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从你眼里开始

2020-01-25 11:18傅周
飞言情A 2020年12期
关键词:胸针管家滑雪

傅周

简介:梁漪绿也觉得荒谬,她喜欢的是一个近乎虚幻的人,可是有一天,那个人竟然就在自己的眼前。

01

梁漪绿看到那则招聘信息的时候很是心动。

她刚毕业,参加省内最好的公立医院的编制考试失利后,无意在招聘网站上看到这条招聘私人护理的信息,招聘条件很严苛,但工资几乎是这个行业里最高的。

梁漪绿足足盯了那条消息五分钟,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希望渺茫,但还是决定试一试。她虽然毕业于国内某重点大学,但可惜这年头优秀的人实在太多,而好工作却很难找。

在梁漪绿投去简历的一个星期后她终于收到了回复,面试的地点在一间私人别墅里,可是梁漪绿没有想到来应聘的人这么多,甚至还有护理学的硕士和博士。面试官是一个中年男子,他一边翻着梁漪绿的简历,一边说:“梁小姐的履历并不算出众。”

梁漪绿点点头,试图为自己争取道:“可是我实习的医院却是鼎鼎有名的,我的实习成绩也很好。”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最吸引面试官的是她有几年照顾瘫痪病人的经历,所以面试官才破例让她参加了面试。

面试后,梁漪绿一行人又被带到一家私人医院进行技能考核,等考核结束后,梁漪绿已经累得疲惫不堪。

一个月后,梁漪绿才接到那天那个面试官打过来的电话,原本她几乎是不抱什么希望了的,没有想到却是峰回路转,梁漪绿简直不敢置信。

  • 梁漪绿便与对方签下了劳务合同,对方这时才向她介绍病人的情况。

“梁小姐,夏先生的脾气并不是很好。”面试官是夏家的管家,他如实地向梁漪绿介绍道。

她要护理的人叫夏启森,今年才二十五岁,两年前遇到了意外,脊椎受伤,现在的医学水平尚且无法让他重新站立,他只能坐在轮椅上。自从那次意外以后,夏启森就变得暴躁易怒,上一任的护理不知怎么得罪了他,直接被他辞退了。

管家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要惹夏先生生气。

梁漪绿郑重地向管家点头,表示会遵守约定。

清晨,梁漪绿拖着行李箱早早地来到这栋位于半山的别墅,家政助理安排她住在收拾好的保姆间,说是保姆间,面积却有普通人家的客厅那么大。

等她稍微收拾好东西之后,管家便带着她准备去见夏启森。此时的夏启森正在康复训练室,可他们刚走到训练室的门口,就听到“扑通”一声闷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夏先生!”管家惊呼,急忙推开门冲了进去。梁漪绿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管家走了进去。

这就是她和夏启森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空气中隐约有着夏天的燥热,木质地板在近乎白炽的阳光下显出奇异的纹理,夏启森倒在地上半撑着身子,面色愠怒,喉结滚动,白皙的额上有细密的汗珠。

望见忽然闯进来的两人,夏启森英俊的面容近乎扭曲,怒吼着:“谁叫你们进来的?!”他气得额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随手抓过一样东西就朝他们掷了过去。

梁漪绿躲闪不及,只觉眼前一黑,额头被砸中,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了下来,她后来才知道砸中她的是一只手机。

很久以后,两人并肩坐着,梁漪绿笑着听夏启森说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可惜自己却已无太多记忆,只隐约记得是兵荒马乱。

02

梁漪绿没过几天就察觉到了,夏启森非常讨厌她。

为了防止肌肉萎缩,夏启森每天都要做腿部训练,可是他偏偏不配合梁漪绿的工作,每到那个点,他就会故意跑到书房去。

梁漪绿有些无奈,耐着性子去敲他书房的门:“夏先生,该去康复室了。”

可夏启森几乎是不回应的。

梁漪绿在医院实习时,也遇到过不肯配合的病人,可是她总归是有办法让他们配合的,但是夏启森的身份特殊,她得好好把握着尺度。

等到夏启森从书房出来时已是黄昏,梁漪绿还站在那里。

因为出了意外的缘故,夏启森要比一般人畏寒,而山上的气候凉爽,所以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可是梁漪绿怕热,她也很容易出汗,此时她的额发已经濡湿,乖顺地贴着额头的肌肤,皮肤白皙透亮还带着粉,一张讨巧的小圆脸仿佛是盛夏的水蜜桃。

显然,梁漪绿没有想到夏启森会忽然出来,她那双大而亮的眼睛微微瞪大,仿佛像某种动物受惊的样子,不是不可爱,可是夏启森却偏偏不喜欢她这样充满朝气的样子。

看到她仿佛就可以窥见整个夏天,那样的明媚。夏启森难免会想到自己,他只不过比她大两岁,可是却仿佛已经到了沉沉暮年。

“你等在这里做什么?”夏启森沉着脸开口。

“夏先生,你还没有做训练。”

夏启森一言不发地转动着轮椅往前走,过了一会儿,发现梁漪绿还跟在他身后,便生了气,侧头问她:“做完那些训练,我就可以重新站起来吗?”

当然不能,但是却可以防止肌肉萎缩。

梁漪绿耐心地安慰他:“以后总会有办法的。”

他猛地转过轮椅,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

其实他凶起来的样子挺吓人的,梁漪绿被唬得一愣,呆呆地望着他。她毕竟年轻,脸皮又薄,也不知怎么的,她忽然觉得特别委屈,眼睛有些发红。

可是即使这样,夏启森也没有半分心软,他沉着脸离开了。

  • 梁漪绿照旧准时去找夏启森,令她意外的是,他已经在康复室了。他穿着白色运动服,坐在下肢自动训练仪上,看来已经训练了有一会儿了,脸上已经有了薄汗。

“夏先生。”梁漪绿忍不住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可是夏启森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冷漠地“嗯”了一声。

不管怎样,他想开了总是好的。

梁漪绿守在他的身侧,开始细细地打量起夏启森来——

他的肩膀很寬阔,手臂的线条也很紧致,腿很长,平时锻炼得当的缘故,腿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如果他能够站起来,应该是有一米八多的样子,可惜这一辈子可能都要被困在轮椅上了,他还这样的年轻……

梁漪绿望向他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同情。

03

梁漪绿和夏启森的关系实在说不上好,但是倒也相安无事,直到那天夏启森的胸针突然丢失。

那是一个困倦的午后,梁漪绿正在午睡,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梁漪绿打开门只见管家神色严肃地对她说:“夏先生叫你过去。”

梁漪绿还以为是夏启森身体不舒服,于是便匆匆换了衣服往夏启森的房间跑去。他房间的门是打开的,地板上有散落的陶瓷碎片,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夏启森坐在轮椅上正背对着门望向窗外,梁漪绿看不见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但是从现场情况看,他刚刚应该是发了很大的火。

“夏先生?”梁漪绿站在满地狼藉中有些犹豫地喊他。

夏启森终于转过身来,梁漪绿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生气,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圈有些红,眼神阴鸷。

见到他这个样子,梁漪绿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迟疑地又叫了他一声:“夏先生?”

夏启森扯出一抹冷笑,缓缓开口道:“梁漪绿,把胸针拿出来,我可以不报警。”自从他从康复室出来后,胸针便不见了。

胸针?什么胸针?梁漪绿听得一头雾水,但从他的话中不难推测,他的胸针丢了。可是,他怎么会认为是她偷的?

梁漪绿抿着唇,极力为自己辩解:“夏先生,我没有拿你的胸针,我甚至没有见过你的胸针。如果你胸针丢失了,我可以帮你找。”

闻言,夏启森却嘲讽地笑了,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却是字字刻薄:“怎么,怕了?也是,那枚胸针价值百万,如果报警,你得坐好几年的牢。现在被我发现,只好‘好心地帮我找,结果一不小心就找到了。”

他认定是她偷了他的胸针,出言这样的尖刻。梁漪绿气得脸色发白,身体也在微微地颤抖,她艰涩地发声:“夏先生,我没有偷你的胸针!”

夏启森轻蔑地望着她,道:“你们这种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什么叫“你们这种人”?她是穷,长到这么大,她什么委屈都受过,可是穷就该被人轻视和无端的猜忌?她知道他不喜欢她,她还是尽职尽责地照顾他,但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屈辱?

“夏先生,我没有!如果你不信,你可以让人去查我的房间,你也可以选择报警。”梁漪绿强忍着眼泪说出这番话。她的神色倔强,不似作假,但夏启森却戒备心强,疑心重,只觉得她演技高超,心智也与她的年龄不符。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管家行色匆匆地来敲夏启森的门,说道:“先生,胸针找到了。”

原来今天珠宝店那边将胸针送过来后,夏启森便将这枚胸针放进了口袋里,日常康复训练后,他又去花房浇了花,也不知怎地,那枚胸针落在了那里。

管家将胸针交还到他手上,夏启森轻飘飘地往梁漪绿那里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倒是云淡风轻地将这事揭了过去,可是梁漪绿再也忍不住了,过往的委屈此刻悉数涌上心头,她紧咬着唇,不想在他面前流泪,沉着脸从他房间里跑了出去。她知道这样很失礼,她是他雇的私人护理,可是她也是人,不是没有情感木头,不是机器人,她也知冷知热,她会委屈,会难过。

04

夏启森晚上还要吃药,要是以往,梁漪绿会将药送到他的房间,可是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想看见他。她几乎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反正他讨厌她,干脆将她辞退好了。

没有想到倒是管家来敲她的门,他问道:“梁护士,先生的药呢?”

梁漪绿有些拘谨地望着鞋尖,她现在实在是不想看到夏启森,于是开口道:“我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了,能麻烦您帮我端过去吗?”

管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犹豫,但还是解释道:“其实先生人很好的,自从出了意外后,脾气就暴躁了一些,可是心是不坏的。”

梁漪绿不应声,管家只好接着说:“先生之所以这样,是和上一个护理有关。”

原来上一个护理从夏启森出事后就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渐渐地,夏启森便对她十分地信任,几乎是将她当作了自己的长辈,投入了很深的感情。

“先生爱表,他房间的衣帽间里有许多价值不菲的名表。没有想到,那个护理利用先生的信任,偷走了名表拿出去卖。”说到这里,管家叹了一口气,“先生根本不相信是她做的,还为她辩护,直到警方拿出了确凿的证据。”

结果那个护理反而转过头来对夏启森进行辱骂,她说,凭什么一个废人可以拥有这样的财富,凭什么她这样健康又有能力的人就要伺候这样一个残废,她不觉得自己有错,认为一切都是自己应该得到而夏启森却吝于给予的。

从此之后,夏启森变得不仅脾气暴躁还刻薄多疑。

梁漪绿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她觉得即使是这样的原因,他也不该如此冤枉她,还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梁漪绿现在也是犯了倔。

没有想到第二天一早管家找到她,说要给她放一天假。见她一脸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管家笑道:“是先生的意思,他知道你心情不好。”

忽然多出来一天假,梁漪绿自然是高兴的,她立刻下了山,去找她最好的朋友冯雨。也是运气好,冯雨今天上晚班,现在正好在家。

两人许久未见,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冯雨一见到她就向她抱怨道:“我们科室是最忙的,医生也很严肃,值夜班的时候真的好痛苦……”

两人就这样盘腿坐在冯雨的床上,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当年在学校,两人挤在一起,小桌板往床上一支,放上电脑就开始追剧。

也不知道怎么就扯上了李正深,馮雨一拍脑袋仿佛想起了什么,不过面色有些讪讪的,她说:“漪绿,我和你说件事,你不要难过啊。”

梁漪绿有些疑惑地望着她,冯雨直来直往惯了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李正深要结婚了。”

明明毕业才几个月,可学生时代好像已然久远,将记忆抖一抖仿佛都可以散落尘埃,而记忆中的人也已经开始面目模糊。

李正深和梁漪绿是同一届的学生,不过他学的是体育专业。他很喜欢滑雪,是学校滑雪社团的社长,梁漪绿经常拉上冯雨去看他训练,却从不主动接近他。有时候,她可以就这样远远地望着他望一整个下午。

冯雨都替她着急。

有一次在食堂,李正深就站在她们的前面,冯雨急中生智忽然故意推了梁漪绿一把,梁漪绿没有防备,整个人朝他倒过去,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他的后背。

“同学,你没事儿吧?”明明是她撞上了他,可他却很有礼貌地询问。

可是他们的交集也仅限于此,直到毕业,梁漪绿也没有和他说过什么话。现在听到李正深结婚的消息,梁漪绿一时间有些怔忡,过了好半响,她才低头一笑道:“哦,是吗?”

回去的时候,梁漪绿靠着车窗,望着夜幕下的城市,繁华的城市,有着错落的灯光,她忽然觉得漂泊。

其实梁漪绿并不是喜欢李正深,这点连冯雨都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一个短视频博主,她至今还记得他的ID:某先森。

他在平台上分享他的生活,有时他去极地森林喂养驯鹿,有时在阿尔卑斯山滑雪,或者在泰国天灯节看万盏灯起……不过最多的,还是他滑雪的视频,他是滑雪发烧友。

因为家庭的原因,以前她的世界是小小的一角,她被局限在这里,可是认识他以后,她才知道天地宽广,通过他的眼睛,她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面前所有的龃龉仿佛都不足挂齿起来。

不料忽然有一天,没有任何征兆的,他从梁漪绿的世界中消失不见了。他注销了账号,仿佛从未出现过,而自始至终,梁漪绿都不知道他的模样,他从来都没有在镜头前露过脸。

他就这样不留半点儿痕迹,消失得干干净净。

05

梁漪绿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刚好是夏启森吃药的时间。

其实梁漪绿也清楚,夏启森给她放假是另一种形式的道歉,更何况,他毕竟给她开了那么高的工资,她再不高兴,也不应该领了薪水不做事。

梁漪绿准备好了药和水去敲书房的门,夏启森这次倒是应了声,她拧开门走了进去。

“夏先生,吃药了。”梁漪绿将托盘放在他的桌子上。

夏启森轻轻地“嗯”了一声,还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可是梁漪绿却觉得很别扭,她正想早点儿离开,没有想到夏启森又开了口,他说:“对不起。”

梁漪绿偷偷看他,发现他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耳尖也有些红,原来他也并不是那样的风轻云淡。她更没有想到,夏启森会忽然转过视线望向她的眼睛,两人毫无防备地视线相交。

他有一双能望进人心的眼睛,梁漪绿不知为何有些脸热,她支支吾吾地说:“没事……算了,等你吃完药我再过来。”说完,她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书房。

也算是因祸得福,从这件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比以前要好了很多,有时候两人还会一起聊天,不像之前那样全程无交流。

一天晚上,梁漪绿照旧给夏启森送药,他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梁漪绿见他书桌上的电脑开着,正在无声地播放着视频,无意地看了一眼,这一眼,便让她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咦?北海道?”梁漪绿下意识地开口。

夏启森转过目光,问道:“你也去过这里?”

梁漪绿摇了摇头,说:“我一直想去北海道滑雪,所以看过这方面的视频。”

或许是梁漪绿的这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忽然笑了起来。

“在北海道滑雪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有機会你一定要去一次。”

这是梁漪绿第一次看见他笑,其实他长得很俊朗,眉目分明,高鼻薄唇,这样一笑,仿佛是初雪消融。梁漪绿见他兴致这样的好,于是忍不住问:“先生喜欢北海道?”

夏启森点了点头,他长指握住鼠标,关掉那个视频,又重新打开了另一个视频,对她说:“以前我几乎每年冬天都会去北海道滑雪。”

这是一个第一视角的滑雪视频,梁漪绿看着构图忽然觉得有些熟悉,而画面切换的手法更是亲切,梁漪绿的心忽然“怦怦”地跳起来,眼前的景色开始触目惊心地熟悉,天与地几乎苍茫相连,茫茫大雪温柔地覆盖住一切。

梁漪绿难以置信地望向夏启森,她的心酸涩得不像话,竭力稳住自己,让声音听上去尽可能的平静。

“先生,你是否还去过北极滑雪?”

“自然。”他愉悦地说着又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他在北极滑雪的视频。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梁漪绿也觉得荒谬,她喜欢的是一个近乎虚幻的人,可是有一天,那个人竟然就在自己的眼前。

06

连管家都察觉到,梁漪绿最近对夏启森格外的上心。倒不是说她以前不尽责,以前她也很用心,是一板一眼按照规定做事,而现在,梁漪绿会想着法儿地丰富锻炼的项目。

梁漪绿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夏启森的过去,原来他是两年前滑雪的时候出了意外。

夏启森生性喜欢挑战,那次的滑雪场是一处悬崖,他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却不想,他落地的那块地方是空心的,他就这样跌了下去,摔伤了脊柱。意外发生后,他的性格巨变。

两年前他从网络上忽然消失,梁漪绿曾经猜测过许多种可能,或许是他忙于工作,或许是他不愿再分享自己生活,可她唯独没有猜测到,他是因为受了伤。

最近夏启森的心态不错,他给自己的训练量很大,梁漪绿有些担心,她担心运动过量会造成乳酸堆积或者肌肉拉伤,最要命的是他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然而她又劝不动他,于是便提议运动过后她给他做腿部按摩。

夏启森有些犹豫,可是却抵不过梁漪绿的专业劝导和软磨硬泡。他有些奇怪,明明一开始她还有些怕他,可现在她却敢不厌其烦地缠着他,让他答应她的建议。

她劝人的时候很有意思,一直巴巴地跟在他身后,有时候,夏启森被她念叨得烦了,冷冷地朝她瞥过去,她就像只被揪住了尾巴的猫一样,提着一口气,用明媚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

那一双眼睛仿佛可以望到人最柔软处,再是铁石心肠也拒绝不了,夏启森只好点头。

其实夏启森以前找师傅做过推拿,但是梁漪绿总归是个年轻女孩儿,等到她绿真的给他按摩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梁漪绿表面上尚且还能维持镇定,可是心却跳得飞快。尽管她是医护人员,面对病人时应该保持职业态度,但他是曾经给予她梦想的那个人,她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波动。

她利用专业的推拿知识,仔细地给他按揉,小心地把握着力度,等到结束后,两人皆出了一层薄汗,默契地没有说话。静默中,梁漪绿红着脸转过身走了出去。

两人的关系莫名地更近了一步,夏启森心情不好的时候,管家都会来找梁漪绿,让她去劝夏启森。

梁漪绿也疑惑,问道:“为什么让我去?”

“因为先生不会同你生气。”管家说的话意味深长。

不过仔细想想,夏启森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同她生过气了,甚至她每次的提议,尽管夏启森有时候会皱眉,但最终都会同意。

十一月份的时候,梁漪绿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是继母陈阿姨打过来的。一接通,她就只听到了陈阿姨的哭声。

梁漪绿焦急地询问:“阿姨,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从陈阿姨断断续续的话中,梁漪绿理清了来龙去脉。原来是她爸爸赌博,在外面借了一大笔高利贷,现在人家过来催债,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梁漪绿忽然生出一种绝望感,陈阿姨还在哭诉:“小选还在上初中,这可让我们母子俩怎么办呀?”

其实陈阿姨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想让梁漪绿回去处理这烂摊子,梁漪绿没有办法撒手不管,她只好安慰陈阿姨道:“你别担心,我马上回去。”

梁漪绿去找夏启森请假,夏启森望着她微红的眼睛,不禁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她低垂着眼睛,望着他的鞋尖,轻轻地摇了摇头。

07

梁漪绿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狼藉,陈阿姨坐在客厅里哭,梁父正垂着头吸烟。

一看到梁漪绿回来,陈阿姨立马过来攥住她的手道:“漪绿,你得想想办法,你弟弟上辅导班的钱都没有交,那些人一天天地过来讨债。”

陈阿姨的手劲儿很大,梁漪绿觉得有些疼,但是她也没有抽开手,只是询问:“爸爸欠了多少钱?”

“二十万!”陈阿姨几乎是没好气地说,“家里现在一分钱也没有了!漪绿,阿姨听说你这半年在给有钱人当护理,你那儿有多少钱?”

其实梁漪绿攒下的那笔钱,是准备还助学贷款的,自从她上大学后,家里便没有再给过她钱了,她原本想着,再过几年,或许自己就可以在那个城市里拥有一个小小的家了。

梁漪绿说了一个数,陈阿姨眼睛一亮,惊喜地说:“漪绿可真有出息,你再找同学借点儿,凑凑就够了。”但是至于借的钱怎么还,陈阿姨自然是绝口不提的。

梁漪绿觉得难堪,为她仅存的自尊心。陈阿姨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可是梁漪绿却一直咬着唇不作声。

梁父见她这个样子,低骂了一声,陈阿姨的脸也冷了下来,尖着声音道:“你爸爸再怎么不对,他也是你爸爸,你不能不管他!”

梁漪绿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她的父母才刚离婚,两边都不想要她,最后还是奶奶收留了她。后来奶奶去世,她才来到爸爸家,从小她就看尽了脸色,小心翼翼地生活在这个不算温暖的家里。

“阿姨,我可以將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但是其他的钱我实在是没办法。”梁漪绿并不想麻烦同学们,这些年,她们已经帮她很多了。

陈阿姨的脸色一变,指着她道:“你这是不管你爸爸的死活啊?还有你弟弟,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梁父听到这里,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丢掉口中的烟,猛地冲过来朝着梁漪绿就是一脚,扬起手又重重地拍在梁漪绿的头上。

梁漪绿没有想到梁父会忽然发作,毫无防备地跌倒在地,本能地用手护住头。

梁父边打边骂骂咧咧,最后还是陈阿姨拉开了他。

梁父一直都是这样,不高兴了就会打她,所以梁漪绿从小就盼望着赶快长大,然后离开这里,去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积攒在心头,梁漪绿一直在哭,等哭累了,她才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看着父亲道:“我可以把钱给你,但是,我们以后就这样吧。”

梁父一听这话,伸手又要打她,却被陈阿姨拉住了。他喘着气,骂道:“好啊,就当我没有生过你!”

但是她从哪里弄这一笔钱呢?同学们都是刚毕业,哪里有积蓄,最后梁漪绿想到了夏启森。

可是,他怎么会帮她呢?他们只不过是雇佣关系,他对她的背景一无所知,怎么会贸然借这么大一笔钱给她?可是梁漪绿被逼得没办法,还是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梁漪绿从没有觉得这样难堪和羞耻过,电话接通后她却是沉默,倒是夏启森先开口问她:“你还好吗?”

他似有迟疑,可是这几个字完全将梁漪绿击溃,她忍不住开始抽泣。她不想的,她不想在他面前这样的丢脸,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先生,你能借我一笔钱吗?”她艰难地吐字。

“多少?”

梁漪绿说了一个数字,没过几分钟,他就将钱转了过来,其他的一句也没问,只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08

梁漪绿是连夜离开的,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她想与这里完全割裂,以后也再不回来。

车窗外是最深沉的夜色,隐隐青山的轮廓绵延起伏,仿佛是海。梁漪绿抱着肩蜷在座位上,她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倒也不觉得饿,只觉得疲惫,她是真的倦极了,可是却睡不着。

凌晨的时候终于抵达目的地,此时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冷风呼呼地吹着,地上结了霜花,梁漪绿从高铁站出来,正不知去往何处的时候,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梁漪绿。”

她还以为是幻听,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可是即使隐在半昧的光影下,她也认得他的轮廓。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问道:“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你要回来。”他淡淡地开口。

梁漪绿的眼睛有些酸,可是她忍住了,原本觉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脾气暴躁的人,还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她,那个时候,她是真的讨厌极了他,可是现在她没有想到最关心她的人,反而是他。

“先生,我会尽早将钱还给你的。”梁漪绿本想说一声“谢谢”,可是话到嘴边,反而是这句。

夏启森转动着轮椅过来一些,仔细地打量她。她的嘴角肿了起来,样子是真的很狼狈,他叹了一口气,说:“不说这个,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早餐店已经开门了,天却还是黑的,那轮月亮昏昏沉沉,仿佛已经是倦极了。两人点了一碗馄饨,在支起的桌子前吃着,热腾腾的食物温暖了身体,也让心灵回暖。

等上了车,车上开足了暖气时,梁漪绿才觉得冻僵的手脚开始有知觉。夏启森和她坐在后座,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他出门实在是不便,更何况他骄傲,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坐轮椅的样子。

这样挨坐在一起,还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仿佛自己被这温暖包裹着,还是有人关心她的,不是吗?想到这里,梁漪绿的眼睛又开始发酸。

“想哭就哭吧。”夏启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这样温柔的声音,让她那些年受的委屈再也隐藏不住,梁漪绿和他说起以前的事情。那些年的期盼与失望,那一件件在意的、记在心里的事,全部都一次性倾倒出来,等全部说出来后,梁漪绿觉得心里舒坦多了,她正准备擦眼泪,夏启森就将纸巾递了过来。

梁漪绿接过纸巾望向他,微笑道:“先生,谢谢你!我从没有想过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你真好!”

他忽然低下头,有些自嘲地说:“我以前经常朝你发脾气,有什么好的,更何况,我是一个废人……”

这是梁漪绿第一次看到夏启森露出这样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短视频中那个自信、爽朗的他。她忍不住说:“先生,你知道吗?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夏启森有些疑惑,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梁漪绿的身影。梁漪绿看出了他的困惑,笑着说出了他以前在网络平台上的昵称,又解释道:“我曾经反反复复地看你的视频,通过你的视频,我才知道,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天宽地广,这个世界大到让我觉得面前的苟且好像都微不足道,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我就会去看你滑雪的视频。”

他就像是一束光,将这暗夜温柔地割开。

夏启森有些震惊,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忽然想起那天在书房里的对话,原来她在那时就认出了他。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缘分,没有想到他消失两年,还有人记得他。可是转念他又觉得失落,低沉地说:“可是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梁漪绿忍不住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可你依然能救我于困境。前几天我看到一个报道,有人在脊髓中植入神经刺激装置后,可以重新走路了,科技日新月异,相信未来让你重新站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到那个报道他也看到了,夏启森不禁笑了起来,说:“那我到时候带你去滑雪好不好?”他曾经在短视频平台上说过,如果找到了另一半,就会带她去北海道滑雪,让深雪见证他们的永恒。

而身为夏启森头号粉丝的梁漪绿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可是却不敢往那个方面去想,只是睁着眼睛傻傻地望着他。

夏启森轻轻回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很遗憾没有早点儿遇见你,不知道以后我會是什么情况,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去北海道,去看一场深冬的雪。”

梁漪绿又想哭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喜欢你的?”

夏启森笑了,如果她发现自己看他时的眼神,那么她便不会问出这句话,可是她一直以为她掩藏得很好。

“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真是迟钝,连管家都发现了,可是她却还一无所知。

夏启森轻轻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猜?”

其实也不难,梁漪绿好好回想一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答案。

后来有一年春节,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窗外簌簌地落着雪,两人因为电视上的一个梗开始笑闹,梁漪绿无意中拍了一下夏启森的腿,夏启森忽然全身僵住,脸上的表情很是肃穆,过了好半响,他才颤抖着声音说:“漪绿,我的腿好像有点儿知觉了……”梁漪绿闻言仿佛也定格在那里,望着他,渐渐地两人皆红了眼眶。

你看,原来在风雪簌簌之间,春天已然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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