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能证实的“可能性”之争:墨子里籍问题研究综论

2020-01-17 02:32孙卓彩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滕州可能性鲁国

孙卓彩,何 芳

(枣庄学院 a.墨子研究院;b.心理与教育科学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墨子及其学说,具有崇高的历史文化地位,这一点早为学界、社会所公认,但墨子的里籍问题,却成为千年悬案,一直聚讼纷纭,迄今仍无定论。其根源,在于“暴秦”。若不是秦始皇听信李斯的话,“焚书坑儒”,何至于此?当年被一把火烧了的不只儒家经典,就连诸子之书也未能幸免,墨家典籍自然在劫难逃。若非如此,墨子的里籍问题也许就不会成为千古之谜,也就没有了今天无从敲定结论的争吵不休。孔子运气好。在获知暴秦“焚书”的风声之后,其九代孙孔鲋冒着身家性命之险,将儒家书籍藏于屏墙之内,免于一劫,58年后得以重见天日。其他先秦诸子,不是里籍无定考,就是生卒皆“约数”,唯孔子的里籍、生卒,确考无疑。《墨子》一书71篇,历经劫难,到底还是剩下了53篇,虽脱衍错讹、疑窦重重,但还是得以流传至今,这是不幸中之大幸。遗憾的是,墨子的里籍、生卒却难以考证了,又是大幸中之不幸。

就连能“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学泰斗司马迁,对于墨子里籍问题也没有答案。在他的号称“史家之绝唱”的《史记》中,对于墨子只用“盖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为节用,或曰并孔子时,或曰在其后”寥寥数笔,一带而过,既未涉及墨子里籍,也没明确指出墨子的生卒年份。是他不想吗?非不想也,是不能也。“墨氏之学亡于秦季,故墨子遗事在西汉时已莫得其详。”[1]司马迁其人其书,言必有据、书必翔实,他定是没有有关墨子里籍、生卒的确切材料,故只能粗略言之、模糊处之。在自古而今论及墨子里籍、生卒的史家和学者中,司马迁是最早者,在时间上他也是离墨子其人其事最近的,因缺乏实据,严谨治学的他只能做如是处理。

第一个指出墨子里籍大略情况的是东汉末年的高诱。他在《吕氏春秋·慎大览》的注释中说:“墨子名翟,鲁人也。”[2]不知他可曾料到,一个“鲁”字,引出了诸多后人关于“东鲁”“西鲁”之争的笔墨官司和口水之战。后人所谓“东鲁”,指的是春秋战国时代的鲁国;“西鲁”,指的是春秋战国时代的鲁阳(今河南鲁山)。距今近两千年了,不知当年是否有对鲁国与作为楚国辖区的鲁阳并称为“东鲁”“西鲁”之说呢?如果没有,那么高诱所说之“鲁”当为鲁国无疑;如果有,那么高诱为什么不指明是鲁国还是楚国下辖的鲁阳呢?是不想、不能,还是疏忽?是无意的“以己昏昏,使人昏昏”,还是有意的“以己昭昭,使人昏昏”呢?一个“鲁”字,为后人留下了争执的话题。

此后,儒学日益兴荣,墨学一路衰微。至于墨子的里籍问题,更是无人问津了。直至清乾隆年间,墨学偶苏。当时治墨成就至大者当属毕沅,其《墨子注》一书在学界有较大影响。他在该书序言中,明确解读了1500多年前高诱所留下的“墨子名翟,鲁人也”的疑团。他说:“高诱注《吕氏春秋》以为鲁人,则是楚鲁阳,汉南阳县,在鲁山之阳……非鲁卫之鲁,不可不察也。”语气肯定、判断决然,即认为墨子是鲁阳人。为什么立论如此不容置疑?而下文则既不见立论之原由,也没有判断之考据,令人难以认同。

十几年后,学者武亿于嘉庆元年(1796)修《鲁山县志》,为毕沅“墨子是鲁阳人”的观点进行了申说:“墨子名翟,鲁人也。鲁即鲁阳,春秋时属楚。古人于地名两字,或单举一字,是其例也……盖墨子居于鲁阳,疑尝为文子之臣。”[2]不过,字里行间也流露出了其笔下之虚。“或”,此处意为“有人”“有时”,别无他解。既是“古人于地名两字”,只是有人或有时“单举一字”,并非所有人、所有时候都“单举一字”,那凭什么证明高诱是对“鲁阳”二字单举了一个“鲁”字呢?后两句“盖墨子居于鲁阳,疑尝为文子之臣”,更值得推敲。句首“盖”字,或为“大概”之义,或系承接前文之句首语助词,考虑到下文句首“疑”字,其字义当取前者。因此,墨子“居于鲁阳”,只是大概的推测;是否做过“文子之臣”,也是“疑”而不定。还有,“居于鲁阳”并非“生于鲁阳”,曾在哪个国家做过什么人的臣子也不能证明一个人的出生之地就在那里。如此看来,武亿关于“墨子是鲁阳人”的论断大有问题,根本立不住。

90多年后,墨学复苏,集当时墨子研究之大成者孙诒让,否定了毕沅、武亿的说法。他指出:“考古书无言墨子为楚人者。《渚宫旧事》载鲁阳文君说楚惠王曰:‘墨子,北方贤圣人’,则非楚人明矣。毕、武说殊谬”,并得出结论,墨子“似当以鲁人为是”[1]。墨子是鲁人吗?好像是,大概是。一个“似”字,表现了孙氏对“墨子是鲁国人”这一结论的犹疑。退一步说,即使确定了墨子是鲁国人,然具体是鲁国什么地方的人呢?孙氏无言,为后人的争论留下了一个空间。

关于墨子里籍的讨论本应是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却弄出了很大的笑话。胡怀琛说,墨子是印度人。为证明这一观点,他不仅将“兼爱非攻”“自苦为义”的墨家思想、风格与来自印度的佛教精神混为一谈,认为墨家的名辩理论来源于印度的因明学说,将墨家的节葬之法混同于印度的火葬风俗,而且将墨子的姓名“墨翟”改成富有印度特色的“墨狄”,还把墨子“打扮”成一个浑身黑色的印度和尚形象。卫聚贤也说墨子是印度人,与胡氏所不同者,是让墨子改换了门庭,不再是佛家弟子,而是婆罗门教徒。金祖同更是异想天开地指认墨子是回教徒,不是印度人,就是阿拉伯人。这些观点立论浅薄荒诞、论据牵强附会,遭到学界的批驳。台湾学者王冬珍说:“凡我大中华儿女,应勤奋探讨我悠久之历史文化与渊博学术思想,并时刻审思明辨其渊源,其流传,其成就,绝不可因我先贤先哲之思想偶有与外人思想相类似,即穿凿附会,谓其为外人,或谓外人传入者也。墨子之学说思想与印度之因明、释迦牟尼以及回教相似者,正其伟大之处,亦我黄帝子孙之光荣者也,吾人能不勤勉研讨并发扬光大乎?”[3]

20世纪80年代以后,改革开放,思想解放,国学大张。沉默了两千年的墨学,重新被发掘被研讨,墨子里籍问题也再次受到学者们的关注。

最先撰文探讨墨子里籍问题的是山东社会科学院的刘蔚华先生。通过考证,他指出历史上有“东鲁”“西鲁”之别,且“西鲁”(鲁阳)早于“东鲁”(鲁国),孙诒让的看法不能推翻毕沅“墨子是鲁阳人”的观点。他说:“鲁阳本不属楚地,虽扩张为楚县之后,在楚王室贵族心目中同对待其本土之县,仍有所不同。所以鲁阳文君向楚惠王介绍墨子时说他是‘北方贤圣人’,并不奇怪。实际上,这里说的‘北方’就是指鲁阳。”[4]不过,这段话明显缺乏底气,说服力不足。虽然鲁阳原不是楚地,但后来成为楚县,隶属于楚国已很久。作者推测楚国的王室贵族对待同属于楚国的鲁阳与其他县邑“有所不同”,根据是什么呢?鲁阳是在什么时候从哪个国家被楚国“扩张为楚县”的呢?既然墨子是楚国人,为什么却被同属于楚国人的鲁阳文君推介为“北方贤圣人”呢?说是“并不奇怪”,其实很令人奇怪。这些说辞,显然推翻不了孙诒让“墨子为鲁人非楚人”的论断。

刘先生还提出“止楚攻宋”一事作为证据,认为墨子若从鲁国出发,迢迢二三千里,任其“裂裳裹足,日夜不休”,步行十日夜便到达楚都郢,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从鲁阳出发,“路程仅及鲁国至郢的三分之一,倒是很可能的。”[4]这一说法,被徐希燕先生否定。徐先生经过计算、考证指出,鲁国至楚都郢的直线距离为1140里,按绕道计算约为1482里,“显然持鲁阳说者的重要论据‘二三千里’是计算错误了。假定墨子一天一夜行15小时,以一般人行走速度约为5公里/小时计,则日行路程为15小时×5公里/小时=150里,则十日夜行1500里,这是完全可能的,墨子当年约三四十岁,况且当时还有车马呢!……又如《墨子·贵义》篇曰:‘墨子南游使卫’,若自鲁阳往,当曰北游。以上各点完全否定了墨子出生鲁阳这一说法。”[5]因此,刘先生“墨子是河南鲁山人”的立论依据明显存在瑕疵。不过刘先生治学严谨,并不武断,所以在文章最后说:“当然,我这个考证,也不是确证,只是一种可能性,是一种较大的可能性。”[4]

20世纪80年代末至21世纪初,是墨子里籍“东鲁”“西鲁”之争最为激烈的时期,分别以山东大学张知寒和河南省社会科学院萧鲁阳两位先生为代表,形成了“山东滕州派”和“河南鲁山派”两大阵营。他们或在各类报刊杂志发表文章相互驳难,或在各种研讨会上反复辩论,各执其理、各举其证,理据、传说并用,一时间热闹非凡,成为国学论坛上的一个亮点、一大景观。

“东鲁说”认为,墨子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小邾国人。张先生注意到,《左传》有“昭公三十一年冬,黑肱以滥来奔”的记载,“自此以后,‘滥’就成为鲁国的下邑;如说墨子是鲁国人,自然是完全可以的。因为小邾国及其滥邑,均在今山东滕州境内,所以说墨子应为今之滕州人。”[6]何以知道墨子是小邾国人呢?因为墨子是目夷子的后裔。古代“目”与“墨”为通假字,故“目夷”即“墨夷”,所以墨子“以墨夷为氏,省为墨也”[6]。目夷子是宋桓公之子,因封地在目夷而得名。那么,目夷在哪里呢?晋代著名的《左传》专家杜预说:“狐骀,邾地”;古代“狐”与“目”、“骀、胎、台”与“夷”都是同音通假字,故“狐骀”即“目夷”,所以“目夷”属“邾地”,即小邾国。既然小邾国在今山东滕州境内,墨子自然就是今山东滕州人了。他又引王献唐先生的话说,“滕东南有木台,亦即墨胎”,依前通假说,“木台”亦为“目台”;又引明代万历十三年(1585)《滕县志》说,所谓“‘木石’者,疑亦‘目台’之讹也”。结论就是,“墨子是今之山东滕州木石人”[6]。

以上所说系由古字通假推测而来,可有实物、史料、理据等能证其确实否?当然有,但能否使“墨子是滕州木石人”的论断立得住,却很难说。物证有:第一,滕东南有狐台山(“狐台”通假为“目夷”,“目夷”通假为“目台”,“木石”是“目台”之讹,于是乎“狐台”就是今之“木石”了)、目夷亭,及发现的出土铜器虖夷戈(“虖夷”通假为“目夷”)。第二,距木石不远处的微山有目夷子墓。第三,小邾国北境有染山,因墨子于此见染丝而叹得名。不过,这些证据效力如何,值得怀疑:第一,这些物证与墨子有什么关系?第二,墨子“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的感慨,是在染山而发的吗?说有人在染山染丝且墨子亲见而叹,有何凭证吗?“滕州说”者明白,想象代替不了事实,所以加了“相传”二字,也只是“相传”而已。至于史料,全是出自《墨子》一书。虽然孙诒让、张纯一、方授楚等墨学大家都有说辞,但皆认为墨子为鲁国人,与小邾国(今滕州)无涉。

理据也不少,但均难自圆其说。如张先生说:“三邾地区……自唐、虞、三代以来,其经济、文化就领先于其他各地。入周以后,又一直是东方的经济、文化中心。”[6]令人生疑者有二:一是三邾地区之经济、文化在有周以前领先于其他各地。此说是基于文献史料、实物考证,还是出自一己之武断?二是入周后三邾一直是东方的经济、文化中心。试问,那曾作为商都和鲁都的曲阜呢?若承认东方一直有两个经济、文化中心,倒是说得过去,但中心能有两个吗?又如,张先生说:“只有在邾娄或邹鲁文化区里,才能培养出讲道德、说仁义 、重伦理关系的孔、墨一类的思想家”,“其他地区,尚不具备培养高水平人才的社会条件”[6],荆楚文化区、燕赵文化区、戎秦文化区皆不可能。此说拘于一偏、不及其余,显然太绝对化了。再如,张先生认为三邾地区的先进科技水平熏陶出了墨子的科学思想和科技成就。他引用王献唐先生的观点,认为“履、箸、屋、炉、锄、铚、镂、臿、锹、镂刀”乃至“舟、车”等衣食住行方面的器物、工具等,都是三邾先民发明的。何以见得?因为这些名称都是“邾、娄”二字通假而来,“皆是以族名而名物的”[6]。真是“通假”万能,一通百通。不可否认,语言文字是考订古代史实及典章文物的活化石,“通假”是解读古字古文的一把钥匙,但屡屡用“通假”的手段去解决浩繁复杂的历史难题,且由此下判断、出结论,总难免有穿凿附会、牵强生硬之嫌。还有,因为墨子名“翟”(玄鸟),就认定“三邾地区自古就有爱鸟、敬鸟的习俗,这里的人民把‘玄鸟’视如祖先”?最后,用方言证实里籍所在。张先生说:“春秋战国时期,邹鲁地区语言的语助词为‘焉、哉、乎、也’”,“楚国语言的语助词为‘只、些、兮’三调”,而“墨子的文章从来不用‘只、些、兮’”[6]。问题在于,当时运用“焉、哉、乎、也”四字为语助词的真的只有邹鲁地区吗?翻开历史典籍可知,华夏各地用此四字为语助词者比比皆是,怎能因此就说墨子是邹鲁(邾娄)人呢?身为楚人的鲁阳文君在与墨子的对话中,也常用这四个语助词。如鲁阳文君曰:“鲁四境之内皆寡人之臣也”“郑人三世杀其父,天加诛焉”“君喜则赏其父,岂不恶俗哉”“处则静,呼则应,可谓忠臣乎”[7]等等。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墨子或其弟子用邹鲁方言转述的。那么请问,你怎么证明鲁阳文君所用的不是这几个语助词而是楚方言的语助词呢?因此,我们不否认墨子是鲁国属下的小邾国人即今山东滕州人的可能性,但显然并非是确定无疑的结论。

“西鲁说”认为,墨子里籍在今河南鲁山,此说是建立在“墨子是楚人说”之上的,有五大支撑论据。第一,“墨家学派以楚国为根据地”。主要例证是墨家学派能派出近200名弟子为楚鲁阳文君守城,可见其在楚国势力之大、影响之大,这与“墨子为楚鲁阳人,有直接关系”[2]。不过,若此说成立,那对墨子派遣300名弟子为宋国守城以止楚攻宋又作何解释?莫非墨子又成了宋国人不成?此其一。其二,带领弟子守鲁阳城的领袖是墨家巨子孟胜,此时墨子已不在人世,此事与墨子里籍何干?其三,即便楚国确是墨家学派根据地,那么,“根据地”就等同于墨子的“出生地”吗?第二,毕沅《墨子注》序言、武亿《鲁山县志》据高诱《吕氏春秋·慎大览》注文,以为墨子是鲁阳人;毕、武二人是卓有成就的墨学大家,所以其观点“应予珍视”。但应当指出的是,高诱只是说“墨子,名翟,鲁人也,著书七十篇,以墨道闻也”[2],并未提及“鲁阳”二字。再说,大家之言也是一家之言,虽“应予珍视”,但未必是不刊之论。何况,毕、武之说早已被孙诒让、张纯一、方授楚等墨学大家所否定。如孙诒让说:“鲁阳文君说楚惠王曰:‘墨子,北方贤圣人’,则非楚人明矣。毕、武说殊谬”;张纯一说:“鲁君与墨子问答者再,设非鲁人,何不云游于鲁见鲁君也?”;方授楚说:“墨子平时交接者如公输般辈,以鲁人为多,亦足为一旁证。”[6]第三,“墨学只能诞生于夏人之区鲁山”:“儒家源于周礼,墨家源于夏礼。儒家学派出现于周礼传统浓重的鲁国曲阜一带,墨家也应而且只能诞生于夏礼传统浓厚的夏人之区。”那么,“夏人之区”在哪里呢?“今之鲁山,古之鲁阳,远古之鲁,古属夏人之区。”[2]很明显,“夏人之区”不只是鲁阳,鲁阳仅是“夏人之区”的一部分而已。作为一种文化,“夏礼”属于华夏大地、华夏民族,不可能只局限于鲁阳一带。而且,墨学渊源并非只有“夏礼”一脉,其儒学传统之浓厚,并不亚于“夏礼”。《吕氏春秋·当染》载:“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于鲁,墨子学焉”;《淮南子·要略》中说,墨子曾“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唐代大儒韩愈说:“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国家”,“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8]可见,周礼、儒学也是墨学渊源之一脉。说“墨学只能诞生于夏人之区鲁山”,显然是片面化、绝对化了。第四,“方言可证”。《墨子》书中的“隆火”“安生生”“阴暴”三个词,鲁山人至今使用,属鲁山方言。即便例证不虚,但将三两个方言词语作为确定墨子里籍的力证,的确是“水之积也不厚,其负大舟也无力”。何况,《墨子》书中的“安生”等词语,至今也还被滕州人所普遍使用着呢。第五,有墨子传说、遗迹、传人可证。传说,多出自不见经传、无从考证的无稽之谈。“东鲁说”学者也曾用“墨子母亲梦大鸟入怀而生墨子,墨子因此名‘翟’,木石山因此名‘凤凰山’”等传说,证明墨子是滕州人。“西鲁说”学者如法炮制,也利用诸如“墨子与鲁班于鲁山县风筝山放木鸢”“墨子诞辰是农历九月初八”等以证明墨子是鲁山人,均不足采信。此外,考订墨子里籍,最缺少的就是有关墨子的实物、实迹等确证材料。“西鲁说”学者深谙此理,列举了不少的“墨子遗迹”,如墨子祠、墨子洞、墨子城、墨子故里碑、墨子著经阁等等。至于墨子传人,一是1949年以前有一直活动在鲁山一带的“成义堂”“堂匠班”,都跪拜墨祖;二是鲁山县有“黑”姓人尚存。为什么改姓“墨”为姓“黑”了呢?因为“墨”下之“土”掉沟里去了,只剩下了上一半“黑”,有地名“土掉沟”和祠名“黑隐寺”为证。“墨”者,“黑”也,意思一样,所以今鲁山县“黑”姓人皆是墨子后人。“遗迹尚存,传人仍在”,似乎铁证如山。然而,若是墨子青壮时曾活动于鲁阳,或晚年客居鲁阳乃至卒于鲁阳呢?毕竟“活动、客居、亡故”之地,不能等同于出生之地吧。总之,以萧鲁阳先生观点为代表的“墨子是河南鲁山人”之说,难掩破绽、欲圆不能,说到底还只是一种可能。

关于墨子里籍问题,能自圆其说者不是没有。徐希燕先生通过对大量史料的分析考证,得出了“墨子生于春秋战国之际的宋国,其盛年活动中心在鲁国,晚年定居鲁阳”[5]的结论。徐先生的观点,与长期争论中的“宋人说”“鲁人说”“鲁阳人说”都不矛盾。可惜的是,其说虽显得更允当一些,但依然只是一种可能。

结 语

这场旷日持久的关于墨子里籍问题的争论,连篇累牍、各执一词,均无确证、概非定论,争来争去争出来的都只是一种“可能性”。当然,毋庸置疑,当下和此前有关墨子里籍问题的争论,无论何派何说,其对墨子思想、墨学的发掘和研究,虽无果但都有益,功不可没。被埋没了两千年的、令国人引以为傲的伟大的墨子思想和墨学,以墨子里籍问题的研究和争论为发端,在新时代走向了振兴,并传播到海外,影响了世界。

墨子里籍问题,也许会成为永远的悬案;也许有朝一日通过考古而发现确证,或者像一百多年前发现甲骨文那样不经意间偶然得之,使这一千古之谜真相大白、一朝得解。而目前来看,在缺乏实证的条件下,墨子里籍问题再争论下去已无必要,应当搁置己见、走出争论、携起手来,大力传承和弘扬墨子思想、墨家学说,通过创造性发展、创新性转化,向全社会、全人类奉献新的更多的研究成果,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薪尽火传、永放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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