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菊娣,任 勇,阎 岩,曹维宁
(无锡市第五人民医院,江苏 214000)
男同性爱者(men have sex with men,MSM)在过去一直被认为是精神疾病,在1973 年,美国精神病学会首先把同性爱从疾病范畴中删除[1]。1992 年,世界卫生组织在《国际疾病与相关问题统计分类》中把同性恋从心理障碍中删除[1]。2001 年,中华医学会精神科学分会在《中国精神疾病分类与诊断标准》一书中指出:具有良好自我认同的同性、双性爱者不再归为精神障碍,并废弃了“性变态”一词[2]。但他们被社会认同还需要很长时间,他们大多隐藏自己真实性取向,并且有多个性伴,是艾滋病防治的重点人群[3]。国内外的许多实验室都想从基因表达上寻找MSM 人群特征性的证据,但最终都没有得到有说服力的结果[4‐7]。根据以往的研究,遗传可能决定了性取向,对同卵孪生男性、双卵孪生男性、亲兄弟、被领养兄弟性取向的对比研究发现,如果有一人是MSM,另一人也是MSM 的可能性为:同卵孪生子>双卵孪生子>亲兄弟>被领养兄弟。生长环境相同的孪生男性中,如果一人是同性爱者,另一人也是同性爱者的概率远远高于一般人群[8]。对114 个有MSM 的家庭进行家系遗传学研究发现,MSM 具有家族性聚集的特点,性取向在人类存在性联遗传的可能性[8]。2016 年—2017 年,无锡市红丝带关爱中心在MSM 这一群体中发现家族中有同时存在同性爱者的现象,并对他们进行了深入访谈,旨在了解他们的生活现状和心理状态,并对他们出现的心理及社会问题提出针对性的干预措施,以达到帮助他们提高生活质量、减少心理疾病的目的。本研究是对传染病门诊MSM 人群深入访谈的质性研究,对14 名家族中同时存在MSM 的同性爱者进行了深入访谈,现将访谈结果报道如下。
1.1 访 谈对象 2016 年2 月—2017 年12 月,选取无锡市第五人民医院(无锡市传染病医院)红丝带关爱中心14 名家族中同时存在MSM 的同性爱者为访谈对象。纳入标准: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感染者/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AIDS)病人家族同时存在MSM;知情同意,表达准确;非文盲;年龄≤80 岁者。访谈对象的一般资料见表1。
1.2 方法
1.2.1 访谈方法 采用一对一半结构式深入访谈方法,提出一系列开放性问题,访谈提纲为:①您怎么知道家族中也有和你一样性取向相同的人?②您知道家族中有MSM 后的反应是什么?③您现在的生活状况怎么样?访谈前,访谈者了解被访谈对象的一般资料;保证访谈内容保密;签署知情同意书;访谈地点在某市红丝带关爱中心心理咨询室。访谈全程同步录音,仔细倾听,观察访谈者情感变化并记录,访谈时间控制在40~60 min。
表1 访谈对象一般资料
1.2.2 资料分析方法 访谈结束后8 h 内转录成文字,运用Colaizzi 现象学分析法对所获得的资料进行分析。从访谈内容中提炼出有意义的观点,进行编码,最后通过比较每次访谈的资料,升华提炼主题,整理资料后,向受访者求证其真实性。
2.1 负罪感 当他们发现家族中有MSM 时,都认为自己愧对家人。受访者A2:“我为了培养儿子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在痛苦和愧疚中度过了大半生,我不爱我的妻子,我与妻子只有亲情,但是我爱我的儿子。我恨我自己的行为,我愧对我的妻子。医生告诉我儿子是艾滋病时,我仍然希望自己的儿子不是同性恋,晴天霹雳啊,最后得知他就是同性恋(大哭),我们这个家完蛋了。”受访者B2:“我发现儿子天天吃药,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想想他不愿意结婚,我心怦怦乱跳。我早就怀疑儿子也是同性恋,因为他的个性像我,长的也文静,我趁他不在,就看了他吃的药,我当场就晕倒了,他是艾滋病?同性恋是我遗传的吗?我对不起他啊(拍桌子)!”受访者A1:“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女孩子,大二时我就有了男朋友,但是没有发生什么,大三就在同志交友平台上频繁找男人约炮,我不记得有多少一夜情了。我拿到艾滋病确诊报告时,心理没有多少变化,我知道这个病早晚会传染到的。我只是感觉到愧对父母。”受访者B1:“我试图去喜欢女孩子,但是没有激情,我喜欢阳刚的男人。其实我爸爸也喜欢男人,经常带男人在我家吃饭,我妈妈感觉是正常的现象,因为爸爸从来不接触女人,妈妈很放心。这就是欺骗,我和爸爸都在欺骗妈妈,最可怜的是妈妈,她蒙在鼓里,为我们操劳,我对不起妈妈(抽泣)。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我不是道德败坏的人,我工作为人都不错。我不去害人,我也不想自己是同性恋,但我没有办法改变自己”。
2.2 震惊感 多数访谈者都对家族中同时出现同性恋者感到非常震惊。受访者F1:“我是在疾控领药时,看见我堂哥的名字也在服用抗病毒药名单中,我还当自己搞错了,但我又仔细看看名单确定无误时,我脑子一片空白。我们经常见面,却不知道他也有艾滋病病了,我马上到同志交友平台上找他,果真他也在平台上,他也是个同志,我惊呆了,那天一晚上没有睡觉。”受防者A1:“我大学放假回家没有告诉父母,发现家门里面反锁着,我敲门后我爸爸出来开门的。冬天他就穿了件背心短裤,妈妈不在家,有个经常到我们家吃饭的大叔也在慌乱地穿衣服,我一切都清楚了,天啊!我爸爸是同性恋,和我一样,我彻底崩溃了。”受访者E2:“我是个医生,与堂弟的关系非常好,有一次他哭着告诉我,他得了艾滋病,我一下就猜到了他是‘同志’,因为他的举动就像‘同志’。但是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受访者C2:“我知道哥哥住过院,但是我不知道他的病,同志圈子里有人告诉我,哥哥是艾滋病,也是个‘同志’,我很惊讶,我又不敢告诉父母,天天担惊受怕”。
2.3 无力改变现有的生活状况
2.3.1 没有常人的生活 受访者都认为自己的生活是不正常的,与主流社会格格不入,处处小心翼翼,担心别人发现自己是同性恋,没有安全感。受访者C1:“父母天天逼婚,我因为这个就住在外面了,这样就可以自由找男朋友了,男朋友多了病就来了,我艾滋病确诊后,父母亲戚仍然逼我结婚,不结婚害怕左邻右舍有闲话,我感觉自己就是过街老鼠,惶惶不可终日,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我2013 年确诊,我双胞胎弟弟2016年确诊艾滋病(流泪),父母没有希望了,就把房子卖了,躲开了原来的熟人。”受访者G2:“我们那个时候搞同性恋没有好的平台,就在公园隐蔽的地方偷偷与男人交往,现在平台多了可以随时约炮,有一次我发现‘同志’交友平台上有我表弟的照片,我怕极了,怕他知道我是同性恋,但没有多长时间我们都在医院相遇了,我们在一起聊聊,心里都很痛,我们都有家庭,希望保守秘密不要让家人知道我们是同性恋,因为同性恋是不会被家人接受的。”受访者D2:“我与妻子结婚没有几年就离婚了,我在妻子面前总感到羞涩,性生活没有几次成功的。我在工厂是技术骨干,所以同事都热心的给我介绍对象,我真的很烦,最后就告诉他们自己有慢性乙肝,不能结婚。我需要男人的爱,现在有固定的性伴,但每次约会也只能在宾馆里。我侄子确诊艾滋病后就与我住一起了,他父母也是离婚的,侄子也是同性恋,我们没有正常人的生活,哎!就这样一团糟的过吧”。
2.3.2 无力改变生活 多数受访者曾经试图改变自己,改变生活状态,但最后都回到了起点。受访者D1:“为了妈妈,也为了我在别人眼中活得像个正常人,我25 岁就结婚了,但是我和妻子的噩梦也开始了,我根本没有能力和她过夫妻生活,我们睡在一个床上,我都没有勇气拉她的手,她不在家的时候我才可以放心的睡一觉。我只能在外面找我喜欢的男人,两年后家长怀疑我们生育可能发生问题,到处给我们求医问药。妻子告诉父母实情后,我们家赔了女方很多钱,结束了这个婚姻。”受访者E1:“我父母在我9 岁时就离婚了。我18 岁就特别迷恋帅气的男孩子,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去摸男同学的脸。爸爸发现后,就带我去精神病院看病,吃了不少药,后来又送我去外省做电疗,电疗很痛苦。爸爸就准备把我送到部队上去锻炼,因我有乙肝就没有收我入伍。我被逼结婚,结婚后我生了个儿子,爸爸放心了。但我仍然在外面找男人,最后就感染了艾滋病。我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性取向。”受访者F2:“我结婚生子了,本来家里日子过得很好,但是我还是喜欢找男人。我有尖锐湿疣,自己用药,最后溃疡了,肛瘘了,整天流脓,我就穿个尿不湿,因为医院不给我做手术。我想这样也好,可以控制我不去想男人。最后病情严重了,医院就给我手术了,病好后,我就和过去的男朋友一起打麻将,又混到了这个圈子。我知道自己改不了,内心很痛苦的,因为儿子长大了,我害怕影响他。我爱男人在骨子里了,就好像有毒瘾,我怎么也拔不出来,谁能救救我啊(流泪)”。
2.3.3 婚姻改变不了性取向 受访者都认为靠男女婚姻是改变不了自己性取向的,他们生活在社会的边缘地带。受访者G1:“我年轻时高大帅气,追我的女孩很多,但我就是没有那个感觉。拖到三十多岁才结婚,结婚后我不喜欢妻子,妻子怀孕生孩子都是我母亲在照顾。我就在外面与男朋友约会,看见孩子一天天长大了,我对孩子的照顾多了,但是从来没有关心过妻子。现在想想挺惭愧的。”受访者E2:“我是名医生,我与妻子结婚后,表面上很幸福,过年过节我都会送妻子礼品,妻子对我很关心,但我内心总会有一种喜欢男人的冲动。我关注的都是男明星,我是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欲望。有一次出国学术交流,我喜欢上了一个比我小十多岁的丹麦男孩,他不是同志,我邀请他到我家做客。我们夫妻陪他去了很多旅游景点,他的一举一动都使我心动。他回国后,我经常与他视频,那内心的向往和痛苦是别人无法理解的。我不会出去随便约男人,但是,我的性取向是不会改变的。还好,我有自己的事业,而且工作很忙,我也有很好自控力。我身边有我喜欢的男孩子,但也只能是喜欢了”。
MSM 的社会行为及心理认知游离于主流文化的边缘,常常被主流社会的道德规范所排斥[9‐11]。社会歧视加剧了他们自我封闭及逃避的心态,这一类人群非常难以接触和干预[12]。研究发现家族中存在MSM 的同性爱者中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因此,通过研究他们暴露出来的心理压力和性取向矛盾,了解他们的心理共性,有助于在心理疏导过程中针对性地制定方案,挖掘他们的真实感受,同时更好地实现信息沟通和健康教育。
他们因疾病和社会不认同而生活在少有人知的环境中,也常常背负着负罪感。同其他感染HIV/AIDS病人一样,他们感到愧对父母,愧对妻子、孩子,当得知家族中也有MSM,他们更觉得无奈。但MSM 在现代多元化的社会中已不是鲜为人知的现象,但是大部分负罪感来自感染了HIV 以及其他性病。目前HIV 感染还不能够完全治愈,但是合理的用药和性保护措施,可以防止传播给亲密接触的家人,由于他们不能全面地认识MSM 和HIV,有时还将二者画上等号,因此,医疗机构负责健康宣教的机构,应该深入健康宣传,做到有效地宣传和倡导,在发达国家,利用网络工具进行医疗咨询和健康教育已成为常态[13‐14]。通过对未感染者的健康宣教和对已感染者的心理疏导和教育,有助于他们认知自己的心理和社会行为的矛盾,避免无知带来的精神损害和社会危害。
在单卵双胎(孪生子)中,若一人是MSM,另一人也是MSM 的概率明显高于双卵双胎、亲兄弟等[8]。这点仅为少数人知晓,因此,他们为家族中发现存在MSM 感到震惊,大部分情况下也是因为感染了HIV或者其他性病才知道家族中也有同样的性取向者,这点归根结底还是因为MSM 通常采用非常隐蔽的方式进行交往,他们频繁地更换交往对象,缺少安全感,也对他人缺少信任,因此,他们交互的信息有限。对于未成年人还无法正确处理自己认知矛盾,家人也不能有效地进行心理疏导和沟通。当得知感染HIV 后,对一家人的打击都是致命的,使得他们更加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健康宣传机构应该正面宣传MSM 在社会中存在的现状,逐步使社会各界理解他们的心理需求。
MSM 主观上希望自己能够改变性取向回归正常的家庭生活,但却不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包括结婚、生子。鉴于以往的研究,MSM 的性取向是遗传和成长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8]。但是,由于社会的不认同,他们的性取向已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对MSM 及家人都造成了精神损害。医务人员要同情理解并以仁爱之心对待MSM 特殊群体,不能歧视他们。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关心和维护他们的身体、生理需求,要求他们承担自己角色的责任,如:为人父、为人子、为人夫应尽的义务,提倡家文化,鼓励父慈子孝的家族人伦[15]。不提倡他们与女性结婚,但是一旦结婚生子必须尽到家庭责任。告诉他们发现家族出现MSM 时,应正确引导他们的性爱观,家属不要强制他们结婚,更不能为了传宗接代而骗婚,要求他们做到固定性伴,杜绝不安全性行为,防止传染和传播疾病。同时,对MSM 感染HIV 后进行心理关爱、帮扶时,不仅要了解他们家庭和性伴有没有感染的情况,也要指导他们接受心理咨询,心理咨询师要与他们建立良好的医患关系,对他们出现的心理问题进行分析,制定合理的治疗方案,持续性地进行心理治疗,必要时对病人家庭成员也要进行心理干预,使他们对MSM 有正确的认识,改变MSM 者不良心理状况,为他们创造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
MSM 因生活经历、家庭、学历、收入、职业等不同,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健康问题也不同。随着逐渐暴露的MSM 数量的上升,社会的不接纳、不认可使得他们必须包装自己与传统文化和现代社会合拍,但是,在长时间隐藏自己身份后,总会有爆发的时候,他们会在同志网络、浴室、酒吧等交友平台上找喜欢的男人,平台上有些虽然不是MSM,但是这些人以性交易为谋生手段,他们是传播疾病的重要源头。但是,政府相关部门不能采取强硬的手段关闭这些场所,笔者认为有这个场所的存在不能完全说是对社会有危害,重点是要加强这些场所的科学管理,对这些场所的重点人群设立健康管理机构,对他们不仅要有共性的健康管理,更重要的是建立个体化的健康管理。健康管理人员应该了解每位MSM 者的具体情况,如心理状态、家庭资源、个人态度,管理者也要掌握专科诊疗、护理知识、行为管理、心理学等多方面知识技能[16],帮助MSM 解决出现的各种问题。为他们建立个人档案,对他们出现的问题、采取的治疗措施、实施后的效果评价记录在案,为持续性心理指导提供依据。对他们家属出现的问题也要采取同样的管理方法,以形成良好的家庭氛围,相互促进,有效解决现存的问题,防范今后更复杂的问题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