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管理到服务：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学术服务体系建设经验及其启示

李思文

(华中师范大学 湖北 武汉 430079)

一、引言

经济全球化正在不断推动高等教育的国际化。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发达国家由于具备更完善的高等教育体系，高等教育培养质量处于世界领先水平，每年都吸引大批发展中国家的留学生和学者前来学习和开展研究。教育出口带来的巨大经济效益，促使众多发达国家采用注重实效性的国际教育发展战略，大力推动国际教育产业化，将招收国际学生作为重要的创收途径。随着发展中国家经济的崛起，很多国家也提出了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发展战略并开始与发达国家争夺国际生源。

2010年，教育部在《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中提出“要加强中外教育交流与合作，推动来华留学事业持续健康发展，提高我国教育国际化水平。”[1]根据文件精神，教育部进一步制定了来华留学事业发展纲要，即《留学中国计划》(以下简称《计划》)。《计划》明确指出：到2020年，全年在内地高校及中小学校就读的外国留学人员达到50万人次，使我国成为亚洲最大的留学目的地国家，并提出今后十年中，开展来华留学工作的方针应为“扩大规模，优化结构，规范管理，保证质量”。[2]据教育部最新数据显示，2018年共有来自196个国家和地区的492,185名留学生在全国1004所高等院校和科研机构学习，其中学历生占来华留学生总数的52.44%，中国已成为亚洲最大留学目的国。[3]

在加快扩大来华留学生规模的同时，我国也在不断反思和考量如何提质增效，保证来华留学教育质量。2016年全国来华留学工作会议上，教育部副部长郝平肯定了《留学中国计划》实施以来来华留学生工作取得的突出成就，并对来华留学教育提出新的要求，即“规范管理，提质增效，内涵发展，为加快建成留学强国贡献力量。”[4]针对新形势下来华留学教育面临的新挑战，教育部先后制定多项管理办法，从宏观政策上为来华留学教育事业内涵式发展指明方向，其中包括：2017年，教育部会同外交部、公安部出台《学校招收和培养国际学生管理办法》，要求各地各高校对申请来华学习者严格进行入学资格审查、考试或考核，确保所招收学生符合学校入学标准，依法依规加强管理；[5]2018年，教育部进一步出台《来华留学生高等教育质量规范(试行)》，专门强化了对来华留学生招生录取工作、培养质量、汉语水平和趋同化管理的要求，对督促各高校提高来华留学教育发展质量、规范管理，实现来华留学教育工作健康可持续发展有着重大指导意义。[6]此外，自2015年起教育部委托第三方机构研发出与国际认证模式接轨的来华留学教育质量认证体系，自2016年开始试点工作以来，共有93所高校接受试点认证。以此为基础，我国将逐步建立与世界接轨的高等教育质量认证制度，加强对来华留学教育的管理监督，保障来华留学教育工作有序开展。

实施以上举措以来，我国来华留学教育事业发展呈现以下趋势：首先，来华留学生总人数规模呈现增长放缓趋势，2016年及2017年来华留学生总人数规模增速连续两年保持在10%以上，2018年来华留学生人数仅增长3013人，增长比例为0.62%；其次，来华留学生中学历生比例首次超过50%，并继续呈现稳步增长趋势。较2017相比，学历生人数增长16,579人，同比增长6.86%；硕士和博士研究生共计85,062人，同比增长12.28%；再次，来华留学生生源国结构继续保持稳定，“一带一路”国家仍为来华留学最主要生源国。2018年来华留学生总数中亚洲学生占比59.95%；非洲学生占比16.57%，来华留学生数量排名前15位的生源国中亚洲国家占比80%。[2]

通过数据分析发现：我国来华留学教育呈现出的发展趋势与指导我国来华留学教育发展的方针政策紧密契合。各项措施已初见成效，2018年在来华留学生总人数基本保持稳定的情况下，学历生比例首次超过50%，尤其是硕博研究生人数稳步增长，这表明我国来华留学生培养结构正在不断优化。但我们也应注意到，近77%的来华留学生来自亚非国家，我国高等教育对发达国家学生的吸引力较低，如何促进来华留学生生源结构多样化仍亟待解决。

加拿大是世界范围内最具吸引力的留学目的国之一。据统计，2014年共有89000名国际学生在加拿大攻读学士学位，占总人数的11%；共有44000名国际学生攻读硕士或博士学位，占总人数的28%；2014年，加拿大国际教育创收114亿，大于木材和小麦的出口产值。作为加拿大最负盛名的科研型综合大学之一，阿尔伯塔大学国际化氛围浓厚、国际学生管理服务经验丰厚。2018年，阿尔伯塔大学共有在校生39502人来自 148个国家，其中国际学生大约有8000名左右，占全校本科生的15%、研究生的35%。本文通过对比阿尔伯塔大学去中心化的学术服务体系与我国高校中心化的教学管理模式，聚焦当前我国高等教育采用的教学管理模式对来华留学教育提质增效的积极作用，并探讨加拿大高校的学术服务体系建设对于开展来华留学高等教育的借鉴意义。

二、阿尔伯塔大学学术服务体系介绍

在阿尔伯塔大学的官方主页上对于大学的使命做了如下描述：“阿尔伯塔大学致力于营造充满活力和支持性的学习环境，通过教学、科研、创造性活动、社区参与和开展伙伴关系发现、传播和应用新的知识”，大学的教学活动的确是以此为目标开展的。其对本国学生和国际学生采用趋同化的教学培养模式，一方面注重过程管理，严格按标准实施考核；另一方面，学校各部门、各院系为学生提供多样的学术服务，支持和帮助学生适应新的学习环境、应对学习中的各类挑战。

阿尔伯塔大学系统总结了学生常见的八大类学业困惑与挑战，主要包括：课程规划困惑、数学与科学学习挑战、考试挑战、学术写作挑战、学习策略困惑、口头表达挑战、学术警告困惑、被勒令退学困惑。为帮助学生解决困惑并应对学业挑战，阿尔伯塔大学建立了完整的校、院两级学术服务体系。其中，九个校级学术服务部门包括：学术成功中心(Academic Success Center)、写作中心(Center for Writers)、学生会(Students’ Union)、德西玛·罗宾逊支持中心(Decima Robinson Support Centre)、数学与应用科学中心(Math & Applied Sciences Center)、学生无障碍服务(Student Accessibility Service)、学生申诉咨询办公室(Office of the Student Ombuds)、原住民学生服务中心(AboriginalStudent Services Center)、国际学生服务中心(International Student Services Center)。[7]同时，各学院设置学业顾问为学生提供与专业培养方案，课程相关的各类信息，包括课程规划、院系政策和程序、学分转换、退学或退课、申诉、入学通知书、注册要求、学位项目要求等等。大学建议每位学生每年至少与学业顾问进行一次面谈，以确保他们符合学业要求。

学术成功中心(academic success centre)致力于为学生提供专业的学术支持，帮助学生最大程度的达成学业目标，获得学业成功。在这里学生可以通过工作坊的方式，与小组成员一起锻炼学习能力、写作能力、语言表达能力、演讲能力等；也可以预约一对一的咨询服务，针对具体的学术问题和项目寻求老师的帮助；此外学术成功中心也为硕博学生提供论文发表的文案修改服务；为收到劝退信的本科生提供学业重启项目；为学生提供在线课程和网络资源等。

写作中心(Center for Writers)为所有学生、教师、工作人员和校友提供免费的一对一写作支持。写作内容可以是任何科目、学科、项目的任何类型的写作任务(学术文章、毕业论文、创意写作、提案、简历等),辅导形式有面对面辅导和在线辅导。[7]导师通常会帮助学生找出写作中存在的不足，提供建议和策略帮助学生修改完善作品。

学生会(Students’ Union)目前提供三类与学术相关的服务：1.考试登记处(Exam registry)，免费为大学本科生提供搜索和查看过去考试副本的服务；2.信息搜索服务(Info Link)，同辈或者一些高年级的学生顾问经过培训向同龄人提供各类学习信息服务，包括考试政策，查阅成绩、注册、学习计划和教师信息、教师建议等；3.辅导登记处(Tutor registry)，该服务由学生会与阿尔伯塔大学共同倡议提出，为需要寻求一对一辅导支持的学生和提供辅导服务的辅导者搭建沟通的平台。所有的辅导者都是学生会辅导者培训计划的毕业生，为保障提供高质量专业化的服务，所有的辅导者都致力于在服务中提供一对一面对面的辅导；确保与客户的互动是基于同行的角度而非教练的角度；确保所有的行为符合阿尔伯塔大学学生行为准则；将在学生会辅导者培训计划中所学到的经验教训应用到辅导中；确保与客户的互动是在准时、礼貌、深入、保密的基础上进行的。[7]

德西玛·罗宾逊支持中心(Decima Robinson Support Centre)是专门为在阿尔伯塔大学学习入门数学和统计学课程的学生提供支持和服务的。[7]该中心由研究生组成，他们可以为学生提供一对一的帮助，内容包括：帮助学生完成家庭作业，补习基础不好的部分；为精选课程提供考试学习课程；为希望在学习微积分课程时重温高中数学技能的学生提供Precalculus课程；为帮助高中学生过渡到大学提供大学数学入门课程等。

数学与应用科学中心(Math & Applied Sciences Center)主要为学生提供数学、工程和应用科学类课程，以及期中和期末考试前的复习课程。

学生无障碍服务(Student Accessibility Services)是专门针对残障学生提供的特殊服务。该服务旨在协调各类资源，为残障学生充分发挥学习潜力提供必要的支持，从而保证给所有学生平等就学的机会。

学生申诉咨询办公室(Office of the Student Ombuds)在保密基础上为学生、教职员工提供信息、建议和支持，帮助他们处理与学生项目相关的学术、纪律、人际关系和财务问题，确保与学生相关的大学程序尽可能公平地运行。[7]

原住民学生服务中心(AboriginalStudent Services Center)旨在迎合原住民学生的心理、情感和精神需求，为原住民学生提供咨询、住宿、辅导等服务。同时，它也提供满足原住民学生独特需求的服务，例如，该中心设有一个涂抹和冥想室，学生们可以在这里焚烧鼠药和香草等药物，帮助他们抛开负面情绪，为未来的任务带来一颗“纯净的心”。

国际学生服务中心(International Student Services Center)为国际学生提供一系列学习生活方面的支持服务，包括“check-in”项目、“U of A+”项目、“朋辈项目”(Peer program)等。“U of A+”项目是为帮助国际新生适应加拿大的学术环境而设计的，提供包括学术写作、学术诚信、辩证性思维、学业期待、职业规划、图书馆使用等讲座帮助学生融入大学的学术文化，取得学业的成功。朋辈项目通过为国际新生匹配同院系的高年级学生，帮助新生尽快适应新环境下的学习和生活。老生通过组织各类活动，邀请新生体验加拿大的生活和学习方式，将自己的学习经验分享给新生，帮助他们尽快融入到阿大的学习和生活中。

三、阿尔伯塔大学学术服务体系分析及启示

目前中国高校普遍采用的是中心化的学生管理模式，加拿大高校普遍遍采用的是去中心化的学生服务模式，这种区别首先与两国高等教育体制的不同有关。教育部作为中国高等教育政策的制定者、发展的统筹者、权威的管理者通过自上而下的模式为中国高等教育的发展指明了方向、制定了规范。加拿大没有全国统一的高等教育管理部门，各省根据省高等教育法开展高等教育工作，政府与大学始终把持着“一臂之遥”。

就两国开展国际教育的目的而言，中国的首要目的是服务于中国的外交战略格局，通过发展来华留学教育培养“知华、友华、爱华”的国际人才，为中国经济的发展营造良好的国际环境；而加拿大发展国际教育的首要目的则是作为出口产业为国家经济发展做出贡献。此外，两国高等教育机构管理模式不同，中国高校采用自上而下的管理模式，权力主要集中于中央行政管理部门；加拿大高校采用自下而上的自治模式，权力主要集中于院系。以上不同促使中国高校更倾向于学生管理，而加拿大高校更倾向于学生服务。

就来华留学教育发展而言，中心化管理模式的优势是不言而喻的。首先，教育部可以通过制定统一政策较快的、全方位的推动来华留学教育的改革。2018年，教育部的印发《来华留学生高等教育质量规范(试行)》(以下简称《质量规范》)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首个针对来华留学生高等教育制定和实施的全国统一的基本规范。对照《质量规范》，教育部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来华留学教育督导检查，查找质量漏洞、加强治理整顿，严肃处理了18所违规院校并暂停16所涉事院校招生资格，迅速地清除了来华留学教育中存在的乱象，为各地区各高校开展来华留学招生、管理、培养等各方面工作提供了准绳。[8]此外，各高校留学生管理部门与教学管理部门(本科生院、研究生院)根据教育部最新政策制定本校国际学生管理办法，下发至各院系，保证本校各培养单位采用统一的国际学生管理办法。《质量规范》印发以来各高校高度重视，认真学习。以华中师范大学为例，留学生管理办公室第一时间组织负责留学生招生、日常管理、教学管理的相关工作人员学习该文件并将文件下发至各留学生培养院系，作为留学生培养工作的准则。同时，学校研究生院下发文件，自2019年起对硕士留学生实施校院两级部分盲评，预计三年内将实施全部盲评。毫无疑问，国家层面和学校层面自上而下大力推动国际学生培养模式的趋同化，培养质量的标准化对于推动来华留学教育提质增效成果显著。

随着我国各高校不断积累从事来华留学教育的工作经验，越来越多的高校意识到在践行中外学生教学、管理趋同化的同时，也要强调服务的趋同化。笔者认为至少有以下两点原因使得国际学生学术服务体系的建设势在必行：

(一)国际学生无法在学校现有的机构设置中获得充分帮助，不能有效应对学业挑战。以华中师范大学为例，国际学生经常反馈在学习中存在以下困惑和挑战：1.对毕业要求的困惑。目前学校部分专业没有专门针对国际学生的培养方案，通常参照中国学生培养方案，制定国际学生毕业要求。学生向所在院系教学秘书寻求课程规划建议，常因语言沟通不畅，无法有效进行；2.用中文学习专业课程的挑战。大多数的国际学生仅在来中国学习前的1-2年开始中文学习，即便通过HSK考试达到专业录取要求，但在实际学习过程中仍存在无法听懂上课内容，无法通过以中文命题的考试；3.学术写作的挑战。几乎所有的国际学生都面临着学术写作的挑战，即便部分在沟通交流方面表现出色的学生，仍不具备使用中文完成学术写作的能力；4.学习数学类基础课程的挑战。数学是很多专业的必修课，但很多国际学生的数学基础薄弱，在使用中文学习高等数学、线性代数课程时存在很大挑战；5.无法有效使用图书馆的困难。国际学生认为现有图书馆系统的设计仅考虑到中国学生的需求，他们很难有效的利用中文系统查找资料。图书馆缺少双语学习资料，也没有精通英语的工作人员可以帮助他们。借鉴阿尔伯塔大学国际学生培养经验，建设学术服务体系是有效帮助国际学生解决学习中存在的困惑，支持他们取得学业成功的重要途径。同时对我国高等教育而言，支持国际学生个人学业的成功，对提高来华留学教育整体质量将至关重要。

(二)国际学生教育作为国际教育贸易中最重要的形式，受到各国重视。其带来的巨大经济效益使得各个国家纷纷采取各种措施抢占国际学生市场。国际学生教育不仅是我国高等教育的一项公益性的培养人的事业，也应把它看作一项能够为经济发展作出贡献的现代知识产业[9]。基于这样的理念，中国高校能否为国际学生提供服务和支持帮助他们开展在中国的学习和研究，提升他们对服务的满意度，将直接影响我国国际教育的吸引力。阿尔伯塔大学国际交换项目负责人认为，加拿大学生对于前往中国学习的意愿比较低，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在陌生语言文化环境取得学业成功缺乏信心。中国在课程体系、授课语言、学术环境、文化背景等方面与主流西方国家存在较大差异，这也是造成我国对发达国家生源缺乏吸引力的原因之一。如何为国际学生提供支持与服务，帮助他们应对跨文化适应问题，在新的学术环境取得成功对于提升来华留学教育国际竞争力至关重要。

四、结语

教育部部长陈宝生在十九大新闻记者招待会上这样描述他心中2049年的中国高等教育：“2049年，中国教育将稳稳地立于世界中心，中国的标准将成为世界的标准；中国将成为世界上人们最向往的留学目的国、中国版的教材，汉语发音的教材能够走向世界”。[10]全面提高来华留学教育质量，实现来华留学教育工作健康可持续发展，既需要自上而下的统一政策、严格监管，同时也需要自下而上创新国际学生学术服务体系，构建符合中国高校校情的国际学生教育管理和服务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