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烨
在无人机领域,大多数人记住的名字可能只有大疆。
对此,极飞科技创始人彭斌并不在意,甚至不与无人机公司对标,尽管农业植保无人机是极飞目前最大的业务。在接受《21CBR》记者专访时,他一再强调:“我们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一家无人机公司,我们就是一家农业科技公司。”
成立于2007年的极飞科技,不久前迎来了农业科技领域最大一笔融资。11月16日,极飞宣布完成新一轮12亿元人民币融资,由百度资本和软银愿景基金二期领投,创新工场、越秀产业基金和广州新兴基金跟投,原有投资人成为资本也继续加码,足见资本对极飞定位农业科技赛道的认可。
中国是全球使用无人机最成熟的国家,虽然农业无人机不如消费类无人机酷炫,也没有那么光鲜亮丽,但是彭斌和他的团队乐此不疲。
这个隐形赛道,蕴藏的市场空间潜力极大。据统计,我国家庭农场、农民合作社、企业农场和国有农场的总数量超过 300 万个,智能农机装备的用户群体基数庞大。《中国数字乡村发展报告(2019)》预计, 2020年我国智慧农业潜在市场规模有望增至2000亿元。
目前,极飞的产品线包括了六类——农业无人机、遥感无人机、农业无人车、农机自驾仪、农业物联网和智慧农业系统,全方位布局农业科技产品。
创业13年,在两次盈利之际又两次转型,押注新赛道,最终把目标锁定在农业科技。这是一个随时能够重启,节俭低调,愿意躬身走进艰苦的田间地头,且耐得住寂寞的创业团队。
“创业者永远不会思考什么时候熬到头的问题,每一次挣钱都是不安分的开始,只是翻过了一座山,又去挑战下一座山。如果不去挑战下一座山,没有人才愿意留下来,把钱套走就走了。所以,每一次完成都是挑战新高峰的开始。”彭斌告诉《21CBR》记者。
农业无人机赛道的竞争大约在2018年末就基本结束了,只剩下极飞和大疆。
一方面,我们所储备的无人机技术、量产能力、渠道铺设能力,可以说领先其他公司3—5年的时间,需要砸5亿—10亿元人民币以上,才可能拿到入场券。
大疆也不是一个容易打败的竞争对手,在过去几年里,它的每个产品都让人尖叫,特别是在消费类市场里,几乎没有任何一家无人机公司能够成功挑战它。极飞可能是个例外,正是因为我们极度专注农业领域,能够自研自产,渠道覆盖1000多个县城和乡镇,才获得了用户和资本的认可。
2016年10月,极飞开始正式销售农业无人机,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在摸索农业无人机的应用。曾经有过几百个人的团队专门在农田里帮农户洒农药。当时,有农民告诉我们,十几万元一台的无人机是肯定不会购买的,只能买服务。我们就按照拖拉机的服务来定价。
这段做农业服务的经历让极飞意识到,做农业一定要深耕。因为农业非常深,里面有非常多的“know how”,如果不走进去,是做不好产品的。中国的农业天南地北,差异巨大,我们对每一个地方的农业情况都要充分了解,从而制定不同的产品策略。
我们每年会做几千场推广会,在当地找经销商合作,可以理解为在乡镇市集摆地摊一样。当地的优秀农村青年创业者可能会购买无人机,农户可以去他们那里购买服务,这是一个很落地的过程。
首先,农业无人机要获得种植大户的认同,大户往往具有号召力,也可以自己购买无人机,散户通过购买服务,也能享受农业科技带来的红利。
农业有一个特点:产量不由劳动力决定,而是由土地的种子、肥力和光合作用决定。在这个体系里,农业的每一亩产出都是比较稳定和固定的,总体收入不会因为增加劳动力就增加产量,所以综合来讲,农民收入都不高。
但是,只有几亩地的农民也需要使用无人机。比如,村里人买了极飞无人机,专门服务于这个村子,一亩地收8至10元钱,再穷的农民也给得起,否则他可能要请人或者自己背着喷雾器去工作,显然是不划算的。
所以我们做的农业科技产品,一定要考量好价格、适用性、效率等综合因素。农户不会因为规模小或收入低就不使用科技,而是要有一个好的模式、好的服务形式。
当下农业无人机最大的技术瓶颈不是无人机本身,是设备的易用性。比如电池,所有相关产业都会遇到这个问题。此外,减少维修、故障率是最重要的事情,否则就算渠道沉下去了,结果天天维修飞机,客户满意度会很低。
农业无人机一定要皮实耐用,可靠性足够高,这跟消费类无人机有很大的不同。农业无人机自重有几十公斤,起飞时的气流可以把帽子掀翻,还要载着不同状态的农药、种子等。
从使用时间上看,航拍无人机很少会持续使用很长时间,而农业无人机一天就能干上十几二十个小时,有时候甚至通宵作业,所以它一天的飞行时间,可能会超过消费无人機一年的时间,农业无人机一年飞几百甚至上千个小时很正常。
从硬件配置角度看,喷洒农药的过程也很有讲究,无人机不是手动遥控的,是自动化操作的,打得很均匀,极飞最早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俘获了大量用户。
农药本身也千差万别,有的水里面还有沙粒等杂质,容易堵喷头,发生很多意外。而我们的方案适用于几乎所有的农药和农村水源。因此,用户也觉得我们的设备专业好用,符合实际作业环境。
加上我们的用户年龄比较大,所以要做高可靠度、高用户体验,适合中老年用户使用的无人机产品,以及精准度非常高的喷洒系统,这就是农业无人机的难度所在。
极飞的成长逻辑不是在无人机领域,而是在农业领域。
农业是非常需要科技的。过去,大量的劳动力留在农村,它是一个内卷的市场,可能不太需要科技。但随着人口迁移和人口老龄化,就需要科技工具来辅助。
美国和日本也发生过农业科技变革,约翰迪尔、久保田都是在这样的土壤里成长起来的,城市化和农村现代化进程催生了这些公司,如今都是每年千亿元人民币以上营收的世界500强。
中国也正在经历这一过程,只不过我们身处这个暴风眼的中间,看不到它强大的趋势。从经历过农业变革的国家来看,中国未来的智慧农业、农业科技领域,特别是硬科技、机器人等领域,肯定是万亿级的市场,能够出现千亿级以上的公司。
很多人觉得极飞是一家无人机公司,的确,我们已经是中国第二大无人机企业。但是,极飞的研发路径、内部人员配置以及经销体系、商业模式,绝对不是无人机企业的逻辑——我们是一家农业科技公司,要制造各种各样的农业机器人,去解决农业劳动力缺失的问题,让机器去换人。
这件事情像极了15年前我刚到广东时,整个珠三角在提产业升级,机器换人,只不过当时是第二产业,之后才有了今天珠三角地区强大的制造能力。
今天机器换人从第二产业来到了第一产业,农业正好遇到了类似情况。因为大量人力从农村走出来,加上人口老龄化,就需要用更先进的方法和工具去生产粮食,保证产量。
极飞的设备、技术、软件、数据,能帮助农业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目标是解决农业环境里需要人力又特别专业的地方,并且提高效率、降低成本。我想,未来5-10年基本上就没有人工种地了。
无人机仅仅是在众多环节里的一个重要工具,它解决了农业领域的三件事情:喷药、施肥和播种。但地面上还有很多场景,无人机是做不到的,比如说用物理方式除草。所以,我们做了农业无人车,与无人机互补。
农机自驾仪可以帮助农民解决播种时拖拉机开得不够直的问题,如果播种播歪了,农田作物密度降低,就会出现减产。而通过自动驾驶设备,可以开一条笔直的线来播种,一公里的误差只有2.5厘米左右。
我们的农业无人车是第一个量产的,自动驾驶拖拉机则是后来者。我们做了不到一年,营收已经有几千万元,整个市场是亿元级的。
在农业无人机方面,从2019年开始,很多长期专业经销商都选择极飞,因为我们跟他们是一条船上的——如果农业做不好,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早期创业的时候,完全是靠毅力,没有任何多余的经费,当时也没有人看好我们能够融资,钱都是父母亲戚凑的。
同事们拿基本生活费,一个月1000多元钱工资。当时有人去工厂盯产品,连酒店都不舍得住,夏天就在台上铺个报纸,凑合着睡觉。
到了2013年,我们几乎把所有费用都砸到能够立竿见影的主营业务上去。我们不允许高管团队住高端酒店,也严格控制薪水,但是会多给一些期权。因为我们更看好未来,而不是当下。
不同阶段的人才逻辑和人才规格不一样。早期的时候,可能大部分人才愿意跟我一起共事,是因为我比较真诚,也愿意跟大家分享利益,虽然工资低一点,但内心非常舒服。而且公司每年都在增长,在不停爬坡。
中期则是来自于我们所做的事情本身,有更大的未来。优秀人才会觉得,在哪个公司都是干,为什么不选择更有前景,同时工资中等偏上的公司?极飞有一个完整的期权激励制度,让大家能够拿到工资以外更多的东西。
到了现在的第三个阶段,薪酬给得更高,同时激励也得有。公司变大了,我们也能吸引更多优秀的人才。我相信,在中国只要想安心地为农业做一些变革,做一些事情,极飞是他们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在工作中,我是绝对的劳模,也是一个身先士卒的人,很多事情会带大家一起干,而且会先冲上去干,而不是让别人干,我等结果。
我是一个技术人员,程序员出身,凡事讲究逻辑,逻辑上不通就一定不通。同时,我有着非常保守的一面和非常激进的一面,这是绝对两面性——如果没有想清楚,我就不会动;如果我看好一件事情,绝对All In,投入所有资源。
2013-2014年,為了转到农业来,我们砍掉了其他业务,裁掉了上百人,几百万元营收的产品线都砍掉了,集中精力只做好农业这一件事情。
我经常跟产品经理讲,我们要做“在未来等你的产品”,不要做一个只解决当下问题的产品。
就像马斯克在10年前做特斯拉电动汽车,贝佐斯对未来科技的投入一样,我们当年在农业无人机领域就扮演着这样的角色,我在整个创业历程中也经历过多次,一定要做能够在未来等客户的产品。
既然在未来,就需要有更长远的眼光。当然,这些事情本身要值得长期投入,要找到一个在宏观世界里,在我们的生活体系里,未来一定会发生变革的领域。
投资人的逻辑也是这样,找到一个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然后投资这样的公司和这样的人,帮他一起来实现这个目标。一边有理想,一边有钱,最终就能实现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