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西洋古典学在中国*

2020-01-18 06:31许春艳
湖州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西洋周作人古希腊

许春艳

(湖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日本的西洋古典学起步于16世纪末室町时代的“南蛮学”。明治维新后,开眼看世界的日本学界极力引进西学,西洋古典学也随之兴盛起来。20世纪逐渐取得了显著成就,并影响了梁启超、鲁迅、周作人等一批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21世纪,随着国内学界古典学研究的兴盛,学者开始关注日本西洋古典学的成果,但尚缺乏对此系统的梳理。本文按照我国学者对日本西洋古典学的关注情况进行历时性的整理,以期呈现一条清晰的学术发展脉络,备学界之需。

一、新文化运动与日本西洋古典学的发现和学习

20世纪初,日本处于吸收西洋古典学的萌芽期,西洋古典学的内容多散见于明治时期思想家论著中。此时流亡日本的梁启超以及鲁迅、周作人等一些留日学生在将日本人翻译、编译的西学著作引介到中国的潮流中,通过阅读这些启蒙思想家的著作,自然而然地接触到了萌芽期的日本西洋古典学。梁启超《东籍月旦》、周作人《希腊之余光》、鲁迅《集外集·序言》均可见其阅读、参阅日本西洋古典学的史实。梁启超著作中涉及古希腊、古罗马的内容也多使用了日本西洋古典学提供的素材。周作人在日本接受希腊语学习,并简单评述过明治期西洋古典学的情况,是中国早期关注日本西洋古典学的学者之一。这些日后成为新文化运动主力军的学者们在日本接触到了西洋古典学,并在一定程度上受其影响而改变了思想意识。

梁启超流亡日本后阅读了大量日本人撰写的西方著述,将其阅读过的或者所知的日本出版的西方史学著作收录在《东籍月旦》[1]82-102中。“第一章伦理学”介绍了31种著作,其中明确涉及古希腊、古罗马内容的有《伦理学教科书》等8种。“第二章历史”共收录了52种史学著作,其中世界史31种,涉及古希腊、古罗马历史的著作有《新体西洋历史教科书》等14种。文明史相关的著作,例如在所列家永丰吉著《文明史》,法国基梭著、永峰秀树译《欧罗巴文明史》,高山林次郎著《世界文明史》中也出现了对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的论述。

《东籍月旦》所列书目,不能肯定梁启超都仔细阅读过,但是那些重要的文献,相信他应该读过,而且对于所列著作,梁启超大都做了繁简有异的评价。例如,对主要介绍古希腊、古罗马历史的浮田和民著《西洋上古史》,他是这样评价的:“尤为宏博,仅叙上古,而其卷帙之浩繁,举诸家全史之著,无有能及之者。而其叙事非好漫为冗长,盖于民族之变迁,社会之情状,政治之异同得失,必如是乃能言之详尽焉。希腊罗马之文明,为近世全世界之文明所自出,学者欲知泰西民族立国之大原,固不可不注意于此。必如浮田斯编,始稍足以餍吾侪之求矣。有志政治学者所尤不可不读也。”[1]94由此可见梁启超对浮田和民《西洋上古史》的高度评价,以及对古希腊、古罗马文明是近世世界文明之源,是西方国家立国之本的深刻认识。梁启超从1898年末到1903年间发表的《斯巴达小志》《雅典小史》等30余篇涉及古希腊、古罗马的论著,正是建立在这种认识之上的。经过调查得知,这些著作中使用的素材相当一部分来源于日本的西洋古典学。关于梁启超著述中使用的日本西洋古典学素材情况将另文别述,此处不一一赘言。

跟随章太炎学习的鲁迅、周作人在日本也接触到了西洋古典学。

鲁迅对希腊文化推崇备至,成为西方古典文明引介到中国的重要人物之一,他的引介涵盖了古典文学、史学、哲学以及科学等多个领域。在日本留学期间,鲁迅关注古希腊、古罗马的文学成就,阅读了大量书籍,其中包括上述领域的日译书籍。

陈德正、付超《鲁迅对西方古典文化的引介》中指出:“据其一同在日本留学的好友许寿裳回忆,在日本弘文学院求学期间,除了学习日语和基础课程外,鲁迅经常到书店购买日文书籍阅读,这些书籍中就包括格雷克的《希腊文学史》、约阿希姆的《罗马文学史》、施托丁的《希腊罗马神话》等。”[2]206这些书籍的日译本,无疑成为鲁迅之后进行著述活动的重要参考。关于《斯巴达之魂》的创作,陈德正、付超在上述论文中指出:“大概从日本人翻译的作品中,鲁迅读到了希罗多德等人的著述,对希腊人抵抗波斯侵略的史实非常重视。”[2]208其依据是:“文中提到译者字样,说明鲁迅是根据外文资料编译而成的。而希罗多德《历史》中就有关于温泉关和普拉提亚大战的记载,鲁迅可能主要依据此书,同时参考其他书籍写就了此文。”[2]209此处的译本是日译本还是其他外文译本不得而知。但是,鲁迅在《集外集·序言》中谈到《斯巴达之魂》创作之时,“我那时初学日文,文法并未了然,就急于看书,看书并不很懂,就急于翻译,所以那内容也就可疑得很。而且文章又多么古怪,尤其是那一篇《斯巴达之魂》,现在看起来,自己也不免耳朵发热”[3]4。经陈德正、付超的调查得知,《斯巴达之魂》中的某些情节是不符合史实的[2]209,由此看来鲁迅确实是参考了日文译本,但是由于当时对日文还不甚熟练,从而导致了对一些语句的误译。

周作人一生翻译了大量的古希腊文学作品,对古希腊的神话、古诗、戏剧、寓言和修辞学等领域颇有研究。日本西洋古典学对周作人古希腊文学早期认识的形成起到了极大的影响作用。

周作人1906年留学日本,首次接触到古希腊文学,“或许带有某种偶然性”[4]133。据《知堂回想录·筹备杂志》云:“我到达东京的时候,下宿里收到丸喜书店送来的一包西书,是鲁迅在回国前所订购的,内计美国该莱(Gayley)编的《英文学里的古典神话》,法国戴恩(Taine)的《英国文学史》四册,乃是英译的。说也可笑,我从这书才看见所谓文学史,而书里也很特别,又说上许多社会情形,这也增加我不少见闻。《古典神话》虽是主要在于说明英文学上的材料,但也就有了希腊神话的大概,卷首并说及古今各派的不同解释,使我对于安特路朗的人类学派的说法有了理解。恰巧在骏河台下的中西屋书店里有多少本‘银丛书’,安特路朗的主要著作就收在这里边,这便是《习俗与神话》(CustomandMyth)和两册《神话仪式和宗教》(Myth,RitualandReligion),我便去都买了来,这就是研究神话最早的根据。”[5]137-138周作人阅读了《英文学里的古典神话》《习俗与神话》《神话仪式和宗教》,开始对希腊神话产生浓厚的兴趣,“为他了解希腊神话起了关键的导引作用”[6]134。

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学希腊文》[5]152-153中说到,1908年秋他开始学习希腊文。因为当时就读的日本学校里没有希腊文这一科目,所以后来周作人进入美国教会学校立教大学学习希腊文。教本用的是怀德的《初步希腊文》,后来是克什诺芬(Xenophon)的《进军记》(Anabasis)和柏拉图(Platōn)的答问(1)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中提到了克什诺芬(Xenophon)的《进军记》(Anabasis),在《希腊拟曲》序中还提到了柏拉图(Platōn)的答问。。据波多野真矢在《鲁迅研究周刊》上发表的文章《周作人与立教大学》[7]41-45中的介绍:周作人于1909年4月10日至1911年4月18日在立教大学深造学习希腊文,“明治四十二年度(2)公元1909年。成绩单上,共有四十一门课程,而他只参加了希腊语一门的考试,总成绩是九十八分。这说明他的希腊语学得确实不错。”[7]45学习了希腊语,使其成为20世纪前期为数不多的能够直接阅读希腊文的学者,也为其在日后直接翻译希腊文献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如上所述,周作人对希腊文学的关注始于日本。在日本留学期间经常购入西方古典学书籍,其中不乏日本人的译作。周作人在《希腊之余光》[8]108-114一文中,提及了在日本购入长坂雄二郎译著《古代希腊文学史》(原著是理查及勃教授的《希腊文学初步》)的情况以及引发的感慨。“我的感想,其一是这《希腊文学初步》在日本也已有了译本了,中国恐怕一时不会有,这是很可惜的事。其二是原书在起头处说过,是写给那不懂希腊文,除译本外不会读希腊书的人看的……或者不及翻译与介绍要紧。其三想到自己这边,觉得实在也欠用力,虽然本来并没有多少力量。”[8]109关于日本的西洋古典学,周作人是这样评价的:“日本在明治末年也还是很少谈希腊事情的人,但克倍耳教授(3)克倍耳教授即拉斐尔·冯·科贝尔,他被日本学界尊称为“日本西方古典学之父”。已在大学里鼓吹有年,近二十年中人材辈出,译书渐多,这是很可羡慕的事。”[8]109根据现有资料判断,这是中国人第一次正面介绍日本西洋古典学学科建设的情况。周作人在看到日本译作后,一方面感叹日译本的出版是为了普及古希腊文学知识,日本的西洋古典学的译介阶段成绩斐然;一方面觉得“古希腊的探讨对于中国学艺界甚有用处,希望其渐益发达”[8]114。

周作人在翻译古希腊文学作品时会参考日人译作和著述。鲍耀明编《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中记载1963年4月25日周作人曾写信让鲍耀明帮助购买高津春繁译《游女の対話》(岩波文库)一事。[9]250后来周作人在1964年6月24日写给鲍耀明的信中说:“目下正在翻译希腊《游女の対話》,前承寄下之日本译本一册,现正在参考中”[9]331。同年10月12日信中又说:“《游女の対話》前承见寄,因得参考深得其益。”[9]335薛祖清博士论文《晚年周作人与文化复兴之梦——以〈路吉阿诺斯对话集〉为中心》中就此指出:“日文版的《游女对话》在翻译《妓女对话》时也是一个重要的参照版本。”[6]64此外周作人在请求鲍耀明帮助购买《游女の対話》的同时,还请求他帮忙购买田中美知太郎著的《ギリシヤ語入門》(岩波全书)。1963年5月30日,周作人又给鲍耀明写信说:“《ギリシヤ语入门》不日可到,至为欣慰。因其变化甚繁,如非找到动词之原形,则无从在字典里去找,今有此一册则省事多矣。”[9]258同年6月4日,周作人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得耀明寄书三册,一为《ギリシヤ语入门》,有动词变化表,甚为合用……”[9]259

二、改革开放与日本西洋古典学的再发现

新中国成立至改革开放的一段历史时期,鲜见国内学者关注日本西洋古典学。改革开放后,我国的古典学研究与西学研究都迅速发展起来。进入20世纪90年代,史学学者开始强调日本在中国引进西学过程中的中介作用,日本西洋古典学在这些研究中以片段的形式再次出现在学者视野中。从这些视角、史料各有特色的研究中,仍可窥见日本西洋古典学在我国的传播及影响。

张广智在《西方古典史学的传统及其在中国的回响》中称,“西方史学之输入中国,最初的渠道大多是借助日本的间接介绍”[10]67,并在2017年发表的《中外史学交流的脉络与当代意义》中指出,发轫阶段(4)论文中指出西方史学输入中国的发轫期是19世纪末至1919年。外国史学输入中国,“基本上是通过引进近代日本史学而间接引进西方史学的,不免粗疏,具有很大的局限性。”[11]5张广智的研究概括性地总结了日本史学引入中国的历史特征。

根据总体国家安全观,社会安全是国家安全体系中的重要组成内容。预防犯罪是社会安全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国仍处在刑事犯罪的高发期,违法犯罪活动日趋专业化、职业化,高新技术犯罪增多,对公共安全工作提出了新课题。

关于这一时期与日本西洋史学相关联的研究,另有以下学者展开了论述。

陈德正、付超、赵少峰等学者围绕新中国成立前西方古典学在中国的译介和传播,发表了系列论文,论及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古典学在中国的情况,其中散见引介日本人古希腊研究的内容。陈德正《梁启超对古希腊史的引介和传播》[12]73-76中指出,梁启超流亡日本后,大量阅读日本人撰写的西方著述,通过创办报刊和撰写评论,积极向国人推荐和评介世界史著,同时将古希腊历史知识引入了中国。其中,梁启超编写的《东籍月旦》评论推荐的通史著作中,“古希腊罗马史的内容约占三分之一左右”[12]73。尤其是梁启超推荐的浮田和民著的断代史《西洋上古史》,深受梁氏好评,“梁氏对希腊历史的介绍研究正是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的。”赵少峰、陈德正《晚清西方古典史学的译介与反响》[13]188-191中指出,日本翻译的通史性著作中,介绍古典史学的篇幅较少,一般介绍希腊、罗马的发展史,对重要的史家和著作也没有叙述。此外,该论文还提及了留日学生翻译日本古希腊罗马史书籍的情况,列举的书籍有桑原启一的《希腊史》(商务印书馆,1903年)、占部百太郎的《罗马史》(商务印书馆,1903年)、柳井絅斋的《希腊独立史》(上海广智书局,1902年)、宫川铁次郎的《希腊兴亡史》(湖南编译社,1903年),并认为这些著作“为晚清学者认识希腊罗马政治、文化、史学提供了丰富信息”[13]190。陈德正、付超《鲁迅对西方古典文化的引介》[2]204-211中论及鲁迅在创作《斯巴达之魂》时参照日译本的情况。

李孝迁《清季汉译西洋史教科书初探》[14]130-140主要关注的是清末大量引介西洋史教科书译著以解决学堂教科书匮乏的历史问题,并指出近代汉译西洋史教科书大部分来自日本,重点评论的教科书有《欧罗巴通史》《西洋史要》《万国历史》《西洋历史教科书》《万国史纲》。通过李孝迁研究可知,上述教科书中多含有古希腊、古罗马历史的内容,而这些古希腊、古罗马史内容以教科书的形式传入中国,对清末国人认识西方古典史学具有重要的意义。此外,邹振环在《西方传教士与晚清西史东渐:以1815至1900年西方历史译著的传播与影响为中心》[15]218中指出清末出现过翻译介绍古希腊罗马历史的高潮,其中翻译的日本书籍包括秦嗣宗译柳井絅斋的《希腊独立史》、中国国民丛书社译桑原启一的《希腊史》和陈时夏等译占部百太郎的《罗马史》等。

李长林《中国学术界对希腊化时代历史的了解与研究》[16]120-127对中国学者的希腊化时代相关研究进行综述。文中与日本西洋古典学相关联的是介绍了20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学者坂口昂著、王壁如译《希腊文明之潮流》(神州国光出版社,1930年)和日本学者原随园著、杨炼译《希腊文化东渐史》(商务印书馆,1940年),并评价这个时期的译著“使中国读者对希腊化时代及其文化有了较全面具体的了解”,认为“在十年内连续出版了两部有关希腊化时代的译著,反映了中国学术界对这一阶段历史的关注”[16]121。通过该论文可知,中国学术界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依然关注日本的西洋古典学研究,并以译作的形式引介到中国。与20世纪初期以引进日本的通史著作为主的引介活动不同的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开始转变为关心并引介日本学者的研究著述。这一转变间接地反映了日本西洋古典学研究的发展。

以上论著主要围绕新中国成立前,特别是20世纪初西方史学引介到中国的这一情况而展开的研究。其中散见日本西洋古典史学译著引介到中国的零星内容,间接地介绍了当时日本西洋古典史学的发展状况。然而,这些研究毕竟没有直接以日本西洋古典史学为研究对象,而是在介绍西方史学引介到中国的过程中,经由日本的译著看到的日本西洋古典史学的片段,所以,可以说对当时的日本西洋古典学的介绍是不全面的、非系统性的。

江日新在《〈“牟宗三哲学”与“唐君毅哲学”论〉导言》[17]7-45中,主要论述日本西方哲学研究的开展情况,其中论及因西田几多郎而形成的哲学流派——“京都学派”对西方古典哲学研究的贡献以及学派形成动因,从中能够看到日本西洋古典哲学研究的发展轨迹。虽然这篇论文也是间接地、概括性介绍了日本西洋古典学的内容,却是20世纪90年代为数不多的触及二战后日本西洋古典哲学发展的论文,对认识日本西洋古典哲学研究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三、中国西方古典学的发展与日本西洋古典学的对话

21世纪以来,随着中国西方古典学研究的快速发展,以及国际交流合作的展开,国内学者开始关注以日本西洋古典学为研究对象的研究,一方面公开出版、发表日本学者的研究,一方面对日本西洋古典学进行梳理钩沉式研究。

罗兴典《日本诗史》[18]7-34“序章”中收录了日本千叶宣一《日本新诗诞生的途径》一文,主要关注了西洋古典文学移植日本后在日本的接受与传播。该文认为,从室町末期到江户时期是西洋古典文学继承期,“有关希腊古典文学和拉丁古典文学的传播,可以推测是由通过传教活动和通商贸易直接从事文化交流的传教士和商人、船员为主的媒介者进行的。”[18]12虽然这一时期“它带给室町时代以后的日本文学以影响的文献学实例远比圣书文学少”[18]12,但是例如尤利西斯传说确实给日本物语的素材、表述、展开带来了影响。之后,随着天主教传教活动的开展,“西洋古典文学通过西教文学移植到日本的事例不胜枚举”[18]20。

陈恒、耿相新在《新史学 第9辑:观念的历史》中收录了日本前泽伸行的论文《古希腊的国家与共同体》[19]249-263。该论文概述了日本史学界从1980—2000年之间关于古希腊史研究的主要状况,并且从“政体与政治”“经济与社会”“周边区域与希腊化时代”三个方面总结了20年间日本史学界在古希腊史研究领域里的成就,对伊藤贞夫、伊东七美男、清水昭次、古山正人、山川广司等29位学者的69篇论文的显著成果进行了概述。其中,山川广司在实证性考察线形文字(B)文书的基础上展开的一系列研究令人印象深刻,显示出日本学术界在古希腊史的个案研究上进行的细致而深入的研究。前泽伸行的论文展示了1980年到2000年之间日本古希腊史研究的整体面貌,为我们研究日本西洋古典史学提供了有利参考。

日本古希腊哲学研究领域权威学者纳富信留发表在期刊《日本史学》和《学术月刊》上的两篇论文对日本西洋古典哲学进行了介绍。《“哲学”的普遍性——古代希腊与现代日本的对话》[20]18-22一文主要“以古希腊与现代日本的对话这一模式,从近代日本与古希腊的‘Philosophia’这一理念的冲撞开始,并以此为基础,来考察具有普遍性的‘哲学’方法。”《日本哲学家从古希腊哲学中学到了什么——以大西祝、西田几多郎与和辻哲郎为切入点》[21]17-25一文,纳富信留对古希腊哲学进入日本后的文献译介的历史发展进行了概述,内容如下。西洋哲学进入日本的最初阶段,日本学者既已意识到将古典哲学作为整个西洋哲学和科学的基础来进行研究以及翻译希腊语原始文献的重要性。从20世纪二十年代开始,日本一部分学者已经具备根据希腊文原文进行翻译的能力。二战前,日本先后关注苏格拉底、之后掀起“柏拉图热”,然后是亚里士多德,对他们的著作进行翻译,其中一部分即是根据原始希腊文翻译的。二战后,从原始希腊文和拉丁文译出的关于西方古典哲学的新译本大量问世,其内容已经涉及西方古典哲学的全部范围。在眼下的日本学界,几乎翻译了所有古代哲学典籍。此外,纳富信留还围绕明治时代研究西洋哲学之先驱的大西祝,以及20世纪的重要思想家西田几多郎、和辻哲郎三人的柏拉图哲学研究成果以及在日本哲学界的重要地位进行了讨论。

纳富信留除了以上两篇论文之外,还参加了2015年5月由《学术月刊》杂志社与复旦大学哲学学院联合举办的“现代性语境中的翻译与诠释——中日哲学界的对话”学术研讨会。(5)《学术月刊》杂志社,《“现代性语境中的翻译与诠释——中日哲学界的对话”学术研讨会在沪举行》,http://www.sssa.org.cn/xszx/676909.htm,2015年5月29日发布。会上分析了大西祝、西田几多郎、和辻哲郎三人哲学中对希腊哲学的创造性转化和运用。在王忠孝、赵静一、刘津瑜《国际古典学新动态——2015年柏林“全球化下的古典学”学术活动报道》[22]265-284中得知,纳富信留于2015年8月在柏林召开的“全球化中的古典学”国际会议上,发表了题目为《古代希腊哲学在日本:柏拉图‘理念’与现代日本哲学家》的论文,主要围绕大西祝、田中美知太郎和井筒俊彦三位日本哲学家在古希腊哲学方面的重要研究展开的,“让我们了解到20世纪日本学界如何运用古希腊哲学作为批判现实的手段”[22]280。

综上可知,虽然迄今为止我国对日本西洋古典学的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研究成果也极其有限,但是公开发表日本学者的研究,则弥补了这一领域的研究空白。特别是前泽伸行的研究与纳富信留的一系列研究都是以日本西洋古典学为直接研究对象而展开的研究,对于促进我国学者认识日本西洋古典学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随着我国西方古典学的发展,国内学者也逐渐认识到研究日本西洋古典学的意义,并开始以日本西洋古典学为研究对象,对其发展与研究现状等展开论述。

2008年,杨巨平在应日方邀请参加完“日韩中世界古代史学术研讨会”后,发表了文章《日韩中三国世界古代史研究之比较——参加“日韩中世界古代史学术研讨会”有感》[23]106-108。论文介绍了“日韩中世界古代史学术研讨会”的组织情况,比较分析了日韩中三国的世界古典史学研究(尤指古典学研究、古代东方学研究),其中详细介绍了日本西洋古典史学的研究现状与学科发展情况,并对日本研究的国际化、研究能力、研究水平、研究人才培养等方面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杨巨平的研究关注日本的西洋古典史学的研究现状、成就、研究特点与优势,表明我国学者开始关注日本西洋古典学研究及其学科发展。

赵月娥、李葛送《日本西方古典学发展历史与现状》[24]137-138,153对日本西洋古典学研究展开综合性论述。论文将西方古典学在日本的发展划分为三个阶段,即明治维新外国人主导的萌芽期,战败前日本人主导的成长期,战败至今的繁荣期;概括每个阶段的特征为聘用外籍教师讲授古典知识,依靠原典译介构建文本研究体系,强调古典语言研习并开展跨领域研究。该文关注西方古典学在日本的传入、发展,对日本西洋古典学史学、哲学、文学等方面的成就进行了宏观综述,是迄今为止为数不多的、从发展史的角度综合考察日本西洋古典学发展的研究成果。

此外,近年来国内学术界开始与日本开展国际学术交流。2013年我国学界首次承办了中、日、韩世界古代史学术会议[25]9。前述“现代性语境中的翻译与诠释——中日哲学界的对话”学术研讨会上,来自日本京都大学、北海道大学、庆应义塾大学、立政大学、北海道教育大学、复旦大学、中山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等高校的学者参加了此次会议并做了学术报告,从比较哲学研究的角度诠释日本哲学对西方哲学的转化与运用,并分析其差异。(6)《学术月刊》杂志社,《“现代性语境中的翻译与诠释——中日哲学界的对话”学术研讨会在沪举行》,http://www.sssa.org.cn/xszx/676909.htm,2015年5月29日发布。综合以上研究可以看出,国内学术界开始关注日本的西洋古典学研究。

四、结 语

日本的西洋古典学兴起于明治维新之后,在20世纪迅速发展,并取得了显著成绩。20世纪初,仍处于萌发期的日本西洋古典学间接地影响了我国一批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但是此后直至20世纪90年代,我国极少有学者关注日本西洋古典学的发展。20世纪9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渐深入,我国西学研究迅速发展,学术界开始关注西学传入中国过程中的日本作用,研究中涉及萌芽期的日本西洋古典学。另一方面,我国古典学的兴盛促使我国学者关注日本西洋古典学的发展,但是这一时期主要是发表台湾地区和日本学者的相关研究,以间接的方式向我们展示了日本的西洋古典学。进入21世纪,随着对西方古典学研究的深入以及国际交流的增加,我国学者开始以日本西洋古典学为研究对象开展研究,但是归根结底国内学界针对日本西洋古典学的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

在“一带一路”倡议的推动下,近年来我国西方古典学的发展也渐成蔚然之貌。从事西方古典学的学者,也逐渐认识到西方古典学国别研究的重要性。就目前日本西洋古典学的发展及研究水平来看,开展日本西洋古典学研究是有价值的。对于同属东方且与中华文化有历史渊源的日本如何开展西洋古典学研究,从学科史、东西方比较研究、中日比较研究等多角度分析是非常必要的。张弢指出“中国学界在古典学的引入阶段尤为看重对学科史的回溯,从学术史的角度切入该研究领域具有多重意义。”[26]106因此,从学术史角度梳理分析日本西洋古典学是今后应该首要开展的研究活动。张巍曾提出借鉴日本建设古典学的经验,“日本最好的几所大学里设有西方古典学,放在以语言为基础、兼及文学的模式里”[27]5。由此可预见日本西洋古典学的学科建设经验与研究成果能够转化成为我所用的有益经验和借鉴,也可为中国当前的西方古典学科建设与研究出力。因此,对日本西洋古典学的学术史梳理与研究,包括在发展动因、研究范式、社会贡献、学科体系建设等方面的问题都将是今后值得进一步思考和深入讨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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