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出了一条狗的寒冷

韩少功

编者按：

动物是自然界的精灵，与人类共同组成了生机勃勃、精彩纷呈的地球家园。在我们人类的生活中，它们从来不曾缺席。我们喜欢聆听鸟儿欢快的鸣叫，喜欢猫儿顽皮的嬉戏，喜欢狗忠诚的守望……正是在与动物相处的过程中，人类在逐渐改进自己衣食住行的方式，人类的文明在稳步进行。也正是从动物身上，人类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于是文人们把自己的许多思想赋予动物，动物的形象也同样具备了文化的内涵。与动物为友，善待动物，也是善待我们自己。

你看出了一条狗的寒冷，给它垫上温暖的棉絮，它躺在棉絮里以后会久久地看着你。它不能说话，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它的感激。

你看到一只鸟受伤了，将它从猫嘴里夺下来，用药水治疗它的伤口，给它食物，然后将它放飞林中。它飞到树梢上也会回头来看你，它同样不能说话，只能用这种方式铭记你的救助。

它们毕竟是低智能动物，也许很快会忘记这一切，将来再见你的时候，它们也许会十分陌生，漫不经心，东张西望，甚至只顾追逐它们的食物和快乐。它们不会注意你肩上的木梨或者柴捆，它们不会像很多童话里描述的那样送来珍珠或宝石，也不会在你即将渴毙路途的时候，在你嘴唇上滴下甘露。

它们甚至再也不会回头。

但它们长久地凝视过你，好像一心要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情。好像希望能尽可能记住你的面容，决心做出动物能力以外的什么事情。

这一刻很快就会过去，但有了这一刻，世界就不再是原来的世界，不再是没有过这一刻的世界。感激和信任的目光消失了，但感激和信任弥散在大山里，群山就有了温暖，有了亲切。某一天，你在大山里行走的时候，大山给你一片树荫，你在一条草木覆盖的暗沟前失足的时候，大山垫给你一块石头或者借给你一根树枝，阻挡你危险地下坠。在那个时候，你就会感觉到一条狗或一只鸟的体温，在石头里，在樹梢上。

你流泪了，抬起头来眺望群山，目光随着驮马铃声在大山那边消失。你看到起伏的山脊线那边，有无数的蜻蜓从霞光的深处飞来，在你逆光的视野里颤抖出万道金光，突然间洒满了寂静的天空。

（选自《年轻人》）

赏读借鉴

给一只寒冷的狗以温暖的抚慰，给一只受伤的鸟以人性的救助，善良虽然没有收获即时的回报，但却映照着人性的温暖与高贵。而在另一个时间与另一个空间，世界以别样的方式铭记与延伸着对你的信任与感激，并在你遭遇灾难的时候，童话般地降临一份深刻的关怀……鲜明的主观感情色彩，童话般美丽的情节与境界，抒情乐章般轻灵、优美与舒缓，给人以余音绕梁的阅读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