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亚敏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湖北文学理论与批评研究中心,湖北武汉,430079)
理论的发展和突破需要反思。是否真正完整准确地理解了经典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这是近年来在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国形态的过程中经常自省的问题。在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再出发之时,笔者拟在研究思路和方法上作一番调整和探究。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前提下,重返经典,在历史语境中完整把握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并对其做出尽可能准确而又符合当今时代要求的新阐发,以更新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内涵并拓宽其疆域。
20世纪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对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的接受和研究主要受俄苏和日本的影响,周扬、瞿秋白、冯雪峰等人是其中重要的传播者。1944年,周扬在延安编辑出版了《马克思主义与文艺》,该书选辑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普列汉诺夫、高尔基及鲁迅有关文艺的评论和意见,按内容分为五辑,即意识形态的文艺、文艺的特质、文艺与阶级、无产阶级文艺和作家、批评家,此外还有若干附录。这是我国从1919年以来自行编辑出版的第一本比较系统地介绍马克思主义文艺基本观点的选本[1],该书对于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学习和研究具有筚路蓝缕的作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从事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学者大多采用这种选本模式,其代表作有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四卷本《马克思恩格斯论文艺》(1960—1964年),该选本依据苏联学者里夫希茨编辑出版的俄文两卷本翻译而成,同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翻译出版了索洛维耶夫编辑的《马克思恩格斯论文学》(1962年)等。此外,我国还翻译出版了法国和美国学者关于马克思恩格斯论文学和艺术的相关选本。新时期以来,学者们继续沿用这一模式,先后出版了《马克思恩格斯论文学与艺术》(陆梅林辑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马克思恩格斯论文艺和美学》(杨炳编,文化艺术出版社1982年)和《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讲》(纪怀民、陆贵山、周忠厚、蒋培坤编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2年)等多套选本和教材。这些选本在体例和结构上虽有差异,但大都以论文节选、书信等形式出现,主要依据一定的文艺观念或主题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相关著述加以摘录、编排、注释或讲解。一般前面有一个编者说明和时代背景介绍,后面则有比较详尽的注释和阐释(有些还有索引),且主题集中、线索清楚,为人们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也为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普及和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2010年,中国作家协会、中央编译局选编,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文艺》则有了新的拓展,编者们在吸收前人多种选本成果的基础上,编选了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有关文艺家的世界观方法论、文艺基本理论和包含有重要文艺观点的文章49篇,并力求做到“不遗漏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世界观、方法论、文艺基本理论和包含有重要文艺观点的文章”[2]。
当今,随着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的深入,特别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版(MEGA2)陆续编译出版,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著述不断增加,更加全面完整地理解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就成为时代的要求。人们已经不再满足于对马恩列斯的节选研究了,并且逐步意识到这种节录式的选本带来了诸多问题。其中问题之一就是选本抽离了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原初的文本语境和思想语境,脱离上下文,带来对经典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观点在理解和阐发上的疏漏和肤浅。节录式选本带来的另一问题是忽略了经典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整体联系,特别是未能说明这些选本与它所诞生的西方历史文化语境的关系。尽管有些选本在开端介绍了书信或文选的时代背景,但多限于马克思写作时的特定语境(对这一时代背景的介绍也很有限),而对马克思的个人际遇以及马克思与同时代人的论争等则相对忽视,这样往往失去了问题提出的缘由和针对性。并且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的语境研究还应该延伸到历史深处,只有将马克思经典文本置于西方整个历史文化的长河中,才能更加深刻地理解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提出问题和范畴的来龙去脉。此外,还存在一个普遍且习而不察的问题,即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中的“时间穿越”。由于长期以来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研究多以话题为中心,因此为了说明某个论题,人们多将经典马克思主义所阐述的相关论述集合起来,而这些不同时期论文片段的汇集不仅造成时间上的跳跃,而且造成理解上的偏差。如在讨论马克思艺术生产理论时,将《资本论》中的某些观点与《1844年哲学经济学手稿》中的相关论述并置,这种时空混淆或颠倒的做法忽视了马克思本身的思想发展[3]。因此,在今后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过程中,有必要做相应调整,用完整的历史的文本研究取代节录式的做法,避免在经典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上的人为加工和解释上的以意为之。
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的历史反思为我们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打开了新的思路。在我国文学批评界,马克思思想的复杂性、深刻性远远没有被充分地理解和揭示出来。立足马克思经典文本[4],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置于马克思的整个理论体系中,历史而完整地研究马克思经典文本和其中的基本问题,成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再出发的基础和前提。
为了准确地理解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重返经典为首要之举,而这种重返将不再是就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某个方面或议题展开研究,也不是限于单一的经典文本,而是以马克思经典文本群为基础。
马克思一生写作时间跨度长达四十余年,著述繁博,从类型上看不仅有著作、论文、书信等,而且还包括各种摘要、笔记、评注等手稿,后者在马克思全部文献中占有较大比例。重返经典首先面对的是重返什么样的经典的问题。鉴于以往关注的主要是马克思恩格斯的书信和论文节选,材料偏窄,因此有必要对文本范围加以拓展。在今天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中,不仅要将已列入教材和选本的马克思经典文本纳入研究范围,而且要把目光投向那些尚未得到重视且又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建设具有内在启发性的文本,由此构成经典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新的文本基础。并且为了避免以往在引用经典作家语录时的颠倒和穿越,挑选的马克思经典文本应具有历史的逻辑性,即能够展示马克思不同时期的理论思考焦点,揭示马克思的思想发展轨迹。当然,这些挑选并非罗列,而是着眼于对中国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建设具有潜在影响和有助于更新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范式的马克思经典文本。通过对这些经典文本的重新阐释,开掘出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具有重要理论价值的新的概念和思想,由此形成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新的生长点。不仅如此,还可以通过对这些经典文本的研究,在拓展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认识和理解的同时,对以往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某些理论加以审视和清理,在辨析和反思中完成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的重铸和开拓。
为了完整而准确地把握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特质和内涵,重返经典不仅仅限于单个文本,而是应研究马克思经典文本群。也就是说,我们不仅仅关注《1844年哲学经济学手稿》《神圣家族》这样一些单个文本中的文学批评问题,更重要的是对马克思不同时期具有代表性的经典文本群的研究,通过辨析不同时期经典文本之间的复杂关系,把握马克思文学批评理论和方法的内在连续性和差异性,系统认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基本立场和核心概念。重返经典文本群,研究马克思经典文本群的互相阐释、互相映照和发展变化,这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再出发的特殊之处。
加强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的整体和发展的研究,把握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与马克思整个思想体系的关系,这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再研究中又一重要思路。马克思本人就特别追求完整性和总体性,他在撰写《资本论》时曾给恩格斯发出一封信,信中写道:“不论我的著作有什么缺点,它们却有一个长处,即它们是一个艺术的整体。”[5]马克思十分强调他的思想和结构的完整性,他明确表示不会把未完整表达思想的文稿拿出去付印。
马克思经典文本的整体性首先体现为不同学科的交融,其文学批评具有鲜明的跨学科和互文性的特征。马克思关于文学艺术的论述多夹杂在有关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的评述中,与他所从事的哲学、政治经济学、宗教学、民族学、人类学等学科的研究交织在一起(其实马克思的很多论断本身就体现为融经济学、政治学和社会学为一体,很难做截然区分)。只有研究马克思的文学批评与其他学科之间的互相渗透和互相支撑,才能把握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要义。例如,《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主要是一部经济学著作,但里面却涉及不少文学艺术和美学问题。马克思的艺术生产理论也是马克思在论述生产与消费的关系时提出的。马克思晚年笔记中对史前社会形态的研究,更是一个与民族学、人类学有关的全新话题,而里面对具体事实的关注和价值判断中差异性的认可对文学批评的标准设定等极有启发。可以说,马克思有关文学和文学批评的理论和实践与他所研究的其他学科交织在一起。对于马克思经典文本的研究须采用跨学科的视野,从整体的角度研究经典文本中的文学批评与其他学科的相关性和有机性就显得非常必要。如今,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已经进入一个新的“综合”时代,需要在马克思复杂的理论构成中梳理马克思关于文学批评的论述并加以重新定位,这一情势对研究者的知识结构也提出了挑战。
如果说关于马克思经典文本的跨学科研究人们已经有了一定认识的话,那么,提出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的整体研究需要与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发展联系起来,则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再出发的又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问题。马克思本人的研究始终处于不断发现和变动之中,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在崎岖山路上不断攀登和探索的人。马克思年轻时一度对黑格尔有很强烈的兴趣,后来从哲学转向政治经济学,晚年又对人类学感兴趣,要把马克思的理论放在他的一生当中去看。马克思的理论兴趣不仅在不同阶段随着研究重心的转移而不断转移,而且其思想观念也有所发展和改变,例如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里所说的劳动和《资本论》中所说的劳动显然有区别,这些不同时期的解释源于不同的理论基点。马克思关于文学批评的观念也经历了一个发展的过程,其中既有范式的转换,又有认识的深化。如何认识和界定马克思经典文本中这些范畴的动态性和多义性,需要在特定语境中加以分辨和阐述。也就是说,需要在马克思的整个知识语境和思想发展中把握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思维轨迹,提炼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概念群和问题域。
需要强调的是,在马克思整个思想发展历程中,马克思的思想既不断推进,又一以贯之。无论研究马克思哪一个时期的文本,都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不同时期的文本互相关联,前后呼应,构成一个有机整体。对马克思不同时期经典文本的辨析,旨在寻其思想发展的轨迹,既不能用早期否定其他时期,又不能用其他时期否定早期,更不能断章取义,无视其特定的时间和语境。应该说,唯物史观自19世纪40年代产生以来,马克思就从未对其产生过动摇和困惑。虽然马克思的思想在几十年间经历了一个发展和完善的过程,但唯物史观贯穿于马克思一生的学术活动之中。
马克思经典文本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的基础,但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研究又不仅仅限于文本,还需要扩展到经典文本所赖以产生的写作环境和文化传统中,把马克思经典文本“置于一个带有相当程度的具体历史性的互文系统中去认识它”[6]。因此,在研究中,需要收集、整理、研究与经典文本相关的西方现实语境和历史文化文献,并通过对相关文化史、思想史的发掘、整理和重构,发掘马克思经典文本的丰富内涵,进而对马克思经典文本做出新的阐释,实现了文本研究和文献研究的互补与互证。
将马克思经典文本的研究与文本产生的写作环境联系起来,这一点在以往的研究中已经注意到,但还不够充分。马克思作为一位革命家,他对文艺的关注是与他对无产阶级革命的思考和资本主义的批判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他的文学批评是其革命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因此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须考察马克思经典文本与19世纪中叶欧洲革命的关系,深入了解和把握马克思写作时代的社会性质和特点,包括马克思的个人处境(普鲁士、法国等国对他的驱逐等)以及与同时代的人的论争等,由此认识马克思经典文本产生和形成的社会条件与方式。
为了更好地把握马克思理论的内在逻辑理路和文化内涵,还需要将马克思经典文本的研究延伸到西方传统文化深处,把马克思经典文本的思想来源与两希文明(古希伯来文明和古希腊文明)以来的西方思想文化史研究联系起来。不可否认,德国古典哲学、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等思想资源对马克思的影响是直接的甚至是巨大的,但若仅仅归结为德国古典哲学等三大来源,显然是不全面的。马克思主义植根于西方文化传统之中,马克思的博士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一般差别》研究的就是德谟克利特和伊壁鸠鲁这两位著名的古希腊学者。又如,在研究“实践”这个范畴时,如果不将马克思的“实践”概念与亚里士多德关于“实践”的论述联系起来加以阐发,则无法理清马克思思考“实践”概念的西方思想史根源。马克思不仅受到古希腊哲学的深刻影响,而且他对古希腊艺术的研究也有很高的造诣,他把古希腊艺术和史诗看成“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7]。在考察马克思经典文本的理论来源时,应该从19世纪德国古典哲学、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空想社会主义的基础上向历史延伸,只有辨析了马克思经典文本与西方各种思想的源流关系,探讨了整个西方文化传统对马克思的浸润和马克思对西方思想文化的批判和吸收,在马克思本人的知识语境中去理解他关于文学艺术的阐述,才能全面把握马克思经典文本深邃丰富的历史传承和他的理论创新。
回到马克思经典文本的初始语境和西方文明的文化语境,把马克思经典文本置于西方整个思想史的发展历程中进行研究。这种研究所发现和提炼的新的文献资料将不仅是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补充和完善,而且具有更为全面地理解马克思经典文本或者更新马克思经典文本的价值。不过,这种历史视野的总体性又始终是围绕马克思经典文本展开的,所有的研究聚焦于对文本研究的展开。
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的研究还须在理论上作进一步提升,因为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的研究是与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理论建构联系在一起的。对当今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建设而言,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的理论阐释比资料或文本的汇集更为重要,只有通过理论提炼和分析,才能发现经典文本与文学批评的关联,重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理论体系,乃至为未来的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提供新的理论动力。强调理论的建构性和开拓性,是马克思经典文本再研究的应有之义。
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的理论阐释须基于当代立场,而不是要把马克思经典文本博物馆化。那种努力在马克思著作中寻找马克思原意的研究固然可敬,但实际上是很难完成的。所谓当代立场就是回到现实语境,显示出理论研究的在场。当代立场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体现为是从当代的知识语境和理论构架来观照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及其相关文献,具有主体立场;另一方面,力求从马克思经典文本中汲取有生命力的思想和方法指导以研究当今的问题,由此构成历史与现实的多重语境的互渗和交融。将马克思经典文本置于中国当代社会中,从马克思经典文本中去发掘和寻求至今仍有生命力和指导意义的理论资源与指导思想,去面对或解决当今存在的问题,这既是马克思经典文本研究的目的,又决定了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的质量。
当代立场又是与中国视角联系在一起的,这也正是与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重要区别之一。本雅明、马尔库塞等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也很关注社会现象和问题,并针对西方社会的问题提出了一些富有创造性的理论观点,这给了我们极大的启示。但他们所关注和探讨的问题主要与西方当代社会有关,即西方消费社会出现的人的异化、权力以及人与科技的关系等问题。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当代立场则是立足于中国社会的现实,研究中国当今所面临的问题,如文学与互联网、文学与民族等等社会现象,这些问题既在当今世界普遍存在,又有其自身的特点和性质。研究和回答这些问题,提出具有自身理论特质的观点,这是中国学者的责任。当然,本土话语也应该具有普遍意义才有传播价值。
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还应在深入研究和理解马克思经典文本的基础上开拓,探讨并做出引领时代的新阐发,逐步形成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超越。而这种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就是对马克思主义最好的坚持。
从文学批评的视野来审视马克思经典文本,这是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与哲学、政治经济学等其他学科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区别。文学批评的视野重在探讨马克思经典文本与文学批评的关联,特别是那些表面上看起来不属于文学批评范围的马克思经典文本,寻找它们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价值和意义,由此实现对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整体性重释。
就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而言,它本身就具有不纯性。马克思作为一位革命导师,他研究的重点不是文学批评活动,他的著述中直接论述文学批评的章节也不多,但马克思对社会发展的预见,对当时工人运动的指导,他撰写的大量哲学和政治经济学著作中所体现的思想与方法等等,均对文学批评具有指导意义。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内核在于它的方法论价值。随着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研究的扩展,其边界还会不断移动,马克思经典文本中其他学科的理论、方法和概念将通过吸收、转化而运用于文学批评领域。在这个意义上,与其他学科的交融和交叉遂成为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显著特征。
文学批评的视野首先在于从马克思经典文本中进一步了解和掌握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研究方法,或实现研究方法和研究问题角度的更新。早期马克思主义者瞿秋白在《海上述林》的后记中指出,介绍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目的是学习“马克思主义对于文艺现象的观察方法”[8]。例如,马克思晚年笔记中通过对非西方社会形态的研究实际上体现了对唯物史观的补充和完善,又如马克思晚年笔记中对15世纪以前欧洲历史事件的微观研究也可视为对历史规律宏观研究的纠正[9]。对这些文献的深入研究将对当今历史研究方法起到补充和修正的作用。其次,表现在文学批评的理论和范畴的拓展上,批评视野既可以对现有的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和概念做出新的阐释,又可以从马克思经典文本中发现和提炼新的理论观念和新的范畴,例如马克思关于人的全面解放,关于劳动、异化,关于生产消费等范畴的研究等也直接启发文学批评形成新的发展方向。又如“分工”“交往形式”等这些原属于经济学等领域的概念将进入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反过来这些概念或范畴进入文学批评,又是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研究的扩展和丰富。通过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的研读、提炼和阐发,可以发现马克思经典文本中许多与文学批评相关的有价值的思想,乃至发现一些被遮蔽的新的理论要素。第三,对马克思经典文本的研究还可以与文艺史和文学创作实践结合起来,由此可以发现马克思与文学史或艺术史的内在关系。有位西方学者指出,《共产党宣言》不仅影响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期的欧洲文学思潮,而且对西方现代派文艺思潮也产生了深刻影响[10]。此外,文学批评的视野还包括审视以往马克思主义批评中出现的某种偏差和遗漏,从而对这些失误加以清理和修正。应该说,如何将马克思经典文本中的方法和理论观点创造性地运用到文学批评中,需要研究的问题还很多。
简言之,重铸经典不是还原文本,更不是颠覆经典,而是在完整理解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的基础上,寻找和提炼经典马克思主义对当代中国具有指导意义的理论观念,重构一个基于马克思经典文本又具有现实针对性和引领性的新时代的中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
注释:
[1] 周伟民:《马克思恩格斯文艺论著及研究著作在中国的出版情况简介》,《马克思恩格斯美学思想论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第420页。
[2] 中国作家协会、中央编译局选编:《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文艺》“编选说明”,北京:作家出版社,2010年。
[3] 笔者曾于21世纪初主持编撰了《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经典文本解读库》,其概要是根据“马工程”《文学理论》中第一章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纲目,分为意识形态论、艺术精神的掌握论、艺术生产、美学与历史的观点等四个部分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加以归类,每个部分又分设文本摘录、文本解读和文献资料链接三块。这部资料集的撰写者虽然下了一定功夫,但后来意识到存在严重的时空穿越,故最后决定放弃出版。
[4] 马克思经典文本主要以马克思独著为主,同时包含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文本,如《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等,为了叙述简要起见,以下均简称为马克思经典文本。
[5] [德]马克思:《马克思致恩格斯的信》(1865年7月31日),《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31页。
[6] [美]霍华德:《文艺复兴研究中的新历史主义》,《世界文论》第1期,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103页。
[7] [德]马克思:《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摘选导言》,《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5页。
[8] 瞿秋白:《海上述林》上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3年,第229页。
[9] 参见[德]马克思:《马克思古代社会史笔记》(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卡尔·马克思历史学笔记》(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
[10] 参见M.Puchner,PoetryoftheRevolution:Marx,Manifestos,andtheAvant-gardes,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