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黑龙江历史述要
——写在《黑龙江通史》第七卷出版之际

2020-01-18 01:24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20年3期
关键词:沙俄俄国黑龙江

李 随 安

(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哈尔滨 150028)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之际,十卷本《黑龙江通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隆重推出,“盛世修史”,此其谓也。其中,《黑龙江通史》第七卷(李随安等著)阐述了1840—1911年黑龙江地区的历史,也即黑龙江地区的近代史。

历史时期,“黑龙江地区”这一地理概念处于不断变化之中。本时期,黑龙江地区的地理范围经过了两次巨大的变化:其一,在1858年《瑷珲条约》签订以前,黑龙江地区系指《尼布楚条约》签订后中国疆域的东北角,包括整个黑龙江流域,其北界、西界为《尼布楚条约》规定的中俄边界。《瑷珲条约》《北京条约》签订后,中国痛失黑龙江左岸、乌苏里江右岸的领土,黑龙江由中国的内河变为中俄两国的界河,黑龙江地区的范围大大缩小。其二,20世纪初改设行省,黑龙江省继承了原黑龙江将军的辖地,还划入了松花江右岸原属吉林将军管辖的部分区域。

黑龙江地区虽位于祖国的东北角,属于偏远地区,但是其近代史与整个中国的近代史完全同步、密不可分。谈及中国近代史的开端,谈及中国近代遭受西方殖民主义者的侵略,人们通常把目光投向南国的虎门,想起英国发动的侵略中国的鸦片战争。其实,欧洲诸国中,最先酝酿发动侵华战争的国家并非大英帝国,而是沙皇俄国。

早在1731年,俄国就出现了对中国开战的作战计划,提出这个计划的人是萨瓦,他作为俄国代表与中国谈判签订了《布连斯奇界约》《恰克图条约》。从中国回国后,他献给安娜女皇《关于中国的实力和情况的秘密报告》,主张发动对华战争,扫平黑龙江地区的所有中国堡垒,夺回因签订《尼布楚条约》失去的全部土地。他认为俄国有一定的胜利的把握,只是俄国承担不起这笔巨大的军费。32年后,1763年,登基不久的叶卡捷林娜女皇也曾计划对中国开战,夺取黑龙江地区。她命令米勒院士(1705—1783)起草了《关于对华战争的意见》的报告,生前也多次与臣属商讨对华开战的可行性。1785年,时任俄罗斯军事委员会主席格波爵姆金亲王认为,只要发兵1万,即可横扫中国。

19世纪初,俄国再次出现对华发动战争的叫嚣。1806年2月19日,出使中国失败的戈洛夫金向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呈交报告,在猛烈抨击中国之后,抱怨俄国没有向中国展示实力,表露了以对华战争解决两国之间遗留问题的愿望:“所谓同中国开战,其实质不过是一次轻而易举的短期探险行动。这种行动的成功可以说无可置疑,它将为俄罗斯带来辽阔富饶的土地……”

而英国人在1793年才提出对华战争的设想,提出者是出使中国的英国使臣马戛尔尼。他在访问华期间,与乾隆皇帝因“跪拜礼”一事闹得不欢而散。回国后,他考虑了对华战争计划,只是担心战争会影响中英之间的贸易才作罢。

进入19世纪之后,英国和俄国,两个强敌,一南一北,对中国虎视眈眈。中国面临黑云压城的危急局势。1840年,英国先于俄国动手,对中国发动了鸦片战争。不过,节节胜利的日不落帝国非常重视沙皇俄国的侵华经验,曾指派御用文人从俄国的侵华宣传家米勒院士的著作中摘录了所需的内容,汇编成册。亨利·璞鼎査——这位逼迫中国签订《南京条约》的英国谈判代表,就是带着这本参考书前往中国的[1]。

在中国的北面,沙皇俄国密切注视着英国人的一举一动,等待最佳历史时机,一旦英国把中国扑倒在地,它就立刻上前咬下属于自己的一块。终于,这一历史时机到来了!1856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英法联军打进北京,火烧圆明园。沙俄看准时机,趁火打劫。卡尔·马克思在伦敦冷冷地注视着这伙强盗在远东的丑恶表演,如此评论:“当英国终于决定打到北京,当法国希望为自己捞到一点东西而追随英国的时候,俄国……在这个时候从中国夺取了一块大小等于法德两国面积的领土和一条同多瑙河一样长的河流。”而到了1900年,沙俄不仅伙同英国等国组成八国联军进攻中国京畿地区,而且独自出动10万大军占领了整个中国东北。

就中国国内的情形来看,黑龙江地区与中国内地的近代史进程也是紧密相连的。为了应付英国、法国在南国发动的第一次鸦片战争、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及后来法国、日本的侵略战争,清政府一次次地从黑龙江地区抽调驻防八旗,致使本已地广人稀的黑龙江地区更加空虚凋蔽,损害了武备本就严重不足的黑龙江边防,这给沙俄提供了割占中国领土、发动侵略战争的便利条件。1900年夏,北京陷落,身在齐齐哈尔的黑龙江将军寿山困守孤城,无兵无粮,在绝望中自杀。历史证明,虽然黑龙江地区与销烟之地虎门、大沽炮台、圆明园远隔万水千山,但是远方的炮声在松花江畔清晰可闻,且引发了黑龙江地区的连锁反应。毫无疑问,黑龙江地区的近代史是整个中国近代史的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不过,由于黑龙江地区特殊的地理位置,其近代史的脉络与中国其他地区又有显著的差异:其一,黑龙江地区处于东北边疆,与推行扩张政策、处心积虑侵占中国领土的沙皇俄国毗邻,在近代史上自始至终存在严重的边疆危机。其二,黑龙江地区是一个没有得到充分开发的落后地区,长期实行封禁政策,行政设置为“军府制”。为了因应严重的边疆危机,这个地区在近代进行“开禁放垦”,建立了与内地相同的行政体制。以上两个因素决定了黑龙江地区近代历史进程的特殊性。

黑龙江地区的近代史极其复杂,涉及沙俄侵华、边界划分、开禁放垦、移民实边、行政体制改革、文化建设、社会转型、中外经济关系、中外文化交流等诸多问题。本卷共分九章,以期全面地、完整地阐述黑龙江地区的近代史。

第一章:沙皇俄国在远东的扩张及中俄东段边界的剧变

1689年,中俄两国签订了《尼布楚条约》,正式划分了中俄两国的东段边界,确定了外兴安岭以南、黑龙江以北,包括库页岛在内的广大地区属于中国。然而,沙俄内心并不认同这一边界划定方案,一直图谋卷土重来,侵占黑龙江流域。为达到这一目的,沙俄苦心经营了160多年。

到鸦片战争前夕,日益强大的俄国对黑龙江地区虎视眈眈,黑龙江地区面临日甚一日的边疆危机。随后,中国在英国发动的鸦片战争中战败,被迫签订了《南京条约》。而当国人的注意力完全为南方的边疆危机所吸引时,实际上更大的边疆危机已经在东北形成。

由于太平天国起义军占据长江流域、英法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清政府陷入内外交困之中,沙俄遂利用这一绝佳时机逼迫中国签订了《瑷珲条约》《北京条约》,一举割占了中国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包括库页岛在内的10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之后,沙俄并未停下侵略中国的脚步,在以后的几十年里继续蚕食中国东北这片残山剩水。

第二章:黑龙江经济社会的发展滞后与开禁放垦之争

清朝中后期,黑龙江经济社会的发展水平与内地省份相比显得十分落后,其原因与“军府制”密切相关,其主要表现为落后的土地占有关系,它严重地阻碍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在有清一代的大部分时间里,黑龙江地区的土地占有形式大致有如下几种:旗地(包括官兵随缺地、台站丁地等)、官田(包括官庄、马场地、围场、官荒等)、蒙地(包括执政王公领地、闲散王公领地、庙陵领地、牧丁份地等)、民地(包括旗余地、出旗民人随带地等)、流民佃耕地。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各种土地占有形式的比例是有变化的。黑龙江地区的旗地、官田、蒙地在清朝中后期出现了萎缩的趋势,而民地和流民佃耕地却日益扩大,原因是汉族流民不断涌入,在旗屯官庄附近“始而为佣,继而为佃”,时日一久不仅有了土地耕种权,而且还以各种方式拥有了土地所有权,这表明了土地开发程度的提高及土地占有形式的变化。尽管旗地、官田、蒙地仍占有相当数量,但从总的趋势上看,它们迅速地、大量地以多种形式向民地转化,土地占有形式发生了重大变化,各项禁令的突破亦成为变中应有之事。

鸦片战争以后,内忧外患交相侵逼,原本不甚发达的黑龙江地区更趋衰败。由于人口稀少、土地开发缓慢,这里各项事业发展滞后,且连年欠饷,八旗百姓生计困难。如何让“祖宗肇迹兴王之所”的军民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成为困扰军府制下黑龙江吏员的一件大事。而沙俄的侵略扩张、朝廷对龙江八旗的频繁征调,更使“所重者国防而非田赋”的军府制统治顾此失彼、颜面扫地。黑龙江地区若要走出困局,就必须效仿东北南部实施“开禁放垦”政策。围绕“开禁放垦”,主张派与反对派进行了持久的争议。

第三章:移民与黑龙江地区经济社会的发展

中国近代出现“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三大人口迁移流向,其中“闯关东”移民洪流完全是黑龙江地区“开禁放垦”政策促成的。“开禁放垦”促进了移民实边,意义深远。

黑龙江地区的“开禁放垦”可分为部分放垦与全面放垦两个阶段:1861—1903年为部分开禁放垦时期。部分开禁放垦最先始于呼兰平原,也就是清中期所谓的“东荒地区”。1904—1911年为全部开禁放垦时期。部分放垦阶段明显地带有被迫的、尝试的性质,而全面放垦则是一个推进、促成的阶段。

数百万计的“闯关东”移民进入黑龙江地区,他们筚路蓝缕、艰辛劳作,使昔日的“边塞苦寒之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移民由华北诸省来到黑龙江,这不仅是人群在地理空间上的移动,而且是他们所负载的地域文化向黑龙江地区的传播。所以说,“开禁放垦”和移民“闯关东”不仅促进了黑龙江地区经济社会前所未有的大发展,而且还带来了地域社会结构的重建和民俗文化的变迁。

第四章:中东铁路的修筑和影响

19世纪末,俄国加紧推行“远东政策”,与其他资本主义国家争夺远东的霸权。中国在甲午战争中的失败使俄国又一次获得了侵略、掠夺中国东北的良机。1896年,清政府的重臣李鸿章去俄国参加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与俄国签订了中俄《御敌互相援助条约》即《中俄密约》;随后,两国代表又签订了《中俄合办东省铁路公司合同章程》,俄国因此获得了在中国境内修筑中东铁路的特权。沙俄修建中东铁路的政治目的是想将中国东北变成自己的势力范围,经济目的是掠夺中国资源,将东北变成其原料供应地和倾销其工业品的市场。

中东铁路1898年开建,1903年建成通车。沙皇俄国利用中东铁路肆意践踏中国主权——行政权、司法权、驻军权、设警权,侵占沿线土地,掠夺森林矿山,控制黑龙江、松花江的航运权;驻扎于铁路沿线的俄国军队胡作非为,抢劫、杀戮中国百姓:中东铁路沿线地区遂沦为殖民地半殖民地。

沙俄通过中东铁路确立了它在中国东北的霸主地位,这引起日本的不满,日俄战争因此爆发。战争最终以俄国的失败而告终,中国东北也由沙俄独霸变为日俄两国“共占”。

第五章:义和团运动时期沙皇俄国的入侵

19世纪末, 帝国主义列强掀起了瓜分中国的狂潮,沙皇俄国在其中担当了急先锋的角色。正是在空前的民族危机之下,中国爆发了声势浩大的义和团反帝爱国运动。黑龙江地区的义和团运动是全国义和团运动的组成部分,其锋芒所指为沙俄侵略者。

中国的义和团运动使沙皇俄国大为惊恐,它伙同其他七个国家,组成侵华联军。而除了与其他国家进攻中国京畿地区外,沙俄还单独出兵中国东北。1900年7月11日,沙俄以“保护”铁路侨民为借口,分兵数路大举入侵东北,总兵力达10万人。四个月后,沙俄占领了东北全境。之后沙俄又拒不撤兵,妄图实施其吞并整个中国东北的“黄俄罗斯”计划。

在大举入侵中国之际,沙皇俄国在黑龙江畔制造了两个骇人听闻的惨案——海兰泡惨案和江东六十四屯惨案,残暴地屠杀了大量中国居民。

当时,沙俄侵略军在黑龙江地区投入重兵,攻势猛烈,犯下累累罪行。广大清军官兵和义和团员英勇地抵抗沙俄侵略者,与之进行了浴血战斗。

第六章:行政体制改革

清代黑龙江地区“军府制”的设立及发展有其特殊的政治、经济、文化、地理等多方面原因。毋庸置疑,军府制下黑龙江将军的设置,对于清政府治理东北、促进黑龙江地区发展以及抗击沙俄的侵略都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有其重要的历史意义;黑龙江地区的八旗官兵更是在境内战守、境外征调、剿捕盗匪、镇抚叛乱中屡立战功。然而,伴随着黑龙江将军衙门的不断南迁、军事力量和军事中心逐渐远离黑龙江沿岸的广大地区,边境地带日渐空虚,边疆危机日益加剧;与此同时,军府制下的各级地方政权疏于对民事的管理,再加上长期实行封禁政策,致使黑龙江地区地旷人稀的局面更加严重。而这一局面恰恰有利于沙俄侵略者,并导致我国10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被其侵占。严重的边疆危机迫使清政府进行行政体制的改革。

另外,内政的处理也需要实行行政体制改革。当时,东北腹地匪盗横行,社会不宁,然而平乱需要军事力量和军需供给,但地方政府处境窘迫,无能为力;随着内地移民的大量涌入,出现了繁杂的民事问题;中东铁路开通后,涉外事件日增。凡此种种,证明陈旧的军府制已经无法适应新的形势,行政体制改革势在必行。

清末黑龙江行政体制的改革改变了以往以将军为地方长官的军府制,从军政管理模式改变为民政管理模式。新设置的行政机构对行政、司法、军事等职权进行了明确划分,黑龙江行省制初具规模,为黑龙江行政体制的现代化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

第七章:清朝后期的黑龙江经济

清朝后期的黑龙江经济可以这样简单概括:农业飞速发展、工业逐步发展、矿业分散发展、商业活跃发展、金融业混乱发展、对外贸易不平等发展、海关艰难发展。

清朝后期,黑龙江地区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乃至地区经济结构都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农业耕作面积扩大,农作物品种大量引进,农业技术显著提高,农业器具得到普遍应用,农业设施得到不断完善,农作物产量倍增。农业的发展为黑龙江地区农产品的出口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基础;面粉加工、酿酒、榨油等行业得到发展,为民族工商业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交通运输条件得到改善,外国资本尤其是俄国资本的侵入使得黑龙江地区的粮食和其他农产品被大量地销售到世界各地。黑龙江地区的民族工商业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步发展起来的。

不过,由于当时黑龙江地区处于殖民地半殖民地的状态,经济的发展仍然困难重重。以沙皇俄国为首的帝国主义列强疯狂掠夺黑龙江地区的物产资源,严重阻碍了该地区经济的发展。

第八章:清朝后期的黑龙江文化

清朝后期,黑龙江封禁政策被解除,人口密度增加,府厅州县设置增多,新兴城市出现。在此背景下,黑龙江文化事业得到了较快的发展,这主要表现在旧体诗词的创作、传统戏剧的兴盛、教育的振兴以及外国文化、主要是俄罗斯文化的传入等方面。

19世纪下半叶,黑龙江旧体诗词创作有了很大发展。在这个时期,将军诗人、宦游诗人、流寓诗人、流放诗人组成了较为庞大的诗人队伍,他们结成诗社互相唱和,其边塞诗、风物诗、咏怀诗各具特色。

清朝末期,随着废科举、兴学堂运动的兴起,中国旧式封建教育发生了巨大变化,革除旧学、引进新学的教育改革蔚然成风。在此背景下,黑龙江地区的新式教育也蓬勃发展起来,告别了各民族以“国语骑射”为核心内容的旗学教育,开始了以汉语教学为主、以普及近代科学文化知识为宗旨的新式学校教育,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兴办新式学堂的浪潮,形成了与全国大致相同的学制系统。

由于中东铁路的修筑,俄罗斯文化在黑龙江地区渐渐传播开来,出现了俄罗斯风格的各类学校、图书馆、教堂,而近代文明的一些标志性成果之传入黑龙江地区似乎比上海、广州还要早。以电影为例,早在1899年,哈尔滨的中东铁路俱乐部里就放映过无声电影。马克思列宁主义也在这个时期传播到黑龙江地区,就传入的时间来说,也明显早于全国绝大多数地区。在中国共产主义运动史、马列主义在华传播史上,黑龙江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地区。

第九章:清朝后期黑龙江地区艰难的社会文明转型

19世纪末, 随着西方传教士的涌入、中东铁路的修筑、部分城镇的开埠通商等,黑龙江民众渐次接触到了西方事物;加之清末新政的推行、新派吏员的任用、新式教育的兴起、政治参与的萌芽、西书的翻译、留学生的派遣等因素,黑龙江地区出现了巨大的社会进步,开始了艰难的社会文明转型。

在这个历史转折时期,西方工业革命的成果渐渐改变了黑龙江民众的生活,开拓了人们的眼界,使之从最初的旁观者变为获益者。也正是在这一刺激下,黑龙江民众渐渐改变了“抑工商、贱技艺”的传统观念,接受了先进的科学理念、科学的管理方式,萌生了从事工商业的兴趣。商业活动和城市生活也在改变着一切,使人们相互交往的范围和频度增大,人们的交往活动不断地社会化、商业化、市场化,传统社会于是渐渐向现代社会转型。

本卷课题组全体成员深知,黑龙江近代史内容非常丰富、极其复杂,以上所述九章未必能覆盖其全部。但我们广泛借鉴前人的研究成果,努力挖掘第一手中外文史料,运用新方法,提出新观点,注重学术创新,力求为读者提供全景式的历史画卷。几度春秋,几年劳作,书稿已成。手捧这部厚厚的书稿,历史风云在眼前飘荡,不禁发出叹息。

近代史上,中国遭到西方列强的野蛮侵略,李鸿章故有“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慨叹。这样的局面在黑龙江地区展示得尤其明显。在黑龙江地区的近代史上,严重的边疆危机贯穿始终,这里是资本主义列强侵略中国的重灾区,侵略者在这里表现得极其野蛮。

19世纪中叶,沙皇俄国逼迫中国签订了《瑷珲条约》《北京条约》,割占了中国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包括库页岛在内的100多万平方公里的大好河山。而且,中国失去的不只是10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还有通往鄂霍次克海、日本海的出海口,以及东北亚濒海国家的身份。这一地缘政治上的惨痛失败至今滞碍着黑龙江省的发展:它和吉林省一样属于“边疆近海省”,因囿于内陆,外运不便,多年来一直期盼“借道出海”。

然而,贪婪的沙皇俄国并不以此为满足,其后又把魔爪伸向中国的残山剩水。当中国在甲午战争中失败之后,沙俄又诱逼中国签订《中俄密约》,从而得以修筑穿越黑龙江地区的中东铁路,并在铁路沿线制造了一个特别地区,形同“国中之国”,使黑龙江地区沦为殖民地半殖民地。1900年,沙俄制造海兰泡惨案和江东六十四屯惨案,大举入侵中国东北,之后又拒不撤兵,妄图实现其“黄俄罗斯”计划。

令人欣慰的是,在重重危机之中,中华文明仍然呈现了强大的生命力。这表现在:其一,面对凶恶的沙俄侵略者,黑龙江人民奋起反抗,谱写了可歌可泣的历史篇章。本卷详细铺陈黑龙江人民的爱国主义壮举,宏扬了其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其二,清政府虽然是被动地、但是终究进行了符合时代潮流的革新,出台了一系列顺应时势的政策,如开禁放垦、移民实边,废除军府制、建立行省制,从而使地处塞外的黑龙江地区出现了生机。本卷总结筹边理政、发展经济的经验教训,阐述了开发黑龙江地区的艰难历程。

回顾黑龙江近代史,我们应当永远缅怀那一批志士仁人,他们面对严重的边疆危机每每有卓越的表现:当外敌入侵时,以凤翔为代表的军人英勇抵抗,为保卫祖国战斗到最后一息。一群怀抱经世致用理念的爱国官员,在危局中忧国忧民、励精图治,李金镛、程德全是他们的杰出代表。李金镛不辞劳苦,以开拓性的精神创办漠河金矿,业绩显著;亲赴黑龙江左岸,考察江东六十四屯,与强横的俄罗斯官吏谈判,表现得有胆有识。这个官员群体以其创造性的活动遏制了外国侵略,为维护国家主权、民族权益做出了贡献。

1840—1911年,黑龙江地区进行了艰难的近代化和社会文明转型,这一转型的历史轨迹呈现为危局—变革—建设。转型的成果表现为:

第一,人口的大幅增长。近代黑龙江地区是我国重要的移民区,关内各省的大批移民移居黑龙江地区,根本地改变了这里千里无人的蛮荒景象。移民们筚路蓝缕、艰辛劳作,使昔日的“边塞苦寒之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人口密度的增加,黑龙江地区出现了众多的居民点,一些居民点随后发展成村镇、城市。

第二,大面积的土地得到开垦。由于推行开禁放垦、移民实边的政策,黑龙江地区的农业生产得到了飞速的发展,这主要表现在农业耕作面积的扩大、农作物品种的大量引入、农业器具的普遍应用、农业设施的不断完善、农业技术的显著提高、农作物产量的倍增。这一切为黑龙江地区农业产品的再加工和出口提供了前提。另外,农业的发展还为工业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原料,为黑龙江民族工商业的发展提供了必要的物质条件和广阔的发展空间,沙皇俄国的打压也未能阻止其发展的脚步。

第三,近代黑龙江地区出现了城市化趋势,其规模和速度超过很多内地省份,堪称奇迹。本时期黑龙江地区的城市可分为“农业经济型城市”和“中东铁路沿线城市”两类:前者多以农副产品为依托,大面积的粗放农业是城市兴起的动力;后者充斥大量的资本主义因素,活跃着各种工商经济活动,走的是一条突出经济功能的发展之路。如果用城市化与社会文明转型理论解释黑龙江地区的城市化进程,那么,“农业经济型城市”体现的是城市的现代化运动,即传统城市被注入新的因素,齐齐哈尔、瑷珲、宁古塔、三姓、阿勒楚喀就属于这类城市;“中东铁路沿线城市”体现的是现代的城市化运动,即现代城市的产生和壮大,哈尔滨是其中的典型——它因中东铁路的修筑而诞生,并迅速发展成为国际化的经贸中心。

第四,黑龙江文化在本时期获得巨大的发展。清朝末期,随着废科举、兴学堂运动的兴起,中国旧式封建教育发生了巨大变化,革除旧学、引进新学的教育改革蔚然成风。在这场空前的历史巨变的影响和推动下,黑龙江地区新式教育也获得了蓬勃发展,告别了各民族以“国语骑射”为核心内容的旗学教育,开始了以汉语教学为主、以普及近代科学文化知识为宗旨的新式学校教育。与此同时,外国文化、首先是俄罗斯文化开始传入黑龙江地区;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东铁路沿线传播开来,中国工人运动在这里开始出现。

黑龙江地区的近代化和社会文明转型与外来因素息息相关。应该看到,中东铁路的修筑和运营固然是沙皇俄国在中国推行殖民主义的结果,但是在客观上促进了黑龙江地区的开放和发展。殖民主义者在中国土地上的所作所为,其目的根本不是为了给予中国人什么施舍,可是,殖民主义者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必须在中国兴建楼房、工厂、铁路等等,生产、销售各种产品,以取得利润。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中国人的参与,中国人在参与的过程中观察、学习、适应,并重塑自己的个性,改造自己的传统文化,从而形成了新的观念、新的生活方式、新的民族特征,进而形成了新的群体、新的阶层、新的阶级……上述过程当然是殖民主义者不愿看到的,但却是他们无法抗拒的。黑龙江地区的这一历史过程印证了马克思《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中的论述:“英国在印度斯坦造成社会革命完全是受极卑鄙的利益所驱使,而且谋取这些利益的方式也很愚蠢。但是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如果亚洲的社会状态没有一个根本的革命,人类能不能实现自己的命运?如果不能,那么,英国不管干了多少罪行,它造成这个革命毕竟是充当了历史的不自觉的工具。”[2]沙俄在黑龙江地区推行殖民主义产生了同样的历史效应:与英国在印度一样,沙俄“受极卑鄙的利益所驱使”来到黑龙江地区,犯下了许多罪行,但“充当了历史的不自觉的工具”。

黑龙江近代史是一部屈辱的、血泪斑斑的历史,也是黑龙江人民勇敢反抗外来侵略、艰苦创业的历史。在苦难和抗争中,黑龙江地区实现了艰难的近代化和社会文明转型。

按照学术界的惯例,我们的书稿在出版前曾被送往北京接受同行专家的匿名评审。中国社会科学院的学部委员们给予了这样的评价:

总体上看,此卷已经比较成熟了,形成了比较系统的学术框架,是一部比较优秀的学术作品。该卷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主线清晰,观点明确。该卷阐述了沙俄对我国黑龙江的侵略所带来的种种灾难,反映了黑龙江作为我国的东北边疆所出现的一次次危机态势。 但该卷并没有局限在这些方面,而是展示了黑龙江人民作为中国人民的重要组成部分,面对沙俄侵略所表现出来的抗争气概,描述了黑龙江民众反抗沙俄侵略的爱国主义行为和精神。同时还阐述了清朝末期对黑龙江加大治理力度的各项举措。

第二,结构合理。该卷共由九章构成。其中三章集中阐述沙俄对黑龙江的入侵和中国东北地区黑龙江段与沙俄边界的变更情况;设置三章集中讨论黑龙江的社会经济问题,即阐述黑龙江社会经济发展滞后的原因,开禁开荒、移民等措施对黑龙江社会经济发展的影响等。此外,该卷还阐述了黑龙江文化的演变和社会文明转型问题。

第三,资料翔实。该卷运用了大量的中俄文资料和档案材料,比较全面和系统地反映了清朝末期黑龙江历史演化情况。这些材料的运用为该卷阐述的思想和观点提供了有力的学术支撑。

欣慰之余,我们课题组成员也有自知之明:我们的心血之作远非完璧,它将经受广大读者的审查和历史的检验。我们对相关学术问题将继续关注和探讨,以期未来《黑龙江通史》第七卷再版时,对之加以修订、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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