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背影

文/申国强

这是一条通往辽西大山深处的三线铁路，铁路上跑的是绿皮火车，一天只对开一趟，沿途都是四等小站，车速很慢，乘客经常开玩笑说这是全中国最慢的列车，我就是列车上一名普通的乘务员。

平时车上的乘客很少，每节车箱只有不到一半的乘客。只有一年一度的春运期间，车站上和车厢里才显出一点繁忙的景象，乘客也大多是年前回家过年，年后返程到外地打工的农民工。今年春节由于新冠肺炎疫情的出现，年前回家过年的人明显少了，年后返程的人更少了，每个站台上等候的乘客只有两三个。

正月十五那天，正赶上我在列车上值班，列车在一个四等小站上停了下来。站台竟然只有一个旅客在等候，是一个看样子有70多岁的老人，一身农民打扮，带着蓝色的口罩，身上背着一个很大的编织袋子，里面看上去装了很多的东西。

老人上了我负责的这节车厢，整节车厢就他一个人。我开玩笑在说：“大叔，你今天可是享受了专列的待遇呀。”听我这样一说，老人一下子拉开了话匣子，他是个很健谈的人。我问：“大叔，现在疫情防控这么紧张，又是元宵节，你还出门干啥呀？”

老人告诉我，他要给住在县城的儿子送菜去，菜是自家大棚产的，儿子和儿媳都是县里的机关干部，疫情期间都被单位安排班到各村开展疫情防控工作去了，连买菜的时间都没有，乘这趟火车很方便，一周可以给他们送一次菜，吃着还新鲜。

我又开玩笑地说：“你老人家也在为疫情防控做贡献呀。”

说话功夫，半个小时过去了，马上就要到县城车站了，老人准备下车。我问：“大叔，到儿子家得住上几天吧？”

老人说：“现在疫情防控比较严，我不住的，咱老百姓一定要遵守政府的要求，我把菜放在儿子住的小区门卫那里，等他下班却取，然后我就赶紧返回来，等着坐下一趟列车回家。”

我扶着老人下了车，又帮着老人把袋子运到站台上，然后返回车箱。站在车门口，我目送着老人的背影，他体型有些肥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背着那个里面装满蔬菜的袋子，脚步有些蹒跚。这个县城车站的站台是顺着山坡搭建的，老人走了几十个台阶才到了下面的路边。他停下来，把袋子放在地上，先是喘了几口气，然后向我摆手。列车缓缓开动了，我也向他摆手，此刻我的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有这样的父亲，做儿子的该有多幸福呀。

两个多月后，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那天又是我在列车上值班，绿皮火车上的乘客依旧很少，从县城车站上了一位乘客，一上车就同我打招呼，我这才认出，正是两个月前乘车的那位老人。我问：“又给儿子送菜去了？”老人笑着说：“是呀，每周送一次，送了两个月了，好在有这趟列车，虽然慢点，但是帮大忙了。”

列车经过了几个小站后，老人准备下车了。我问：“大叔，下礼拜还得继续给你儿子送菜呀，有缘的话咱们还能遇见。”老人笑着说：“不用送了，疫情防控工作已经结束了，儿子儿媳有时间买菜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说：“疫情防控结束了，你怎么不在儿子家多住几天呢？”

老人说：“不想麻烦孩子们了，他们平时工作忙，在他们家里住，每天中午还得特意回家给我做饭做菜，我现在身体还硬朗，在家还能干点活，自己住着也方便，不给孩子们增加负担了。”

老人慢慢地往车下走，腿脚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太利索。我扶他下了车，他连声道谢，走几步后又向我摆摆手，然后就往出站口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了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背影》中的父亲。这个老人就像千千万万个朴实的父母一样，在儿女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尽自己所能地帮助他们，在儿女不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小家，过自己的生活，尽量不给子女添麻烦。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在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着无数感人泪下的故事，但是这个老人的背影，会成为这一年中最让我感动的一幕，这个老人所做的一些事情，会成为这一年中最让我难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