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加勒比“一带一路”合作：进展、挑战与深化路径

〔提 要〕 中国与加勒比国家开展“一带一路”合作起步晚，推进快，取得了丰硕成果，但同时也面临着顶层设计渐显乏力、经济合作韧性仍待强化、合作有待精细化以及美国干涉力度加大等挑战。下一阶段，双方应继续高举中加命运共同体旗帜，加强次区域合作机制建设，深化创新各领域务实合作，妥善处理域外干扰因素，推动中加合作实现更大发展。

〔关 键 词〕中国-加勒比国家关系、一带一路、中加命运共同体

〔作者简介〕步少华，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中图分类号〕D822.37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2 8832（2020）5期0046-14

“一带一路”倡议已成为中国同各国、各区域发展友好合作关系的重要机制，在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引领下，中国与加勒比国家[ 1 ]关系近年来突飞猛进，各领域合作不断迈上新台阶。但由于加勒比地区距中国遥远，地缘位置特殊，加之新冠肺炎疫情的“黑天鹅”效应不断放大，中加互联互通建设仍面临不少挑战。为此，有必要立足中加友好关系，以“一带一路”合作为抓手，以构建中加命运共同体为目标，统筹因应疫情变局，打造领域更宽、结构更优、动力更强、质量更好的中加合作新格局。

一、中加“一带一路”合作早期收获

绝大部分加勒比国家支持与中国共建“一带一路”。自2018年5月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率先与中国签署合作协议以来，本地区除巴哈马外的所有中国建交国均已签署有关协议，签约率显著高于拉美地区平均水平。中加“一带一路”合作已从理念走向现实。

（一）政治互信持续增强

近两年多来，双方领导人保持密切接触，发挥政治引领作用。在此基础上，中国在加勒比地区的伙伴关系网络得以持续扩容升级，2018年5月与多米尼加成功建交，2019年11月与牙买加、苏里南先后建立起战略伙伴关系和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中加双方在涉及彼此核心利益和重要关切问题上注重相互理解与支持，加勒比国家在涉台、涉港、涉疆问题上给予中国大力支持，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和进口博览会，中国亦对巴哈马、多米尼克等罹受风灾国施以紧急援助。中加次区域合作也取得进展，发布了首份《中国与加勒比国家共建“一带一路”合作会议联合声明》[ 1 ]，中国外长还首次访问加勒比共同体秘书处[2]。司法合作领域亮点纷呈，首届中加反腐败执法合作会议成功召开，中国还同格林纳达、苏里南达成引渡及司法协助合作。此外，中国与域内各国在气候变化、多边贸易、落实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国际组织竞选等国际和多边领域保持密切沟通协作，共同捍卫发展中国家的利益。

（二）经济务实合作日益强化

一是经贸合作日益紧密。2019年，中国与加勒比建交国货物贸易额突破70亿美元，同比增长10.4%。[3]2018年，中国对加勒比建交国直接投资存量达26.7亿美元，同比增长9.5%。[ 1 ]中国对加勒比各国援助力度与发展塑造能力也不断增强，包括与域内大部分国家新签《经济技术合作协定》、协助制定格林纳达国家发展战略规划、首个中加共建高水平工业园在特多落地等。中国与格林纳达、巴巴多斯、多米尼克等国农业合作也开展得有声有色。中国还与联合国发展合作署等在本地区积极开展第三方国际合作，不断探索地区经济合作新模式。[2]二是基础设施联通、资金融通有序推进。中国在加勒比地区融资承建的交通基础设施项目遍地开花，极大缓解了本地区的基建“赤字”局面。加勒比国家还积极参与中国主办的中拉基础设施合作论坛。资金融通水平不断深化。苏里南、牙买加等国积极申请使用中拉合作基金等中国对拉融资举措，中国-苏里南本币互换协议于2019年顺利续签。

（三）人文交流进一步深化

一是人员往来更加便利。中国与多米尼加、巴哈马新签航空运输协议；与多米尼加建交进一步促进双方人员交流；继巴巴多斯、巴哈马、格林纳达之后，苏里南成为本地区对华又一全面互免签证国家。二是汉语教学、新聞文化合作全面铺开。本地区已建成9所孔子学院和2间孔子课堂，密度之高全球少见。中国国际新闻交流中心下设的加勒比分中心于2018年启动，搭建起中加新闻媒体交流机制化平台。[3]此外，在各国举行的丰富多彩的“中国大使杯”文体赛事、中华文艺演出、中国电影节、赴华“寻根”等活动也极大提升了域内民众的对华认同感。三是地方政府合作持续巩固。重庆、河南、广东、浙江、湖南等省市与加勒比国家积极展开接触，探索搭建务实合作新平台。第二届中拉地方政府合作论坛在华成功举办，加勒比国家积极参与。

（四）全球治理合作成效显著

除了传统的“五通”合作外，中加“一带一路”合作的外延同时也在向气候变化、公共卫生等全球治理新领域拓展。在气候变化与防灾减灾合作上，中国大力援助飓风受灾国重建。中加还将共建“一带一路”自然灾害防治和应急管理国际合作机制，助力地区各国增强应对气候变化的韧性。

在公共卫生合作上，中国援助医疗队及“光明行”眼科专家组、“和平方舟”号医疗船受到加方热烈欢迎。援助多米尼克、苏里南、特多等多国医院项目顺利交付使用，中加还就加强热带疾病防治合作达成共识。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中加双方同舟共济，守望相助。在年初中国抗击疫情最困难的时候，加勒比各国政要政党、社会各界均以不同形式给予中国慰问支持，提供力所能及的物资援助。中国各界亦在疫情好转后投桃报李，通过专家视频会、物资援助等方式伸出援手。经此一“疫”，中加命运共同体建设已驶入快车道。

二、合作面临的挑战

随着中加“一带一路”合作逐步深化，一系列内外挑战也随之浮出水面，新冠肺炎疫情更为双方合作平添不确定因素。

（一）缺少次区域合作机制支撑，顶层设计渐显乏力

在次区域层面开展合作曾经是中国发展与加勒比国家关系的主线。在2011年拉美和加勒比国家共同体（C E L A C）成立之前，中国与加勒比国家合作主要遵循双边关系与次区域合作并行推进的路径。以中国-加勒比经贸合作论坛成立为标志，中加次区域合作迎来高速发展时期，成为推进中加全面合作的重要补充。2005年，在中国政府倡议下，中国-加勒比经贸合作论坛成立。该论坛以促进双方经贸合作、实现共同发展为宗旨，是中国和加勒比国家间级别最高的经贸对话机制。除经贸议题以外，论坛还涵盖了能力建设、环境保护、文教卫生等诸多领域。

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倾向于在跨区域合作中寻找体量、规模较为相近的合作对象，中欧、中非合作的成功经验也在某种程度上强化了这一政策取向。中国政府2008年发布的第一份《中国对拉丁美洲和加勒比政策文件》表明中国意在发展能对标整个拉美和加勒比地区的整体合作，囿于其时在拉美缺少一个像欧盟、非盟一样的天然对接伙伴，中拉整体合作迟迟没有登场。2011年拉共体的成立为双方开展整体合作铺平了道路，时任中国总理温家宝于2012年6月访拉期间明确倡议成立中拉合作论坛，2013年初，中国同拉共体“四驾马车”国家外长定期对话机制建立。2014年1月，拉共体第二届峰会通过《关于支持建立中国-拉共体论坛的特别声明》，为中拉开启整体合作进程奠定了基础。2014年7月，习近平主席在访问巴西期间同拉共体成员国领导人举行历史性的首次集体会晤。2015年1月，中拉论坛首届部长级会议在北京召开。2016年发布的第二份《中国对拉美和加勒比政策文件》则首次明确，坚持整体合作与发展双边关系相互促进是推进中拉关系的战略路径，亦是构建中拉关系“五位一体”新格局中的重要支柱。[ 1 ]至此，经过多年酝酿，整体合作终于上升为中拉合作的主导模式。

在整体合作效果大幅彰显的大背景下，中国-加勒比等中拉次区域层面合作面临弱化已在所难免。中国-加勒比经贸合作论坛于2011年召开第三届后停开至今，当前部分加勒比国家的官员学者甚至表示对此机制闻所未闻。中国与南方共同市场（M E R C O S U R）对话机制于2004年召开第五次对话会后，时隔14年才在2018年举行第六次对话。中国与安第斯共同体（L a C o m u n i d a d A n d i n a）政治磋商与合作机制亦于2004年举行第二次磋商后再无下文。

在自上而下的总体布局中，如何避免中拉整體合作变成“大国俱乐部”、如何照顾好加勒比等地区小国参与度及获得感的难题始终难以有效破解。尽管中拉论坛首届部长级会议提及要给予加勒比特殊待遇，[2]第二份对拉政策文件亦表示将对加勒比等小岛屿国家需求予以必要的照顾，[3]但落实效果似乎并不显著。在整体合作中，政策分配向大国倾斜、小国陷于失语甚至边缘化的情况屡见不鲜。比如在欧拉整体合作中，加勒比国家就曾抱怨，认为欧盟明显对与南美国家开展经济合作展现出更浓厚的兴趣，相比之下，加勒比国家的利益关切则日益变得无足轻重。[ 1 ]

令人不安的是，近年来拉美一体化的碎片化程度日益加剧，作为主推进器的中拉整体合作也逐渐显露出机制性动力不足的问题。自成立以来，拉共体似乎始终未能取得类似于欧盟、非盟的凝聚力和影响力。2017年，拉共体在多米尼加召开第五届峰会，参会代表甚至仅及半数。[2]而因涉委内瑞拉矛盾激化等问题，地区首强巴西甚至已暂停参与该组织活动[3]。中拉整体合作的拉共体“引擎”面临失速。在缺少拉方顶层设计的情况下，如何保持中国和加勒比国家沟通渠道顺畅、制定行之有效的中加合作政策已对双方合作构成挑战。

（二）经济合作韧性仍待强化

中加经贸合作总量的逐年递增的确令人欢欣鼓舞，但双方贸易投资等领域存在的不足与挑战亦不容忽视。

在货物贸易领域，长期的对华逆差始终是加勒比各国的一块“心病”。体量小，再加上较差的自然资源禀赋，导致加勒比国家在对华贸易上相较南美大陆国家要面对更加严重的不平衡。据统计，自2013年以来，加勒比建交国对华贸易逆差占全年对华进出口总额比重始终保持在60%以上高位，在2015年甚至达到惊人的80%。不仅如此，商品贸易结构的不平衡性也愈加严重。在2009—2018年间，中国对加方出口的“主要按材料分类的制成品”“机械和运输设备”“杂项类成品”三类商品占年度贸易总额的比重始终维持在70%左右。但同期，加勒比国家对华出口的“食品及活畜”“除燃料外的非食用未加工材料”这两类仅有的拥有明显比较优势的商品的比重却呈逐年下降之势。[ 1 ]中加双方的贸易互补性正面临弱化。

在投融资及工程承包领域，中国也面临着不小的阻力。在牙买加，中国拟融资承建的集装箱码头项目因该国环保主义者抗议而被迫搁浅，而中企投资的铝厂项目也因污染问题遭周边居民投诉而暂停升级。在圭亚那，中企融资承建的国际机场项目因种种问题而长期处于搁置状态。在巴哈马，中国融巨资承建的度假村项目深陷法律诉讼泥潭，甚至连带导致该国主权信用评级被降级。除了上述操作层面的问题，高企的公共债务水平更是构成了结构性挑战。据报道，加勒比各国平均公共债务占比早在2018年即已高达73.3%，远超发展中国家50.8%的水平。[2]在此背景下，部分加勒比国家已经开始对中国的优惠性援助贷款表现出排斥心理，比如牙买加总理霍尔尼斯在2019年结束访华回国之后即宣布“不再接受任何中国的新贷款”，转而聚焦公私合作伙伴关系（P P P）模式来减轻本国债务。[3]这对于优惠贷款占比超半数的中国对外援助[4]来说并非利好消息。

新冠肺炎疫情更是为中加经济合作带来了新的负面影响。一是在建工程项目被迫延宕。特多总理罗利指出，疫情可能会对中企在特承建的干船坞、工业园等项目造成影响。[5]二是打击对华大宗商品出口。疫情对特多、牙买加、圭亚那等地区能源/资源型国家的对华大宗商品出口负面影响很大。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减少消费和生产，无疑会直接影响特多的液化天然气和甲醇出口，[ 1 ]牙买加对华出口的铝土矿、铝材等大宗商品也受到严重波及。[2]三是来自中国的原材料、中间产品等断供，对地区各国的制造、建筑、采矿等关键产业造成全方位冲击。比如，因来自中国等亚洲国家的设备及关键人员流动被打乱，巴哈马的海上石油钻探计划已遭推迟。[3]

（三）加勒比国家的独特异质性对中国政策制定提出高要求

加勒比各国体量小，矿产能源等资源不够丰富，地缘位置特殊，极大依赖于旅游业等服务产业，其对国际公共产品的需求迥异于南美大陆国家，更看重气候变化、防灾减灾、可持续发展、海洋经济等经济社会韧性（R e s i l i e n c e）领域建设，对南美大陆国家高度重视的贸易平衡、产能合作等传统议题相对关注较少。这种分野及悬殊的体量对比，导致了加勒比国家在拉共体的议程设置上实际处于被边缘化的地位。比如在2016年于厄瓜多尔召开的拉共体峰会上，加勒比共同体（及尼加拉瓜）就威胁称，如果不写入其所关注的气候变化议题，就不会允许已得到其他大国支持的会议宣言获得通过。[4]可见，虽然加勒比国家身处拉美板块，有时候却表现得与南美大陆国家稍显疏离，反而是对包括太平洋、印度洋岛国在内的小岛屿发展中国家（SIDS）甚至是非加太集团（ACP）[5]国家表现出较强的认同感。比如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行动中，加共体并没有将自己与拉美其他国家捆绑起来，而是选择了与非加太集团、太平洋岛国论坛秘书处合作并发表共同声明，向全世界展示了其共同抗击疫情的团结和意志。[ 1 ]

对中国而言，将加勒比国家与海上丝绸之路连接起来的能力，是检验“一带一路”倡议全球适用性的重要晴雨表。[2]加勒比的独特异质性对中国实施更加差异化、精细化的“一带一路”政策提出了更高要求，亦是对中国国际公共产品供给及全球治理能力的考验。不得不承认，当前中国和加勒比国家在国际公共产品供需对接上确实存在一定的差距。中国的传统优势似乎在加勒比存在“水土不服”，而加勒比国家又不能提供中国所需的资源与市场。即便是在传统的基础设施建设领域，虽然加勒比各国确实存在不小的基建“赤字”，但其日益攀升的债务水平对日后中国的投融资前景构成了不小的挑战。

此外，加勒比地区呈现出高度的差异和模糊性。除了割裂为英语、西班牙语、法语、荷兰语四种语言区外，加勒比国家还涵盖海岛、南美大陆及中北美洲三种认同圈层。一体化核心加共体由英语加勒比国家主导，且未含古巴、多米尼加，难以实现完全代表性。法属圭亚那、圭亚那、苏里南、多米尼加及伯利兹等还分别涉及欧洲、南美洲、中美洲等不同的一体化机制。同时，该地区还存在众多自治国、半自治国、海外省等政治实体，殖民色彩难消。这都对中国制定精细的地区政策提出更高要求。

（四）美国负面影响持续增大

由于加勒比地区与美国地缘相邻，美国始终高度关注该地区的地缘战略价值，长期将其视为本国的“第三边界”（T h e T h i r d B o r d e r）或“柔软的下腹部”，不容他人“染指”。面对近年来中国在地区的介入态势持续增强，美国再次祭出其“胡萝卜加大棒”政策加大遏华力度。一方面，美国大肆污蔑中加合作，渲染“中國威胁论”恐吓加勒比国家。特朗普及多名高官已明确宣称要重拾“门罗主义”，并试图通过召集加勒比五国（多米尼加、圣卢西亚、海地、巴哈马、牙买加）参与的庄园会议来“对抗中国的掠夺性经济行为”。[ 1 ]美国驻牙买加大使塔皮亚（D o n a l d T a p i a）甚至污蔑中国只对本地区的矿产和港口感兴趣。[2]还有美国学者指出，中国参与加勒比事务是对美国介入台湾和南海问题的有意报复，甚至称其为本世纪西半球的最大地缘事件，将推高本地区新冷战的风险。[3]在政治安全领域，美国在涉台及涉华多边议题上轮番施压加勒比国家，甚至采取召回使节的方式向多米尼加等国表达对其与台“断交”的不满；[4]指责中国在地区多国推广威胁性较隐蔽的5G和安全监控项目，并要求各国尽早引入5G安全审查。此外，美国还抹黑中企利用国家资本打压美企，窃取项目，破坏社区与环保，并常常陷入“承诺疲劳”进而导致项目停摆。在人文交流领域，美国诋毁中国推广孔子学院和扩大党际、议会、媒体、学界人员交流的行为是“共产党洗脑行径”，有悖于本地区民主自由传统。

另一方面，美国极力加大对加勒比各国诱拉力度。一是扩大投资规模。2019年，美国正式出台“美洲增长倡议”（América Crece），试图撬动更多美国私营资本投资本地区能源等基础设施建设。已有美国学者指出，该倡议实为美国对抗中国在西半球影响力的软权力工具，[5]对冲“一带一路”意图明显。而牙买加已成为首批加入该倡议的加勒比国家。二是强化机制性联系。美国将2019—2020年定为“加勒比年”，其间除举办“加勒比盆地安全倡议”成立十周年活动外，还新制定“美国-加勒比韧性伙伴关系”计划以深化防灾减灾合作，并将此二者统合进2017年实施的“美国-加勒比2020接触战略”中，形成更加完整的对加政策框架。同时，还完成对该战略的中期审查并发布报告，动作不断。三是重视在此次疫情中加强对加勒比的公共卫生援助。美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C D C）通过“美国-加勒比韧性伙伴关系”框架向巴巴多斯、牙买加、圭亚那、特多及加勒比公共卫生署提供了300万美元一揽子基金用于应对疫情。[ 1 ]

三、中加“一带一路”合作深化路径

为更好应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日益增加的全球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未来中加“一带一路”合作应继续以构建更紧密的中加命运共同体为统领，打造新时代平等、互助、创新、开放、惠民的中加全面合作伙伴关系。

（一）加强中加次区域合作机制建设

在继续巩固原有中拉整体合作与双边关系并行互促结构的同时，充分考虑当前拉美一体化进程碎片化及分化停滞的新态势，清醒认识拉共体在引领拉美一体化上面临弱化和失速的局面，更加重视与拉美有代表性的次区域组织开展合作。尤其要重视加勒比地区这一总体友华的“天然盟友”，继续用好中加建交国外交部磋商、中加经贸合作论坛等已有机制，深化与加共体、加勒比国家联盟、加勒比开发银行、东加勒比国家组织等的机制性合作。欧盟在这方面的做法可资借鉴，比如其在保持欧拉峰会整体合作机制之余，亦不忘与南方共同市场、加勒比论坛（Cariforum）等次区域组织持续深入开展合作。

（二）调整中加经济合作模式，防范供应链“脱钩”

中国应加速推进经济合作新模式、新业态。一方面，为更好应对各国“债台高筑”对中加发展援助合作造成的影响，中国应加强对牙买加、巴巴多斯、格林纳达等重债国债务可持续性研判，积极调整发展援助方式，适当照顾加勒比国家在将脆弱性标准融入国际发展援助体系方面对中国的长期诉求，[ 1 ]同时以危促机，倒逼中国国内优质民营资本、新金融机构等更多通过P P P等新模式投资该地区未来高达300亿美元的基建缺口。[2]此外，也可尝试运用“债务—环境交换机制”（Debt for Nature Swap）等新融资工具来帮助地区国家应对债务问题和气候变化双重挑战。另一方面，重视培育地区数字经济新业态。尽管加勒比文化总体上不太热衷于电子商务，但此次疫情已开始倒逼加勒比各国重视并加大对数字经济的投入。[3]比如东加勒比国家即借疫情加速实施其与世界银行合作制定的“加勒比数字转型计划” ；[4]牙买加、苏里南等多国加速完善电子支付体系，特多甚至宣布要在2022年前将自身打造成数字化国家。[5]中国应加大对本地区数字经济新基建投资力度，力推加勒比数字经济转型，加快构建中加“数字丝绸之路”。

与此同时，中国应重视加勒比地区贸易及供应链变化动向，疫情变局或将催生更基于区域内（Intra-regional）的贸易和供应链体系。巴巴多斯政府官员即强调，发展中国家必须深化地区内贸易合作，打造更协调、更有韧性的价值链，以应对全球经济变局。[6]尽管加勒比国家并非中国主要贸易伙伴和全球供应链关键环节，但作为最具代表性的小型发展中国家群体，其示范效应值得关注。同时，亦应注意到的是，区域内贸易的提升必然对地区交通联通等便利化措施提出更高要求，这无疑为中国继续同加勒比各国开展基础设施建设合作打开了新的市场。

（三）深耕社会人文合作

对于加勒比地区的小型发展中国家来说，加强应对公共突发事件、气候变化的经济社会韧性已刻不容缓。鉴此，在未来合作中，中国应更加秉持正确义利观，突出以义为先、义利并举，在做好传统经贸领域互联互通建设的基础上，加强政策沟通和民心相通，力促“一带一路”合作提质增效。在社会治理领域，更多聚焦气候变化、防灾减灾、海洋合作、可持续发展、打击有组织犯罪等议题，将绿色“一带一路”合作倡议真正落到实处。在人文交流领域，促进中加教育领域交流，研究解决双方学历学位相互认证问题，破解留学交流体制障碍，重视与西印度大学（UWI）、各国智库建立访学等交流机制，培养区域研究人才。

（四）提升公共卫生合作水平，打造中加“健康丝绸之路”

中国应做好合作应对疫情的常态化准备。一方面，中国可继续向本地区有需要的建交国提供抗疫物资援助并满足各国的采购需求。当前，国际抗疫斗争已进入疫苗分配与接种阶段，中国可将研发完成并投入使用的疫苗作为国际公共产品，通过自身援助体系以及世界卫生组织、全球疫苗免疫联盟等国际组织的疫苗采购分配机制，满足加勒比国家需要。另一方面，助力加勒比国家妥善应对金融、极端天气等威胁。由于地区流动性因旅游业和侨汇受重创而陷入枯竭，中国可通过二十国集团（G20）等国际多边机制适当满足部分加勒比国家的债务减让需求。同时，做好对巴哈马、多米尼克等飓风易受灾国的紧急援助准备。此外，在国际层面，中加双方应继续共同支持世界卫生组织（WHO）在国际抗疫中发挥应有作用，坚定反对把疫情政治化、病毒标签化。

此外，中国应着力提升中加公共卫生能力建设合作水平。在地区层面，加强公共卫生机制性合作。加勒比地区疫情显示出国际组织在本地区公共卫生等突发事件应对中所作的贡献不容小觑，尤其是加勒比公共卫生署、泛美卫生组织[ 1 ]在其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鉴此，中国应在提升与加共体合作的框架统领下，推动卫健部门与加勒比公共卫生署建立健全定期协调磋商机制，打造中加公共卫生合作双边与次区域双轮驱动模式。

在国家层面，中国应继续巩固原有的以派遣医疗队和援建医院为主，辅以提供紧急医疗援助、治疗眼科等特殊疾病、派遣医院船巡诊等方式的对加医疗援助手段。同时，发挥中国政府奖学金、赴华培训等机制优势，扩大对各国医疗人力资源培训规模，同时有针对性地援助域内小国加强实验室、重症监护室等医疗基础设施建设。

（五）稳妥应对干扰因素

随着中加合作持续深入发展，美国在本地区对中国的极限施压将呈抬头之势，域内国家被迫选边站队恐将成为常态。对此，中国应坚定不移深入推进中加互利共赢伙伴关系建设，以实实在在的合作消解美国的零和偏见。可尝试创新方式，探索与联合国组织、欧盟国家甚至是美国在本地区开展第三方国际合作的可能性，强化中加合作的开放性，巩固多赢局面。但同时，对美国的无端指责和构陷行径应予坚决回击，不仅要加强在当地媒体发声力度，讲好中加合作和中国抗疫故事，反击美国对中国的全方位污名化企图，还要严防美国对牙买加等域内国家大行分化拉拢手段，并借所谓“2019年台北法案”和“美洲增长倡议”在本地区涉台问题及“一带一路”务实合作上从中作梗。

【完稿日期：2020-9-1】

【责任编辑：姜胤安】

[1] 本文所涉及的加勒比概念涵盖“大加勒比”地区，包括加勒比共同体所有成员国及古巴、多米尼加。

[1] “中国和加勒比国家共建‘一带一路合作会议成功举行”，中国驻格林纳达大使馆网站，2019年10月30日，http：//gd.china-embassy.org/chn/zxhd/t1711755.htm。（上网时间：2020年5月5日）

[2] “王毅会见加共体秘书长拉罗克”，外交部网站，2018年9月23日，https：//www. fmprc.gov.cn/web/wjbzhd/t1597980.shtml。（上网时间：2020年5月5日）

[3] 据中国海关总署公布数据统计。

[1] 据中国商务部公布数据统计。

[2] “驻多米尼克大使卢坤会见U N D P加勒比地区代表索利曼”，中国驻多米尼克国大使馆，2019年1 1月12日，http：//dm.chineseembassy.org/chn/zdgx/t1715594.htm。（上网时间：2020年5月4日）

[3] “中国公共外交协会举行中国国际新闻交流中心加勒比分中心2018年项目开班仪式”，中国公共外交协会，2018年4月5日，http：//www.chinapda.org.cn/chn/xhdt/t1548977.htm。（上网时间：2020年5月5日）

[1] “中国对拉美和加勒比政策文件”，中國-拉共体论坛网站，2016年1 1月25日，http：//www.chinacelacforum.org/chn/zywj/t1418582.htm。（上网时间：2020年5月4日）

[2] “中国-拉共体论坛首届部长级会议北京宣言”，中国-拉共体论坛网站，2015年1月21日，http：//www.chinacelacforum.org/chn/zywj/t1230231.htm。（上网时间：2020年5月4日）

[3] “中国对拉美和加勒比政策文件”。

[1] Annita Montoute et al.， “The Caribbean in the European Union – Community of Latin American and Caribbean States Partnership，” EU – LAC Foundation， December 2017， https：// eulacfoundation.org/en/system/files/caribbean_study_en.pdf， p.76.（上网时间：2020年5月4日）

[2] 王慧芝：“中拉论坛建设成就、问题及前景”，《当代世界》2018年第9期，第54页。

[3] “Brazil Sits Out Leftist Latin American Nations Body on Anti-Democracy Fears，” Reuters， January 17， 2020，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brazil-diplomacy-celac/brazil-sits-out-leftistlatin-american-nations-body-on-anti-democracy-fears-idUSKBN1ZF2U9.（上网时间：2020年5月5日）

[1] 笔者据联合国商品贸易统计数据库（U N C o m t r a d e）公布数据统计。

[2] IMF， “Riding the Storm： Fiscal Sustainability i n the Caribbean，” January 31， 2020， https：// www.imf.org/en/Publications/WP/Issues/2020/01/31/Riding-the-Storm-Fiscal-Sustainability-in-theCaribbean-48950.（上网时间：2020年5月18日）

[3] “Jamaica Has China to Thank for Much-needed Infrastructure - But Some Locals Say It Has Come at A Price，” CBC News， November 30， 2019， https：//www.cbc.ca/news/world/china-powerbelt-and-road-caribbean-jamaica-1.5374967.（上网时间：2020年7月21日）

[4] “中国的对外援助（2014）”，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网站，2014年7月10日，http：// www.scio.gov.cn/zfbps/ndhf/2014/document/1375013/1375013.htm。（上网时间：2020年9月9日）

[5] “TT under Threat，” Newsday， February 28， 2020， https：//newsday.co.tt/2020/02/28/tt-underthreat/. （上网时间：2020年7月21日）

[1] Office of the PM of T&T， “Prime Minister Dr the Hon. Keith Rowleys Parliament Statement on COVID-19，” March 13， 2020， https：//www.opm.gov.tt/prime-minister-dr-the-hon-keith-rowleysparliament-statement-on-covid-19/.（上网时间：2020年4月8日）

[2] “PIOJ Weighs Potential Impact of COVID-19 on Economy，” The Gleaner， February 28， 2020， http：//jamaica-gleaner.com/article/business/20200228/pioj-weighs-potential-impact-covid-19-economy.（上网时间：2020年4月22日）

[3] “Coronavirus COVID-19： Bahamas Petroleum Delays Well Drilling，” Offshore Technology， March 13， 2020， https：//www.offshore-technology.com/news/bahamas-petroleum-delayswell-drilling-coronavirus/.（上网时间：2020年4月8日）

[4] Annita Montoute et al.， “The Caribbean in the European Union – Community of Latin American and Caribbean States Partnership”.

[5] 即非洲、加勒比和太平洋地区国家集团。

[1] “Joint Statement by the Heads of the Organization of African， Caribbean and Pacific States， the Caribbean Community， and Pacific Islands Forum Secretariat on the COVID-19 Pandemic，”CARICOM， May 18， 2020， https：//caricom.org/joint-statement-by-the-heads-of-the-organisationof-african-caribbean-and-pacific-states-the-caribbean-community-and-the-pacific-islands-forumsecretariat-on-the-covid-19-pandemic/.（上網时间：2020年5月25日）

[2] “澳媒：加勒比国家积极投身‘一带一路倡议”，参考消息网，2019年7月28日，http：//www.cankaoxiaoxi.com/china/20190728/2386573.shtml？bsh_bid=5127369454。（上网时间：2020年5月2日）

[1] “Caribbean Islands Becoming Hot Spots for Chinese Investment，” Roll Call， March 25， 2019， https：//www.rollcall.com/2019/03/25/caribbean-islands-becoming-hot-spots-for-chineseinvestment/.（上網时间：2020年5月15日）

[2] “Why Jamaica Wants to Call Time on Chinese Borrowing，”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November 17， 2019， https：//www.scmp.com/news/china/diplomacy/article/3038095/why-jamaicawants-call-time-chinese-borrowing.（上网时间：2020年8月2日）

[3] Scott B. MacDonald， “The Shifting Tides in Caribbea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Jamaica，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Global Americans， December 19， 2019， https：//theglobalamericans. org/2019/12/the-shifting-tides-in-caribbean-international-relations-jamaica-china-and-the-unitedstates/.（上网时间：2020年5月5日）

[4] “不满拉美三国与台‘断交美国下令召回大使”，环球网，2018年9月10日，https：//m.huanqiu.com/article/9CaKrnKcqwA。（上网时间：2020年5月2日）

[5] Lisa Viscidi and Sarah Philips， “Countering China through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s，”Global Americans， March 31， 2020， https：//theglobalamericans.org/2020/03/countering-chinathrough-infrastructure-investments/.（上网时间：2020年5月2日）

[1] The U.S. Embassy in Barbados， “U.S. Increases Global COVID-19 Contribution； CDC Response in the Caribbean，” April 25， 2020， https：//bb.usembassy.gov/u-s-increases-global-covid-19-contribution-cdc-responds-in-the-caribbean/.（上网时间：2020年5月2日）

[1] “CARICOM， China Discuss Strengthened Cooperation in Margins of CELAC Forum，”CARICOM Today， January 25， 2018， https：//today.caricom.org/2018/01/23/caricom-china-discussstrengthened-cooperation-in-margins-of-celac-forum/.（上网时间：2020年8月31日）

[2] “Chinas Murky Trail in the Caribbean，” Newsday， December 26， 2019， https：//newsday. co.tt/2019/12/26/dreams-deals-and-debt/.（上网时间：2020年8月31日）

[3] “Caribbean E-Commerce Gets a Boost From COVID，” The BVI Beacon， May 21， 2020， https：//www.bvibeacon.com/caribbean-e-commerce-gets-a-boost-from-covid/.（上网时间：2020年8月31日）

[4] “Caribbean Digital Transformation Project Conducted Its First Virtual Mission for St. Lucia，” St. Lucia News Online， April 30， 2020， https：//www.stlucianewsonline.com/caribbean-digitaltransformation-project-conducted-its-first-virtual-mission-for-st-lucia/.（上网时间：2020年5月3日）

[5] “PM： Stay the Course with Govt，” Newsday， July 24， 2020， https：//newsday.co.tt/2020/07/ 24/pm-stay-the-course-with-govt/.（上网时间：2020年8月2日）

[6] “Exploring the Unique Impact of Coronavirus on Small Island Developing States，” Forbes， March 31， 2020， https：//www.forbes.com/sites/daphneewingchow/2020/03/31/exploring-the-uniqueimpact-of-coronavirus-on-small-island-developing-states/#16a2026d2e17.（上网时间：2020年4月8日）

[1] James Hospedales， “Caribbean Public Health： Achievements and Future Challenges，” The Lancet， July 1， 2019， https：//www.thelancet.com/journals/lanpub/article/PIIS2468-2667（19）30102-1/ fulltext.（上网时间：2020年4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