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
摘 要:本文试图在总体把握和文本细读的基础上,讨论文学进入消费化时代后应该坚守的精神维度,即对历史事实和人性真相的反思,对人类生存状态和生存价值的关注和思考,从而进一步明确新时期当代文学的写作路向。
关键词:历史;人性;生存状态;生存价值
2019年是建国70周年。70年过去,曾经神圣庄严不可轻忽与亵渎的文学,早已失去夺目光彩,黯然走下神坛。当下文学正日益从普通百姓的生活中游离、淡出。人们众口一词交口称赞的文学作品屈指可数。虽然有很多作家依然在默默坚守,虽然很多作品依然在默默问世,但不可否认的是,文学在这个物质时代真的已经边缘化了。
90年代以来,商品经济的巨大冲击已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文学领域,因而文学在一定程度上也因为物质利益的诱惑而显得浮躁了起来。这必然直接影响到作家们的写作状态和心态。2003年杭州作家节,几个知名作家曾就“中国当代文学缺什么”的议题展开热烈讨论。缺乏“思想”是陈忠实的观点;张抗抗则认为缺“钙”是最主要的问题;铁凝觉得缺少的是“耐心和虚心”;而莫言则认为最缺乏的当属想象力;鬼子的观点最为中正,他说中国当代文学“什么都不缺”。真是见仁见智,莫衷一是。
那么我们现在的文学到底缺什么呢?笔者认为:对升斗小民的同情心、对整个社会的责任感、对人类发展的历史文化的人文关怀是当代文学在发展过程中渐渐丢失了的可贵品质。结果当代文学慢慢失去了探查和把握社会历史的能力,失去了道德担当的勇气,从而也失去了自己的尊严。文学写作要面向大众,不仅仅是认知教化,更是陶冶心灵。这是社会整体对文学的外在要求,同时也是文学内在的规律性体现。文学面向人的灵魂写作,艺术方面的独特造诣是术之考量,关注人生、关心民瘼、关怀人类的生存境遇才是文学写作的大道,也是文学自始至终的使命和责任。
一、文学应该反思历史,探查人性真相
文学历来有反映现实生活的传统,但文学同样应该反映历史事实,尤其是要对历史进行回顾和总结。建国后的政治运动一个接着一个,十年“文革”更是对整个民族造成了物质和精神上的巨大创伤。“文革”结束后,“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知青”文学等文学潮流纷纷涌现。但是大多数文学作品都停留在展示苦难场景和对极“左“政治以及”四人帮“集团的批判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文学作品并没有真正对历史进行反思,因而算不上真正的反思文学。真正的反思文学,不仅指向他人更要指向自己,即必须具有自省意识。而“一个真正的作家与一个非作家的区别,在于她/他有否自审和反省精神。”[1]
老作家巴金在80年代出版了自己的散文集《随想录》,在文革中历经10年磨难的巴金,出于自身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将自己对历史与人生的深刻检视与理性反思记录在这本实录中。在作品中,巴金不仅直言“文革”造成的空前劫难,批判“文革”对人性的荼毒,更在书中无情解剖自己,毫无保留坦陈“文革”中自己的隐秘心态,对自己进行毫不留情的自我审判。巴金老人对自己的彻底自审,也是一次对民族灵魂的审视,对特定时代、特定社会和那一代知识分子心灵的解剖。试问当代文坛,有几位作家具有巴金这样深刻的自审和自省意识?
同时,回顾那段历史,我们必须看到,在民族的浩劫中,作为民族的一员,每个中国人都有一份责任。伤害别人的固然可恨,无视、允许甚至纵容伤害发生的沉默的大多数也不能逃脱罪责。而只有明白事件中的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我们的眼光才有可能穿过历史事实,看到超越性的本质,惟其如此,我们整个民族才有从过去获得教益的希望,才有可能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作家柯云路曾不无沉痛地说:“我想总有一天,我們的民族必须对‘文革有一个坦荡的回顾与坦荡的总结——对来龙去脉经验教训有一个深刻的检讨。”[2]正是基于这种道义和良知,才有了他一系列反映“文革”反思人性的优秀小说——《芙蓉国》、《蒙昧》以及《黑山堡纲鉴》等。
但我们不禁要问,当悲剧一幕幕不停歇发生时,作为受害者以及旁观者的我们为什么能够长久地容忍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肆无忌惮地疯狂制造悲剧呢?这时,我们便会立即看到“社会”与“我们”——社会的责任和我们的责任、社会的原因和我们的原因。“我们”的原因其实就是人性的原因。“文革”是人性的大暴露,人之神性堕落到底,动物性显露无遗。这些人性的恶在特定的时间内以“革命”的名义被调动得天经地义理直气壮。
沈乔生的《狗在1966年咬谁》,就是这样一部在特定历史背景下反思历史和人性的小说。小说的重点在于揭示人性在“文革“这样特殊的历史境遇中的异化。寻常日子里的寻常关系,比如亲戚同学家人朋友,都在这样不寻常的历史时期露出它突变后的可怕面貌。人性在一瞬间就被击碎,人对弱者的凌辱几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小说的题目强调了“1966”年这个特殊的年份,这是一个无数人仿佛进入离奇梦境的年份,梦境中高悬“伟大真理”的牌匾,所有人用近乎疯颠的形式,在中华民族的历史舞台上共同演出了一场长达十年的荒诞派戏剧。作品力图通过小说的形式来反省,人为什么会在那样的历史情境中突变成为“狗”,人性为何会堕落成“狗性”。小说中没有写到一条狗,狗也并没有咬到谁,咬人的是人自己,人就是他人的劫难。
现代文学史上有两位深刻揭示人性的高手: 鲁迅和张爱玲。鲁迅站立在二十世纪启蒙文学的潮头,以揭示国民性为己任,忧心烈烈。他希望以文学写作的方式来达到改造国民精神的目的,从而最终改造社会。面对国人灵魂上的这些痼疾比如阿Q式的妄自尊大、自欺欺人、麻木健忘、欺软怕硬,他讽刺、谴责、批判,大声地呐喊。对于人性,鲁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即便彷徨,他也孤独战斗,投笔为矛,希望借文学之力刺穿人性的黑暗。
张爱玲却是一个站立于潮流之外的个人主义者,执着于以平静克制的笔触一点点划开平常生活的幕布,展露出现实的真实和丑陋。虽然她也谴责并暗藏嘲讽,但更多的却是理解和宽容。她对人性恶的态度是“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是一种对人性脆弱的体谅。在她的名作《金锁记》中,曹七巧亲手破坏掉自己儿子和女儿的幸福,让他们也和她自己一样过着病态的没有指望的生活,一路读下来让人颇觉压抑和沮丧,但对七巧,作者还是报以理解和同情,虽然可恶,终究可悯。
人性如此复杂,单一描写人性善或人性恶的文学作品显然是非常平面和没有说服力的。而通过作品努力探查人性真相,在洞悉人性黑暗后寻找更多的善意光芒将是当代文学要继续努力的方向。
二、文学作品应该关注底层民众的生存状态
作为人类自我观照、自我剖析、自我反省的一种方式,人类的生存状态和命运是文学写作绕不开的领域。文学作品不仅要反思历史探查人性,还应该把笔触伸向普通人,尤其是那些生活于底层的民众。孟子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这种悲悯情怀,正是文学得以存在的重要原因,是文学写作中必不可少的人道主义精神。只有具备了这种人道主义的感同身受,这种对无法发出自己声音的老百姓的可贵关怀,作家们的忧国忧民才能深深扎下根来,而不流于虚无缥缈。
这些年的文学作品已经很少将农民作为自己的描写对象。农民和中国文学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是时空距离上的遥远,更是心理距离上的遥远。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都不太了解当今农民的真实生存状况。他们是否满意当下的生活,他们的愿景和梦想又是什么。尽管我们的周围行走着农民,但我们却漠视他们,不屑于去了解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农民的苦难没有人去关注。即使这种苦难被看见,也被轻率地认为是农民自身的原因造成,是临时的,个别的,不具有普遍性。
在中国,农民是人口最多的,也是最缺乏竞争力和最受挤压的群体,农民的形象在时间上和空间上的发展长期以来几乎是停滞的:当国家GDP持续增长,城里人不断追求高质量的现代化生活时,同样辛苦工作的农民依然是一牛一犁,挥舞镰刀,收割他们贫瘠的秋天。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农民在四季的轮回中无止尽地播种收获,却被时代的高速列车留在原地。
作家夏天敏多年来一直关注着转型期中国农民的真实生存状态。他的笔触始终停留在底层,停留在农民。他写农民,不是用隔靴搔痒式的城市的眼光,也不将城市作为参照系,而是始终站在农民自身的立场,以白描工笔的现实主义方式,写出农民在物质精神双重重压下的艰难生存,他们在命运无情碾压下的困顿与挣扎。在他的众多小说比如《飞来的村庄》以及另外一些作家像陈应松的《望粮山》、刘庆邦的《到城里去》、张继的《告状》、张学东的《送一个人上路》等作品里都可以看到作家们注满关切和疼痛的目光。
除了关注农民生存状态的文学作品外,当代也出现了一些表现下岗工人身份失落和出路艰难问题的优秀文学作品。榛子的小说《且看满城灯火》,描写了工人阶级随着国有企业的衰落纷纷下岗,他们因为失业而产生的强烈身份焦虑和质疑,以及他们不得不自谋出路过程中的艰难。曹征路的小说《那儿》没有仅仅停留在描写国企改制工人的生存困境以及底层劳动者对于苦难的巨大忍耐力和承受力,而是将工人作为一个曾经的被解放阶级,与他们正在面临的生活困境形成强烈对比,由此表达出他们在面对巨大落差时深沉的怀疑、深刻的愤怒和深重的抗争。在《那儿》这部小说里,我们不仅看到了在底层挣扎和承受的人们,也看到了他们无力把握自己命运的悲哀。
近年来还出现了一些书写城市边缘人如打工者的文学作品,主要表现了打工人在城市中的艰难生存和尴尬感受。他们身处困境却为着生存而咬牙坚持,在边缘人的位置上举步维艰; 他们拼尽全力却无法融入城市,还不得不留在这个并不青睐自己的城市。周崇贤、林坚等作家是书写“打工文学”的先驱。周崇贤的小说《漫无依泊》和林坚的小说《别人的城市》都对城市边缘人的生存困境和身份焦虑作了深度阐释。贾平凹作品《高兴》写的是拾荒者在都市中辗转流落的故事,事实上小说写的是进城农民的遭际和命运。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離开土地到城市求生的人。所有努力的唯一目的就是活着,哪怕艰辛不易。经年难遇的快乐在他们生活中就像是浓重黑夜里的一点微弱星光,难免透露悲凉。
以作品揭示底层民众的伤痛和苦难,需要作家的勇气和良知,同时需要对底层生活状态的持续关注和对底层民众情感的持续关切。作家的意义就在于把现代城市文明光鲜亮丽的幕布无情揭开,露出幕布后真实惨淡的底层生活,让大家看到被遗忘和忽略的底层民众的生存状态。因为作家是时代的良心,也应该是社会底层的良知。韩少功说:“我主张作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但最重要的一点是从底层看,看最多数人的基本生存状态。”[3]文学与社会底层之间有着血肉的联系,文学怎样表现底层平民,其实也是对当代作家人道主义精神的一次很好的检阅——我们在面对这些“失势”的孤单社会群体或个体的时候,我们的心灵会产生怎样的震动?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我们又将以何种情感姿态面对他们的苦难?期待更多深刻思考社会变革期底层人物生存利益问题并探讨解决之道的文学作品出现。
三、文学应该关注人类存在的终极命运
人于天地间存在,关于生存的探究就自然包含着两个向度,一是物质向度的生存状态——如何安身立命;一是精神向度的生存价值——如何找到生命的意义所在。简而言之,就是如何安顿身心。文学如果失去对底层生存状态的关注,不再探索人的生存价值,那么文学为之扎根的土壤将不复存在。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展,对物质和金钱的无限追寻使得20世纪以来整个世界的物质资源趋于匮乏,生态环境全面恶化,人类精神面临失去信仰整体下滑的危机。心理学家弗兰克尔博士将其概括为“生存空虚感,相随而至的生命无意义感”。面对这种情况,许多作品将人的生存状态作为叙述的焦点,却忽略了对人的生存价值的探寻和追问。
新时期的文学作者中,王彪是很特殊的一个。从开始他的文学创作,作家就一直致力于用“欲望”这个探测器剖析现代社会人类精神的存在状况。王彪认为,欲望是人类身上的一道伤口,无法痊愈,不可弥合。当人抛弃了精神追求,只剩下欲望的需索时,人已经变成了有缺陷的人。“于是人可以胡作非为,没有畏惧感的时代是非常可怕的,它消灭了精神的深度,人需要的只是欲。”[4]他的几乎所有作品都从欲望切入,表现出人类被欲望驱使,在追逐欲望的过程中仿佛目盲耳聋,最终被重挫和幻灭的深刻主题。王彪这种独特写作的意义在于,以一个文学写作者的良知,他试图穿越人之欲望的迷雾,为“人”的存在搭建起向上向善的价值尺度。
已故作家史铁生的写作又不同。他以自己由健康到残疾的生活体验、由不甘愤怒到释然解脱的生存境遇为背景,不断反思、反省,由自身困境的思考转向对人类共同困境的探讨。 人类首先面对的就是生死的问题。“人生来不想死,可是人生来就是在走向死。”死亡是谁也无法摆脱的困境,它与认识困境、人际困境、欲望困境等一样,与生俱来,一视同仁地摆在一切人面前。如何应对死亡的催促和压迫?既然必死无疑,生命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经过痛苦的思考,作家史铁生提出了自己对生命意义的阐释:生命只是一个过程,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镇静而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与悲壮。
《命若琴弦》这部短篇小说很好地诠释了史铁生关于生命价值的思想。老瞎子用几近一生的时间弹断一千根琴弦,最终却发现师父留下的治愈失明的药方空无一字。最后老瞎子又用一千二百根琴弦和空无一字的药方支撑起小瞎子对未来生活的全部信念。作者发现人生这趟列车标注的终点站可能是虚无缥缈,但是他又深知这一虚无的远方对于人生的重要,于是他建立起自己的应对方式,那就是他自己所说的“过程理想主义”。这就涉及到了信仰的问题。
经济的发展、物质的进步是否等同于人类踏上了幸福的阶梯?事实是面对丰饶富裕的物质世界,人类反而会遭遇到更多更强烈的灵魂与肉体的相互分离、精神与物质的相互矛盾、理想与现实的相互冲突。每个人的人性和三观都将经历重重考验。那么,为什么当代中国几乎一进入商品社会,就会遭逢我们所说的人文精神大面积滑坡?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中国人丧失了精神家园,在无所信、无所执的状态中漂泊?到底该如何找到那条通往人类精神家园的路径?
这是个十分严肃而沉重的问题。它与每个现代人的心灵息息相关,进而影响到整个社会的凝聚力,乃至民族的永续发展。这个问题近些年来已经引起了较为普遍的关注,有一些作品也对这个主题进行了相关的表现。北村的《施洗的河》和张承志的《心灵史》,这两部小说试图建设一个神意世界来拯救加速沉沦的人意世界。尽管这两位作家为人的灵魂找到的安置地是宗教,卻也不失为特定时代价值重建的一种努力。
既然宗教信仰是灵魂安置的一条路,那么生在无神论立国的国度,我们的灵魂如何得到救赎?还能不能自我反省和自我拯救?虹影的小说《阿难》(ANANDA)对此做出了自己的独特思考。小说主人公阿难在罪孽深重之后走向恒河以死赎罪,他并非走向某一种宗教比如印度教,而是体现了人对超越自身,即站出自身的要求。不是求乞于外在,而是向内寻求超越,追求精神的提升,自我的完美。实际上作家所关注的已经不是中国人有没有宗教的问题,而是中国人的神性还有没有丧失殆尽的问题。这就触及到了中国文化的病根:神性的缺席。神性的不在,是导致当下人性沉沦,生存失据的根由。
面对我们民族精神的日渐缺失,史铁生曾不无担忧地这样说道:“一支疲沓的队伍,一个由傲慢转为自卑的民族,一伙散沙般失去凝聚力的人群,需要重建宗教精神。”“任何政治经济的理想都不能代替宗教精神的理想,作为生命永恒或长久的信仰。”[5]这里作家所说的宗教精神应该就是人对于某些事物的确信和敬畏,某些确定性价值的尊崇和坚守,这可以说是一种神性的超越,而非具体的宗教信仰。天、地、人一直是构成现有中国文化的三个维度,在这三维之外,或许应该再建神性文化维度。当神性在人类的精神领域中扎根,人的精神才不至于向下沉沦或向后倒退。对于文学而言,不管“信念”、“神性”被何种定义界说,文学写作永远要有超越性的内在精神。
“文以载道”,文学一直被赋予某种道义上的神圣性。建国70周年之际,社会急遽变革,压力焦虑困惑纷至沓来,当代人普遍陷入精神失落和价值迷茫,他们需要透过文学的微光看清时代的真相、生活的真相、自我的真相,从文学构建的艺术审美世界里找到同类,获取共鸣,从而在漫长的苦难生活中得到精神上的疗愈和慰藉。为此,我们的文学必须应声而出,施以援手,不仅要坚持现实主义的叙述,揭示纷繁表象后的本质和真相,还必须在审美关怀和人文道德上有力承担。文学必须向人们展示什么是善与美,什么是恶与丑。褒扬美,鞭挞丑,使人的精神在“善”的光亮中升华,在“美”的氛围中完满。在当代,即便是在未来,我们需要的也还是这样以兼济天下为己任,充满使命感和责任感的文学。
参考文献:
[1] 虹影,崔卫平.将一种幽暗带到光亮之中[J].百花洲,2004,(4).
[2] 柯云路.蒙昧后记[M].蒙昧附录.广州:花城出版社,2000.
[3] 韩少功.文学要改革 眼睛须向下[N],文学报,2001-8-30.
[4] 王彪.伤痛与拯救[J].文艺争鸣,1996,(3).
[5] 史铁生.自言自语[M].史铁生作品集2.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