交换与死亡[M].车槿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12.在这里,“符码抽象”共同体所解释出来的乃是从以满足需要为坐标系的生产结构向以满足需要为坐标系的消费结构的历史性嬗变与价值性位移。

通过“符码抽象”所进行的统治是否是通过夷平人们之间地位的不平等来完成的呢?其实这是一种幻象,这种“符码抽象”共同体的统治恰恰是要求一种差异性从而达至矛盾的解决,“政治功效并不在于让原本充满矛盾的地方变得充满平等和平衡,而是让原本有矛盾的地方变得充满差异”(21)让·鲍德里亚.消费社会[M].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90.。这一点,可以说把握到了现代资本主义进行控制的基本要义,资本逻辑下的现代性控制是基于一种社会符号的自我区分、自我理解与自我控制,而这种控制的基础就是差异性的区分原则所展现的内在性控制,也是“符码抽象”统治的诡秘之处。

符号拜物教所确证的乃是个人对于能够确定人自身地位的社会关系的意义诉求,在“符码抽象”共同体的抽象符码控制之下,诞生了不同于交换价值体系的符号价值体系,这一从物欲意义的诉求转向了文化意义的价值性诉求,根源于文化资本向符号资本的嬗变与扩张。可以说,在资本符号逻辑的单向度递转中,人们追求一种新的社会关系的普遍化与确定性,这就是在符号价值中获得一种心理的宁静与自慰,但是这是一种通过交换价值的死亡来开显的身份之标识,在这种标识与凸显中,符号逻辑被镶嵌在个体消费者的心里,而大众传媒及其编码规则使得“符码抽象”共同体所在之处都建构出一种虚幻的带有结构性的“社会消费总体性”。在这里,符码获得了现实性的力量,成为“现实性的抽象”。达到极致的一种情形乃是作为人的物质性生理的身体,也完成了符码化再意识形态化的祛魅,此时“符码抽象”共同体举杯同庆“符号”世界的胜利,存在走向死亡,符号获得了“社会总体性事实”地位及其所指向的意义。

可以说,鲍德里亚由价值到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再到符号价值,最后进阶到象征价值,它展示了鲍德里亚敏锐的洞察力与尖锐的批判力,但因其缺失历史性的定力与作为根基处的生产性革命的决定和传导所给予消费社会符号体系的革命信念,最终从攀岩着商品资本-货币资本-金融资本-文化资本-符号资本所构成的陡峭的资本之峰上不慎坠落,这一坠落的落点乃是后现代理论的教父,但是其所提示的“符码抽象共同体”理念对于我们认知与体悟资本逻辑所带来的人的自由自主性的困境与人自身的全面发展问题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四、网络化语境下的“数字抽象”共同体

“这一简单化进程(数字阶段——引者注)变得疯狂起来。”(22)让·鲍德里亚.为什么一切尚未消逝[M].张晓明,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7:88.数字资本主义的疯狂绝非是数字的堆积如山的庞大体系及其云计算的大数据的疯狂与智能技术的“理性之狡计”,而是资本逻辑的疯狂,这一逻辑是一种貌似枯燥无比的数字逻辑游戏,其实质乃是资本逻辑的最新之变体。

构成数字时代的资本主义一个核心支点乃是如同货币抽象共同体里的劳动一般似的一般数据。“所有的对象都必须经过一般数据的中介”(23)蓝 江.一般数据、虚体、数字资本——数字资本主义的三重逻辑[J].哲学研究,2018,3(3):26-33.。

现代信息在以数据形式呈现之后,借助于网络存储技术与计算技术,在先进算法等工具的帮助下,进而完成海量的收集与存储,再加上源源不断的加工与传输,通过算法对全数据进行大数据分析,从而构建一个虚拟的数字抽象共同体,把我们客观的现实世界整体性地“镜像化”数字重构,在此基础上,我们的生活被“一网打尽”。一般数据把进入网络媒介的个人、组织与物经过数字中介、过滤、编码和拟象,重新生产出一个链接需求方与供给方的数字虚体界面,这样,一个虚拟的网络共同体就诞生了,这一共同体的出现使得作为个体的物质欲望、心理情感、精神需求、价值偏好与未来期待等极具个性化的个体事件变为一个蝶变效应的大数据网络节点之存在,从而“数字抽象”共同体应运而生。

在迄今为止的人类发展历史上,共发生了三次以信息为基本载体的革命,它们分别是语言、文字与数据的出现。语言编织与建构文明,文字保存与递传文明,数据统一与增速文明。根据科技研究公司高德纳预测,到2020年,互连设备的总数将超过2016年水平的三倍以上,达到208亿,虽然2016年每天有大约550万台互联设备进行上线;据IBM预计,现在世界目前每天产生的数据可达大约2.5艾(quintillion,10的18次方)字节,这说明目前世界在过去的两年里生产了整个世界数据的90%。在数字资本主义时代,数据特别是一般数据就是未来的石油,是数字时代的石油,是数字资本共同体最大的权力构架者,未来人类将会迎接一个“数据核爆”的时代,以至于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诺亚·哈拉里甚至认为以数据主义来解决世界问题就像是一种人类新宗教的诞生。

作为“数字抽象”共同体的拱心石的一般数据,每天都在贪婪地舔舐着现实生活中一个个具体化的数据而不断膨胀自我,当今世界,谁拥有了庞大的数据资本,谁就掌控了丰厚的源源不断的利润平台。英国的《金融时报》指出:如若一般数据是数字经济时代的新石油,那么阿里巴巴电商帝国就是“新一代的洛克菲勒”。在“数字抽象”共同体时代,出现了如同金融垄断与金融寡头一样的数据垄断与数据寡头现象,数字资本主义通过数据一般的“无网不胜”、畅通无阻的便捷进行攻城略地,我们都属于这一抽象共同体下的“游牧者”,在无边无际的网络世界编织的美好世界中生活。虽然网络世界的网民远在天涯,却近在“指”尺,人们进入非面对面的“掌上时代”,但这是一个孤独的“手机时代”,正如蓝江教授所指出的那样:“我们会悲哀地发现,今天的数字化时代比卢卡奇时代面临着更深刻的异化。……已经完全被一般数据所穿透,是一种被数据中介化的存在”(24)蓝 江.从物化到数字化:数字资本主义时代的异化理论[J].社会科学,2018(11):105-114.。

“数字抽象”共同体里的数据一般如同货币抽象共同体的劳动一样,把毫不相干的偶然的一个个具体化的生存者通过数据的收集、储存、计算、传播等手段构建一个“拟对象”化的生存者,这一虚体性的“拟对象”直接链接着供给双方,使得他们在数据精准的计算上把人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勾连进了一个庞大的利润体系里,数据一般虽然不直接产生剩余价值,但它却带来丰厚的利润与资本的无限增殖,它以其精准性而避免了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的盲目扩大再生产,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经济危机的大规模爆发,这使得脱离大数据平台的商家就如同脱离了资本的血液一样,而脱离了“数字抽象”共同体所营造的这种网络性的数据关系,人就如同亚里士多德所讲的脱离了城邦共同体的人一样,失去了人的本质性的存在。这里我们可以把马克思所讲的“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改写为数字经济时代“人的本质是一切网络数据关系的总和”。

面对“数字抽象”共同体里个体的异化现象以及因数据垄断而形成的新的贫富差距的社会现象,我们应当提出数据共享的人本主义理念,秉持数据正义的伦理原则,把对数字抽象的存在论批判地转化为对数字资本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走出数据抽象一般规制人的阴影缠绕,建构数据一般的共同占有体制,共享我们自己创造的数据财富,从而达至一个公平正义与个体自由全面发展共在的“网络虚拟共同体”。

五、余论

从生产领域考察世界资本主义发展历史行程中隐秘的物物交换掩盖下的人的劳动关系及其人的生存历史的嬗变过程,马克思把现代性的基本原则称之为资本逻辑的现代性原则,对于这一原则所消解的自然共同体之后所建构的货币抽象共同体,马克思展开了深刻而极具高度原则的彻底性批判,基于此,德国的社会批判理论家索恩-雷特尔把马克思的这一理论称之为“现实的抽象”理论,他认为马克思的这一政治经济学批判隐含着一个基本的方法论原则,那就是资本主义社会文化领域中所存在的一切“理智抽象物”都是建基于资本主义经济的货币一般的价值形式与抽象劳动等现实抽象之上的。资本逻辑下的抽象共同体所展现的历时性与共时性的三种形态的共在,是我们当下人类的一种生存性的总体性场域,在此场域下,马克思《资本论》语境的货币抽象共同体及其变体——资本抽象共同体,其旋转的轴心乃是交换价值这一内在性的抽象形式,它规制了作为个体之存在的生活情形与自由发展的历史性牵绊,按照卢卡奇总体性渴望理论,资本发展在历史的总体性阶级意识中成为一个革命生长的新的历史性节点。

鲍德里亚从早年追随马克思的生产关系理论的政治经济学到疏离与批判马克思的交换价值,提出了符号价值的思想,运用拉康的“镜像”理论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方法完成了其“符码抽象”共同体的消费社会的构建。而面对现代技术的疯狂,特别是一般数据所构建的“数字抽象”共同体中的异化现象,与我们照面的切近的历史使命乃是不能像鲍德里亚那样采取象征交换的乌托邦形式,回溯到原始社会的田园诗般的那种无奈,而是必须秉持马克思所开启的对于资本逻辑批判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原则性高度与彻底性的决绝勇气,正确对待一般数据所建构的“数字抽象”共同体世界体系的得与失,人类命运共同体才有真正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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