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亲一口(二)

2020-01-25 11:18大西瓜皮
飞言情A 2020年12期

大西瓜皮

【上期回顾】

在毫无联系的两年里,意在心里念過千千万万次沅辞的名字。再次重逢,姜意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然而他皱着眉头,一脸郁。

到了酒楼门口,沅辞戴好口罩和帽子后才下车,以防万一,他给姜意也戴上了口罩,指腹摩挲过她耳后,有点儿烫。

下车之前,容久提醒沅辞:“明早飞海市,要忙个十几天,八点我去半岛公寓接你。”

“不用,我最近住十二云栖。”

容久有些意外,本想问什么,但看了一旁整理口罩的姜意一眼,没有问。也是容久这么一提醒,姜意才知道沅辞先前不住在沅宅。

进了酒楼,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人,姜意问:“你之前没住在家里?”

沅辞没摘口罩,声音更加低沉:“前段时间忙,住在外面方便些。”

姜意抿了抿唇,觉得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但她就是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又说不上来。她想了想,中规中矩地说道:“你辛苦了。”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不惹我生气就好。”

姜意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哪里敢惹他生气?

姜意转过脸不再看他,看着电梯显示楼层的数字跳啊跳,希望快点儿到。只是事与愿违,电梯刚上两层就停了,从外面走进来一行人,有男有女,差不多快把电梯空间占满了。

上来的人几乎把每个楼层都被按了个遍,而电梯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故障,在上升的过程中突然停住不动了。

有人按了紧急呼叫按钮,联系了控制室,值班的人很快就赶了过来,但修电梯需要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姜意站在沅辞对角的位置,往他那边看了一眼,他站在角落里低着头,姜意几乎能想象得到他皱眉时的表情。他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近距离接触,而他现在又是公众人物,被认出来麻烦也不小。

她心里叹了口气,和身前的人说了声“借过”,走到他跟前,低声道:“换个位置,我站在里面,你可以背对着他们。”

沅辞照做了,一只手微屈着抵在她身后的电梯壁上,弯腰低头,姜意一抬头就能看清他深眸里的自己。

电梯里的其他人在聊天,可能是氛围太好,姜意没忍住问他道:“你明天要去海市吗?”

沅辞“嗯”了一声,长指压上她的发顶揉了下,道:“要出席那边的一个展览,你想去?”

姜意立马摇摇头道:“大学马上要开学了,我得准备一下回校报到。”

她是刚上大三时休的学,现在回去也是从大三开始重新读,再过两年就要毕业了。她上的大学也是沅辞的母校,不过他只读了第一年,剩下三年去了国外的私立大学学习。

“回学校那天,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姜意不想再麻烦沅辞,连忙拒绝。况且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方便出现在大众面前。

沅辞皱了下眉,没有再开口。

好在电梯很快就被修好了,重新恢复了运行。

虽然两个人在电梯里耽搁了一段时间,但好在时间还早,姜意便和沅辞一起在屋子里等客人。直到外面有人推门进来,姜意才知道,沅家人约的是她“死对头”的一家。

准确地来说,这个‘死对头是单方面的,主要是对方喜欢找她的麻烦。沅家先前住在大院里,后来才搬到十二云栖,姜意跟着沅争回去过一次,不知道怎么就招惹到了贺沉山。一开始还相安无事,但等关系走近了一点儿,问题就出来了。

京州名门子弟多,个个矜贵傲气、自恃有背景的人不在少数,这样就导致几乎没有谁在这个圈子里可以说一不二,但沅辞是个例外。东富西贵,京州沅家在“贵”字头上,但这倒是其次,主要是沅辞这个人没人招惹得起。

他根本不讲规则,在某些时候更是离经叛道得厉害。

如果旁人对他只是畏惧,那也不算什么,让姜意觉得最不可思议的是,几乎没人对他有异议,不管他提什么,他们都无条件地相信并且听从。

这人的人格魅力强到不行。

而这个贺沉山貌似就是沅辞的脑残粉,大概是看不惯她借着沅辞的名头狐假虎威,所以十分热衷于找她的不痛快。又或者还有一个原因,京州几大高中经常有联赛,姜意物理很好,常常代表学校去参加竞赛,每次竞赛她都能遇见贺沉山,而且她永远都是第一名,贺沉山永远第二。每次公布结果,贺沉山都是阴沉着脸,恨不得活吃了姜意,显得十分不成熟。

后来到了大学,有一场全国比赛,姜意也参加了,对手还是贺沉山,结果是他们并列第二,这下贺沉山更生气了。

见贺家人进来,姜意跟长辈们问了好,贺阿姨只稍微夸了她几句,贺沉山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只是因为沅辞在,他才忍住没发作,而是问了一句:“哥,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贺阿姨立马教育了他一句:“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呢?”

“不是……我怎么了?我是你捡来的,她才是你亲生的啊?”

姜意没忍住,弯唇笑了下,然而一转头就看见沅辞站在窗边漫不经心地看向这边。她走过去,轻声问:“你怎么不说话?”

他早就摘了口罩和帽子,漆黑的发丝有些乱,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冷淡又一身匪气。

姜意停顿了下,又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沅辞看着她,低声道,“欺负贺沉山很开心?”

那边,贺家人正轮流批评贺沉山,姜意看过去了一眼,就被眼尖的贺沉山发现了,于是姜意并被贺沉山瞪了一眼。

“是啊,”姜意说,“谁让他一直找我麻烦呢!”

她很坦诚,正在想着沅辞会不会觉得她很小气的时候,没想到沅辞笑着说了句:“那就再欺负狠一点儿。”

姜意愣了一瞬,随后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疯狂地涌了上来。

姜意觉得,自己和贺沉山大概真的是冤家路窄。她只是出去洗个手,就被尾随其后的贺沉山给堵住了。她打量了下贺沉山的脸色,以为他又是来找麻烦的,开口道:“现在在外面,动手的话不太方便,你要不要换个方式?”

“谁要和你打架?”贺沉山冷哼了下,嫌弃地看着她,凶巴巴地说,“你怎么还敢回来?说离开就离开,你到底把辞哥放在什么位置?”

贺沉山这一通指责下来,姜意也冷了神色,道:“你什么意思?”

贺沉山愤愤不平道:“你知不知道你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那时候不告而别,沅辞陷入失眠,连着五天没睡好,却在第六天的时候去参加了极限攀岩。他是业余攀岩选手里速度最快的,但他到最高点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取下了安全锁,就开始那么徒手攀登,完全不考虑自身安危。

姜意听完整个人僵在原地。

贺沉山还在指责她,可她突然像是耳鸣了,听不清他说的话,满脑子都是他那句“他取下了安全锁”,她浑身发冷,胸口发闷。

她一个字都反驳不了贺沉山,甚至听不清他指责的话,思绪乱成了一团,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雪崩的声音,耳鸣不止。

说着说着,贺沉山停了下来,迟钝如他也感觉到了姜意的状态好像不太对,他怔了下,遲疑地唤她:“姜意?”

“姜意!”

沅辞出来时看到姜意发着愣站在墙边,表情迷茫又无措,这一幕让沅辞心惊了一下。他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冰得过分,神情微变,抬目看向贺沉山,冷然问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他少有这样冷厉的时刻,贺沉山青白着脸没敢开口,气氛僵持的时候,耳鸣渐消的姜意揉了下耳朵,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他没说什么……我们回去吧。”

她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谁都没看,转身先往回走,只是没几步就被沅辞重新扣住了手腕。他声音低沉,让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姜意,说实话。”

她固执地不想提这件事,道:“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不可以。”

姜意欲言又止,纠结到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姜意胸口起伏,闷得慌,耳鸣感还在,耳边像是浸了水,让她依然有些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她问道,“因为我回来,你不开心,是不是?”

贺沉山说的每一个字都刺在她的耳边,让她一遍遍地思考真假,一遍遍回想和沅辞重逢后他的神情与态度。

她选择回京州,对于他来说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烦恼?

沅辞拧紧了眉,否认道:“没有。”

他还否认!

他一点儿都不坦诚!一直想要靠近他的是自己,一直不得不躲开的也是自己!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是对不起你,我不告而别,我错了……我不知道你会自责失眠,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姜意咬着牙,被压抑了很久的郁闷一下子爆发出来,眼眶都是酸的,“你不要不高兴好不好?沅辞,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红着眼尾,生沅辞的气,更多的是气自己。

他怎么能解开安全锁?

她又凭什么让他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内疚自责?

沅辞意识到她情绪不对,上前几步,捧住她的脸。

“意意,我没有不高兴。”自从她回到京州,沅辞是第一次这么叫她,让她感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年最初的时候,他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那你笑一下啊,为什么自从我回来,你就没有笑过?”姜意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口,声音里带着乞求,看向他的眼眸里落满了水光,“沅辞,你笑一下好不好?”

沅辞愣住了。

几步之外的贺沉山更是不敢开口。

而姜意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暴发了出来,从回到京州的那一刻起,她的噩梦就从来没有消失过。

今夜想梦见他,今夜却失了眠。

看见沅辞愣住的时候,姜意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她不该这么冲动的。姜意闭了闭眼,松开拽着他袖口的手道:“我不该说这些……”

“意意,”他叫她的名字,“我们先回去。”

姜意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她也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回到席上也只会出错,还好沅争和沈苏绾已经下了飞机,马上就到酒楼了。

只是沅辞并没有带她回十二云栖,而是去了离这里比较近的半岛公寓,一梯一户,他们上来的时候没有遇到其他人。

进了客厅,沅辞让姜意先坐,他去倒了杯水给她,回来的时候就见她窝在沙发边上,抱着膝盖,大概是先前情绪波动太大,又忙了一个下午,此刻显得有些没精神。

接过沅辞递来的水后,姜意低着头一口一口很慢地喝着,眼圈还是有些红,不知道是妆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

“意意。”

他叫了她一声,她很久才反应过来,微微仰着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他,眼里是清晰的一片水光。

她以为离开沅家两年,她的心不会再这么软弱,她也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方寸全乱……可时至今日,她知道自己错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一味地沉默。

还好,他还有话说:“我没有不高兴,你能回来,我很开心。”他停顿了下,在姜意面前半蹲下来,一只手抚上她的侧脸,指尖在耳后,缱绻温柔。

“我只是患得患失,怕你还会离开。”

最后,他轻笑一声,像是自嘲。

姜意摇摇头,很认真地承诺道:“我不会再不告而别了,真的不会了。”

“错了,”沅辞说,“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离开我身边。”

姜意愣了一下,心中有些动摇,道:“可你有工作,我不可能一直都在你身边……”在这个瞬间,她甚至想直接答应他。

沅辞轻微地弯了下唇,声音低柔,宠溺万分:“嗯,所以我的失眠大概一直都不会好了。”

姜意哑然,皱了下眉,半晌后她轻轻地问他:“那我要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今晚先住在这里,好不好?我待会儿给爸妈打个电话。”

“不回十二云栖吗?”

沅辞站起身看着她,身形遮住了大半的光线。

他背后是落地窗,公寓外万家灯火、银河闪亮,他弯唇,耐心地解释道:“你在这里,我才不会失眠。”

次日,沅辞就飞去了海市。

姜意在主卧睡了一夜,沅辞则是睡在书房,第二天他很早就离开了,离开前姜意只来得及见了他一面。彼时她刚醒,走出主卧的时候沅辞在玄关口正准备离开,看见她时,停下了动作。

沅辞没开口,姜意自然地朝他走了过去,问道:“你要走了?”

她下意识地对沅辞表现出了依赖,经过昨天晚上,有些事已经悄然发生改变。她不会再想着躲他,她和沅辞能保持之前的关系就已经很好了。

沅辞不清楚她的想法,“嗯”了一声后,说:“早餐和钥匙都在桌上,你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

姜意本来是有些困的,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清醒了,疑惑道:“钥匙?”

“如果不想住在十二云栖,你可以住在这里。”他说。

姜意想了想,道:“叔叔阿姨很好,我没有不想住在那儿。”

沅辞没再说什么,刚好容久打來电话,说车在楼下了。

离出发的时间只剩下几分钟,但沅辞现在忽然没有了动身的打算,心里某些情绪难以克制,忽然就很想亲一下她的眼尾。

半睡半醒,眼尾若带桃花……而她这个人,是他难以解开的执念。

海市一行结束后,沅辞又飞去了浙东,他再回到京州已是一周后了。其间,姜意去看了场沈柔的友谊赛。

参赛的大多都是业余选手,也有职业选手过来指导训练。

因为周东昀和陈拙言前几天去了外地,所以SA来捧场的就只有姜意一个人。当天她穿着大T恤和运动裤坐在终点旁边观众席的角落,还戴着帽子。

训练场很大,坐在最角落里也只能看清一侧车道,而解说员也是业余的,解说不专业,她也没有了听下去的兴致,正打算闭目养会儿神,就有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了。

说实话,她刚刚加入俱乐部还没有开始打职业赛的那一段时间,因为姜白离世整个人都很阴郁,除了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时好一点儿,其余时间都不爱说话,在别人眼里显得性格很孤僻。

最主要的是,那一段时间是她赛车方式最凶猛的时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不过,这些人大多都看在沅家的分上,表面上对她还算客气。

但也有个别人因为输给一个女性,觉得颜面上过不去,蠢蠢欲动到现在都想找她的麻烦。吴丞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听说姜意两年前就离开了沅家,两年里京州都没有她的消息,以为她和沅家再没半点儿关系了。

此时再一次见到姜意,吴丞觉得是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时候了。他带着几个跟班儿找上来,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姜意,要和她单独比一场。

“不比。”姜意对这个人的印象连眼熟都算不上,只知道是同一个俱乐部的,她淡淡地道,“打架可以,但赛车没必要,浪费时间。”

吴丞最看不惯她这种态度,之前比赛她赢了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下了场一句话都不说,神情冷漠得要命,这是看不起人啊!

“你以为还有沅家能护着你?要不是沅辞,几年前你就……”吴丞目光阴鸷地看着她。在他以为她依旧不为所动、油盐不进的时候,姜意忽然出声问:“几年前?”

吴丞当她终于怕了,嗤笑着和身边人嘲讽了她几句,又回过头看向她道:“不知道?几年前要不是因为沅辞,你的腿早就断在训练场上了。”

姜意没来之前,吴丞的赛车水平在那群业余的富家子弟中也算得上名列前茅,走到哪儿都有颜面,直到他输给了来训练场练车的姜意,在一干狐朋狗友面前丢尽了面子。他咽不下这口气,就在她的车上动了点儿手脚,虽然出不了人命,但伤筋动骨那是肯定会的。

他花了一大笔钱托人去办这件事,但不知道什么环节出了问题,最后出事的却是他自己,断了腿在医院足足休养了两个月。

也是在医院里,被人警告后他才知道,姜意居然和沅家有着亲密的关系。

可如果没有沅辞,她江意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姜意听到沅辞的名字时,整张脸都冷了下来,率先下了观众席,留下一句:“跟我比一场可以,你知道规则吧?赛场上的任何意外,除非人为,一概不用负责。”

沈柔参加的友谊赛很快就结束了,她一下场就听说姜意要和人比赛,摘了安全头盔就跑了过来。

姜意没换赛车服,正抱着头盔往外走时,迎面撞上了沈柔。

她又急又慌道:“你答应和那个吴丞比赛了?他有病吧,他肯定比不过你,不知道又要耍什么手段了!”

吴丞就是个刺儿头,在训练场上赛车时不止一次靠玩弄手段来取胜。姜意听说过,也知道这次吴丞怀着什么目的,而沈柔还在劝她:“你别比了,和他这种人有什么好比的?他要是动手怎么办……”

“他最好动手,”姜意面色平静地说,“否则我找不出一个理由让他彻底滚出这里!”

这是姜意第一次在Senior TT赛后和人比赛,还是单人对局。

在场的人其实都知道吴丞不可能赢,但保不准有意外出现,吴丞的肮脏手段多,都好几次了,但没让人抓住把柄。

训练场上有个拐角很大的弯道,一路上姜意都有意放缓速度,想着如果吴丞不动手,她这次也就放过他。

然而离她只有一个车距的吴丞见她在弯道放缓了速度,两眼发光,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用力地踩下了油门。

弯道加速,极其危险不说,还很容易因为前后车逼车发生意外。

车道两侧都有路障,吴丞猛踩油门在一瞬间把她往路障边挤,车轮都摩擦出了火花,这时候车身已经很贴近地面了,吴丞料定了姜意不敢做什么,只能被迫减速,然后撞上路障。

但是,没有。

她没有减速,反而在即将驶过弯道时暴力提挡,轰鸣声震耳。吴丞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吓了一跳,手一抖整个车身斜向了一边,他刚踩猛了油门,把不住车,车头不稳直接撞上了路障,连人带车摔了出去。

撞到坚实地面时,吴丞痛喊出声,车尾砸到他腿上的瞬间他更是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疼得眼眶几欲裂开,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过了几秒,他缓过那阵痛,才有力气叫出了凄厉的一声。

“我的腿!”

姜意已经停好了车,踩着撞落在地面上的车身零件朝他走了过去,俯身冷声问他:“之前你都是这么赢别人的?”

吴丞被压在自己的爱车下动弹不得,疼得脸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只能连连喊痛,求姜意放过他。

“比赛前我就说过,赛场上的所有意外,除非人为,一概不用负责。”姜意说,“你敢耍手段,就应该想到自己的下场。”

“姜……姜意!”

车道离观众席有些远,但现在那边的人似乎是意识到了这边的不对劲儿,俱乐部的经理也正在往这里赶。

有人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也有人打算报警。

姜意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从容地说道:“报警吧,这里刚好有监控。我倒想知道,他蓄意伤人未遂,我正当避让,能有什么过错?”

于是当天下午,她在派出所接受笔录和询问,又填了一些表,两个小时后才出来。沈柔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紧张兮兮地问:“你没什么事吧?”

相较之下,姜意就显得无所谓极了,道:“蓄意伤人的是他,我应该算受害者吧?”

沈柔这才放松一点儿点儿,可随后不知道想起什么又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道:“我怕你有事,就给队长打了电话,他正在往这边赶……”

姜意往外走的脚步停了一下,回身无奈地看着沈柔。

沈柔抱住头,委屈巴巴地说:“我错了,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姜意叹气。

完了,她又要挨陈拙言的训了。

出了派出所,姜意和沈柔在附近的店里坐着等了一会儿,陈拙言就开车赶了过来。

沈柔一看到队长那张冷脸,整个人就慌了,支支吾吾地找话题:“队长,好久不见……呃,不是,我是想问周东昀人呢?”

她绞尽脑汁,打算说些什么缓和一下现在快结冰的气氛,却在陈拙言一个眼神下乖乖住了嘴。唉,她惹不起队长,还是小命要紧。

陈拙言冷声道:“上车。”

姜意一脸淡定地和低着头的沈柔坐在了后座,一开始谁都没开口,直到车停在红灯前,陈拙言绷着下颌经过几秒的停顿后,出声道:“如果出了事怎么办?”

沈柔缩在车座的角落,力求不要卷入这两位的风波中。而姜意从头到尾都没担心过这些,只是说:“他主动挑衅,我没理由退缩。”

陈拙言的长指扣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捏得很紧,明显已经清楚训练场上发生了什么事,舍不得对她发火,只能克制住情绪道:“下次有这种事,等我来处理。你有没有受伤?”

这句话说出来,差不多就意味着他不会训她了。姜意看了眼后视镜,见陈拙言长眉微蹙,她想,也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为她的事烦心了,下次有这种事还是别让队长知道了。于是,姜意问道:“没有。吴丞呢,进医院了?”

“小腿骨折,擦伤。我会跟经理说,让他离开俱乐部。”如果吴丞不招惹SA的人,陈拙言原本也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闻言,姜意眨眨眼笑了一下,笑容张扬,语调轻松道:“那谢谢队长了呀!”

眼前恰好绿灯亮起,陈拙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了下。

八月酒会的时候,沅辞回了京州。这个晚宴由一个慈善家牵头,沅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只不过沅争和沈苏绾都没有去的打算,而是让沅辞带姜意出席。

来的还有沅家的旁支。

姜意和他们不熟,进场后沅辞又遇见了顾家的小公子,这是沅辞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姜意不想打扰他们,就走到了大厅外的露天区,打算吹一会儿风再进去。

星光疏淡,露天区连着一片小树林,姜意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男人在打电话。

“沅家公子?年纪轻轻能是什么厉害角色,也就是在京州有点儿头脸,到了我的地界不还得看我的脸色?他要是在美国,靠唱几句歌,难道就会有人给他面子?”

姜意无意去听旁人的电话内容,准备转身走远几步时,却陡然听到了几句话,脚步不由得一顿。

“京州沅辞能有多了不起?在我面前,他能掀起多大的浪?这些年我抛弃的女人不少,不也没人敢找上门来?”这个人也没想到,他说完这段话,电话挂断没多久,自己的肩膀一痛,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儿栽进一旁的景观喷泉池里。

“谁啊?干什么?!”

男子稳住身形,骂骂咧咧地看向眼前的人。

姜意知道对方只是在散播谣言,也没几个人会信,但她就是不想听到这么一个人渣在背后诋毁沅辞,这种小人行径最可耻。

她抬手狠狠拽起男子的衣领,警告道:“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任何有关他的不好言论,否则——”她指间收紧,稍微一用力,就有什么即将支离破碎。

然而她一松手,男子故态复萌,捂着脖子,脸色十分狰狞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不掂量一下背后的人能不能护住你!”

听到这里姜意稍微迟疑了下,她倒也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又给沅辞添什么麻烦。

就在她迟疑着没有应声的这会儿工夫,那个男子拎着喷泉边的一个观赏盆景就要朝她砸来,所幸她反应快,及时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她一抬头就看见了沅辞那张脸,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唇角微微扬起。

“才不过两年,你就忘记怎么动手了?”

他倾身靠过来,从后扣住了她的手腕,眸底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我教过你的,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可以反击回去。我,就是你的后盾。”即使捅破了天也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补上。

“当然,如果我在的话,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

动手这种事,他来就可以。

除了那次在地下拳击场,姜意再没有见过沅辞动手的模样,就连这次,他动手前都脱下外套盖在了她的头上。

等她反应过来扯下他的外套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男子痛苦地瘫坐在喷泉水池里,而沅辞则站在离他两步远之外,依旧漫不经心的模样。

“你本家在美国?行,我知道了。”

彼时姜意还不知道沅辞这句话里暗藏的意思,只是在他转身走向自己时,她担心地皱起了眉头,十分不理解他的做法,问道:“你为什么动手?这样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她像是忘了,她也动了手,却没想过这样也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沅辞目光带笑地看着她,缓了缓,说道:“你维护我,我很高兴。”

姜意以为这一切算是过去了,自己和沅辞的关系也会重归从前,殊不知,世间的事瞬息有万变。

酒会上沅辞遇见了顾岷,后者看见了他,也看见了他身边的姜意,于是眉头紧皱。在姜意主动离开留给他们一个交流的空间时,顾岷的脸色更差了。

他的第一句话是:“我以为你好起来了。”

沅辞看着姜意离开的背影,她长发微卷,侧脸在灯光下如画一般,明艳动人。他笑了一下,道:“你清楚结果,我也一样。”

第三章她心甘情愿

姜意回校的那一天是沅家司机送的她。

正逢新生开学典礼,礼堂那边十分热闹。姜意不算新生,只是刚巧遇到了以前的导师,导师正好负责开学典礼的事情,就拉着她一起过来了。

姜意原以为只是要她帮忙,就跟了过来,直到被拉着坐在一群老师中间,她才知道什么叫后悔不及了。在百无聊赖中,姜意听身边坐着的老师们谈起今年学校的重要科研项目,说是某知名企业赞助了学校很大一笔经费。

起初姜意不知道老师们说的是哪个企业,紧接着她就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在校领导的陪同下入了场,坐在第一排。

她和其中一个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彼此都愣了一下,显然都没想到会在开学典礼这种场合遇见对方。

那人是陈拙言,姜意一方面惊讶学校的赞助商原来是陈家,另一方面惊讶陈拙言居然会来。在她的印象里,陈拙言和家里的关系并不好,只跟陈家大哥的关系还算可以。他很少回陈家,宁愿在俱乐部当一个职业赛车手,也不愿意回陈家接手部分家业。

开学典礼开始后,作为学校今年最大的赞助企业,陈家的代表上台发了几分钟言。姜意的位置在第三排,前后左右不是老师就是校领导,好不容易等到开学典礼结束,离场的时候她的导师又叫住了她,问她有没有时间陪嘉宾参观校园。

姜意想起在校期间她的导师就对她颇多照顾,心里想着一点儿小忙而已,便答应了。出了礼堂,姜意才知道要参观校园的那位嘉宾就是陈拙言。

九月初,天气还有点儿热,陈拙言穿着西裤与白衬衫,显得气质清新冷淡。

姜意走近他,揶揄道:“是你要参观校园啊?”

“我没来过这里。”陈拙言没介意她的调侃,原本就是他私下找了姜意的导师,特地要求让姜意带他参观的。虽然这有点儿不太正大光明,但他想跟姜意单独聊一聊,他很想向她求证一下自己刚刚收到的消息。

陈拙言眉峰微拢,犹豫片刻之后,还是问出了口:“你之前说的亲人,其实……是沅家人?”陈拙言原本也没想过姜意会和沅家有什么关系,只是刚刚大哥陈覃无意中提了句:“那个坐在第三排的女生也是你那个俱乐部的?听说沅家待她不错。”

陈拙言对陈覃知道姜意这件事很意外,但他更意外的是姜意居然和沅家有关系。陈家的根基在东市,直到近几年才来京州发展,陈拙言不太了解京州的局势,但也知道沅家在京州举足轻重的地位,更是听说过沅家的沅辞。

姜意说了声“是”后,陈拙言才不得不相信陈覃说的是真的。他停顿了下,又问道:“那时候在国外你跟我说你有喜欢的人,是沅辞?”

那时候SA参加了一场联赛,姜意作为一个新人意外夺得了个人赛的冠军。彼时她还没什么名气,这让不少老赛车手觉得不服气,她刚一下场就被人团团围住。

其他的队员见情况不对,上前护住姜意。双方一来二去就产生了摩擦。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直接扭打在了一起。直到警察来了才把他们分开。虽然主动挑衅的不是姜意他们,但也在警局接受了几个小时的询问和教育,最后是陈拙言把他们保释出来的。

陈拙言想起那次他从警局把姜意带出来,她手腕上带着伤,袖口处也沾上了血迹,坐在警局的长椅上安安静静地等待,看起来又乖又漂亮。

可一旦动起手来,她又比谁都狠戾,明明人数上不占优势,却没有落了下风。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非要自己动手,不怕受伤吗?”

不只是这件事,在很多次需要帮助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过要求助别人,从没有依赖过谁,又或者是她可以无条件依赖的人并不在身边。

“这种小事儿就不用麻烦别人了。”她解释道,“虽然我也很怕受伤,但我怕他会不高兴。”

陈拙言皱起了眉,问:“他?”

姜意坦承道:“我喜歡的人。”

她坐在车里,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枝叶繁茂,细碎的光斑驳地落在她的长发间,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点儿心不在焉,而陈拙言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儿难过。

时至今日,一切倒转回来,姜意依然坦承:“嗯,是他。”

陈拙言沉默良久,知道不应该在背后议论别人,但低头与她目光交错间,他还是开了口:“沅家的人不简单,沅辞更是。”

“我知道。”姜意笑了,微微偏头看着陈拙言,道,“其实我现在会的东西,像格斗、射击,都是他亲手教我的。”

陈拙言想,即使现在他确凿地说出沅辞的可怕之处,估计她也只会说一句“前事不提,既往不咎”。认识她这么久,他或多或少也清楚,她很护短,也很固执,心如磐石、屹立不动,要么从头到尾简简单单地喜欢着一个人,要么就釜底抽薪,彻底放手。

陈拙言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是好还是不好。此刻他只觉得胸口一阵沉闷,还不能表现出来,到最后也只能说一句:“在沅家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遇到问题,记得找我。”

姜意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当天只是举行了开学典礼,没有正课,中午的时候姜意和陈拙言一起吃了个饭,中途他接了个电话之后眉峰就一直紧拢着。

姜意思忖了下,问道:“你家里打来的电话?”

“嗯,公司那边有急事。”陈拙言抬手揉了下眉峰,脸色不是很好,“先前说的退役,可能要提前了。”

姜意对陈拙言和陈家的情况有一点儿了解,陈拙言和他大哥陈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陈拙言的母亲是陈家现任掌权人的原配,而在结婚之前他的父亲其实另有喜欢的人,陈覃就是那个人的孩子。陈拙言的母亲大气端庄,遇到这种情况却十分决绝,她瞒着所有人,带着年幼的陈拙言头也不回地去了另一座城市,直到她生病将要离世之前,陈家的人才找到她。

名流圈子里的秘密一直不少,姜意在沅家的那段时间,接触过不少这个圈子里的人,多多少少也会听到一些。她也听说过,陈拙言和陈家所有的人都合不来,唯独和陈覃亲近。

“早点儿退役也好。”姜意说,“至少这几个月我都会在俱乐部,会照顾好沈柔他们的,队长放心。”

陈拙言笑了笑,又交代了些别的事。

时间差不多了,陈拙言要先回公司,没想到姜意突然起身叫住了他,真诚地说道:“队长,我支持你所有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陈拙言看了她很久。

九月,京州的风依旧温柔,让人有些微醺,而这一段时间陈拙言一直在抗拒陈家,有些心浮气躁,但他又不得不回去拿回他母亲留下来的东西。

“如果我为了争权夺势,变得不择手段,你还当我是SA的队长吗?”

“SA只是车队的名字,代表不了什么。即使你和我都退役了,你也是我的队长,也一直都是我的朋友。”末了,她扬唇笑了下,笑容动人,“而且我相信,你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道理。”

几年前她刚认识他的时候,她孤僻又不爱说话,常常一个人在训练场练车。有一天,车子被送去定期维护修理,她也没有借用别人的车,就一个人在观众台上看其他人训练。

车道上尘土飞扬,摩托车的轰鸣声不断,在这么嘈杂的情况下她走神了,她想起了姜白。可能是那段时间哭得太多,她觉得眼睛干得发疼。

陈拙言就是在那时候走到她身前,低声问了句:“请问,你是前几天申请加入SA的JIANG吗?你好,我是SA的队长,陈拙言。”

姜意抬起头看他,他有一张好看的脸,但她也只是瞥了一眼,说了句:“你好,我是姜意。”她当时很难去顾及别人的心情,只能尽量保持着礼貌。

过了几个月,她才逐渐从阴郁的心情中调整过来,从沈柔无意的一句话中得知,因为她那段时间的冷漠和孤僻,队友们都对她有些不满,甚至还有队员向经理反映,希望能換掉她这个主力成员,但被陈拙言第一个否决了。

他的理由是,JIANG能力出众,相处不来可以不参加团队赛,但这并不是拒绝一个优秀队友的理由。

这些事情陈拙言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过。

SA的队长有时候真的很会照顾人,她也真的把他当作很好的朋友。

和陈拙言告别后,姜意拿着钥匙第一次去了陈拙言帮她租下的那栋公寓。公寓就在学校附近,位置、环境都很好。她来之前就请阿姨打扫过一遍,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又简单整理了一下。

她原先没想过在沅家长住,本来的计划是开学后就住在公寓,偶尔回去看看沅家长辈。现在事情有所变化,她原本的打算也变了。学校离十二云栖实在太远,不堵车的话,车程也要将近两个小时,每天在十二云栖与学校之间来回不切实际,她只能每周回去一趟。

公寓里还有个小厨房,但她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只会熬点儿粥,做一些简单的菜。她正准备点外卖应付一下晚饭的时候,沈苏绾忽然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想吃什么,又问学校附近哪里有大型超市。

姜意回答后,在电话里还听见了沅争的声音,她问道:“阿姨你是要过来吗?”

“你回校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庆祝一下。要吃甜点吗?前面有一家西点店……”

感动之余,姜意下意识地轻声说了句“谢谢”,以为沈苏绾没有听到,可电话那边静了几秒,才传来沈苏绾温和的声音:“意意,阿姨是不是一直没有说过?是阿姨应该谢谢你才对,如果没有你……”

后半句沈苏绾并没有说出口,那边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接着沈苏绾叫了声沅辞的名字,问他:“最近很忙?”

沅辞声音低哑地“嗯”了一声。

姜意也不知道沈苏绾要谢她什么,而这件事很快就被她忘记了。

估算好了时间,姜意提前十分钟下楼等他们。沈苏绾买了很多东西,有熟食,也有新鲜的食材。沅辞最先下车,戴着黑色的口罩去后备厢提东西。

姜意连忙上前帮忙拿剩下的袋子,但被沅辞抬手挡了一下,示意她去拿边上最小的那个纸袋:“去拿你的礼物。”

那是一个黑色纸袋,有金色的暗纹,看起来很轻。

姜意好奇地问了一句:“是什么?”

沅辞低头看向她,露在口罩外的眼眸漆黑,姜意的身影撞进他的眼里,她尴尬地笑了笑,道:“不能说吗?”

这时沅争和沈苏绾也下了车,拎着东西在车边等他们。沅辞没回答,只是说:“先上楼,风有些大。”

九月的京州昼夜温差有些大,她下来的时候又只穿了一件短袖薄衫,刚刚她拿袋子的时候碰了他一下,手指都是冰的。

姜意没在意,一门儿心思想的是这个时间段可能有不少夜跑的人,沅辞要是被认出来就不好了。等到上楼进了公寓,沈苏绾让她拆开礼物看喜不喜欢时,她才知道纸袋的盒子里装的是一条吊坠手链,主调是银河般璀璨的蓝色,吊坠是颗蔚蓝色的小星球。

“戴上看看?”

彼时沈苏绾已经拎着食材走进小厨房,姜意原本是想来帮忙打打下手的,现在要戴手链,她一只手有些不好戴,就在沈苏绾要上前帮她戴上时,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出现在姜意的视线里,沅辞轻轻松松地帮她戴好了手链。

璀璨的银河蓝,衬得她的手腕很白。

他退开了一些,说道:“很漂亮。”

姜意眨了下眼,又看向沈苏绾,嘴角微扬道:“谢谢!好漂亮,我很喜欢。”是真的很喜欢。也是刚刚那一瞬间,她可以确定,这条手链是沅辞挑选的。

她很喜欢无垠的宇宙,包括其中的恒星与尘埃,而这件事只有沅辞知道,她也只告诉过沅辞。

姜意公寓里的东西不是很齐全,几个人忙活了半天,快做好晚饭的时候才发现冰箱里没有饮料,姜意换了鞋准备去楼下的小超市买。

她刚打开门,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沅辞跟了上来。姜意犹豫道:“你要跟我一起?不怕被人认出来吗?”虽然她要去的那个超市就在楼下。

沅辞拨了下额前的碎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随手拿过挂在一边的帽子戴在头上,低头一边换鞋一边道:“天黑了,没什么关系。”

姜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同他一起出了门,但到了楼下,姜意还是没敢让沅辞进超市,让他站在超市外那棵大树下等着。

她买好东西很快就出来了,走出店门的她远远地就看到戴着帽子和口罩,一张脸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沅辞还是被人搭讪了。只见那个女生红着脸,害羞地问他:“你好,你是隔壁那所大学的吗?”

沅辞没回答,只低声说了一句:“我在等人。”

女生还想说什么,刚要开口,沅辞就打断了她:“抱歉,我等的人出来了。”说着,便绕过她径直朝姜意走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购物袋。

姜意往那个女生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揪着衣摆站在原地,有些腼腆和无措。

姜意问:“你被认出来了?”

隔着口罩,他的声音有些闷:“应该没有,走吧。”

上楼的时候,姜意想起她拿出手链礼盒时,纸袋底静静躺着的一张银行卡,于是问沅辞是怎么回事。其实刚看到的时候她就想问了,只是那时候沈苏绾正一脸期待地等她戴上手链,她也不好意思问。

“争叔给的?”

“嗯。”

“我不缺钱,我有奖金的。”

沅辞看了她一眼,问:“很多?”

姜意说了个大概的数额,沅辞没反应,姜意就知道卡里的数额远高于她的奖金了。她顿时觉得那个装着银行卡现在身处玄关处的黑色纸袋都无比金贵了起来,只是她不能要。

她低着头道:“我不能收。”

“他给了你就收下。”沅辞停下,偏过脸看向微微落后半步的她道,“还是说你想用迁入沅家户口这种方式让他们安心?”

姜意闻言不再话说了。

周围传来“砰砰砰”的礼花声,还在纠结思考的姜意抬头往附近看了一眼,不远处有零星的火花光芒,是学校为了迎接新生放的烟火,这里也能听到一点儿声音。

看着看着,她说了一句:“远远地看着,好像星星啊。”

夜色漆黑,灯光暗淡,在这夜幕之下,一簇火花的光显得温暖又璀璨,就像她高二那年学校放的烟花。

那时候姜意第一次参加全国性的物理竞赛,成绩是在元旦那天公布的,她是第一名,可惜的是,只差一点儿就能打破沅辞当年的成绩纪录。沅辞比她高一届,那时候已经被保送名校可以不用来学校了,但那天他却陪她一起在教学楼的天台待到深夜。

新年的零点到来之前,她说了很多很多愿望,还有学业上的计划,最后问沅辞有没有要许的愿望。

彼时他靠着天台护栏,背着风,笑得恣意,道:“许愿吗?那我希望你所有的愿望,都是我帮你实现的。”

零点钟声响起,周围的烟花不断,在天穹边染成星光与月色。漫天烂漫下,他单眼朝她眨了下。

“新年快乐,意意。”

她心动不已。

遠方的天穹安静下来,夜风依然冷冽清寂,烟花也燃尽了烂漫,只有少数几栋教学楼依然灯火通明。

现在,姜意的身边人依然是沅辞,只是有许多事不再像从前那样。在离开京州前,她还意外弄伤了沅辞……谁都没有提及,谁都好像已经忘记了那段过往。

看着与当年相似的烟火,姜意轻声道:“要是能摘下一颗星星就好了。”

姜意收回视线,抬步准备离开的时候,沅辞叫住了她,问:“想要星星?”

想要星星,更想要他。

她转移话题道:“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

“你可以提,我对你有求必应。”

仿佛回到那年新年的零点,姜意的心跳声猛烈,无法平静,现在更是,感觉胸腔里兵荒马乱的。

为什么有的人明明不喜欢她,却能对她这么温柔?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还是因为她曾经离开,他一直都在自责?

姜意并不明白。

回到公寓后,沈苏绾在厨房里准备甜点,沅辞被沅争叫到了阳台上,姜意则拿了个杯子,抱了瓶红酒坐到沙发上,打算尝一点儿。

她会调酒,但不太能喝。

说起来她会调酒,还是因为沅辞。有一次她跟着沅辞去了一家清吧,有个调酒师调出来的酒颜色特别好看,那时候她就想尝一点儿,但沅辞拦住了她,说是度数高,不适合她。后来沅辞问了吧台后的调酒师,亲自给她调了一杯度数很低的果酒,有点儿甜,有一点儿像樱桃的味道。

他也是第一次给人调酒,在吧台聚拢的灯光下,他垂眸的模样太过动人。

后来姜意在外地比赛,一个人在酒店房间休息的时候,就会坐在酒柜旁的高脚凳上,一杯一杯地练习着调酒,不断调整着鸡尾酒的配比。

从她瞒着沅辞打比赛开始,再到她离开京州又回来,不知不觉中已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

沅辞站在阳台上,望向楼底下的篮球场,大晚上还有人在打篮球。

沅争找沅辞有话要谈,只是不太方便说出口,沉默半晌后才开口:“还很喜欢那个女孩?”

“是。”

沅争问他:“那你是怎么想的,不去争取?”

几年过去了,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即使进入和娱乐相关的音乐圈,也从未传出过半点儿绯闻。

“祖父说我和他太像,或许也会爱而不得。”沅辞很平静地说,“我不相信,但也不敢贸然争取。”

沅辞一向懂事,这些年没有让沅争费过半点儿心,就是因为这样,他反而担心更多。

沅辞站得太高,在京州他这一辈的人际圈子里,有无数人拥护他。他天生就是优秀的上位者,性格有些像他的祖父。

沅争最怕的也是这一点,听到回答,他更是后悔当初没有亲自带大沅辞。他不太了解自己这个唯一的孩子,如果不是无意间看见他书房里的一沓文件,也不会知道他有了喜欢的人。

沅辞的经济已经完全独立,也有了自己的人脉圈子,正因如此,沅争不知道沅辞和一家商业航天科技公司有了合作。

那一沓文件里,除了一份资金入股合同,最底下还有一份赠与协议。赠与人签的是沅辞的名字,而被赠与人的名字还空着,签下的时间是一年前。

所以,沅争既不知道他着手准备了多久,也不知道被赠与人是谁。

在沅辞离开后,沅争待在阳台上静静地思考了很久。

沅辞从小就生活在他的祖父身边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祖父对他的教育十分严格。

沅辞是多年来最被看重的,也是最被寄予厚望的沅家后辈。

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沅辞的祖父去世。整理父亲的遗物时,沅争才知道父亲患了多年的心理疾病,诊断报告指明他有严重的厌世倾向,并且极易将这种负面情绪倾泻给旁人。

而沅辞是离他最近的人。

沅争不敢想象,沅辞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

沅辞从阳台进客厅的时候,姜意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红酒,仿佛稍微靠近一点儿,就能闻到馥郁的酒香。

这是名庄酒,有一点儿黑莓的香气和雪松的风味,但沅辞记得,她是不怎么喝红酒的。

“什么味道?”他问。

有点儿走神并没有在认真品酒的姜意回答:“有点儿酸。”

“不喜欢就少喝一点儿。”沅辞在她身边坐下,拿起酒瓶看了看上面的标签,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姜意觉得,他的长指衬着酒瓶里黑红的酒液,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贵气和雍容。她想了想,问道:“你要喝一点儿吗?”

沅辞看了她一眼,倒没拒绝,放下酒瓶后伸手拿过了桌上她的杯子,抿了一口。有些晕乎乎的姜意哪里会注意到,整个晚上,沅辞只碰了她的这杯酒。

第二天,姜意刚在学校上完緒论课,就接到了俱乐部那边打来的电话,说是要和SA车队的成员就退役问题开个讨论会。时间比较赶,是周东昀开车来接的姜意,沈柔也在。之前姜意接受拍摄的杂志出了样刊,刚刚寄来,就放在车后座上。

杂志封面上的姜意单手抱着一个头盔,微侧着脸,气场十足。因为妆容的原因,她漂亮得带有侵略感,简直又帅又飒。

姜意在车上简单地翻了下杂志,一旁的沈柔也凑了过来,注意到一旁的采访文字,她“咦”了一声,问:“那天问了这个问题吗?喜欢的人是什么类型?”

那个人……万众瞩目。年少的时候看一眼,就很难忘得掉。

姜意也没想到,当初化妆师随意问的一句话,后期会被记录了下来。沈柔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震惊地道:“喜欢的人?嗯?你有喜欢的人?”

姜意也不刻意隐瞒,大方地承认:“一直都有。”

“队长知道?”

姜意有些疑惑,不明白沈柔为什么这么问,答道:“他知道啊。”

沈柔更震惊了,拿着杂志十分想哭。

队长好惨,生活已经对着队长的伤口撒孜然粉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

【下期预告】

姜意的掌心灼热,主动握住他冰冷的手。

想起自己刚刚看的有关量子纠缠的物理文献,觉得纠缠的不只是量子,还有她和沅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