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耀明
1
后来,春妮在作文本里写过这样的话:认识一件新事物,挺难的。但经历过了,不管结果怎样,就不难了。
春妮能写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因为春妮是个爱想事情的女孩,也是个爱问问题的女孩。此时,她站在村街边光秃秃的大杨树下,歪着脖子,望天空。天空干净得像娘刚扯回来的一块新布,水汪汪的蓝,一点杂色也没有。春妮心里涌着的问题有那蓝衬着,便更加清晰惹眼。
但春妮没有去问爹。她看到爹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上,高声说话。他说话的声音一冲一冲的,好像是谁正顿着脚向他走来。春妮知道,她的问题,爹回答不了。爹不是一个称职的农民,农事方面的事情他总是一问三不知。
春妮便走进七爷的院子。七爷是湾水村辈分最大,也最有经验的老人。“七爷爷!”春妮响响地叫了一声,说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
七爷正坐在小木凳上,猫着腰,整理手里的麻绳。麻绳很长,纷纷乱乱的,七爷将它们理清楚,整齐地绕在自己的胳膊肘上。
“七爷爷,节气已经是雨水了,天咋还不下雨?”春妮问。她在七爷面前蹲下来,帮助七爷整理麻绳。她的小手很灵巧,很快打开了那纷纷乱乱。
七爷并不看春妮,依旧绕麻绳。“河还没开,柳还没黄,咋能下雨?”他将理好的麻绳捆好,“早着哪。”
七爷突然抬起头,有些浑浊的眼睛瞪圆了,盯着春妮,“你问这个干啥?”
春妮却没有回答,因为她被七爷的眼睛吓到了。春妮头一次看到七爷将眼睛瞪得这么圆。七爷为人稳重,很少大喜,也很少大悲,是湾水村人的主心骨。
七爷的眼睛依然瞪着,突然说:“七爷爷知道你为啥问这个了。”
春妮一惊,看着七爷。
七爷不再瞪眼睛,得意地摸摸下巴上的白胡子,说:“你惦记的,不是下雨,而是……抬姑姑。”
春妮的心一沉,先是盯着七爷,接着,就垂下眼睑,打量自己的鞋子。
因为爹不是个干农活的人,她不能当童女呀……
2
节气虽然已是雨水,可雨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蹒跚,连影子都望不到。倒是吹了一个冬天的风,依然在吹,吹得人皮肤发紧,痒痒的,口鼻间也隐隐地跳动着灼痛感,逞能地发泄着最后的余威。
春妮吸吸鼻子,还揉了揉。走出七爷的院子,她向小铃铛的家走去。
春妮知道,表演抬姑姑,需要童男童女。按每年的规矩,童男由班长廖晓印担任,好几年也没换过。童女呢?去年是小铃铛,今年还是不是她,不知道。由谁出演童男童女,七爷来决定。
果然,小铃铛正手捧着一只坛子,从屋里走出来,将里面的脏水倒掉。坛子是白色的,不大,两只小巧的圆耳朵上,穿着一根同样是白色的带子。这样一个白白净净的坛子,被小铃铛捧在胸前,把她身上的红棉袄都衬白了。
“小铃铛!”春妮跑过去,帮助小铃铛把坛子里的水倒干净。她们合力捧着坛子,身子歪着,注视着坛子口。
“我开始做准备了。”小铃铛笑嘻嘻地说。
春妮知道小铃铛说的准备是什么。今年表演抬姑姑,童女一定仍然由小铃铛来担任。
其实,春妮很想当那个童女,很想。但是爹不会干农活,她在学校也不是成绩特别突出的学生,各方面表现也并不出色,从哪个角度来考虑,她都比不过小铃铛,七爷肯定不会选她做童女的。
因为选童男童女有两个条件,一是好庄稼人的孩子,二是表现优秀的孩子。
眼馋,却当不上,春妮的心里有一点不舒服。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积极主动地去帮助小铃铛做准备。
把白坛子洗干净了,春妮又将白坛子耳朵上的白布带提了几下,试一试是不是结实。
“小铃铛,我真羡慕你。”春妮坐下来,松了一口气,说。
小铃铛美滋滋地露出白白的小牙,冲着春妮笑。“我去年演过童女,已经很有经验啦。”她的语气中含着得意,颤颤的。
3
吃晚饭的时候,春妮埋怨爹:“你不是一个庄稼人。院子里地里的活计,你咋啥也不懂?”
爹并不在意春妮的不悅,只是将牙齿从嘴唇里顶出来,“哧哧哧”地笑。
娘却在替爹说话。“你爹不会干农活,却是个会管理农活的人。你爹精明着呢。”
春妮不喜欢娘说这样的话。说话的时候,娘脸上的表情很亮,也很柔软,一副讨好爹的样子。春妮嘟囔着:“我爹不会干农活,害得我连当一回童女的机会都没有了。”
娘一愣,看看爹,说:“一晃,年就过去了,‘添仓日就要到了。真快。”
爹没有把春妮的遗憾放在眼里,依然笑嘻嘻。“‘抬姑姑只是对有一个好收成的祈祷,是人们的一种美好愿望罢了,出发点是好的。”他捏起酒盅,“吱”地抿一口酒,“但我觉得,要有一个好收成,不能光靠‘抬姑姑。”
春妮白了爹一眼。“说道理,你一套一套的,就是不会干农活。”
娘劝春妮:“当不当童女,无所谓的。妮,咱不在乎。你爹干的事,全村人才在乎呢。好好吃饭。”
春妮愣了一下,看着爹。
爹在一口一口地抿酒、吃菜,一副特别滋润的样子。
娘也不再说话,吃饭。
4
正月二十五,是“添仓”日。正式举行“抬姑姑”仪式的日子到了。
爹依然拿着他的手机在忙来忙去,不停地打电话。春妮顾不上注意爹在干什么了,匆忙吃了几口早饭,就丢下饭碗,跑了出去。
春妮径直跑到七爷家。七爷是主持“抬姑姑”仪式的人,事情很多,春妮要帮帮他。
果然,七爷正把“抬姑姑”仪式需要用到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在院子里。
“七爷爷!”春妮看着七爷,笑眯眯地说,“我来帮您。”
这次,七爷没有瞪眼睛,好像知道春妮要来似的。他也是笑眯眯的,指着地上的东西,说:“来,帮七爷爷拿东西,去村口。”
春妮抱起地上的一块青石板,就往村街上走。
“当心!”七爷爷提醒着春妮,拿起麻绳、水桶等其他东西。
村口的空地,是每年举行“抬姑姑”仪式的地方。春妮抱着青石板,走得很有劲儿。青石板不大,也不厚,方形,大概一尺半见方,抱着,并不觉得重。春妮就走得很轻松。
来到空地上,春妮把青石板小心地放下。她直起腰,松了一口气。空地边缘,站着一棵老柳,粗壮、高大,树冠密实。此时天还很冷,距离柳枝发芽还有些日子,细细的柳枝显得有些单调。但是细心的春妮惊讶地发现,柳枝,已经变得柔软了,表皮上开始呈现淡淡的黄色。
“哇,柳树开始泛黄啦!”春妮叫出了声。
七爷走过来,放下水桶,拿出里面的麻绳,抖开。“柳,知春呢。”
春妮走过去,抓着一条柳枝。柳枝很凉,却柔,软软的,她觉得,自己抓到了春。
爹和娘也出现在了空地上。爹仍然在不停地打电话。
有人拿来了早饭剩下的干粮,有人端着淘米水,有人捧着从灶坑里刚扒出来的草木灰,有人拿着香火。
扮演童男的班长廖晓印来了,手里拿着“姑姑”女神。那是用细秫秸扎成的女神,廖晓印的娘会这个手艺。他爹也来了,拎着一张方方的供桌。
却不见小铃铛。春妮便转身向小铃铛家跑去。
跑动的时候,春妮想,自己不是童女,却比廖晓印和小铃铛还忙。嘻嘻,挺有意思的。春妮喜欢为他们忙碌,帮助他们把“抬姑姑”做好。
春妮觉得,虽然自己不能扮演童女,但是参与到仪式中,也挺好的。
小铃铛正撅着屁股,看她爹把一根新的白色带子系在白坛子的小圆耳朵上。
“换带子啦?”春妮跑过去,问。
小铃铛似乎很着急,脸紧着,对春妮说:“我爹笨手笨脚的。”
小铃铛爹吭哧吭哧忙了好一阵,才将带子系好。
“我们走吧!”春妮说着,拿起木扁担。小铃铛则抱着白坛子,匆匆出门。
空地上的人已经聚拢了很多,村民们很在乎“抬姑姑”仪式,都期盼着能预测出一个好的结果,期盼着今年能有个好收成。
太阳升起来了,将亮亮的光线洒在空地上。大家都静静地站着,等着仪式开始。
七爷吩咐村委会麻主任把草木灰撒在地面上。此时,七爷是“抬姑姑”仪式的总指挥,麻主任得听。麻主任熟练地用草木灰在地上均匀地撒出十二道横线。十二道横线,代表一年十二个月。
供桌放在空地正中间,上面摆着“姑姑”女神和七家的干粮,还有香火。水桶里,早就有人提来了井水,而且是半路不着地提过来的,称为不落地水。七爷将水倒在白坛子里,满满一坛子水。
“点香火!”七爷高声吆喝。
香火点着了,一股淡淡的白色香烟袅袅地升起。众人跪下,对着供桌上的“姑姑”女神磕头,默默祈祷。
众人起身,七爷一脸的严肃,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大声宣布今年“抬姑姑”仪式的童男童女。
七爷花白的胡子抖动了几下,接着又抖动了几下,他吸足一口气,大声喊出了童男童女的名字。“童男——廖晓印!童女——”
春妮羡慕地看向小铃铛。小铃铛美滋滋地笑着,望着胡子仍然在抖动的七爷。
“春妮!”
春妮的身子狠狠地晃了一下。
小铃铛的身子也狠狠地晃了一下。
她们都没有想到,出演童女的,居然是……春妮!
5
用淘米水和灰泥,是七爷亲自动手和的。他没有戴手套,用干瘦皲裂的手在灰泥中抓,抓匀了,小心地涂抹在白坛子底部,然后将那块青石板紧紧地粘在白坛子下面。
兴奋的春妮使劲跺了一下脚,接着又跺了一下。她在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晃眼睛,春妮觉得自己正在那白亮亮中挣扎,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直到廖晓印顿一下扁担,提醒春妮站过来时,春妮才美滋滋地过去,站在廖晓印身边。
廖晓印拿着扁担,看了看春妮。
首先预测的,是湾水人都很重視的大棚蔬菜的收成。
七爷一挥手,大声喊:“起!”
春妮深深地吸一口气,憋着,不让那口气泄掉。她和廖晓印把扁担穿在小铃铛爹换上的新带子里,慢慢地将白坛子抬了起来。他们迈着碎步,小心翼翼地从第一道横线上方抬过去。
已经看过“抬姑姑”好几次了,春妮知道程序,也知道自己应该注意什么。其实最应该注意的,就是把白坛子抬稳,越稳越好。
把白坛子抬得越稳,走过的横线就会越多。走过的横线越多,就预示着今年的收成越好。最理想的结果是,白坛子和青石板能顺利通过十二道横线,直到返回起点,青石板仍然没有掉落。
春妮憋着的那口气已经在她的胸里憋好久了,她仍然在努力地憋着,不让气泄掉。她担心一旦那口气泄掉了,手上就会不稳,白坛子下面粘着的青石板就会掉落。
青石板过早掉落,就预示着大棚蔬菜的收成不好。那可不是春妮和湾水人想要的结果。
春妮憋呀憋呀,实在憋不住了,她觉得自己的胸里都已经鼓鼓的了,脸也热热的烫人,才将那口气吐出去。
吐出去,手就抖了一下。
手抖了,青石板就掉落了。
春妮惊呆了。
因为青石板掉落的地方,刚刚到第三道横线!
放下白坛子,廖晓印开始埋怨春妮:“我让你看着我,你咋不看?”
“啥?”春妮傻傻地看着班长廖晓印,“你和我说话了?”
廖晓印一脸的惋惜。“我一直叮嘱你看着我看着我,你就是不理我。我们俩只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起迈步,一起呼吸,这样才稳,才最默契。”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人群中发出一阵“嗡嗡”声,似乎对预测的结果都很不满。
青石板落在第三道横线上,就说明今年湾水的大棚蔬菜只有三成的收成。这,也实在是太低啦!
有人拍打着膝盖上的尘土,说:“完了,完了完了。”
还有人对七爷的决定提出了质疑。“春妮没当过童女,是个生手,跟廖晓印缺乏配合。七爷不该用生手的。”
议论声越来越大。
春妮的耳朵,被那聲音灌满了。但春妮听到的,不是大家的议论声,而是北风掠过的声音,很尖、很细,却很锋利,刺得她的耳朵疼。那疼开始时是绵绵的,很柔软,但是很快就变得坚硬起来,一下一下地在她的耳朵里爆炸,并且很快波及到了她的全身。
春妮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全是疼了,泪水便顺着那疼,流了下来。
6
春妮希望那身体里的疼能够随着泪水流走。她觉得,疼和娘炒菜用的盐差不多,能溶在泪水里。
于是,春妮没有擦泪水,任它们流。她甚至希望泪水流得越多越好。
其实,春妮也很后悔,由于紧张,她忽略了班长廖晓印的提醒。后悔、沮丧、不安、害怕,这几样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此刻一起汇聚到了春妮的心里,让她看到了它们的具体形状。春妮惊讶地发现,它们都是尖的,像娘做活的针;又不是针,白白亮亮的,在她的身体里窜来窜去。那无处不在的疼,就是它们弄出来的。
春妮的目光从廖晓印的脸上移开,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她的目光游移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她不知道自己想找谁。是那疼让自己失去了目标吗?春妮说不清。
春妮看到了七爷。七爷却是摇晃的。春妮知道,七爷没有摇晃,是自己的目光怯怯的,在摇晃。七爷并没有埋怨她的意思,甚至瘦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仿佛阳光掉下来一小片,落在了七爷的脸上。七爷脸上亮亮的笑,让春妮的心里发出“扑通”一声响。
接着,春妮看到了爹。爹好像没事人一样,歪着脖子,一边打量着蓝蓝的天,一边对着手机说话,他的脸上闪着兴奋的光泽,好像和他说话的那个人马上就要到来似的。
最后,春妮的目光落在了小铃铛的脸上。小铃铛安静地站着,白白的小牙咬着下嘴唇。
春妮知道,小铃铛一定很懊丧,她也一定会想,要是换了她上场当童女,肯定不会是这样惨的结果。
春妮的泪,流得更凶了,而身体里的那疼,却一点也没有减轻。
春妮明白了,原来疼不溶解于水。
7
泪水没有能够解救春妮。
解救春妮的,竟然是——爹!
在大家嘤嘤嗡嗡的议论声中,爹不再打电话,而是举着手机,兴奋地喊:“我有办法,能够把今年的收成,补上五成!”
爹有办法补上五成!那今年湾水大棚蔬菜的收成,就达到了八成!
春妮惊讶地看着爹。可眼睛里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看不清。春妮便狠狠地抹一下泪水,重新看爹。爹拿着手机高高举起的样子,真帅!
春妮笑起来。可她的笑刚在紧巴巴的脸上浮现出来,眼泪就再次汹涌起来。
爹的喊声很有震撼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在亮亮的阳光照耀下,爹愈加兴奋起来,一下一下地舞动着手里的手机,说:“你们看,谁来啦?”
爹闪开身子,闪出一个空。一团比阳光还要红的红,出现在那个空里。
“彩霞阿姨!”春妮叫出了声。
爹拍着彩霞的肩,给大家介绍。“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彩霞,我邀请彩霞来湾水,帮助大家解决大棚蔬菜种植难题。因为彩霞是沈阳农业大学毕业的,是农业技术专家。她的棚菜管理经验比她的红衣服还红,她给我们带来的棚菜种植新技术,比她的红衣服还红!”
面对爹的夸奖,彩霞阿姨始终笑眯眯的。
爹说:“彩霞到我们湾水来指导大家进行棚菜种植,是县里落实精准扶贫工作的一个组成部分。”
彩霞阿姨被爹推到前面,她看着大家,只说了一句话:“传统和新科技结合起来,一定能让大家有个好收成。补上五成,没有问题。”
彩霞阿姨以前来过湾水,有的人见过她。人们的脸上开始出现笑容。
“彩霞给我们补上五成,有了八成的收成,可以啦!”
“以前最好的年景,也就是七八成呀。”
“有姑姑女神保佑,有新科技帮忙,今年的收成啊,差不了!”
“谁是姑姑女神啊?彩霞就是!”
“……”
大家议论纷纷,笑声在空地上飘了起来。
春妮抹了抹眼泪,也笑了。没想到,不会干农活的爹,竟然做了一件让湾水人心里有底的大事。
让春妮更加没有想到的是,爹再次举起他的手机,说:“我还有办法,把今年的收成再补上两成!”
“哇——那咱们今年的收成就满点啦!”七爷的脸上全是笑,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地抖着,让那笑一个一个地飞起来。
七爷说:“我之所以选春妮扮演童女,是因为春妮爹,是最好的庄稼人啊。”
所有人都看着爹,打量着七爷认定的最好的庄稼人。
爹点开手里的手机,让大家看。“我利用微信平台,申请了一个湾水农产品网上发布和销售的公众号,通过网上销售,让我们湾水的收成达到满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都把感激的目光投向爹。
春妮的心里,除了激动,就是放松了。爹和彩霞阿姨的出现,让她心里的那些后悔、沮丧、不安、害怕都不见了。
“是爹解救了我呀!”春妮暗暗发出赞叹。
春妮再次把目光投到爹的身上。她看到爹的身上满是阳光,亮亮的,让爹变得更帅了。
爹确实更帅了,此刻娘不正依偎在他的身边吗?娘抱着爹的一条胳膊,紧紧地抱着,仰着脸,望着爹。娘脸上的幸福一闪一闪的,很生动,很亮。
看着娘,春妮突然想到,现在节气已经是雨水了,她期盼着的雨水,已经离湾水不远了。
发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