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达 马思洁
(西北大学,陕西 西安 710127)
1931 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加速了对中国的侵略,爆发于1935 年的“华北事变”使民族危机进一步加深。中国共产党审时度势,深刻分析与判断了国内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的发展形势,及时明确了党在抗日战争时期的主要任务,提出了全面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策略方针。1935 年12 月瓦窑堡会议上,毛泽东针对战争形势,对全社会各个不同阶级予以全面分析,并特别强调在斗争的某些阶段,敌人的营垒是会发生破裂的,因此当时的主要任务是集合最大限度的国内民族解放战斗力量,共同反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毛泽东指出:“我们要把敌人营垒中间的一切争斗、缺口、矛盾,统统收集起来,作为反对当前主要敌人之用。目前的时局,要求我们勇敢地抛弃关门主义,采取广泛的统一战线,防止冒险主义。不到决战的时机,没有决战的力量,不能冒冒失失地去进行决战。”[1]为了更好的理解广泛的统一战线,毛泽东生动的比喻道:“统一战线的策略和关门主义的策略,是正相反对的两个不同的策略。一个要招收广大的人马,好把敌人包围而消灭之。一个则依靠单兵独马,去同强大的敌人打硬仗。”[2]在瓦窑堡会议上,张闻天起草了《中央关于目前政治形势与党的任务决议》,使中国共产党建立最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得以确认,在新的历史时期即将来临之际,让党抓住了政治主动权。瓦窑堡会议后,党中央领导并组织开展了一系列统一战线工作。1936 年3 月,中国人民红军抗日先锋军发布布告,以饱满的爱国激情号召全体同胞:“我中华最大敌人为日本帝国主义,凡属食毛践土之伦,黄炎华胄之族,均应一致奋起,团结为国。皮之不存,毛将安附,国既丧亡,身于何有?建义旗于国中,申天讨于禹城。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有枪出枪,有智识出智识,以一当十,是我精神,以十当一,是我实力。中华民族之不亡,日本帝国主义之必倒,胜败之数,不辩自明。”[3]布告虽然没有使用“统一战线”一词,但已明确表达了全体中华民族同胞奋起合力,集中一切力量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思想。随后一年间,党中央先后发布了《关于东北军工作的指导原则》《致国民党二中全会书——提议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关于争取哥老会的指示》《给北方局及河北省委的指示信》《关于内蒙工作的指示信》《中国共产党致中国国民党书》《关于抗日救亡运动的新形势与民主共和国的决议》《关于逼蒋抗日问题的指示》《关于青年工作的决定》《关于不同地区的地方工作指示》《关于统一战线区域内党的工作的基本原则草案》等一系列文件,对于不同地区、不同对象建立广泛统一战线作了全面组织和安排。毛泽东在这一时期为了促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与各方人士通过亲笔书信积极联络,争取社会各界对中国共产党政策主张的最大认同,尤其著名的“一日写七信、一信致候69 人”可谓空前绝后。1937 年的“卢沟桥事变”促发了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中国共产党加紧领导并推动了国共间的二次合作。同年9 月,《中共中央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的发表成为以国共两党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的标志。作为中国革命的三大法宝之一,统一战线集合了中华民族最大限度积极的、向上的、爱国爱家的力量。延安时期统一战线工作中所遵循的原则、实施的方略,亦成为以史鉴今的宝贵财富。
作为中国无产阶级和全民族的先锋队,中国共产党代表着中华民族与中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延安时期,各革命根据地之所以能够社会和谐,政权稳定,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其重要因素之一。党的领导并不是“一党专政”,而是实现抗日民主的“三三制”政权。通过“三三制”政权来巩固党的一元化领导,从根本上改变了苏维埃时期“包办代替”“以党代政”的倾向,强调了政权的独立作用。周恩来在《论统一战线》中谈及关于领导权问题时指出:“领导权的问题,是统一战线中最集中的问题。”[4]作为统一战线的组织者与领导者,中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先锋队,是经过了大革命与土地革命锻炼的党,是执行民族统一战线的模范与支柱。一方面,只有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正确的统一战线策略与方针,才能让广大人民群众了解党为民族解放事业奋斗的衷心,从而获得广泛的拥护与支持;也只有中国共产党始终自我践行使命,始终以统一战线领导者与组织者的身份为己任,才能真正的解决一切党派纷争,唤醒民众,共同奋斗。另一方面,只要中国共产党存在和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就必然存在和发展。这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在统一战线中的领导作用。[5]因此,为了保障党的领导权,不仅党员干部必须是坚决执行统一战线的模范先锋,而且更重要的一点,对于军队党也要有绝对领导权。毛泽东早在1927 年秋收起义时就提出“枪杆子里出政权”,有军则有权。党的原则是党指挥枪,而决不容许枪指挥党。[6]党的领导离不开武装力量的支持,民族统一战线的巩固更加离不开军事力量的保护。
抗日战争时期,是党从幼年走向青年,从幼稚的党向成熟的党转变的时期。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在国共两个大党合作之时更加审慎的思考,并坚持党完全的独立性,从而可以独立作出正确的判断与决策。周恩来在总结党的统一战线工作时,谈到了什么是独立自主。独立自主,就是指无产阶级的独立性,无产阶级有自己独立的政策,独立的思想。无产阶级是去联合人家,而不是同化于人家。[7]简单的说,就是“求同存异”。“求同存异”是中国共产党历来处理统一战线问题上的一条重要原则。“求同存异”意为求共通之处,留不同之见。“求同存异”是一种学习和思维方法。“求同存异”使不同力量之间的合作关系得以建立,使不同方面的利益诉求得到了保证,使各方面的关系达到了和谐。从哲学方面来看,“求同存异” 的原则,也是正确处理对立统一规律的原则。“对立” 即客观事物中存在的“异”;“统一”即客观事物中存在的“同”。“对立统一”表明,任何事物都是“同”“异” 之间相反相成的对立统一物,任何客观事物都存在“同”与“异”两种因素,事物就是在“异”“同”之间的矛盾运动中向前发展的。具体到统战工作中,就是在保留不同阶级阶层的区别性的基础上,尊重加入统一战线中的任何党派,保持其在思想政治组织各方面的独立性。这样的统一是建立在毛泽东提出的巩固和平、争取民主、实现抗战的基础上的。这样的统一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一切革命的、进步的政党,必须遵循“对立统一”的规律和“求同存异”的原则,加强自身的团结和统一,争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去完成共同的目标。[8]
毛泽东曾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中论述了由于中国的政治经济的不平衡,敌我关系和斗争营垒时常发生变化,形势时常变动。所以民族统战队伍的成员很多,成分复杂,力量很不容易平衡。而且统一战线愈是发展,愈是扩大,党面临的新问题与新任务就愈多。要想统一,必须充分的估计到中国社会中各阶级各阶层的复杂性与多样性,要会分析,懂得怎么争取,怎么斗争。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党中央要求全体同志,要理论联系实际,从当时当地的具体情形出发,从各种变化多端的现象里把握本质,建立能够正确决定自身行动方针与计划的统一战线组织,以促进全民族统一战线的发展。[9]例如党中央总结了实行减租减息的经验,于1942 年1 月28 日出台了《中共中央关于抗日根据地土地政策的决定》以及关于地租及佃权问题、关于债务问题、关于若干特殊土地的处理问题三个附件。决定中确立了抗战时期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及基于农民、地主、资产阶级的不同身份在土地政策方面所适用的具体原则。陕甘宁边区土地政策正是基于适应新形势、结合新情况、团结一切抗日力量、实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基本方针而制定和调整的。此外,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夺取民族解放的胜利,还需要千千万万党员干部从各方面积极努力的宣传、鼓动和组织一切爱国人士、团体、阶层、阶级、党派等力量,去发动新的团体,吸收新的抗日分子,在不断淘汰动摇叛变的敌对力量的同时,不断涌进新的战友,使统一战线始终保有朝气,铁一般的团结在一起。[10]统战策略的执行不能被动的等待,必须依靠长期坚持,百折不挠,艰苦卓越,耐心而不怕麻烦的努力,依靠每一个人实实在在的工作,把党的方针转化为群众的行动,实现民族统一战线的团结与巩固。
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构成基本要素是阶级。毛泽东在1925 年发表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中曾明确提出,判断敌人与朋友,要以被判断者的阶级属性来断定。“我们要分辨真正的敌友,不可不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经济地位及其对于革命的态度,作一个大概的分析。”通过马克思主义阶级分析,1935 年《中共中央关于目前政治形势与党的任务决议》中关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组成明确了中国的工人阶级与农民是中国革命的基本动力,广大的小资产阶级群众、革命的智识分子是民族革命中可靠的同盟。[11]这个结合有两层意思:第一,农民是统一战线中党的坚定同盟,城市小资产阶级是可靠同盟。对于民族资产阶级,由于其自身的软弱性,它对革命的态度不够坚决,与其的联盟既要联合又要斗争。第二,阶级划分清楚后,需要明确在抗日战争这一特定历史条件下,阶级斗争必须服从民族斗争。因此,在领导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时,共产党不仅要把握全局,更要有高的站位与宽广的胸怀。正如毛泽东在1938 年《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一文中写到的:“共产党员必须懂得以局部需要服从全局需要这一个道理。在一切有愿意和我们合作的民主党派和民主人士存在的地方,共产党员必须采取和他们一道商量和一道工作的态度。”[12]面对中国的实际情况,如果党不善于社会阶级分析方法,就无法制定出适合不同阶级的策略方针。如果这些阶级的要求没有满足,目标不能统一,统一战线的工作是不可能实现的。
对于统一战线中不同对象,例如国民党上层高官、国民党军队等等,中国共产党的统战方式主要是从政治上教育引导,争取他们走到共产党领导的统一战线中。主要的方式是耐心的说服与解释,不但要告诉对方抗日救国的道理,而且要告诉他们活动的方法与方式。对于统战工作,需要明确的是共产党的地位是领导者、帮助者,通过引导使党抗日救国的主张与方法成为被统战对象的抗日救国主张与方法。毛泽东早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就指出:“党的主张办法,除宣传外,执行的时候必须通过政府的组织。国民党直接向政府下命令的错误办法,是要避免的。”[13]在《抗日根据地的政权问题》一文中,毛泽东曾精辟论述道:“所谓领导权,不是要一天到晚当作口号去喊,也不是盛气凌人地要人家服从我们,而是以党的正确政策和自己的模范工作,说服和教育党外人士,使他们愿意接受我们的建议。”[14]
1936 年,中央关于东北军的统战工作的指导原则中明确写道:“我们从外面去进行东北军的工作过程中,应该帮助东北军去发现、物色与教育一批东北军自己的勇敢积极的分子,使他们组织成为一个坚强的核心。我们要懂得,我们在东北军中的工作,是处在帮助者指导者的地位,而不是代替东北军包办一切,东北军的工作,要东北军中自己的积极分子与干部去办理。”[15]然而,政治教育引导的方法需要许多具体的党员的实践才能完成。而每一个党员对政策的理解能力、宣传能力、执行能力都不同程度上反映了统战工作的实施效果。因此,中共中央非常重视党员思想教育工作。党提出统一战线工作是一个长期的艰苦的斗争过程,不是一次的纠正或空洞的叫骂一顿能够解决的。这要无数千百次的斗争、教育与学习。[16]抗日战争的任何阶段,党员干部只有不断提高政治水平,加强马列主义理论学习,才能保证成功说服不同对象加入统一战线。
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队伍中,既有无产阶级(农民),还有小资产阶级、自由资产阶级甚至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参加者广泛,成分复杂,力量很难平衡与统一。[17]在扩大和巩固抗日统一战线时,中国共产党制定的总方略是:“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反对顽固势力。这三个环节不可分离。”[18]发展进步势力主要是发展无产阶级、农民、城市小资产阶级的力量,争取国内积极抗日的知识分子,扩大共产党武装部队,发展全国范围内的抗日民众运动。只有进步势力的力量越强大,反对亲日派的斗争就越是坚决。[19]争取中间势力是要积极争取对中国革命持中间立场的力量。由于这部分力量在政治态度上是摇摆不定的,所以毛泽东在《目前抗日统一战线中的策略问题》中就指出:“中间势力在对顽固派的斗争中,态度是容易动摇的,并且不可避免地要发生分化,我们应当针对着他们的动摇态度,向他们进行适当的说服和批评。”[20]毛泽东认为要想争取中间势力,必须同发展进步势力和反对顽固势力紧密结合,三个环节不可分离,互相作用。毛泽东特别强调对顽固派作坚决的斗争的重要性,确立了斗争中坚持“有理、有利、有节” 的策略。与顽固派的斗争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争取到中间势力,因为为了孤立中国共产党,顽固派也在争取中间派,并指望其成为自己的同盟军。1940 年8月,毛泽东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再一次强调争取中间势力的意义,他指出:“利用矛盾、联合多数、反对少数的策略,是从大革命、苏维埃、抗日三个时期逐步总结出来的。中间势力问题是一个中心问题,现在注意了中间势力,过去许多干部没有这个观念,不了解中国的阶级关系,今后还要加强这项工作。”[21]通过反复强调和实际践行,全党范围内争取中间势力的共识已然树立,并成为党巩固和发展统一战线的一条基本经验。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的政策中非常重视发展国民经济,主张通过提高人民物质生活水平来实现对统战工作的扩大与巩固。从中共中央给东北军、哥老会、边区人民、蒙古人民的指示信中都鲜明体现了党的帮扶政策。如对于哥老会,给其成员分配土地、粮食、牲畜、房屋,“解除了其破产失业的痛苦,取消了一切政治上的压迫”[22];对于边区人民,边区政府满足农民的土地要求,改良工人、兵士、贫民、知识分子等的生活待遇;对于民族工商业资本家,则采用相较过去更为宽大的政策,欢迎其开店设厂,减低其租税条件。[23]1941 年毛泽东在陕甘宁边区参议会上的演说中指出,共产党提出的统一战线是使各界人民都有说话机会,都有事做,都有饭吃的政策;是为全国一切抗日人民谋利益,而不是为一部分人谋利益。[24]在当时的陕甘宁边区实行了“减租减息” 政策,减轻了广大农民的压力,使农民都有饭吃。同时,陕甘宁边区还一方面扶助工人,改善工人生活,另一方面积极发展实业,促进经济的发展。总之,只有各阶层的要求被满足,他们才会主动加入反日的阵地,反日运动才能更持久,抗日救亡运动才能走向彻底的胜利。
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广泛性与复杂性,决定了陕甘宁边区的统战工作必须采取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多层次、多渠道、多形式地互动。在上层统一战线方面,毛泽东等中央领导曾多次写信给国民党中的上层爱国人士,以争取其合作抗日。仅1936 年到1938 年,就曾给高贵滋、杨虎城、邓宝珊、冯玉祥、宋哲元、傅作义、宋庆龄、蔡元培等人写信30 多封(已公开发表的)。[25]如毛泽东于1936 年12 月5 日写给冯玉祥的信件中提到:“在亡国惨祸面前,不分党派信仰将同遭浩劫,因此合作救亡是天经地义。……泽东与先生处虽异地,心实无间,倘得不吝教悔,锡以圭针,敢不拜赐!”[26]信件以抗日为中心内容,不但表达了中国共产党人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迫切愿望,也体现了无产阶级政治家的博大胸怀。其次,陕甘宁边区政府还多次邀请各党派知名人士到边区参观、访问,以便加深彼此的了解,政策沟通也更加顺畅。如在抗日战争胜利前夕,国民党公然拒绝中共关于成立联合政府的建议,两党关系陷入僵局。在这种情况下,黄炎培、褚辅成、冷遹、左舜生、傅斯年、章伯钧等六位国民参政员于1945 年7 月1 日至5 日访问延安,试图调解国共关系,化解政治危机。毛泽东等中共领导人对他们的到访予以热情款待,并先后同他们促膝交谈中国社会、政治形势和发展的种种问题。在下层统一战线方面,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时期,积极参与组织各种社会团体、群众性政治团体等,以团结各阶层人士进入到统一战线上来。在党中央的支持下,延安时期先后成立了西北抗日救国会、延安各界妇女联合会、西北青年救国联合会等群众团体。对于少数民族,党中央的统战工作也安排的非常细致,针对不同民族的重大节日,举行仪式予以纪念;针对不同民族的风俗习惯,予以尊重并相应的照顾等等。这些工作对于汉族与少数民族间的交往及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巩固都是极为重要的。
总结延安时期党的统一战线工作的经验,我们发现,革命是否取得成功的关键之一就是是否把全国的革命力量最大范围、最大限度的集合在一起。中国共产党毫无私利,一切为了人民,为了国家的利益而积极倡导和号召国共合作和民族团结,使中华民族各阶层都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共同抵抗日本侵略。延安时期,在统一战线的旗帜下,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独立自主的原则来处理不同的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既联合又斗争,成为了反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中流砥柱。党所领导的人民革命力量在抗战中得到了空前壮大,成为决定中国政治前途的根本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