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与危机
——贡山独龙族灾害的现实影响及其对策研究

2020-01-18 03:53:44
创造 2019年9期
关键词:独龙族独龙江泥石流

我们通常所指灾害为自然灾害“在自然界发生的气象、水温、地质、地理等异常现象,危害人类的生产和生命财产,并造成一定损失”如:旱灾、风灾、泥石流等。[1]在民间信仰中,灾害更多地与灾难、灾祸类似,而不仅仅是自然灾害如:疾病、火灾等。[2]本文研究的区域范围即为独龙族聚居地独龙江地区。独龙族是中国人口较少的少数民族之一,主要聚居在贡山县西部的独龙江流域,该地常年遭受泥石流、山体滑坡、雪灾、风灾等灾害的侵袭,灾害的频发对独龙族的自然和社会环境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目前学界对独龙族的研究多集中在对独龙族文化、族源、扶贫等问题上,但对独龙族灾害问题仍缺少探讨。①解鲁云: 《关于国内独龙族研究综述》 (《云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3期) 中从源流/社会形态;民族经济;原始宗教、婚姻家庭、丧葬;语言文字、文学;民族教育、文化六个方面的学术研究状况作了综述;闵红云:《20世纪50年代以来独龙族调查研究回顾与前瞻》 (《思想战线》,2004年第3期) 中除了在专题性研究中增加了对生态环境保护和开发的研究外,还增加了20世纪后半期对独龙族实地调查及成果的总结;独龙族、独龙江新旧地方志和文史资料的收集整理情况以及对21世纪独龙族研究的展望。张可佳: 《20世纪50年代以来独龙族研究述评》 (《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4期中就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今70年来关于独龙族的族源;传统习俗;社会经济形态及语言教育和独龙族变迁与文化传承、保护问题进行了梳理。因此本文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通过查阅档案加以印证,拟对独龙族聚居地区的灾害进行统计、梳理,进一步发掘独龙江流域灾害发生的原因、种类、特点、影响,并对独龙族的自然灾害应对行为模式和防治措施进行分析,以对独龙江流域的综合防灾减灾建设提供资鉴。

一、独龙族聚居区灾害概况

贡山县地处滇西北怒江大峡谷北段,东与云南省德钦、维西两县相连,有怒山山脉,南与怒江州福贡县相邻,北与西藏自治区察隅县接壤,西与缅甸联邦毗邻,独龙族聚居在贡山县西部的独龙乡。此地地势呈“三山夹两江”高山峡谷地貌,最高海拔5128米,最低海拔1170米,海拔高差达3958米,从山脚下到山顶兼有寒、温热三带,立体气候和小区域气候特征明显。[3]特殊的地理位置、复杂的地形地貌和明显的立体气候造成其天气的复杂性和自然灾害的严重性、频繁性。“独龙族地区常见的灾害主要有暴雨、雪灾,独龙族暴雨地域分布大体与年降水量分布一致,主要出现在春汛期2—4月以及主汛期5—10月,暴雨出现最大概率是3月、4月,其次是5月、10月,雪灾主要集中在1—3月,风灾主要集中在7—8月”,以及气象灾害造成的次生地质灾害如:滑坡、泥石流也是和气象灾害几乎同时发生,火灾主要发生在10月—次年的3月。[4]虽然独龙族地区灾害频发,但相关记录却很少,因为独龙族是少有的直过民族之一,在1950年代以前独龙族一直处于原始社会时期,没有自己的文字靠结绳记事,解放后的一段时间,由于生产力发展慢,损失少,对灾害的记录也相对比较少,因此本文依托相关的独龙族灾害访谈记录和档案等资料,依时间顺序,大致梳理如下:

灾害类型 发生的时间 发生的地点 灾情概况洪水 1973年6月13日 独龙江流域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但是造成了重大的经济损失,集体仓库都被冲走了,独龙族特有的交通工具溜索和独木桥也被冲走了,江东被冲走四栋房子。[5]疟疾 1976年 独龙江乡马库八坡等地 很严重死了很多人。[6]泥石流灾害 1992年 独龙江乡龙元村 新建的学校被冲毁、猪也被冲走了,马死了5匹,洋芋、包谷等农作物都被冲走了。[7]泥石流灾害 1993年7月4日、8月2日独龙江乡龙元村冲毁房屋41间,粮仓4间,受灾27户105人,直接经济损失221140元。[8]泥石流灾害 1994年7月3日 独龙江乡龙元村 房子都被冲走了,一头猪和3个粮仓也被冲走了。[9]泥石流灾害1995年1996年1997年独龙江乡龙元村日盟瓦河、拉莫旺河由于暴雨连续三年发生泥石流灾害。当时粮仓、猪窝以及一头猪都被冲走了,但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10]风灾 2001年8月15日—16日, 独龙江乡大风持续2天2夜,最高风力达8级,全乡农作物损失严重,总受灾面积6000亩,占全乡当年当季播种面积95%,成灾2856亩,绝收1662亩,因灾减产粮食428400千克,损坏房屋85间,直接经济损失183万元。[11]雪灾 2005年2月13日独龙江乡电力、通信、交通全部中断,因灾死亡人数5人,受伤20人,因灾致病人数300余人。[12]滑坡、泥石流灾害2010年4月2日独龙江乡受连续强降雨激发,独龙江乡巴坡村等共造成3人死亡,2人失踪,直接经济损失30万元。[13]大雪 2012年3月1日 独龙江乡独龙江乡献九当、迪政当、巴坡、马库4个村的通信中断;献九当至迪政当、马库至钦郎当公路中断;孔目、献九当的草果受灾面积达18000亩,马铃薯受灾700亩,大雪还引发了独龙江公路改建工程隧道一合同段发生特大雪崩。雪崩造成油料库、炸药库被埋,19间民工住房被毁,5间民工住房不同程度受损,现场施工人员6人受伤。[14]雪灾,塌方、泥石流山洪泥石流灾害2016年3月17日14时2016年8月14日凌晨独龙江乡独龙江乡龙元村委会东给小组至龙元一、二组独龙江公路K38+400处雪棚洞再次发生雪崩灾害,致使大雪倒灌雪棚洞,同时,K21+800和K22+900段多处发生塌方,使独龙江公路中断,被困车辆多达80余辆。[15]造成严重道路损坏及中断,山洪冲积物已达上万方,桥梁冲毁3座,群众遭受巨大损失,1间房屋被冲毁,10间房屋受损;冲毁猪圈5间,猪1头;冲毁防洪堤15方;毁坏人畜饮水管道1600米;毁坏水沟300米。近70亩花椒地、草果、重楼、漆树等经济作物受灾。村委会被毁坏电线杆7根,路灯6根。预计经济损失达上千万元,无人员伤亡。[16]火灾 2017年 迪政当 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17]

根据上表,我们可以了解到独龙族地区是各种灾害的高发区,且具有以下特点:首先,灾害时空分布的普遍性和不确定性,洪灾、泥石流、雪灾等灾害在独龙族地区几乎每年都有发生,受灾地区也几乎覆盖整个独龙江乡;其次,灾害的并发性,如洪灾会引发泥石流、滑坡等灾害的发生;最后,灾害的巨大破坏性,人员牲畜的伤亡、基础设施的破坏等经济的重大损失外,还有灾害发生后造成的大面积的破坏和伤亡会使人们内心产生恐惧甚至是“创伤性心理障碍”等心理疾病。

随着时代的发展,经济生产水平的提高,灾害造成的损失较之前也具有差异性。我们可以看出在18世纪灾害往往造成的经济损失较小但人员伤亡较多,19世纪到20世纪则正好相反,这与独龙族经济的发展、防灾救灾意识的增强等密切相关。独龙族地区经济的不断发展使灾害造成的经济损失也随之越来越大,“在脱贫攻坚工作的开展下,为了促进独龙族人民早日脱贫,国家鼓励其种植重楼等草药,由于生长周期长,市场需求大,这些草药的经济价值要远超于之前独龙族种植的传统农作物,灾害对这些作物的破坏其经济损失要远大于之前独龙族种植其他作物带来的损失。”[18]同时防灾减灾的意识和能力也在不断的增强,也使灾害来临时独龙族人民能够及时避险减少人员的伤亡,“今年我们在监测员监管下,及时地告知了村民成功避开两次灾害,分别是4月的时候捧当乡马西当村赤科小组成功避险,8月6日茨开镇吉述底只有房屋被冲走两座没有人员伤亡,我们给每个监测员1000块钱的奖金,希望能够带动其他检测员能够认真负责地工作”。[19]虽然社会环境、经济条件等在不断地变化,但灾害的频繁发生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对独龙族人民造成了极大的创伤。

二、灾害对区域生态环境的影响

在独龙族漫长的历史中,灾害的频繁发生对独龙族生态环境带来了重大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 对水资源的影响

独龙江乡是高黎贡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的核心区之一,独龙江贯穿整个独龙乡,独龙江发源于西藏察隅县境内的伯舒拉山南麓,从迪布里今日贡山县独龙江乡,于钦郎当流入缅甸,是伊洛瓦底江三大源流入之一的恩梅开江上游。在高黎贡山和担当力卡山之间,流域面积1974平方公里,境内有打锅莫洛河、但当洛河、达塞洛河、嘎木林河等较大支流13条,[20]不仅如此,保存良好的森林资源对水源的涵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地位,丰富的水资源保证了独龙族人民日常生产和生活用水,在洪水冲刷下,耕地里的农药、化肥以及山上腐烂的树叶和动物的尸体流入河中,影响水质。泥石流携带塌方后的物质进入河道,河床被抬高,会影响河道的流向。马志荣老人说:“1973年的泥石流后,独龙江的流向发生了变化,原来是向左边,泥石流之后往右边去了。”[21]

(二) 对生物资源的影响

独龙江流域内动植物资源丰富,“鱼类资源以土著鱼为主有15种,未发现外来物种,主要有灰列腹鱼、吸口裂腹鱼、独龙盆唇鱼、短鳍等”[22],除了丰富的鱼类资源还有大量的植物和其他动物资源,“独龙江山上覆盖着大面积的原始森林,其中有秃杉、珙桐、桫椤、贡山三尖杉、澜沧黄杉等珍稀植物。”[23]密林深处,动物繁生,各种飞禽走兽应有尽有,仅列入国家级保护的就多达49种,其中兽类29种,鸟类20种。但是洪涝、塌方、泥石流等灾害的发生会影响生物的多样性,破坏了生物的数量和种类。

首先,地质灾害对山上的植被和动物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滑坡、泥石流等地质灾害将山上的植被冲走致使山体裸露,而山体裸露又会反过来影响植被的生存环境,那些依靠植被生活的动物也会随之受到影响。其次,地质灾害也会影响河流的生态系统,进而影响水生生物的生存环境。洪水带来大量泥沙、树枝、杂草等,造成水的浑浊度发生剧烈变化,并且会带来一些病菌,使鱼类和水生物感染各种传染病,致使水生生物死亡;洪水还会将山上腐烂的树叶或者是其他有毒的物质带入到河流里,这些有毒物质会使水中的生物中毒而死。在调研中高德升老人回忆道:“我们独龙江乡之前鱼很多的,但是1973年那次泥石流后,江里的鱼死了很多,江边全部都是鱼腥味,大家都去江边用篮子装鱼带回来,但是装了很多次都装不完,1973年泥石流之后鱼就少了,灭掉了。”[24]

除此之外当洪水来临,压力旋涡会非常大导致水域缺氧,造成大量鱼苗、水生物缺氧猝死,而且水温增加或减少也会令鱼类承受不住水温变化造成死亡。

(三) 对土地资源的影响

独龙江乡四面环山,独龙江贯穿其中,平地面积较少,独龙族人民居住在独龙江两岸的山脚和半山坡,耕地也多在山上,即“火山地”,土地资源在独龙江乡十分珍贵,滑坡、塌方发生后原来位置上的植被等滑落下来,导致地表裸露失去营养成分没有了利用价值,而沿途的土地也会在滑坡等灾害的流动中被淹没,这些物质被冲入河中又会抬高河床淹没河两边的土地,对土地资源造成极大的破坏。迪政当村李自才爷爷对我们说:“1973年的泥石流后,独龙江的流向就改变了,往江东那边去了,我们迪政当的土地就更少了,不然我们江东那边的土地会比现在多很多”。[25]

灾害的发生给独龙族的区域自然环境带来的影响是多维度的,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不仅恶化了独龙族聚居地的生态环境也影响了其生物的多样性。

三、灾害对区域人文环境的影响

灾害在改变着独龙族自然环境的同时也改变着独龙族的人文环境。长期遭受灾害的影响,独龙族人民对灾害也有其独特的认识,宗教信仰、神话故事和历法中有明显体现。

(一) 神话故事中灾害观的体现

灾害神话就是对过去发生的各类灾害的一种记忆,它将人们带回到远古时代,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让人们记住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同时发挥着它的实践功能,将人们的意识和价值结合在统一的观念之下,进一步巩固族群的正统性、强化民族意识。[26]在独龙族众多的神话故事中,对洪水的描写最为突出,这与独龙族自身洪涝灾害较多有密切的关系,独龙族对族源的传说有各种各样的表达,洪水却在每个故事中都起着重要的作用。

在很早以前,连续下了九天九夜的大暴雨,洪水把独龙江两岸的土地都淹没完了,人们没有吃的,只有山上还有蘑菇等菌类可以吃,因此大家都成群结队地去山上采蘑菇,不一会儿,大家的箩筐就满了,但是普和娜兄妹的箩筐怎么装都不满,于是他们继续往山上爬,不知不觉到了高黎贡山山顶的顶峰,他们找到一个山洞过夜,不一会很多动物都进来避雨,当所有动物都进山洞后,暴雨更加大,江水不断上涨把独龙江两岸都淹没了,只有兄妹俩和避难的动物没有被淹没。雨停后他们出去找人但是始终望不见人的影子,两个人就暂时住在独龙江畔,妹妹睡在西边,哥哥睡在东边,但不知第二天早上竟睡到了一起,如此反复了好几个晚上,兄妹俩就以为是天神的意愿,于是兄妹俩向上天祷告,说我们在竹筒里装水,如果水从竹筒里流出来变成江河,兄妹俩就结婚。当他们倒出水后,瞬间就化成了九条江。于是兄妹俩认为这是神的安排,就在此地定居了下来,后来生了九男九女,分布在九条江上生活,慢慢繁衍成了今天的独龙族。[27]

除此之外独龙族关于族源的传说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那时有位叫夏姆的,终日不务正业,偷吃别人的饭,人家做饭时他偷看,等做好后,他则趁机连锅抬去,转眼送个空锅回来。因此为众人所恨,后来大伙就把他杀掉了,但总是埋不住,今天埋了,明日又出来,人们把他丢在河里,这一来,河水便涨起来,河水吞没了大地,溺死了所有的人,唯有二兄妹上山挖野菜,随水面的升涨一直爬到大山的最高点。他们在一块居住时,每到睡觉总要放一碗水在两个人的中间,然而次日起来时,两人又睡在一处,水碗却在一边,于是他们将水倒出去,水一落地,便形成了九条大河。后来他们俩就结了婚,婚后生了九男九女。[28]

这不仅是对独龙族族源的探索和猜测,也是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对独龙族人民的一种约束。俗话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1950年代前,独龙族地理位置偏僻,社会形态还处于原始社会时期,“如果一个人连起码的生存条件都难以保障的话,那么很难想象他还能约束自己的行为”,[29]而在当时法律体系的建立还不完善,这些有关灾害神话故事在某种程度上加强了对独龙族人民的道德行为的约束以及对传统道德规范的认同。从访谈中我们得知:“因为独龙族人民认为巫师都是要养小鬼的,小鬼替他做事,为了防止被小鬼反噬,就要加害于其他人,因为大家对巫师的畏惧但又认定是巫师害死了自己的亲人便杀害他的儿子进行报复。[30]当时法律不够完善,道德伦理等要依靠传宗的原始宗教作保证,为了规范大家的行为,因此独龙族的先辈们便创造出这样的神话故事劝诫大家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强调这样做,鬼会降下害灾惩罚大家,常年的灾害给独龙族人民的心理带来了极大恐惧,在很大程度上这些灾害神话对震慑大家起到很大的作用。

(二) 传统宗教信仰中灾害观的体现

在独龙族万物有灵的传统宗教思想的支配下,认为自然界的万事万物和人一样都是有灵魂的。“在独龙族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日蒙瓦河和勒木旺河他们俩是好朋友,如果发生泥石流了,也就是他们俩吵架了。此外,我们这里还有两条河,分别是龙任旺和齐任旺,这两条河也是泥石流常发地区,每年的夏季为泥石流的高发时段,而且作为两个好朋友的河流,一条发生泥石流,另一条也会发生泥石流。”[31]

从上述访谈我们可以看出,在独龙族人民的心中,认为自然界中的生命和人类一样都是平等的而非是为人类提供生产生活的资源,自然中的一切都是有自己的主人,而且他们本身和人一样拥有生魂“卜朗”和死魂“阿细”,他们和人类一样会有矛盾、会吵架。独龙族人民在尊重自然的基础上,也敬畏自然,他们认为灾害的发生是人们的不当行为惹怒了自然界中的鬼,他们降罪于世人,因此他们会举行祭祀活动去抚慰鬼神,在平时的生产生活中也要祭祀鬼神以祈求他们的保佑。

独龙族有专门的祭祀人员,即“乌”和“南木萨”两种巫师,“乌”在独龙族每个家庭都存在,尤其以女性居多,“乌”死后他们的鬼往往传传袭给本家族的后代,至于传给谁,则全凭崖鬼意旨,它看中了谁,便会附在谁的身上,谁便成为“乌”。①即:“几不郎”,在独龙族有水鬼类、山林地鬼类,而“几不郎”、“南木”属于巫师鬼类。一般如果某些人出现酒后胡言乱语、又唱又跳,这就意味着他们正在和崖鬼对话,也就是说他们就变成了“乌”附身的目标。而另外一种巫师“南木萨”,则和“乌”截然相反。“南木萨”的继承不看家族关系,“南木萨”通常拥有自己的鬼朋友“南木”。“南木”一般很少出现,而“南木”一旦看中某些人,而要和他们交朋友的话,“南木”就会送给他们“鬼眼”,这些收到“鬼眼”的人也就是“南木萨”。一般情况下他们也是愿意接受“鬼眼”成为“南木萨”,如果他们不接受的话,就会遭到“南木”的报复。这二者是独龙族宗教文化的核心人物,独龙族的普通人民认为他们可以和鬼直接交流。“乌”的主要职能是负责祭祀,而“南木萨”则主要负责举行相关宗教仪式,替大家看病,消灾解难。高德升老人给我们讲道:“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1976年,那个时候疟疾很严重,我亲眼看到一个‘南木萨’当时手里什么都没有,但是太阳刚出来的时候,他伸出来手里面就有两滴水,他把那个水抹在患者的头上,他们的病就好了。”[32]

独龙族人民在长时期的面对频发的灾害和应对灾害的过程中,形成了本民族独有的灾害文化,他们会利用人们对灾害的发生带来的严重后果的恐惧心理来约束、限制人们的行为,这些由灾害衍生的故事起着类似于乡规民约的作用,在对灾害的发生的原因进行探索时,他们认为灾害的发生是因为自然中的鬼神,因此通过祭祀活动与自然进行对话,虽然没有实际的效用,但是给独龙族人民的感情上带来了极大的慰藉,通过祭祀也加强了独龙族人民之间的联系,促进本民族团结增强民族凝聚力。

(三) 历法中灾害观的体现

“人们的生产、生活要顺应时令的观念,早在夏代就已经存在,人们通过按时行事以图避免灾害的规则”[33]在独龙族聚居地也有体现。独龙族的生产季节历法与独龙江气候、环境密切结合。[34]

独龙族历法中的一月称为“投提龙”,意为过年月,男子打猎,女子织布,过传统节日“卡雀哇”。独龙族的卡雀哇节最重要的“剽牛祭天”仪式的兴起,“传说是因为独龙江流域曾爆发过一场严重的瘟疫,人们恐惧万分,便请巫师打卦问卜,卜卦的结果是人类过上太平日子后,忘记了向各位神灵献祭,天神为此发怒便降了这场瘟疫,人们急忙献粮献酒,并拉出几头牛‘剽牛祭天’。人们敲锣打鼓,唱歌跳舞,经过几天几夜的狂舞,终于感动了天神,收回瘟疫”。[35]一般在腊月举行,具体的时间则根据当年的气候和收成决定,主要目的是为了祈求神灵保佑来年可以人畜平安、五谷丰熟;

独龙族历法中的二月称为“久门龙”,意为过雪月,此月山上有雪,大家在家休息,只有个别人家种旱洋芋;

独龙族历法中的三月称为“阿薄龙”,意为出草月,草木开始生长,独龙族人民开始挖“火山地”,大量种植洋芋和小麦;

独龙族历法中的四月称为“奢九龙”,意为播种月,大量砍烧“火山地”,开始种植玉米、芋头等作物;

独龙族历法中的五月称为“昌木蒋龙”,意为开花月,桃花盛开,农作物也播种完毕;

独龙族历法中的六月称之为“阿义龙”,意为缺粮月,青黄不接,独龙族人民需在本月上山采集野粮来应对饥荒;

独龙族历法中的七月称为“布安龙”,意为山草开花月,男子外出挖贝母和上山打猎;

独龙族历法中的八月称为“阿松龙”,意为霜降月,山上的草木被冻死,各种瓜类成熟,漫山遍野的果树挂果;

独龙族历法中的九月称为“早络龙”,意为收获月,收获小米、玉米等;

独龙族历法中的十月称之为“阿伤龙”,意为降雪月,大规模秋收,收小米、包谷、荞子。在野外包谷地里修建玉米仓库,整修家宅附近的仓库,贮存过冬粮食,由于十月份独龙族聚居地天气开始转凉,用火的频率增加是火灾爆发的高峰期,将仓库建在包谷地里、住宅附近的江边能避免因火灾导致的饥荒。

独龙族历法中的十一月称为“总亚龙”,此月山上已经降雪,要上山砍柴,准备过冬的柴火;

独龙族历法中的十二月称为“得日干龙”,意为水落月月,此月水位降落,水色变清,可撒网捕鱼。

我们可以看出独龙族的历法和生产生活紧密联系,里面蕴含着丰富的防灾减灾的思想,在规定的月份砍挖火山地避免来年粮荒,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上山采集野粮来应对饥饿,在秋收的时候防止失火造成的粮食短缺,将粮食储存在粮仓等行为都有效的预防了饥荒的发生。

四、独龙族地区灾害应对面临的困境及建议

灾害的频发对独龙族地区人民的生产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影响,本文拟在笔者亲身实地调研中对于独龙族地区灾害的应对上,所面临的困境在一定基础的了解上,试对独龙族地区的灾害应对方面提供一些建议,供独龙族地区的综合防灾减灾相关部门参考。

(一)独龙族地区灾害应对面临的困境

独龙族地区对灾害应对虽已经有了成体系的、有效的方法和措施,但是还面临着一些困境有待进一步地解决和完善。

首先是独龙族人民防灾减灾意识淡薄。独龙族地区由于地理和气候条件的限制,在独龙江隧道未开通之前每年会有长达半年大雪封山的情况,在很长一段时间经济教育发展落后,对灾害的认识深受传统宗教观念的影响,将鬼幻想为险恶大自然的化身,进而给鬼赋予了超自然的神秘性质,认为鬼是各种灾祸发生的原因,只有通过巫师进行祭祀活动才能治病禳灾,平常人在灾害面前是无能为力的。[36]之后虽有转变,在生产实践中对灾害的应对能力也不断地增强,但是独龙族人民防灾意识相较于其他地区还是比较淡薄。

其次是独龙族交通和通信基础薄弱。贡山到独龙江乡的公路,弯多路窄,道路状况差,承载能力低,遇到暴雨大雪等极端天气,极易发生滑坡、塌方等地质灾害,阻碍道路通行、压垮电线杆致使通信中断,给灾前预警和灾后的抢险救灾工作带来极大的困扰。独龙江流域灾害隐患点多,因此独龙族地区每个灾害预测点都会设置专门的监管员,国土局设置地质灾害监管员604人,防火办设置防火生态护林员若干,是群众和政府在灾害预警时沟通的桥梁。

“我们的监管员一般都是选择本地距离灾害隐患点比较近的居民,他们熟悉附近的环境,我们会给检测员都配备通信设备方便联系大家,气象部门发布信息之后我们会马上联系监管员,如果监管员发现有异常也会及时联系我们。”[37]

通信的中断会使气象局等政府部门以及隐患点的检测员在检测到灾害预警时无法及时地同灾害隐患点的政府部门和人民群众等取得联系,而错过最佳的躲避灾害的时间,不仅如此,在灾害发生时也无法及时地向外面进行求助。交通的阻断,使救援人员和物资都无法及时地到达灾害点。

再次是机械化程度不高,大部分是依靠人工,效率低下。由于独龙族交通基础设施的薄弱,一方面大型的机械运输进来不易,另一方面山路崎岖大型机械不易操作,造成独龙族在抢险救灾过程中自动化程度低,在排查灾害隐患时,在山上发现已经松动如若滚落下来对村落安全会造成威胁的石块,由于机械无法上山进行操作,只能依靠人力将其背下,如果是巨石,则先需人工将其击碎,再将碎石一点一点地背下山。

最后是资金的短缺。由于灾害的频发对当地经济的发展也带来了极大的影响,是导致独龙江流域贫困的重要原因,经济发展落后,当地政府相关财政拨款有限,但是有效的防灾减灾工作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独龙族地区灾害种类多,诱发灾害发生的原因也不尽相同,灾害综合预防和救治难度大。

(二) 独龙族地区灾害应对的建议

针对独龙族地区灾害应对所面临的困境,我们应该做到以下几点基本的防灾减灾措施:

首先应加大防灾宣传工作。独龙族地区虽灾害频发,但人民灾害预防意识浅薄,灾害发生时也不知应如何科学地预防,以最大程度上避免和减缓灾害带来的损失和人员的伤亡。因此以政府为中心各部门应每年定时召开灾害宣讲会,在学校对师生进行泥石流、地震等灾害的演练等多样化的宣传方式,提升独龙族人民应对灾害的能力。

其次应加深基础设施的维护和管理工作。在平时我们也应未雨绸缪,定时检查灾害检测和救援设备,独龙族地区灾害隐患点多,应对每个隐患点都进行认真的排查,确保通信畅通、检测准确,救援物资充足。

再次应加强灾害防御的专业水平。独龙族地区虽每个灾害预测点都会设置专门的监管员、防火生态护林员等人员,随时检测当地灾害的情况。但是由于检测员多为当地村民,专业水平有限,政府应定期对监管员进行专业的培训,不断充实对灾害的认识以及灾害应对的措施。在不断训练当地监管员业务能力的同时积极引进专家学者,注重人才团队的建设,使独龙族地区灾害防治更加科学化。

最后各相关部门在职责分工明确的情况下要加强合作交流。应以政府为主导,各单位部门紧密联系的同时加强与乡、村各级监管员的工作的接洽,实现联动协调的工作关系。

(二)针对独龙族地区各类灾害应对症下药,在对不同灾害产生的原因、特点了解的基础上,实行行之有效的方法,以在最大程度上降低灾害对独龙族地区经济和社会的危害

1.针对火灾预防的建议

早在历史时期,独龙族地区由于火山地的开垦以及火塘的使用不当而导致火灾的频发时,独龙族先民就找到了针对火灾的卓有成效的方法即隔离法,将火源同易燃物阻隔开。独龙族地区与缅甸等地区接壤,极易发生跨国火灾,应在边境地区建立挡火墙有效地隔离因其他地区发生火灾而蔓延至独龙族地区。由于独龙族地区森林茂密但是人口较少,发生火灾时不易查觉,可能会导致灾情的恶化,我们可以在这些地区种植一些生长喜蔽荫、湿润环境的、具有经济价值药材,如草果、重楼等,人们在查看药材生长情况时也起到了检测火情的作用。针对家庭火灾的预防最重要的是改善人民生活条件,独龙族地区家庭火灾爆发的主要原因是人们生活方式的问题,独龙族的木质住房,火塘的使用极易引起火灾,因此要在源头上减少火灾的发生,就要改变独龙族人民的生活方式,鼓励大家多用政府为大家购买的家电,减少火塘的使用,从而减少火灾的发生。

2.针对滑坡、泥石流预防的建议

独龙族地区地质灾害频发除了由于雨水较多这样的气象原因作为诱因,地质因素也是灾害频发的重要原因,独龙族地区地层岩性以花岗岩、变粒岩、千枚岩为主,而千枚岩岩性松软,遇水易泥化、软化。独龙族聚居的独龙乡地区森林覆盖率高地下水涵养较好,山体长期受到地下水的浸泡山体水分呈饱和状态,且山高坡陡,每座山的坡度都在25度以上,如若水土流失情况严重极易发生山体滑坡。[38]因此要加强水土保持工作,深化水保工程的施行,加快种植坚果林①坚果林即核桃等坚果树既有益于保持水土,坚果收入也能补贴人民的生活。。除此之外我们可以选择种植一些有利于水土保持的树木,如水冬瓜等成树时间短、繁殖能力强,根系发达有利于锁住水土的树木。在农业生产模式上也可以借鉴独龙族先辈采取农业混种模式,如杉木农业混种,杉木具有一定的经济作用,杉木的吸水能力强,同水冬瓜一样根系发达可与农作物混合种植,有利于保持水土。

3.针对疾病救治的建议

独龙族地区现在医疗条件虽有极大的改善,医疗水平和医疗设施依然十分有限,大部分疾病还是要到县医院进行救治,由于独龙族地区地缘辽阔,乡村距离县城路途较远,交通基础设施薄弱,泥石流、滑坡等灾害进一步造成了出行的不便,如遇紧急事件可能因交通问题耽误最佳的治疗时间,如我们在调研中遇到一位爷爷因被毒蛇咬伤,村里没有血清需到县医院救治,但是路途较远,在去往救治的途中便去世了。因此我们可以教导独龙族人民采用本地区传统的治疗方法,就地取材,如一把伞南星(独龙族意为蛇毒草)解毒功效较好,煎服或是外用用适量煎水洗能缓解症状。因此应加强教导独龙族地区人民对中草药的认识,以便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缓解病情为治疗赢得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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