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科技翻译与清末民初西学翻译比较研究

2020-01-16 06:40
黑河学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耶稣会传教传教士

刘 波

(陕西师范大学,陕西 西安 710000)

一、翻译背景的比较

伴随着新航路的开辟,欧洲殖民主义者找到了前往中国及印度的航海路线,于是开始纷纷前往中国。在当时由于受到马可.波罗所述的《马可·波罗游记》的影响,西方殖民者便试图对中国进行海外掠夺。与此同时,耶稣教会为了争取新教徒,扩大耶稣教会的影响力,便开始了向东传教。1580 年,意大利人罗明坚随葡萄牙商人到广州贸易,向两广总督贿赂,在肇庆建立一所教堂(马祖毅;1984:182)。这便是耶稣会士向东传教的开始。在那以后,利玛窦、汤若望、罗雅各、南怀仁纷纷前往中国传教。在传教过程中,他们都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中国民众对于耶稣教并不感兴趣。于是,传教士将目光投向了中国的士大夫阶层,因此耶稣会士与中国士大夫相结合的翻译活动就诞生了。在传教的同时,西方传教士还介绍了大量的天文学、数学、物理学、采矿冶金、军事技术、人体解剖生理学、生物学、地图学等(马祖毅;1984:183-200)。在当时,西方的科学技术远远先进于中国,因此通过介绍西方的科学,能够极大地引起中国的统治阶级以及上层知识分子的重视,这一方面能使耶稣会士在中国有更大的影响力,另一方面,也将有利于传教士更顺利的传播教义。这一次由西方耶稣会士与中国士大夫所展开的翻译活动,为我国之后科学的发展打下了良好的理论基础,同时也加速了我国资本主义的萌芽。

清末民初翻译活动发生的背景与明末清初的翻译活动的背景有着较大的差异。自鸦片战争后,中国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残酷的社会现实让当时先进的中国人明白了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于是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救亡图存运动。有“近代开眼看世界第一人”之称的林则徐最早着眼于西方的先进科技,接受了好友魏源“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先进思想,这为后来的洋务运动提供了思路。而后的几十年内发动的太平天国运动、戊戌变法、辛亥革命都是向西方学习后的大胆尝试。而这七十余年的时间也是我国翻译史上的一个重要阶段。要学习西方就需要翻译西方的书籍著作,因此在这一时期也涌现了诸多优秀的翻译家。林则徐、康有为、梁启超、严复、林纾等都是这一时期的典型代表。

两次翻译活动发生在了不同的背景下,明末清初中国还有着独立的主权,并且有权利对西来的传教士说不,而在中国内部依然还存在着完好的封建秩序。但在清末民初,清政府处在风雨飘摇之中,而且逐步沦为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主权在不断的丧失,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很多开明之士开始主张向西方学习,引进西学。

二、翻译的目的与实质比较

明末清初的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希望在这片土地上传播基督教。为了达到传教目的,传教士们做了各种各样的努力。如利玛窦曾学习汉语,儒家经典,为的是把自己打造成“西儒”,进而结交名士,跻身儒林。在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在向中国传播西方的宗教和科技的同时,也将中国的经籍和文学作品译成外文。如艾儒略《大西利先生行迹》说,利玛窦“尝将中国四书译以西文,寄回本国,国人读而悦之”(马祖毅;1984:207)。在文学作品方面,马若瑟译过元代杂剧《赵氏孤儿》等。据此可以发现此次耶稣会士向东传教实则是一次典型的文化交流活动,促进了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传播,一方面使中国人开始对整个世界有了整体的概念,“天朝上国”的保守落后思想逐步开始动摇。另一方面,西方人有机会接触到中国的古老哲学,这对欧洲后来的启蒙运动有很大的启发作用。这是一次文明的交汇,与第三次翻译高潮有着根本的区别。

而鸦片战争之后的仁人志士为了救亡图存,开始主动向西方学习,在见识了洋人的坚船利炮的威力后,清政府将目光瞄准了西方的先进技术。洋务运动的总的指导思想是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主要内容有两个方面:一是输入一些外国工业(军需工业),造船制炮,镇压革命;二是改革教育,办新学堂,以便培养买办和外事翻译官员(马祖毅;1984:228)。这是中国人向西方学习的大胆尝试。以及后来的维新派通过大量翻译西方的书籍,试图找到“维新变法”之路。这都是在向西方学习,这一时期基本没有中国文化向西方传播与推介。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在鸦片战争后,也有一批传教士来到了中国,他们最初因传教或受殖民主义的的驱使来到中国,他们中有一部分人来到中国后,开始致力于科技文献的翻译,而不再热心于传教,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受西方殖民主义的影响,一心打开中国的国门,自愿作西方侵略者的爪牙。与明清之际来华的传教士不同的是,像“由傅兰雅等优秀的翻译家所引领的这一次科技翻译活动已基本与宗教脱离了关系。”这是与之前明清之际的科技翻译活动完全不同的。

两次翻译活动有着完全不同的翻译目的,明清之际的翻译活动虽然为我们带来了先进的科学,但究其根本是带宗教色彩的科学,因为当时的耶稣会士都是纯粹的教徒,他们是耶稣教会在东方的发言人,所以一切翻译活动都是以传教为第一目的。但清末民初的翻译活动是为了向西方学习先进的技术、制度、思想等,已经基本脱离了宗教色彩。此外,明清之际的翻译活动是一次典型的中西文化的交流;而清末民初的翻译活动是一次向西方学习的伟大尝试。

三、赞助人和翻译内容的比较

赞助人这一概念由翻译研究文化学派的领军人物之一安德烈·勒菲弗尔提出,即“能促进或阻碍文学的阅读、创作和重写的力量(个人或组织)”(Lefevere,2004:15)。王友贵(2006)曾对中国各个时期的赞助问题进行了研究,并特别指出,明末清初科技翻译的赞助为可区分赞助,主要由三部分组成:第一种为当时的士大夫官吏,包括当时与传教士合作翻译的译者(如徐光启、李之藻、杨廷筠等)和不参与翻译但资助译作出版者(如冯应京等);第二种为明清时期的皇室或朝廷等有关机构(如明崇祯皇帝、清康熙皇帝等);第三种为欧洲教会、教廷和王室等西方权力机构(如罗马天主教会、葡萄牙国王等)。不论是在明清时耶稣会士的翻译活动还是清末民初的西学翻译,都大大受到了赞助人的影响和制约。欧洲教会为了向东方传教,资助了一批批耶稣会士,他们所要求的自然是对于《圣经》及基督教经典材料的传译。而当时的士大夫是传教士入华后,最早锁定的传教对象,但他们对基督教并未表现出强大的兴趣,而是注意到了西方的先进科学技术,所以他们所希望翻译的是一些关于科技类的书籍。而明清时期的统治者,他们直接决定了传教士是否能够在华传教,所以传教士在通过士大夫,有机会接触皇室的时候,通过给皇上展示一些科技发明等来得到统治阶级的支持,因此,他们也是决定翻译材料选择的重要因素。

清末民初的译书机构由洋务派承办,自然他们就成为了翻译活动的赞助人。据傅兰雅《江南制造总局翻译西书事略》的分类有以下几门:算学测量等书,汽车等书,化学等书,地理等书,地学等书,天文行船等书,博物学等书,医学等书,工艺等书,水路兵法等书,年代表,新闻纸等,造船等书,国史等书,交涉功法等书,零件等书。可以发现,当时对于译书的选择都是跟将江南制造总局的职能息息相关的。当时欧洲已进入工业文明时期,而我们国家依旧处于农耕文明时期,在科技、制度、思想等各个方面落后于西方,当时的洋务派力主学习的就是西方先进的技术,所以直接影响到了翻译活动的选材。等到甲午海战北洋舰队全军覆没,洋务运动宣布破产后,资产阶级维新派登上了政治舞台,他们受日本“明治维新”的影响,将目光投向了日本,因此当时除翻译西书外还翻译了很多日本书籍。在当时主要翻译了政治类、社会学类、哲学类、财政类、法律类、教育类、历史类等。当时的资产阶级维新派,如康有为、梁启超得到了清光绪帝的支持,因此统治阶级成为了此次翻译活动的赞助人,他们希望自己的统治可以延续,因此鼓励向西方学习,很大程度上推动了翻译活动的开展。

两次翻译活动的赞助人有着根本的不同,不同的赞助人也直接影响到了翻译作品的选择。明末清初的翻译内容包括了很大一部分宗教的书籍,以及一些自然科学类书籍。而清末明初,整个翻译书籍的数目远远多于明末清初,而且类型也更加丰富。

四、翻译主体与翻译思想

在明末清初的翻译高潮中,中国译者最著名的有徐光启、李之藻、杨廷筠,他们三人被耶稣会人士称为“中国圣教三柱石”(徐宗泽《明清间耶稣会士译著提要》)。这一时期,来华传教的耶稣会士主要有利玛窦、汤若望、罗雅各、南怀仁等。徐光启(1562-1633)与利玛窦合作翻译的最有名的书为《几何原本》前六卷。在译书的过程中,徐光启首创了许多数学术语,如点、线、角、三角形、四边形等,这些词汇在我国沿用至今。徐光启也曾在《历书总目书》中提到自己的翻译思想:臣等愚心以为:欲求超胜,必须会通;会通之前,必须翻译。“会通”与“超胜”这两个概念对于今天的翻译活动依然有很大的启发,只有真正的通晓并掌握了,才能够有可能超越与争胜。李之藻与利玛窦等人合译了《浑盖通宪图说》、《同文算指》、《圜容较义》等,他的主要翻译思想是“创译”说,他认为翻译应当:借我华言,翻出西译而止,不敢“妄增闻见,致失本真”。此外,还有如王徵、魏象乾等都是当时有名的译者。当时的主要译者包括西方传教士和中国士大夫。

鸦片战争之后,尤指洋务运动开始以后,这个主要的翻译活动由清政府所创办的翻译机构完成,如江南制造局翻译馆、京师同文馆译书处、南洋公学译书院等(冯志杰;2011:202)。这一时期的翻译活动涉及很多领域,如在社会科学领域有翻译家主严复、王韬、马君武等,文学翻译领域有林纾、周桂笙、曾朴等,科技翻译领域有徐寿、李善兰、舒高第等。首先,严复在翻译理论与实践方面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提出的“信、达、雅”翻译标准,时至今日依然备受推崇;同时由他翻译的《天演论》、《原富》、《法意》等,对中华有识之士发挥了启蒙作用。其次,林纾翻译了大量的外国文学,值得注意的是,林纾自己不懂外文,所以所有译作都是和别人合作完成。阿英在《晚晴小说史》中认为,林纾“使中国的知识阶级,接近了外国文学,认识了不少第一流作家,使他们从外国文学里里去学习,以便促进本国文学的发展。”在科技翻译方面,徐寿是中国近代化学和翻译引进西方出版科技著作的先驱。他主要翻译近代化学书籍,多与傅兰雅合作。由他翻译的《化学鉴原》,对于化学元素译名及制定化学名词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在这一时期,我们国家又一次活跃着一批西方传教士,这一批传教士中,傅兰雅对于科技翻译有着自己独特的翻译主张。关于科技专门名词的翻译,他提出了三条方法:“华文已有之名”“设立新名”“作中西名目字汇”。这三种翻译科技专有名词的方法一直被沿用至今。

清末明初的西学翻译与明清之际的科学翻译相比,译者主体发生了变化,由士大夫与耶稣会士的合译到出现了官方翻译局;而在翻译思想方面,明末清初出现的翻译思想所产生的影响力是无法与鸦片战争后出现的翻译思想的影响力所比较的。时至今日,严复提出的“信、达、雅”对翻译实践都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五、结语

两次翻译活动有着不同的翻译背景、翻译目的与实质、赞助人和翻译内容、翻译主体与翻译思想等。但本质上都是我们国家历史上的翻译高潮,都是特定的社会背景下各种因素相互作用的产物,也都很大程度上推动了科学技术的发展,也都加速了封建社会的瓦解。向西方学习是近代中国的一大主题,要发展、要前进就必须摒弃原有的“天朝上国”的保守思想,对于外来的先进科技、先进制度、先进思想持有开放的态度。而科技、制度、思想的引进需要翻译。因此翻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对翻译活动的比较分析也就显得尤为重要,因此本文通过比较两次翻译活动,发现了两者的不同,这有利于更充分的了解这两段翻译史,从而也为当代翻译活动的进行以及翻译理论的提出提供了历史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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