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市场偏离度、交易参与度与贫困程度

2020-02-08 12:03朱方明
关键词:参与度贫困人口交易

朱方明,李 敬

一、现实与问题

贫困问题是一个世界性难题。在世界范围内,一些国家(穷国)比另一些国家(富国)的贫困人口多;在一个国家内部,经济落后区域比经济发达地区的贫困人口多。贫困人口绝大多数生活在距离中心城市较远的偏远地区,也有部分生活在中心城市或其他区域。

我国改革开放40年来,经济发展和减贫事业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这些成就被公认为“世界奇迹”。仅从2012年末到2018年末,我国农村贫困人口从9899万人减少到1660万人,贫困发生率从10.2%下降到1.7%。(1)《2018年全国农村贫困人口减少1386万人》,http:∥www.gov.cn/xinwen/2019-02/17/content_5366306.htm,2019年2月17日。但是,我们的脱贫攻坚任务仍很艰巨,其中,“主要难点是深度贫困”。(2)习近平 :“在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座谈会上的讲话”,http:∥www.gov.cn/xinwen/2017-09/02/content_5222125.htm,2017年6月23日。到2018年底,全国仍有1812万建档立卡贫困人口纳入社会救助兜底保障。即使是已经摆脱深度贫困的人口中,也有部分脱贫水平和质量不高,甚至存在返贫的风险。

我国贫困人口比较集中的区域,通常位于距离中心城市较远、人口与经济聚集程度不高、交通不便、经济欠发达、市场规模小、信息资讯不畅、基础设施建设和社会事业发展滞后、社会文明程度低、生态环境脆弱的偏远地区。例如,我国政府认定的深度贫困地区主要包括“三区三州”。(3)即西藏自治区、四省(青海、四川、云南、甘肃)藏区、新疆南疆四地州(喀什、和田、阿克苏、克孜勒苏柯尔克孜)、四川凉山州、云南怒江州、甘肃临夏州。不过,在经济发达地区甚至中心城市,同样存在贫困人口。例如,2017年各省确定的334个深度贫困县和3万个深度贫困村,有10个深度贫困县、206个深度贫困村位于经济、政治、文化发达的“京津冀首都经济圈”;(4)2017年11月,河北省确定了康保、沽源、尚义、张北、丰宁、围场、阳原、阜平、涞源、隆化等十个深度贫困县,共206个深度贫困村。同时,全国有近四分之一的深度贫困县、46.3%的农村贫困人口分布在中东部地区。(5)根据国家统计局2018年公布的数据计算得出。与此同时,在深度贫困地区,也存在一定数量比较富有的人。

深度贫困地区与深度贫困人口不同,前者是指贫困人口比较集中的地理区域。习近平总书记根据河北省的调查,将深度贫困地区的特征概括为“两高、一低、一差、三重”;(6)“两高”即贫困人口占比高、贫困发生率高,“一低”即人均可支配收入低,“一差”即基础设施和住房差,“三重”即低保五保贫困人口脱贫任务重、因病致贫返贫人口脱贫任务重、贫困老人脱贫任务重。习近平 :“在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座谈会上的讲话”,http:∥www.gov.cn/xinwen/2017-09/02/content_5222125.htm,2017年6月23日。后者则是指人均可支配收入低于贫困线50%、生活极其困难的个人和家庭。

那么,为什么贫困会成为人类社会经济发展的痼疾?为什么大多数贫困人口生活在“偏远地区”?为什么经济发达的中心城市也会存在贫困人口?本文试图从经济学角度解释这些问题。

二、关于贫困成因的观点辨析

学术界关于贫困如何形成的讨论由来已久,对于贫困人口致贫的主要原因的解释不一而足,归纳起来,如下几种观点影响广泛。

第一种观点,贫困的形成主要归因于人口自身因素。这种观点由来已久且影响甚广。“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懒”是典型的表达。西方经济学中的“边际生产率理论”认为“那些有更高生产率的人得到了能够反映他们对社会更大贡献的更高收入”(7)约瑟夫·E·斯蒂格利茨 :《不平等的代价》,张子源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3年,第28页。是另一种表达。舒尔茨从人力资本投资的角度解释农民贫困的主要原因,他认为传统农业部门收入增长的关键在于技术因素的改善,主张通过对农民进行人力资本投入来提高他们的收入。(8)西奥多·W·舒尔茨 :《改造传统农业》,梁小民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年,第29、101、136页。国内学者胡鞍钢等提出“知识贫困”是新世纪我国贫困人口的致贫根源,认为“知识能力的提高是减少和脱离贫困最重要的手段,而知识能力的低下既是导致收入贫困和人类贫困的深层原因,其本身也是一类非常重要的贫困”。(9)胡鞍钢、李春波 :《新世纪的新贫困:知识贫困》,《中国社会科学》2001年第3期,第72页。同时,贫困人口的健康状况和营养摄入、文化素质和生存技能、思维行为方式和价值观念等个体因素被一些学者视为致贫的核心因素。(10)参见张车伟 :《营养、健康与效率——来自中国贫困农村的证据》,《经济研究》2003年第1期;杨科 :《论农村贫困人口的自我发展能力》,《湖北社会科学》2009年第4期;高圆圆、范绍丰 :《西部民族地区农村贫困人口精神贫困探析》,《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6期。

人们通常认为,深度贫困人口或者是那些有重大疾病、慢性病、身体残疾的病人,没有劳动能力的孤儿,丧失劳动能力而又缺乏保障的孤寡老人等;或者是那些缺乏理想和志向,行为懒散、不学无术、好逸恶劳、游手好闲的人。现实中,这样的个体的确存在,人口自身因素也的确是制约贫困人口高质量脱贫的重要因素之一。但这种观点的解释力明显不足。一是不足以解释勤劳与贫困并存的现象。马克思在分析资本积累时已经指出,无产阶级的辛勤劳动,并不能改变他们贫穷的命运。“积累过程的机制本身,会在增大资本的同时,增加‘勤劳贫民’即雇佣工人的数量,这些雇佣工人不得不把自己的劳动力转化为日益增长的资本的日益增大的增殖力,并且由此把他们对自己所生产的、但已人格化为资本家的产品的从属关系永久化”。(1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710页。作为这种“从属关系”的结果,“他们的贫困同他们所受的劳动折磨成正比”。(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第742页,页下注。马克思通过引述英国学者弗·莫·伊登的论述,进一步说明在雇佣劳动制的生产关系下,能力和勤劳并不能改变无产者的贫困,“社会上至少有一部分人必须不倦地劳动……但是一些不劳动的人却支配着勤劳的产品……拥有独立财产的人所以能够拥有财产,几乎完全是靠别人的劳动,而不是靠他们自己的能力,他们的能力决不比别人强”。(13)伊登 :《贫民的状况,或英国劳动者阶级的历史》第1卷第1篇第1章第1,2页。转引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第711页。也有学者将这种“贫困与其劳动、与其劳动生产力成正比关系”的现象称为“悖论性贫困”。(14)王峰明 :《悖论性贫困:无产阶级贫困的实质与根源》,《马克思主义研究》2016年第6期,第71页。可见,贫困人口自身因素的改善从整体看并不足以超越经济关系的作用而改善他们的贫困状况。二是不足以解释区域经济发展的差异和连片深度贫困区域的存在。从世界范围看,比较贫穷的国家或区域有相对富裕的人口;比较发达的国家或区域有相对贫穷的人口,甚至深度贫困人口。在同一国家或区域,人口素质的异质性并不是贫困程度的决定性因素。人口素质的异质性并不能解释一个区域或一个阶层的整体性贫困状况。三是不足以解释健康劳动人口的贫困事实。据相关资料,截至2017年年底,我国因病、因残致贫人口分别占贫困人口总数的42.3%、14.4%,65岁以上贫困老人占17.5%。虽然有些贫困群众“等靠要”思想严重,陈规陋习尚未根本转变,随着贫困人口总数减少,内生动力不足的贫困人口占比从2015年底的11.3%上升到2017年底的13.2%,(15)董铭胜 :《有效应对脱贫攻坚面临的困难和挑战》,www.cpad.gov.cn,2018年10月23日。但健康和勤劳的贫困人口占比也不低,且绝大多数贫困人口有脱贫致富的内生动力。此外,在现代市场经济中,由于贫困的代际传递,多数贫困家庭的孩子完全依靠个人努力很难改变其家庭的贫困状况,而那些生长在富裕家庭的孩子也不会因疾病、残疾而陷入贫困。

第二种观点,贫困的主要原因是恶劣的自然条件。这也是对贫困成因的解释中最传统和最被普遍接受的观点。我国的深度贫困地区的确主要分布在自然环境恶劣、自然灾害频发的地区。但是,对自然条件的理解应当有历史观和动态观。在历史上,有些经济发达的古都有良好的自然条件,却并没有保持持续的经济领先,反而沦为经济体量小、现代化程度低的中小城市;现代社会,有些自然条件并不好的区域却成了经济发达的地区。国内最典型的例子是深圳,在设立经济特区后的30多年里,“以年均25.8%的经济增长速度迅猛发展,从昔日的边陲小镇,迅速崛起为产业发达、交通便利、功能完备、设施先进、环境优美的现代化大都市”。(16)中共深圳市委 :《沿着党开辟的改革开放道路奋勇前进》,《求是》2011年第13期,第41页。西方国家同样有着相似的历史经验,“荷兰、日本的自然条件(曾经)十分恶劣,却位居世界上最富裕国家的行列”。(17)郭志仪、祝伟 :《我国山区少数民族贫困成因的框架分析——基于市场参与率的视角》,《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09年第5期,第125页。科技和产业革命在改变特定地理区域的相对优势。随着科技进步,尤其是交通、通信工具的革命性变革,以及工业化的深度演化,经济发展对生产要素的需求变化以及不断创造出新的生产要素,特定地理区域的自然条件对经济生产的相对重要性也在变化。例如,随着交通工具的发展,港口码头、驿站、汽车枢纽站、火车枢纽站、空港等不同性质的交通枢纽站的经济重要性和发展潜能会发生显著变化。即使是相同性质的交通枢纽,位于经济发展程度不同的区域,其规模和作用也会很不相同。同时,人作为经济行为主体和经济生产的能动要素,是最活跃的流动性要素,人们可以根据对自然条件的评估选择留在或离开特定的地理区域。此外,将贫困的根本原因归咎为自然条件,也不能解释在同一地理区域内贫富差距的存在。自然条件的差异对于解释深度贫困地区的存在有一定意义,但很难解释贫困人口在自然条件完全不同区域的存在。在现代市场经济条件下,即使是特定区域的贫困状况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市场机制作用的结果,而不是由自然条件决定的,尽管自然条件也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第三种观点,贫困的主要成因在于特定的制度。“制度性贫困”理论的主要观点认为制度不足或制度缺陷是贫困问题产生的根源。具体而言是指以基本经济制度为基础的分配制度、就业制度、转移支付制度、社会保障制度等特定制度性因素导致的经济社会资源在不同区域、不同群体间分配的不公平,从而造成部分区域和群体的贫困。(18)叶普万 :《贫困经济学研究:一个文献综述》,《世界经济》2005年第9期,第74页。有西方学者的研究认为,美国的贫困问题产生于经济、政治和社会制度的结构性缺陷,(19)M. R. Rank,H. S. Yoon,and T. A. Hirschl,“American Poverty as a Structural Failing:Evidence and Arguments,” Journal of Sociology & Social Welfare,Vol.30,2003,p.3.更多学者也将发展中国家的贫困与制度落后联系起来。部分学者以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中无产阶级贫困化的论述为依据,将资本、私有制、阶级对立等范畴决定的资本主义制度视为无产阶级贫困的根本原因,(20)参见刘建华、丁重扬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贫困理论及其当代价值》,《政治经济学评论》2012年第2期;蒲文胜 :《制度性贫困与反贫困力量考察》,《云南民族大学学报》2014年第1期,第77页。认为“研究贫困问题还有待于上升到社会制度的层面”。(21)蒲文胜 :《制度性贫困与反贫困力量考察》,《云南民族大学学报》2014年第1期,第77页。有些学者以阿玛蒂亚·森的“权利贫困”理论为依据,强调贫困的“制度内生性”,认为制度安排的不合理造成的对农民权利的剥夺是农民贫困的根本原因,(22)黄少安、刘明宇 :《权利的不公平分配与农民的制度性贫困》,《制度经济学研究》2005年第10期,第163页。制度约束对分工的阻碍导致了“制度性贫困陷阱”的形成。(23)刘明宇 :《分工抑制与农民的制度性贫困》,《农业经济研究》2004年第2期,第57页。“制度决定论”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贫困如何产生于特定的生产关系,尤其是社会阶级或阶层的群体性贫困,但很难解释相同制度环境下深度贫困的个体差异。同时,大多数学者所称“制度因素”强调的只是表现为国家层面的属于上层建筑的范畴,是政府行为或政策规定,而没有深入考察经济关系本身。虽然既定的经济关系也是构成“制度”的重要内容,但是,作为经济基础的“制度”和表现为上层建筑的“制度”存在明显的区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不是相反。贫困的根源显然应该从经济关系的产生和运动中,而不是简单地从上层建筑中去寻找。贫困问题的产生和存在受客观经济规律的支配,只有认识到了经济规律,才能真正理解消除贫困任务的长期性和艰巨性。

也有学者从区域市场的发展、农产品和劳动力的商品化等方面关注市场参与与贫困的关系。有西方学者的研究表明,发展中国家农产品贸易自由化所带来的经济增长福利,通过帮助穷人创造市场、发现价格和市场观念的形成,显著减少了绝对贫困的发生。(24)K. Anderson,“Agricultural Trade and Poverty Reduction in Developing Countries,” 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No.3396,2004,p.2.国内有些学者较早注意到了促进农村市场交易发展、提高农民市场经济参与意识对农民脱贫的重要作用。(25)参见张铭宇、沈红 :《向市场经济体制转轨中的扶贫问题》,《经济研究》1993年第12期;汪一鸣 :《我国建立市场经济过程中的反贫困战略》,《人文地理》1993年第4期;白永秀、任保平 :《论农村扶贫机制的转换》,《当代经济研究》1995年第5期。有学者建立了一个农户收入最大化的模型和农户市场参与程度指标,实证研究发现农户更多地参与市场交易是降低自身贫困发生概率的必要条件,而人力资本和人口负担率对于农户是否能依靠参与市场脱贫起着关键的作用。(26)章元、万广华、刘修岩、许庆 :《参与市场与农户贫困:一个微观分析的视角》,《世界经济》2009年第9期,第12页。另一些学者研究得出,2016年甘肃省农民在农业生产经营市场的参与程度明显低于非农领域市场参与程度,“农业生产经营市场参与程度对农户脱贫效果微弱,非农领域市场参与程度对农户脱贫成效显著”。(27)张永丽、张佩 :《农户市场参与的脱贫效应》,《干旱区资源与环境》2018年第6期,第29页。有学者指出,“农产品商品率低是贫困农户收入低的重要原因”,我国农业商品化率主要受农产品质量和农村市场条件影响。(28)李小云、叶敬忠、张雪梅、唐丽霞、左停 :《中国农村贫困状况报告》,《中国农业大学学报》2004年第1期,第7页。还有学者采用拓展的A-F多维贫困测度模型,对广西和陕西两个连片特困区样本进行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市场参与贫困”问题广泛存在,相比收入贫困、教育贫困和基础设施贫困,“市场参与维度的贫困尤为严重”。(29)张童朝、颜廷武、何可、张俊飚 :《基于市场参与维度的农户多维贫困测量研究——以连片特困区为例》,《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学报》2016年第3期,第44页。

这些研究揭示了发展、参与市场经济对贫困农户脱贫的重要作用。不过,上述分析虽然发现了市场的减贫作用,却忽略了市场同时也会制造贫困;对研究标的的选择也存在局部性和零散性,例如主要讨论的是农民参与市场交易的减贫作用,却忽视了城市贫困问题。可见,关于贫困问题的研究还有进一步拓展的必要。

三、分析逻辑与基本概念

贫困是指人维持生存所必需的基本生活资料严重匮乏的状态,既包含吃、穿、住等所需的基本生活资料达不到维持生存所需的正常水平,又包含教育、医疗等人的基本发展条件无法得到基本保障的状态。国际上一般根据人均生活消费支出或人均收入划定贫困线,且根据发展需要进行调整。世界银行目前设定的贫困线标准是每人每天生活费用低于2美元。(30)The World Bank, Poverty and Shared Prosperity 2018,https:∥www.worldbank.org/en/publication/poverty-and-shared-prosperity.我国目前的贫困线标准是按2010年不变价计算年人均收入2300元人民币。(31)《内地扶贫标准上调至2300元,2020年扶贫对象不愁吃穿》,http:∥finance.people.com.cn/GB/16441160.html,2011年11月30日。要解决贫困问题,无疑就是要增加贫困人口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提高其生活水平,并改善他们的健康、教育和居住条件。我国目前实施脱贫攻坚的标准,就是“稳定实现扶贫对象不愁吃、不愁穿,保障其义务教育、基本医疗和住房”,(32)《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年)〉》(2011年第35号),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11/content_2020905.htm,2011年12月1日。简称“两不愁三保障”。那么,这些基本的生活资料从何而来?

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人们为了得到基本的物质生活资料所进行的活动,就是生产物质生活本身。(3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8-79页。生产的形式既包含自给自足的生产模式,又包含通过社会分工和交换进行的商品生产模式。除非具备基本的生产资料、劳动力和一定的技术条件以实现自给自足形式的生产,否则就必须参与市场分工和交换。如果一个人所需要的基本生活资料既不能自给自足,也无法参与分工和交换,那么,通常情况下除了接受别人的援助,将不可避免地陷入生活贫困。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人们要完全依靠自己生产来满足生活所需是不可能的,因此,摆脱贫困的唯一可能性是去市场中寻求参与交易的机会。事实上,贫困人口之所以贫困,要么是既没有生产条件自给自足,也没有市场需要的东西可供交换;要么是因为缺乏交易意愿、交易条件和交易机会而很少参与市场交易,即其作为商品生产者所拥有的资源(包括人力资源)和产品不能转化为商品。

在市场经济中,人们想要占有财富的价值形式,或者要获得别人创造的使用价值,就必须要到市场中去参与交换。在一定的地理区域内,人们通常会汇聚在一个便于交易的场所集中地进行交易,这个集中交易的场所便可被视为该区域的中心市场。一个中心市场越容易抵达,交易越方便,辐射的范围就越广,也就会吸引越来越多的参与者。由于中心市场的交易条件好,参与人员越来越多,信息灵通,市场分工越来越细,交易活动日渐频繁、交易规模越来越大,因此,人口、资本、财富聚集规模会越来越大。

在中心市场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一方面,那些远离中心市场的偏远地区的发展会变得相对滞缓,甚至会因为年富力强的劳动力和经济资源的流失而陷入贫困。在这个区域内的许多居民会因为发展条件不足和发展机会缺乏而成为贫困人口。例如,目前海南省白沙县是全省到海口市交通通达性最差的县之一,也是全省唯一的深度贫困县;另一方面,由于市场竞争和信用带来的财富集中和两极分化,部分即使位于中心市场的弱势群体也可能会被“市场排斥或挤出”而陷入贫困。就是说,随着中心市场的发展,总有一部分人因为与中心市场的时空距离远,进入成本高,或因为自身交易能力和交易条件不足或交易失利而不能进入或退出中心市场,沦为贫困人口。不论人们与中心市场的时空距离远近,参与交易必须满足一定的条件。为达到参与交易的基本要求,就需要付出一定的经济代价,这就是经济主体与中心市场的经济距离,我们称之为“中心市场偏离度”。中心市场偏离度越大的人,贫困程度越深。

中心市场偏离度通过影响交易参与度决定贫困程度。所谓交易参与度,是指经济主体参与市场交换的程度。要衡量交易参与度,可以从参与交易的广度和深度、交易的质和量四个维度考察。参与交易的广度主要看参与交易的市场类型和地域范围;深度主要看持续的时间、阅历和经验等;交易的数量主要是交易频率(一定时期内的交易次数)和交易规模(单次交易的数量)的大小;交易的质量,即用以交易的商品(产品、人力资源)的经济价值。例如某人可以选择到大城市找到稳定的工作,也可以选择偶尔外出打零工,但二者在交易参与度上相去甚远;再如低学历流水线工人和高学历技术工人同样是拥有稳定的工作,但却表现为不同的交易参与度。交易参与度和中心市场偏离度综合反映出经济主体参与市场交换的水平差异,是市场经济条件下决定贫困程度的主要原因。下面对几个关键概念给出详细解释。

表1 几个关键概念的解释

四、中心市场偏离度的致贫机理

在经济发展过程中,随着中心市场的形成与规模扩张,总有一些区域或人口与中心市场,尤其是大规模中心市场的经济距离较远。由于参与中心市场交易的成本高,市场进入的经济门槛高,交易参与度低,那些远离中心市场的人口的财富和收入也会随着偏离中心市场程度的提高而减少。财富与贫困的积累几乎是与中心市场的形成和扩张相伴随的。这一过程是通过财富的创造与分配机制实现的。

一方面,中心市场具有“强磁场”效应,而且,中心市场的规模越大,“磁场效应”越强。中心市场强大的财富创造力和吸纳力,源源不断地吸纳着高素质的人口和优质的经济资源。人口和资本集中带来的财富创造效率的提高和财富分配效应又不断强化“磁场效应”。随着中心市场交易规模和财富规模的扩张,被卷入的地域范围越广、人口越多,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某些偏远地区的贫困就越难以避免。理解了中心市场的形成和演化规律,就能理解为什么大多数贫困人口生活在距离中心市场较远的偏远地区。

另一方面,中心市场具有“回波效应”和“扩散效应”。“回波效应”是指中心市场的经济扩张导致它所辐射区域的净收益向中心市场回流的现象。瑞典学者缪尔达尔认为,经济系统中的“一个(变量)变化并不会引起抵消性的变化,反而会引起进一步的强化,这种强化会使经济系统朝着首次变化的相同方向移动,而且向前移动得更远。由于这种循环因果关系,一个社会进程将在累积中向前运行,而且经常以一个加速率加速向前运行”。根据缪尔达尔的理论,发达地区或中心市场的形成会导致资本、技术和劳动力向该地区净流动并产生进一步的强化、积累乃至路径依赖。这种资源配置效应带来的是相邻地区陷入发展停滞甚至是衰退的境地。与“回波效应”相对应,中心市场也有“扩散效应”,是指某地区发展到达一定阶段后对周边地区经济发展的正向影响,“它可能部分地抵消极化回波,但是不能够打破贫穷区域的累积性不发达”。(34)G. Myrdal,Economic Theory and Underdeveloped Regions,London:Gerald Duckworth and Co,1957,pp.13,39.

由于“磁场效应”“回波效应”和“扩散效应”的作用,一个区域中心市场(中心城市)在地理范围上的扩张,会导致它辐射的区域随着地理距离的延伸,形成近郊、远郊等经济梯度区域。设想一个封闭的经济区域只有一个中心市场,以城市中心为圆心,中心市场为核心圈层,向外展开形成了若干个经济圈层,从二圈层、三圈层依次向外,区域经济和居民收入水平呈现由高到低的梯度结构。经济密度、市场活力、人均收入和人均拥有的财富量可能向外逐级降低,构成了一个“梯田”状的经济模型。这种经济空间分布格局的形成源自市场经济条件下中心城市(中心市场)的创新能力、聚集经济、规模经济、范围经济和外部经济效应。距离中心市场较远的乡村区域会产生人口筛选效应,较多的高素质劳动力会被中心市场吸引而离开原有驻地。第一代进城务工、上学或其他从业者,可能因父母在乡村而产生部分收入回流;但那些能够在中心城市安身并将子女带在身边的人,回流农村的可能性很小。原来可能充满生机活力的乡村因青壮年劳动力的外流而出现适龄劳动力不足,乡村将因此凋敝,留守在农村的老人和儿童贫困发生率可能增加。

现实世界中,一些距离中心市场较远的地区具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但依然无法避免陷入贫困,俗称“端着金饭碗讨饭吃”。其主要原因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当地自然条件差、基础设施发展滞后、资源开发成本高,导致当地的资源优势不能转化为经济优势;另一方面,在市场经济要素自由流动的前提下,由于“经济梯田”的形成导致的级差地租以及劳动力要素价格差距,会吸引资源密集型、劳动密集型产业资本部分向上述地区流动,但在资本强力控制之下的这种自然资源和劳动力开发和利用,创造的产品和利润绝大部分会回流中心市场,对当地居民的惠及面有限。与此同时,由于财富增量的分配机制带来的贫富差距会扩大,部分居民的生活状况会恶化。

交通距离直观地体现了中心市场偏离度的空间内涵。以成都市为例,如果依据距离中心市场的远近将成都市所辖区县(市)划分成三个圈层,不同圈层的居民收入与其距离中心市场的远近表现出明显的正相关性。一圈层区县,除双流外的五个主城区是成都市的中心城区,2017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均在4万元人民币以上,排在前五位;三圈层县(市)2017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最高的是金堂县,达32731元人民币,最低浦江县为30902元,全部排在14位以后,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排位除崇州市外也全部排在二圈层区县之后。(35)一圈层为锦江区、武侯区、青羊区、成华区、双流区、金牛区;二圈层为龙泉驿区、温江区、郫都区、新津县、新都区、青白江区、崇州市;三圈层为金堂县、彭州市、简阳市、大邑县、都江堰市、邛崃市、浦江县。数据来源:各区县(市)2017年统计公报、《成都统计年鉴 2018》。

中心市场偏离度不仅通过它所辐射区域的空间距离延伸,而且通过进入中心市场的经济门槛的提升产生贫困人口。随着中心市场的发展,市场交易的进入门槛会提高,一部分人口由于种种原因达不到市场进入的门槛条件,以至于身居闹市而与交易无缘。例如,中心城市房价和房租高企并不断攀升,使无房的穷人只能生活在棚户区或居无定所;就业市场对学历、知识和能力要求的提高,致使部分城市人口的就业受限;从事个体经营的最低资金数量要求也会随着城市的发展而提高;生活消费品市场和许多投资品市场(如股票和债券市场、期货市场、理财产品市场等)都存在参与交易的财富门槛。与此同时,进入市场的时机、家庭财富积累、个人素质和能力等因素也会影响贫困人口与市场进入门槛的相对距离。市场竞争的优胜劣汰,加上信用的杠杆作用,会加剧财富的集中,部分弱势群体可能在交易中失利而被市场“挤出”。财富在地理上和人口中的集中都是通过市场机制的作用实现的。

在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同阶段,特定的地理区域可能会形成一个,甚至多个区域性中心市场。当一个区域形成多个中心市场时,它们的规模和产业格局会不尽相同,其辐射的地域范围和影响力度也会不同。农业社会的中心市场通常位于水土肥沃、农业发达、农产品丰富、交通方便的地区。因为,在这些区域的居民有较多的自给有余的农副产品可供出售,提升了他们的购买力水平,因而对别人的产品的需求会增加。工业社会的大规模生产需要更大的市场,促进了新的更大规模的中心市场的形成,这些中心市场不仅交易的产品更加丰富,聚集的人口和生产要素规模更大,而且所在的区位、依托的腹地、辐射范围等都会发生变化。这些变化成了农业社会部分中心市场衰败的直接诱因。后工业社会服务业的快速发展给中心市场带来了更多的变化,这些变化不仅体现在中心市场的空间范围方面,更重要的是体现在交易的内容、交易方式、支付结算方式、产业形态等诸多方面。这些变化促进了更大区域范围,甚至全球性中心市场的形成,推动了经济全球化和全球范围内区域经济一体化,进而导致了更大范围的发展不平衡和不平等,也加速了部分农业中心市场和工业中心市场的衰落。与此同时,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给交易参与者提供了规模空前庞大的虚拟交易空间,突破了中心市场的地域限制,财富和贫困的积累也必然突破任何地理藩篱的限制。

五、人们的交易参与度决定着贫困程度

中心市场偏离度对贫困程度的影响是通过交易参与度实现的。交易参与度既是市场经济中贫困程度的显示器,也是决定贫困程度的直接因素。一个人的市场交易参与度,既能反应他现在的收入水平和财富拥有量,也能反映他未来的收入和财富增长潜力。在其他条件不变时,贫困人口的市场交易参与度越低,贫困程度越深。

市场经济中商品生产者要占有商品的价值,就必须到市场上让渡自己的商品的使用价值,而要占有别人的商品的使用价值,就必须支付一定数量的交换价值(货币)。马克思指出,商品到货币是一次“惊险的跳跃……这个跳跃如果不成功,摔坏的不是商品,但一定是商品占有者”。(3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第127页。参与市场交易是劳动者占有财富的价值形式,获得多样化的使用价值,以及实现财富价值增值的唯一可行途径。一个人如果不参与任何市场交易活动,表明他可能既没有任何能满足市场需求的东西可供出售,从市场获得收入,也没有货币可用于购买自己所需要的生活资料。

市场交易参与度可以从参与交易的广度和深度、交易的数量和质量四个维度考察。一个人参与产品和服务市场、就业市场、资本市场及其他要素市场、各种衍生品市场等各类市场活动,或者在广泛的地域范围内参与市场交易,反映参与交易的广度;而参与市场交易的时间长度、阅历丰富程度、熟练程度、资历和经验等反映参与交易的深度;交易的频率和规模反映交易数量;交易实现的经济价值、稳定性、持续性、增值能力等反映交易质量。一个人的交易参与度既是其所拥有的商品或货币财富的反映,也决定其收入水平和财富增值潜力。市场交易参与度越低,说明其拥有的商品财富和货币购买力越少,贫困程度越深。

首先,交易参与度直接反映人们通过市场交易获得的收入水平。除转移性收入外,贫困人口的收入主要来源于经营活动和有偿出让劳动力,因此经营净收入和工资性收入及二者在总收入中所占比重都能够作为交易参与度的评价指标,综合反映贫困人口的交易参与程度。从表2可以清楚地看出,我国贫困地区农村的市场交易性收入呈现出明显的结构化特征。从总量来看,无论是经营净收入还是工资性收入,相比全国农村平均水平,贫困地区整体偏低,表明贫困地区人口参与市场交易量的不足。就经营净收入来看,贫困地区农村的经营净收入比重略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说明贫困地区农村的收入对农产品交易市场的依赖程度更高。贫困地区内部按照不同贫困程度划分的经营净收入比重则存在明显差异,贫困程度越深,经营净收入的比重越低。这说明在不考虑其他变量的情况下,产品和服务市场交易参与度可以很好地解释贫困地区内部存在的“贫富差距”。就工资性收入来看,贫困地区农村低收入组的工资性收入绝对量较高收入组低很多,但所占比重却高10余个百分点,说明就贫困地区农村总体而言,非农就业机会较少,而深度贫困农户对外出打工维持生计有更强的依赖。

表2 2015—2017年不同贫困程度农户人均可支配收入、经营净收入和工资性收入及比重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住户调查办公室 :《中国农村贫困监测报告2016》,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6年,第203页;《中国农村贫困监测报告2017》,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7年,第369页;《中国农村贫困监测报告2018》,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8年,第339、352页。部分数据经过整理计算。

其次,交易参与度反应贫困人口的资源变现能力和财富增值能力。不论是在农村还是在城市,贫困人口最重要的资源是劳动力。如果没有就业条件和就业机会,其劳动力资源就不能变现。当就业是贫困人口收入的唯一来源时,就业获得的收入越低,其贫困程度越深。农村贫困人口通常拥有一定数量的土地承包权(耕地、林地、草场、水塘等)和宅基地使用权,若市场交易受限,便既不能变现,也不能增值。有些远离中心城市的偏远地区虽然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特色农副产品,但由于距离中心市场远,基础设施差,开发成本和交易成本高,进入中心市场困难,也缺乏变现能力和增值潜力。

在不同性质的市场上,贫困人口的交易参与度存在较大差异。在产品和服务市场,作为需求方的消费者参与市场交易的程度受到他们的财富存量和可支配收入的制约。贫困人口作为消费者因严重缺乏支付能力,交易参与度很低;作为商品供给者,或者除了自己的劳动力,没有什么产品可供出售;或者即使有一些资源和自给有余的产品,也可能无力承担抵达中心市场的成本而只能就近交易或无法实现交易,其交易参与度必然很低。在劳动力市场,深度贫困地区的人口如果不向中心市场流动,就会缺少交易机会;即便实现劳动力充分流动,大多也只能以初级人力资源参与交易,并且还容易导致“乡村空心化”问题。其严重后果是劳动力大量流出的农村地区人口因外出打工增加了个人和家庭收入,但乡村因劳动力不足出现生产和生活环境退化、生活品质下降的衰败景象。中心城市的贫困人口也可能因各种原因处于失业状态或只能在最低收入水平就业。在资本市场,贫困人口很难具备参与条件,而深度贫困人口虽然是局外人。从表3可以看出,贫困人口的人均财产净收入仅为每年100元左右,显著低于全国农村平均水平。低收入组深度贫困人口的财产净收入更是微乎其微。

表3 2015—2017年不同贫困程度农户人均财产净收入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住户调查办公室 :《中国农村贫困监测报告2016》,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6年,第203页;《中国农村贫困监测报告2017》,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7年,第369页;《中国农村贫困监测报告2018》,北京:中国统计出版社,2018年,第339、352页。

人们的交易参与度取决于许多因素,包括参与交易的意愿、交易能力、可供交易的生产要素(所拥有的自然资源、人力资本、货币资本、实物资本、技术、信息以及其他社会资本等)和(或)产品、交易机会、交易价格、交易成本、交易条件与交易回报等。这些因素可以归为四类:交易的主观意愿、可供交易的商品、交易条件和交易回报。

交易意愿反映人们参与市场交易的主观愿望。在市场经济中,人们为了谋生和发展的需要或多或少都有交易意愿。不过,交易意愿显著受到交易条件和交易回报的影响。可供交易的商品,对于卖方而言是指可以用于出售的东西,包括物质产品、服务或劳动力,对于买方而言是指他拥有的货币(特殊商品)。一个人没有可供交易的商品,就无法参与市场交易。交易条件是交易顺利完成必需具备的基本要件,如信息、价格、商品运输与储存设施、交通条件、市场设施等。交易回报是人们参与交易所得到的净收益。

贫困人口的中心市场偏离度不仅直接影响交易意愿,而且直接影响可供交易的商品、交易条件和交易回报。中心市场偏离度越远,可供交易的商品越少,交易条件越差,交易成本越高,交易回报越低。在偏远地区,交易回报低进一步影响交易意愿,从而形成“交易参与度低—区域市场条件差—交易参与度进一步降低”的恶性循环和强化效应;在中心市场,市场进入的经济门槛高,也会影响交易意愿,进而降低交易参与度。

六、结论与对策建议

贫困的直接原因可能多种多样,可能因地、因时、因人而异。但是,市场经济中各种可能导致贫困的原因最终都可以归结为两个方面:一是贫困人口与中心市场的经济距离较远;另是贫困人口的市场交易参与度较低。贫困人口的贫困程度与其中心市场偏离度成正比,与其交易参与度成反比。中心市场偏离度和交易参与度两个因素相互交织且相互转化,成为市场经济中贫困问题形成的直接原因。市场给人们提供增加收入和财富的机会,但市场不接受缺乏交易条件和丧失交易条件的人。市场经济的波动性会将部分交易参与者时而排斥在市场之外,时而将其吸纳进来。因而,市场经济的发展需要一定数量的游离于市场之外,可以补充市场扩张需要的贫困人口。贫困既是市场机制运行的结果,也是市场经济发展的条件。

根据上述分析,要消除贫困,应当从两方面着手。一方面,政府和社会应当通过转移支付、发展慈善事业等方式对完全没有劳动能力和基本生活来源的深度贫困人口施以人道援助,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另一方面,对有劳动能力的贫困人口,政府可以实施各种政策帮助他们缩短与中心市场的经济距离、帮助他们进入市场,提高他们的市场交易参与度。具体而言,国家可以采取多中心化的经济发展战略,在全国打造较多的中心城市和城市群,并提升中心市场的辐射能力。在省级层面可以实施多点多极发展战略,打破单一特大城市发展的极化效应,提高经济发展的区域均衡性;通过政府采购及其示范效应,扩大对深度贫困地区的产品需求,提高深度贫困地区人口的交易参与度;通过政府投资,加强深度贫困地区的道路交通、通讯、电力、基础教育、基本医疗、公共卫生等公共基础设施建设,改善深度贫困地区的市场交易条件,提升深度贫困地区人口的交易意愿和交易能力;通过深化农村土地制度改革,在严格控制耕地规模和土地用途管制的前提下,准许农村集体建设用地和农民宅基地直接入市,通过土地置换、占补平衡、土地出租、入股等方式盘活农民土地资产,增加其财产性收入;通过对贫困人口进行定向培训,提升其就业能力,并引导企业主动吸纳贫困人口就业,为他们提供更多就业机会;通过制定减税降费、财政补助、金融支持等专项政策支持贫困人口创业,提高他们的交易参与度;等等。总之,要解决贫困问题,既要坚持发展市场经济,又要更好地发挥政府作用。同时,社会保障和救济制度要兼顾保障国民的基本生存权和避免“高福利陷阱”,处理好贫困人口和非贫困人口之间的关系,避免引发新的社会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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