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戌年(一九四六)生于山东省诸城市,一九六九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 深圳大学教授、文人画研究所所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师从于刘海粟、陈大羽先生,是传统文化的守护者,被誉为『原生态的文人画家』。
出版个人专集十余种四十余部、论文集五部,二零零六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中国当代名家—郭西元画集》;中国教育电视台播出大型教学片《郭西元大写意花鸟画技法》并发行画册和光碟;二零一七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中国近现代名家—郭西元画集》、《深圳美术馆典藏郭西元作品集》。
在中国美术馆等国内外美术馆、展览馆举办个人画展六十余次,获得好评。作品由中国美术馆等海内外美术馆、展览馆等专业机构收藏。二零一七年十二月在深圳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由深圳市文化发展基金支持,展品一百余件全部由深圳美术馆收藏。二零二零年十一月,参加纪念紫禁城六百周年中国画大展。
“笔墨当随时代”,近几十年一直是美术评论界非常流行的一个用语,这跟我们的文化不自信有关。大家一个劲的要出新啊、要标新立异呀、觉得“时代变了,笔墨不能不变”啊……等等,恰好石涛的题画当中有这一句“笔墨当随时代”,大家不假思索拿过来,甚至没有认真读完这仅仅九十五字的原文,就断章取义地引用,为自己的观点服务。
我找来石涛的原文一读(见附图),发现我们百分百的误读了石涛,石涛的原意恰恰是“笔墨不应当随时代”,这石涛实在比窦娥还冤!
石涛题画的第一句确实是“笔墨当随时代”,但这个“当”该做何解?我们的古文水平有限,一看到“当”就理解为应当,不知道古文“当”字有多解,还可以解作“倘”、倘若的“倘”!(如苏洵《六国论》中“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的“当”,就作“倘”解)
把石涛的这一段题画仔细看完,发现原来石涛是说笔墨“倘若”随时代,那可就如何如何的不好了,并非说笔墨“应当”随时代,如何如何。
题画原文是这样的—“笔墨当随时代,犹诗文风气所转,上古之画迹简而意淡,如汉魏六朝之句。中古之画如初唐、盛唐雄浑壮丽。下古之画如晚唐之句,虽清丽而渐渐薄矣。到元则如阮籍、王粲矣,倪、黄辈如口诵陶潜之句,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以复煎,恐无复佳矣”
话也并不难懂,他是说笔墨“当”(倘若)随时代,就像诗文的风气的转变那样,上古是最好的——“迹简而意淡”,中古还可以——“雄浑壮丽”,到下古就“虽清丽而渐渐薄矣”。下面接着说到元以后如“口诵陶潜之句,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以枯煎,恐无复佳矣”,元以后可悲得像美女只是靠装扮(屡屡沐浴),像把白开水反复煎煮,恐怕不能再好了。
咱们仔细琢磨一下,石涛是说笔墨“应当”随时代,如何如何的好,还是笔墨“倘若”随时代,就如何如何不好“渐渐薄矣……恐无复佳矣”呢?当然是后者!
我们认真研究石涛的画,不难发现讲究笔墨、尊重传统是他的一贯思想,“借古以开今”是他的一贯主张。从他的作品我们也不难看出,他十分讲究笔墨传承,山水皴法以披麻皴、解索皴为主兼顾它法,花卉则用笔以行书入画,纵横挥洒直追宋元!
他写一手好书法,(不像现今有些画人那样没有书法功夫,一笑)行、草、隶皆擅,书法、诗文之长使他喜多题跋、且喜长题,长题几乎成了他的风格,而题跋又多有见地,可以看到他学识渊博,诗文、画史、画论多有独到见解!所以研究他的题跋,成了认识、学习这位大家的途径,这也就是俞建华先生编辑的《石涛画语录》畅销的原因,(有多种语言的译本,我手边就有一本朋友送的日语译本)成而这“笔墨当随时代”之题跋就收在此书中。
当然,石涛也说过诸如“古之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腑肠”等极强调个性之语,但似乎不能依此片面认为他就是不尊重传统、不讲究传承的盲目求新之辈。
他的画语录中诸多这样的话,他说“老友索画奇山奇水,余何敢异乎古人?”(‘何敢二字深刻体现出他尊古的态度);
他说“余向时观大痴(黄公望)为云林(倪瓒)所作“江山胜览”卷子,一丘一壑无不从顾虎头、陆探微、张僧繇中来……此是前人立法不凡处”,此语是评价黄公望,但确全盘托出他尊重传承的艺术理念!
他說“古人用意、墨生笔活、横来竖去、空虚实际、轻重绵远、俱在腕中指上出之、其指法在松”;
他还说“古人虽擅一家……岂似今之学者,作枯骨死灰像乎”;
他还说“古之人寄兴于笔墨、假道于山川、不化而广化、无为而有为、身不炫而名立、因有蒙养之功”;
他还说“是故古之人虚实中度、内外合操、画法变备、无疵无病”等等等等。
我一口气举了这些“石涛尊古”的段子,就是想说明石涛是一个十分尊古、十分重视传承之人。
他还说“今海内笔墨去古远矣,清湘大涤子自笑知其皮毛耳”,此段批评“今”(指他生活的明末清初时期)“笔墨去古远矣”,他自笑自己“知其皮毛尔”,他也不像现今有些人自称‘大师,或者说自己‘深刻理解、全面继承什么的,这怎么一个“谦虚”了得!当然,从这个“自笑”中也看出,他“笑”那些被他批评者连“皮毛”也未知!一个从骨子里尊重传承、视不知笔墨传承者不屑的石涛被说成是提倡“随时代”的追波逐流者,可冤也夫!
他甚至指出今之画家“病”在何处,他说“画家不能高古(他认为‘高古是画家当然的追求),病在举笔只求花样”、(与今日画坛只在形式上求新的玩花样者同)或在于“师古人之迹不师古人之心”等等,可见他对于当时画界之“病”认识之深之透!(不幸的是这病竟与今日画坛之病理同而今日画坛病况更甚,悲哉也夫!)。
是故,他说“古者识之具也,化者识其具而弗为也……故君子唯借古以开今也”—这才是他的主张!我们千万注意“借古以开今”前面这“唯”字,“唯”者“唯一”之谓也,另外,唯字前面是“君子”,不这样,就非君子了!
另外,从历代画评家对于他的评价也说明了这点。
比如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称赞石涛“横涂竖抹要自笔笔在法中,未能一笔逾于法外,甚矣,石公之不可及也!”又说“石涛画法千变万化、离奇苍古而又能细秀妥贴”;
秦祖永说“石涛山水自成一家,下笔古雅……每成一画与古人相合、盖功力之深、非于唐宋心领神会焉可臻此”;
金城赞“大涤子画……统观全幅绝无一点霸悍之气扰其笔端,可见其于画理研究极深,迴非漫然涉笔点墨者比也”;
黄宾虹评论说“清湘老人所画山水屡变屡奇,……实乃师法古人积墨破墨之秘……”等等等等。
行笔至此,心情无法不沉重!我想对于中国画,“笔墨当随时代”无疑是近现代最具破坏力的口号了!
在此口号下,中国画的笔墨被“随”掉了、基础被“随”成素描了!写意精神被“隨”掉了!六法被“随”掉了!诗书画印四绝被“随”得只剩下“画”了!中国画的中国精神被“随”掉了!中国画没有了中国精神、没有了中国气韵、没有了中国味道,已经不再“中国”了!……难怪有人说中国画只剩下材料是中国的了!
在这个口号下,“革毛笔的命”、“笔墨等于零”、把中国画“送进博物馆”……等等怪论漫天;“素描皴”、“水彩皴”、“实验水墨”、“装置水墨”……等等怪画遍地,连在裸体女人身上乱涂乱抹的都“随”了出来……中国画的中国精神“随”风直奔奈何桥去!……
呜呼,我说不出话!
习主席在十次文代会上给广大文艺工作者提四点希望,第一点就是文化自信!他“希望大家坚定文化自信”,“自信”而要“坚定”值得思考!我们正在为中华文化的伟大复兴而努力,中国画如何复兴?复兴什么?复兴以后的中国画该是什么样子?有“坚定文化自信”的中国画该是什么样子?中国画现状中又有哪些是没有“坚定文化自信”或者有“自信”而不夠“坚定”的?这些都是绕不开的话题!
我们的有些画人,甚至不知道什么是“自信”?他们甚至把“他信”(西洋画之信)的梦说成是中国梦,并且努力而甜蜜地做着(这包括我们的大学和大学里的博导硕导们)……难怪“笔墨当随时代”这口号会这么盛行!……
我呼吁——“笔墨(应)当随时代”不是石涛的原意!
笔墨不应当随时代!
中国画去“中国”化的进程该结束了!……
中国画“坚定文化自信”归来!
中国画,魂兮归来!
(注:引文均引自俞建华《石涛画语录》)
丙申冬月初稿,丁酉秋改成
郭西元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