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启蒙、类型化写作与多元化美学

2020-01-14 10:28姚利芬
科普创作 2020年4期
关键词:外星人科幻机器人

题记

人工智能、太空、外星人题材是2019年儿童科幻文学创作的重点。对“儿童与机器人”“儿童与外星人”等关系的构拟,有助于培养儿童博大的生存哲学意识。科普型科幻的重提、个性化写作的尝试丰富了儿童科幻作品的样貌。伴随着作家数量、作品类型、题材、风格的拓展,儿童科幻文学的商业化写作倾向开始凸显。如何书写社会转型时期的儿童精神生活内容的变化,是创作者接下来的挑战。

2019年共有60余种中长篇、90余种短篇原创儿童科幻小说出版发表,涉及40余家出版社,近30家期刊。作品数量、出版发表平台较以往稳中有升。这些出版社以中央和地方的少年儿童出版社和科技类、教育类出版社为主。一些出版社已将儿童科幻小说当作一个重要的品牌来经营,设立专门的科幻编辑部,依托科幻创作赛事,打造品牌儿童科幻图书产品线,每年固定出版一批科幻图书。较有代表性的如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的新锐系列、安徽少年儿童出版社的时光球系列、广西师范大学的神秘岛系列、希望出版社的三点系列等。刊发儿童科幻短篇的期刊涉及科幻类、科普类、纯文学类、漫画类期刊等,《科幻世界·少年版》仍然是刊发儿童科幻作品的重镇,其他还有《科学启蒙》《东方少年》《课堂内外》《知识就是力量》《漫客·小说绘》《科学画报》以及刊发纯文学作品为主的《十月·少年文学》《中国校园文學》等。

从2019年度儿童科幻小说创作的作者群来看,出现了较明显的“位移”。除了像杨鹏、赵华、马传思、陆杨、超侠、彭柳蓉、徐彦利、小高鬼等有明确“儿童科幻作家”身份的核心作家群之外,凌晨、江波等以创作成人科幻为主的作家以及从事儿童纯文学创作的作家、畅销书作家也自主地或是在出版社编辑的策划组织下加入了儿童科幻的写作阵营。境外作家也有力量注入,中国台湾地区多年致力于中文科普科幻推广工作的叶李华、马来西亚儿童文学作家许友彬均开始进军儿童科幻。

具有不同文化背景作家的介入丰富了儿童科幻作品的价值体系和艺术准则,使得2019年儿童科幻作品渐呈现出纷繁多元的面相:有基于对科学与儿童关系的反思批判而构织的温情、趣味兼具的科幻故事,也有将科幻、探险、战争、悬疑等元素融为一炉的游戏化超文本科幻。这两种创作分野与日本以及西方一些国家关于“艺术的儿童文学”和“大众的儿童文学”的划分遥相呼应。

2019年的儿童科幻小说题材除了继续书写常见的异时空世界、克隆人、脑科学之外,对人工智能的关注有所增加;人物塑造多围绕几种典型的科幻形象——机器人、外星人、克隆人、隐形人等展开,由此衍生出对人工智能、超能力与儿童关系的探讨;儿童科普型科幻开始被重提并得以发展。长篇儿童科幻小说系列化、套书化出版现象明显,不乏商业化注水之作。相较而言,短篇科幻反倒涌现出不少佳作。

一、人工智能的儿童化书写

王泉根认为,“智人体”是幻想文学的一类典型形象,主要存在于科学幻想文学中,包括机器人、外星人、克隆人等形象[1]。人工智能是继外星人、克隆人等常见的科幻题材之后,于近年涌现的科幻文学创作热点,也是儿童科幻近年来创作较为集中的题材,主要围绕“人工智能能否变成拥有自主意识的存在”“人工智能能否战胜人类”“人工智能和人类共处的关系”“意识储存与转移的可能”等思考展开故事的架构。儿童科幻作品关注机器人对儿童的影响,对孤儿、亚孤儿①、有自闭症的儿童等弱势儿童群体的生活、学习介入弥补的可能性,拟想机器人的介入对儿童人际信任安全感和心理健康等带来的可能影响。

刘芳芳的短篇《来自他的父爱》写了患有脚疾的“亚孤儿”小尼,先是父母离异、父亲组建新的家庭,之后母亲因病去世,与外祖父一起生活。父母的缺位使得少年小尼家庭教育处于不充分或缺失的状态,外祖父为了弥补这一缺位,给小尼打造了一名机器人父亲——卢卡。卢卡的脑芯装有身为人父的责任与意识,一步步带领小尼由原本孱弱、自卑的小男孩逐渐成长为一名真正男子汉,小尼与卢卡的关系也经历了拒绝—被迫接受—融洽相处的过程。小说刻画了聪明可爱的机器人形象卢卡,他对小尼的教导既有程式化的责任感,又不乏温暖动人的情愫。这篇小说是同类作品中的佳作,但美中不足的是,小说的前半部分结构略显失衡,花太多笔墨铺叙了小尼的家庭背景。

陈茜的《道格的秘密》以抽丝剥茧的“破谜”之笔层层切入,少女一雪到最后发现真相:由病转好的金毛狗玩伴道格、陪伴自己多年的父母均为仿真机器,而亲生父母早已在一雪幼年时的一场车祸中去世。作者“安排”一雪对这一切选择了接受——“她才不在乎他们皮肤下是血肉还是金属呢,他们是陪她长大的人,有无数共同的回忆,将来还会有更多。”小说中的仿真机器人与自然人类并无二致,几乎可以完美地成为人类的替代品。

丙等星《“忠实的”伙伴》是一篇饶有趣味、耐人寻味的作品。小说围绕少年儿童与机器人玩伴的关系展开构思,构想了当机器人玩伴作为一款儿童玩具类的产品被普及,会发生怎样的链条反应。小说塑造了萧镜与唐轩这对因隙而疏的朋友,萧镜有了父母赠送的机器人玩伴小鹏后,一度沉迷其中,小鹏能在语言和行为上刻意讨好主人,让人觉得它是世界上最棒的朋友和伙伴。直到某一天,萧镜得知这款产品的负面效应:使用者会过度沉迷于这款产品所构建出来的所谓顺畅自如的讨好型虚拟世界,甚至逐渐丧失在人类社会中的社交能力。相比自然人类的复杂情感,与电子产品交流显然会轻松很多。作品富于哲学思辨意味,思考了人类与机器的一种关系型:人类自以为拥获“机器挚友”之际又何尝不是被机器反控制之时?

攸斌《我的神秘同桌》刻画了“我”智商高、情商低、不懂变通的机器人同桌杜小度。该作者的另一篇作品《智“逗”机器人》写了机器人与人较量的小故事,机器人在脑筋急转弯、魔术等“把戏”上败北于人。两篇故事充满谐趣,隐含共通的设定是机器人变通性不够,不可能全然超越人类。除了专以机器人为主角来塑造的作品外,还有一些作品将机器人当成一种推进情节进展的符号性装置。何涛《唤不醒的机器人》借一个因不满地球生态恶化而自我关闭、若干年后被唤醒的机器人的视角,表达了对生态环境向好的惊异感,也隐含了对当前地球生态恢复的期冀。

长篇小说对人工智能的书写多结合历险、侦探、战争等元素展开。姜永育的《大战超能机器人》讲述了机器人金刚不满于人类的奴役,背叛策反,与其创造者杰姆博士斗争的故事。机器人金刚外表看上去与人类无异,具备了人类独立思考、对各种事物做出判断和应急反应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还拥有了智慧和情感,它对人类主人的叛逆和反抗的形象俨然如孙悟空一般跃然纸上。姜永育的作品富于理趣,致力于讲好精彩的科普科幻故事,不太重视人物形象的刻画以及心理、情感描写。

《开心机器人》系列是科幻作家凌晨2019年度的作品,也是其类型化写作的尝试,包括《神秘机器人》《黑暗大冒险》《重返旧时光》三部小说。该系列主要人物是三个性格各异的五年级学生,好脾气的徐小胖、学霸张小磊、小霸王宋东。这与致力于儿童文学类型化、商业化推广的杨鹏的模式化设定一致:一般设计三名少年人物形象。《开心机器人》中的三名儿童无意中闯入“未来无限智能机器人制造基地”,利用带回的零件组装了名为“开心”的机器人,它可以像变色龙一样随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身的形状和颜色,且智力在不断增长。三个孩子跟随开心经历了外星旅行、穿越时空,将报废的汽车改造成低空高速飞行器等,游历了未知世界。小说的情节设定符合类型化儿童科幻作品的一般模式:因某种契机,主人公获取超能力,或拥有了具备超能力的玩伴,由此开启历险之旅。

马来西亚作家许友彬创作了人工智能科幻三部曲《听说你欺骗了人类》《醒来还能见到你吗?》《你在我的宇宙里仰望火星》,其中前两本已由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于2019年引入出版。该系列作品围绕儿童的家庭、校园生活设定了AI母亲、AI保姆、AI秘书形象,与不同境况的儿童相映成趣:童童与AI妈妈,AI保姆杏仁与孤儿甄聪明、甄美丽,小学生米糊与AI秘书,由此,探讨人工智能技术可能给孩子成长带来的影响。该系列小说将温情、悬疑、幻想等要素融在一起,故事较为吸引人。相关题材的作品还有牧铃的《智能少年·心灵大盗》《智能少年·人脑联机》、王勇英的《雪山上的机器人》等。

二、长盛不衰的外星人书写

太空题材是科幻作品中的经典类别,亚瑟·克拉克(Arthur Clarke)、艾萨克·阿西莫夫、拉里·尼文(Larry Niven)、罗伯特·海因莱因(Robert Heinlein)、波尔·安德森(Poul Anderson)等科幻作家均有经典太空类作品问世。这些小说多描绘精彩曲折的太空历险,体现了深刻的探索宇宙的精神。外太空以及外星人是儿童科幻创作中经常书写的元素,2019年儿童科幻小说相关主题的中长篇代表作有江波的《无边量子号·启航》、彭柳蓉的《我的同桌是外星人》、杨鹏主编的《大战外星人》(国际版)、小酷哥哥的《神奇猪侠:外星人入侵地球》、杨华的《少年、AI和狗》等。短篇有赵华的《除夕夜的礼物》《阿尔法泡泡》、刘芳芳的《倒着生长的星球》、翟攀峰的《恐龙星球》、陆杨的《萨嘎星的蚂蚁人》等。

《无边量子号·启航》是江波初试儿童科幻的一次尝试,以他擅长的太空歌剧叙事展开。故事从一场发生在22世纪全球性的毁灭开始,人类被艾博人工智能几近灭绝,幸存的人类被迫离开地球,进入太空生存。他们的第一站,是建设太空城和火星基地。少年李子牧和阿强在这种背景下登场,他们通过月球上的深井测试,赢得了成为无边量子号实习船员的第一关考验,后又经过射击考核、快速反应、飞梭驾驶、迷宫穿越、诗歌背诵等数轮考验,终于成为代表人类出征第二地球的一员。该小说显然受到了《安德的游戏》(Enders Game)设定和架构的影响,因袭痕迹较为明显——遴选出优秀的儿童出征,率领人类舰队对抗虫族/邪恶的人工智能。不过,江波对太空题材的科幻故事显然驾轻就熟,想象汪洋恣肆,在主打软科幻的中国原创儿童科幻作品中,为不可多得的硬科幻作品。

杨鹏主编的《大战外星人》(国际版)系列是国内作家首部与国外儿童文学作家、科幻作家聯合创作的具有全球化视野的儿童科幻作品,意在尝试新的童书产业化路径。国际版的作者是由杨鹏及其团队从世界儿童文学作家和科幻作家中挑选出来的15位组成的创作团队,2019年推出的国际版是作为同名书系的第二辑推出的。此次推出的国际版由来自美国、英国、博茨瓦纳的5位作家创作而成。小说延续第一辑杨鹏国内版的主题,围绕“外星和外星人”“保卫地球”“保卫人类”展开叙事。每本作品的主人公都是11~15岁不等的孩子,他们不但拥有对抗外星人的超能力,而且智慧、勇敢、团结、有责任感。塑造这样一群拯救地球的少年英雄,无疑暗合了每个孩子内心深处潜藏的英雄情结。杨鹏早在2015年就在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了《大战外星人》,2018年,该套书系由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再版。杨鹏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儿童文学的“大众化”“类型化”写作,充任儿童科幻文学“商业化”运作的“急先锋”,其做法成效显著,也招来不少非议。此次尝试的积极意义在于,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儿童科幻文学的品种结构。

彭柳蓉的《我的同桌是外星人》是写给低年级儿童的科幻童话,类型化构思明显。作者将科幻元素与校园生活和家庭生活相结合,讲述一个外星小男孩在地球的经历以及与一个普通的地球小女孩之间的一段特殊的“星际友谊”。主人公是名叫朵朵的7岁小女孩,她与自来潘多拉星球的阿尔法既是邻居,又是同班同学,还是好朋友,在阿尔法的带领下增加了许多新鲜有趣的体验:星际旅行、到月球上玩、合作变魔术等。外星男孩阿尔法在作品中是近乎魔法师的形象,具有不断制造惊异感的能力。而他与地球人之间基于不同背景的相互审视,造成了审美上的间离效果。

实际上,很多标为“儿童科幻小说”的作品,尤其是以中低年级为读者对象的作品是科幻与童话的杂糅,即为科幻童话——一种交叉混合性幻想文体。小酷哥哥的《神奇猪侠:外星人入侵地球》讲述了偶然吃掉无限神果的安小帅,突然变成了一个长着猪头的人,拥有了千变万化的神奇技能,惹来了潜入地球的外星人的注意,由此引发一连串的故事。在该作的故事链条中,“无限神果”的设置具有夸张性和神奇性,符合童话的文体特质。台湾儿童科幻作家黄海认为,儿童科幻作品,十之八九为科幻童话①。首先,幻想的边界性并非截然清晰的,而是模糊的、漫漶的,甚至经常是溢出边界的;其次,面向中低年级的作品中科幻童话居多,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易理解繁复的科学设定,重趣胜于理,因而也不需要详尽叙述情节背后的科学支撑,这也导致儿童科幻作品中的“黑匣子”比比皆是。沐沐的短篇《记忆碎片》,写到克隆体为了拯救地球,以飞船撞向小行星的情节,作者并未交代是如何撞击的,究竟能否改变小行星的轨迹?这种设定不在于“理”,更多是为了服务于故事情构思。逻辑上的断节牺牲了科学性,导致故事叙事的随意性增加,但也使得故事读起来有随时可能爆发的惊喜感。

赵华在众多儿童科幻作家中一直显得很特别。这种特别基于两点:一是他的作品极为关注弱势群体,经常设定一个相对完满的结局,《猩王的礼物》中的脑瘫儿加西亚、《外星瞳》中的盲女贝蒂等皆是此例;二是作品的背景设定尤为钟情于他的故乡,选定西北贫瘠乡村,多以贺兰山为坐标,如《除夕夜的礼物》《世界第一朵花》等故事的发生地均为西北贫瘠干旱的简泉村,这种安排无疑增加了叙事的惊异感,也是作者在科幻书写中的中国化尝试;三是他的科幻作品既非类型化、商业化创作路线,也不汲汲于对科技感的追求,更侧重人物情感的刻画与描写,这与他以主流儿童文学作家的身份切入科幻写作的路径也有关系。外星人在他的作品中更多是推进故事发展的辅助性元素,他的短篇《除夕夜的礼物》《来自波江座》构思相近,均写到了误入地球的外星人,赵华无意于深入外星生命群落去探求可能的链接与逻辑关系,他更多将其视为一种闯入式的异己力量,笔墨更多倾注于地球生命,探索地球生命与外星力量的关系。

三、儿童科幻书写的多元化尝试

2019年的儿童科幻创作除了围绕上述两种习见的科幻题材展开创作外,还出现了拆解科幻构想、极富科学思辨意味的科普型科幻作品。该类作品门槛较高,要求创作者有坚实的自然学科知识背景,刘慈欣对于科普型科幻这支“消逝的溪流”一直大力提倡[2]。台湾科幻作家叶李华多年从事科普科幻的推广工作,近两年开始着手原创儿童科幻小说的创作。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理论物理博士的学科背景,加之自幼饱受科幻的浸润,使他的创作充溢着浓郁的理趣。他在2019年发表了《独树一帜》《隐形奇案》《生日礼物》《爷爷的心事》《明明知道》5个短篇儿童科幻作品。《独树一帜》写了“我”在与爸爸妈妈的共同讨论中,如何分别围绕太阳、小行星、导航卫星构织一篇合格的科幻小说的故事。其中“爸爸”是科学家的形象,不断纠正并引导“我”往一篇标准的科幻小说的方向去构思。该篇小说将科幻构思层层拆解,有一种反叙述化倾向,即把叙事行为作为被叙述的对象,讨论如何构思、铺陈情节。综合来看,叶李华的小说有着坚实的科学理论支撑,多以人物对话推进,充满对硬核科学思辨的乐趣。然而,这种不重情节推进、矛盾冲突、对话录式的写法,也导致了小说的弱情节性,而其中的知识块则需要读者具备一定的知识储备方能消化。

如果依据面向的读者年龄段对儿童科幻小说进一步细分,我们会发现绝大多数作品是以小学阶段7~12岁的儿童为潜在阅读对象而创作的,该类作品大多具有溢出边界、卡通化、童话化、游戏化、商业化的倾向。面向13~17岁读者的少年科幻作品数量较少。马传思近年涉足少年科幻的创作,佳作频出。2019年出版的《图根星球的四个故事》《蝼蚁之城》均是他写给少年读者的科幻小说。《图根星球的四个故事》由四个小故事组成,更像一个有象征意味的科幻寓言故事。少年马塬、雌性图根人“艾玛”、壮年期的“士兵”、老年图根人“萨布”、智能生命“后羿”各代表生命的不同阶段,小说以这几个人物的视角,讲述了他们各自关于“寻找”的故事。现实在几个人物各自的想象中幻化成了一个颇具荒诞派戏剧的叙述情境,在互文互融中构织成复调的关于信仰的言说。马传思一贯坚持将其对生命的思考融入到创作之中,他的小说沉潜而诗意,结尾常常步入卡尔维诺式的轻逸之境,试图解构因思考带来的沉重感。

超侠于2019年推出新作《功夫恐小龙》,讲述了未来世界因环境极度破坏引发灾难,垃圾场长大的野孩子小龙接受孔新子的指导,野性渐收,为了改善环境,获取更多的食物供给村民们,前往垃圾山峰鬼蜥洞寻找能源的故事。小说将科幻、悬疑、武侠、冒险等元素融为一炉,具有热闹、游戏、大话、戏仿的超文本狂欢化叙事特征。其作勝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但整体叙事稍显粗疏。小说善用悖论式叙事策略设置情节:烤猪会说话、克隆孔星子和天宇恐龙、小孔星子复活了、天上掉下一堵墙、穿过村主任的躯体、恐怖的山路、能吞掉恐龙脑袋的大嘴巴……悖论是有意识地在叙事文本中将两个相互对立的主题(观点)、表现手法、叙述方式等共时态地呈现出来[3],从而造成一种矛盾、荒谬的镜像,有助于增加阅读的参差体验。

书写新科技、新发明在当前生活的应用并描述其产生影响的“技术型科幻”,是新中国成立之初的主要科幻类型。在2019年的儿童科幻创作中,仍然在延续着对科技发明式科幻的书写传统,刘金龙的《我的魔法笔》《会发热的发卡》均为这一类型的科幻。此外,小高鬼、徐彦利等水平较为稳定的儿童科幻作家,也均有新作推出。小高鬼的《完美缺陷》为儿童构织了变身“超人”的梦想,通过服用药物获取超能力,进而实践超能力,不过,这类“超人型科幻”大多不再止于“十七年时期”对科学的膜拜,而是在变身超人后转而反思其负面作用。

四、儿童科幻创作的症结、反思及走向

综合来看2019年儿童科幻的创作,人工智能、太空、外星人题材仍是儿童科幻文学选题重镇,这对主流儿童文学一直过于强势的“儿童社会”和“人与人”的关注未尝不是一种反拨与开拓。对“儿童与机器人”“儿童与外星人”等关系的构拟,有助于培养儿童博大的生存哲学意识。科普型科幻的泛起、个性化写作的尝试也让我们看到儿童科幻更多可能的空间。不过,伴随着作家数量、作品类型、题材、风格的拓展,也出现一些需要警醒的态势及反思的症结。

首先是商业化、产业化创作模式凸显。由于科幻近几年趋热,不少主流儿童文学作家、畅销书作家、媒体从业者等纷纷加入儿童科幻文学创作中。类型化创作无疑是最易模仿的一种路径,诚如杨鹏所言,类型化的文学作品,由于数量庞大,结构简单,重创意而不重文学性,是一种格式化的写作,更容易衍生模仿[4]。如此,出现大量披着科幻外衣却缺乏创意、雷同化的构思也不足为奇,这种趋同化写作使得科幻故事呈现平面化、碎片化、快餐化的特征,科幻不过是开启狂欢和游戏的装置。故事中的儿童形象塑造标签化、脸谱化,尽管其对儿童的主体性(冒险精神、超人之力等)极力彰显,但始终缺乏撼动人心的力量。遗失了童年精神中本质意义的审美品质,人物形象的内涵是概念化、虚空的,缺乏把人带往更高境界的精神力量[5]310。我们需要警惕的是,商业化写作、产业化IP打造在儿童科幻创作中的扩大化趋势,这种商业化意识变成作家、出版商、文化经纪人以及广大读者都乐在其中的集体意识,会进一步挤压其他类型的生存空间。

其次是科幻想象创新性不足,科幻的核心构思、科幻原型等方面因袭痕迹明显。在2019年的科幻故事中,很容易找到对《盗梦空间》《隐形人》《机器猫》等欧美、日本习见科幻元素的模仿,也不难见到趋同化的构思。这一方面是类型化创作的影响,另一方面与作者创作价值取向、科学想象力不足有关。在通俗性、消费性儿童科幻文学作品中的因袭现象较为常见,文本营造的气氛浅显而喧嚣,科幻意象可以被随意拼凑,接近现代传媒学中所说的“拟像”,最终成为失去所指的能指,漂浮的能指[5]310。读者阅读这类作品,无法体验到科学所带来的思维上的乐趣以及崇高的美感,祛除了理性的束缚,看似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儿童,但是,这种漂浮又在很大程度上让儿童失去根基[5]310。

如何在继承的基础上紧抓当前的科技发展开拓创新,创造出新的具有中国儿童特色的科幻构思,需要创作者切入当下儿童生活情境。当作者步入科幻特定的时间和空间时,如何切入儿童生活的“当前时间”,从而引导读者认识到他们当前的生活状态的变动、重构与复数化?科幻作家应当如何书写社会转型期时的儿童精神生活内容的变化也许是接下来的挑战。

□ 作者简介

姚利芬,中国科普研究所创作研究室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科普科幻创作。

参考文献

[1] 王泉根,赵静.儿童文学与中小学语文教学[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6.

[2] 刘慈欣:大力发展儿童科幻和科普型科幻 避免把美国科幻衰落的原因当成经验汲取[EB/OL].(2019-11-03)[2020-03-21]. http://www.chinawriter.com.cn/n1/2019/1103/c404080-31434489.html.

[3] 李遇春.悖论中的《扎根》和《扎根》中的悖论[J].小说评论,2005(4):45-49.

[4] 李学斌.沉潜的水滴:李学斌儿童文学论集[M].北京:接力出版社,2009.

[5] 吴其南.成长的身体维度——当代少儿文学的身体叙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7.

①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科幻小说在中国的译介及影响”阶段成果(项目编号18BZW145)。

①“亚孤儿”由徐夫京提出,指“父母双方有一方死亡、服刑或丧失劳动能力,另一方放棄抚养责任,组织了新的家庭,由孤寡老人代养,事实无人抚养的儿童”。

①此为黄海与笔者交谈时所提及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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