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疹源流探析∗

蒋希成 鞠丽丽 姜德友

（1.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2.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040）

风疹为外感风邪引起的一种较轻的急性出疹性疾病，好发于冬春季节[1]，成人小儿皆可见，以5岁以下小儿多见，具有起病急，症状轻，变症少，恢复快，预后良好等特点。风疹既是一个病名，又是诸多疾病的症状之一[2]。宋元及以前诸家对本病皆以疹论治，随着传染性疾病不断地发生与发展，在明清时期专著专书中对风疹有较为明确的论述，以下将从病名、病因病机及治疗3个方面对风疹进行探析整理。

1 病 名

风疹之疹来去迅速，如风一般，故有其名；因其形似“沙子”，且比麻疹症轻，亦有“风痧”之称；因其时隐时现，退后不留痕，亦有“瘾疹”之称。叶天士《幼科要略》有“痧子，吴音瘄子，浙江疹，北音丹”之说，故又称“风痧”“野痧”[3]。现代《简明中医辞典》中将其明确统一命名“风痧，又名风疹”[4]。又有其他别名与之相似，叙述如下。

1.1 以病因病机分类命名

《素问·四时刺逆从论》载“少阴有余，病皮痹隐疹”，被认为是疹之病名及病机的最早记载，后世认为这是一种疾病，故在隐字上加一疒字。又曰“赤疹热时即发，冷即止，白疹天阴冷即发”，指出赤白疹病因的鉴别。东汉著名医家张仲景著《金匮要略》中亦有“隐疹”之称，并曰“痒为泄风”，即风邪外泄为身痒之病机。西汉时期的《养生方》记载“汗出不可露卧及浴，使人振寒热，风疹也”。虽同述一名，但并不指现在所言之传染性“风疹”。隋·巢元方《诸病源候论》中云“邪气客于皮肤，复逢风寒相折，则起风瘙瘾疹”“人皮肤虚，为风邪所折，则起瘾疹，热多则色赤，风多则色白，甚者痒痛，搔之则成疮”。其由“肤虚”兼加“风邪侵袭”所致[5]。唐·孙思邈《千金要方》中首次提出“风疹”病名，其曰“风邪客于肌肤，虚痒成风疹瘙疮”。宋《太平圣惠方》记载为“瘾疹”，曰“夫风瘾疹者，由邪气客于皮肤，复遇风寒相搏，则为瘾疹”，书中亦有“赤疹”“白疹”之分。赵佶敕撰《圣济总录》有“赤疹者热，白疹者寒”的论述。清·雷丰《时病论》中记载的风痧与风疹的成因较为相似，书中言“温热发痧，由于风温者则为时痧，亦名风痧，俗称红斑痧，病虽传染而症轻”，并有“红斑痧”之称。郑玉坛《彤园医书》中将“奶麻子之白者”称为“风疹”，言“凡初生之儿或在月内忽然发热，遍身见出红点者，俗名奶麻子是也。亦有见出白点者，名曰风疹”。

1.2 以临床症状分类命名

风疹多发于耳后、颈部及枕部，出现臖核肿大，可伴有轻度的发热，咳嗽等肺系病，或伴有纳差，恶心呕吐等脾胃病。明·王肯堂在《证治准绳》中曰“风气相搏则为瘾疹，致身体为痒也”。除病因外，突出其“痒”，并认为赤疹遇热则剧，得冷则瘥；白疹遇风冷则极，得晴温则瘥的临床特点。清·邵新甫在《临证指南医案》按语中言“瘾者，即疹之属，肿而易痒”。强调疹状突起皮肤，而伴有瘙痒。金冶田在《灸法秘传》中记载“肌发红点，有若蚊咬者为热疹，细粒透显者为风疹，不透出者为隐疹”。将疹的不同症状形象言之。周士祢《婴儿论》中曰“癍疹出没者，名曰风疹……风疹者即时毒也，痒剧抓则发疹，为泄风”，进一步阐释了风疹的时行性，并将其称为“泄风”。肺为华盖，称娇脏，开窍于鼻，外合皮毛，风为阳邪，清扬开泄，首先犯肺，既而引发风疹及肺系病证，赵濂《医门补要》小儿叠发风疹篇曰“壮热，咳嗽，鼻塞，作呕，眼如含泪，烦躁易啼，身现似针尖红点，此名风疹”。谢玉琼《麻科活人全书》中曰“婴儿当值炎热天，遍身忽似出麻然，此名风瘾非胎毒，不须用药也会痊”。乳儿体弱，易受外邪侵犯，但发于风疹时应与麻疹及胎毒相鉴别。吴谦在《医宗金鉴》将其命为“”“鬼风疙瘩”，云“汗出中邪风，状类豆瓣扁形”“此证俗名鬼风疙瘩”。

2 病因病机

叶天士认为四季皆可发“痧”，其《幼科要略》记载“春令发痧从风温，夏季从暑风，暑必兼湿，秋令从热烁燥气，冬月从风寒”。然春季为风疹多发季节，风为春季之主气，风盛则淫邪妄行于肌肤之间而产生风疹瘙痒，即“夫风瘾疹者，由邪气客于皮肤”。归纳其病因有以下几点。

2.1 风邪犯肺

《素问·咳论》曰“皮毛者，肺之合也，皮毛先受邪气，邪气以从其合也”[6]，风邪犯肺，皮毛先受，肌肤虚弱则卫外功能不足易发风疹，又言“风邪客于肌中，则肌虚，真气发散，又被寒气搏皮肤，外发腠理，开毫毛，淫气妄行之，则为痒也”。风邪郁于皮表，营卫与之相搏，血虚风燥，卫外不固，则致身痒疹出。《金匮要略》有云“风气相搏，风强则为瘾疹”“邪气中经，则身痒而瘾疹”。小儿稚阴稚阳，素体柔弱，外易为六淫所侵。宋《小儿卫生总微论》言“小儿风疾瘾疹者，小儿皮肤嫩，气血微弱，忽为风邪所干，捕于气血，藏流于皮肤之间，不能消散，相连而生……重者为瘾疹”。明《普济方》婴孩诸疮肿毒门言“夫小儿风瘙瘾疹者，由邪风客于腠理，搏于荣卫，遂传而为热，熏散肌肉，溢于皮肤，变生瘾疹”，进一步强调初期客气邪风，袭于肌肤，后期入里化热，营卫失调，为风疹之成因。又如清·赵濂《医门补要》小儿叠发风疹篇曰“小儿乃脆嫩弱质，淫风厉气，每能侵犯而发风疹”。《幼科要略》提出了本病的病因病机为“疫疠秽邪从口鼻吸入，分布三焦，气血相搏，发于肌肤，而为痧疹”。

2.2 风热侵肺

赤疹多因风热而成，明·王肯堂在《证治准绳》中曰“若赤疹者，由冷湿搏于肌中，风热结成赤疹也。遇热则极，若冷则瘥也”。清·谢玉琼著《麻科活人全书》中说“风瘾者……时值天气炎热，感风热而作……乃皮肤小疾，感风热客于脾肺二家所致”。风疹为风热之邪侵犯太阴二经，而出现较轻的皮肤出疹性疾病[7]。

2.3 风寒袭表

白疹多由风寒所致，宋《太平圣惠方》记载“夫风邪客热在皮肤，遇风寒所折，则起瘾疹。热多则色赤，风多则色白，甚者痒痛”，书中指出寒邪为疹出之转折，寒热相搏则发疹，因受邪偏重不同，疹可赤可白。明·王肯堂在《证治准绳》中曰“白疹者，由于风气搏于肌中，风冷结为白疹也。遇冷则极，或风中亦极，得晴明则瘥，着浓暖衣亦瘥也”，指出白疹由寒冷之邪所致，强调遇冷则甚，遇温得缓。

2.4 痰热郁肺、胃肠湿热

小儿素有“三不足两有余”之说，其中肺、脾常不足，脏腑娇嫩，形气未充，内易为饮食所伤。元·朱震亨《丹溪心法》曰“疹属热与痰……发则多痒或不仁者，是兼风兼温之殊，色红者，兼火化也”，认为疹不仅与肺热有关，兼有“痰”作祟，疹色红的为痰热化火所致。清·王孟英《温热经纬》记载“风邪挟太阴脾湿，发为风疹”。杨云指出“白疹乃肺胃湿热也”，指出风疹为风温时邪为祸，邪气入里，影响脾胃，郁而化热，并认为“火者疹之根，疹者火之苗”。脾在体为肉，喜燥而恶湿，风湿相搏，侵犯脾土，发于肌肤则出疹，即“有诸内必形于诸外”[8]。如《幼科诌言》章虚谷言“疹为太阴风热”，肺胃伏热，积热日久，郁而发疹。

3 治疗

宋《太平圣惠方》记载治疗风疹瘾疹诸多丸方、散方、洗方，涂方，并有诸多单方，虽未作为儿科专篇论述，但其治疹方药亦有借鉴之处。清·赵濂《医门补要》中又补充强调风疹并非痧，但治法同痧。潘文清《剑慧草堂医案》防风痧出中阐述，前期用“辛散法”；欲将发痧治以“分泄法”；风痧已发治以“清解法”；热毒烁肺治以“清化法”，此4法对风疹治疗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首次指出疹虽不难治，但治疗急迫，期限只有3日。并曰“先用辛凉清解，后用甘凉收功”。叶天士从三焦论治用药，提出“痧本六气客邪，风寒暑湿，必从火化……须分三焦受邪孰多，或兼别病累瘁，须细体认，上焦药用辛凉，中焦药用苦辛寒，下焦药用咸寒”。探究古代诸医家治病经验，总结风疹治疗如下。

3.1 中药治疗

3.1.1 解表散邪、调和营卫 《千金要方》中记载麻黄汤治疗风疹。大抵为取其辛温发汗之功，开腠理给邪以出路。胡荧《卫生易简方》记载蚕沙等药治疗风疹瘙痒，因本品味辛升散，上而走表，下而除湿，故对营虚卫弱，风湿客于肌腠，搏于肌肤腠理之间，淫气妄行，具有很好的祛风止痒作用[9]。清·黄光霁《本草衍句》曰“麻黄……发太阳少阴之汗，入肺藏大肠之司，去营中之寒邪，泄卫中之表实……血脉兼调，故透出皮肤毛孔之外……皆宜发汗解表第一”。周士祢《婴儿论》曰“癍疹出没者，名曰风疹。宜桂麻各半加荆芥防风汤主之……宜敷姜汁而解也。风疹烦痒，抓益剧”。王璆撰《是斋百一选方》记载治瘾疹“白芷针刺烧存性，为末，温酒调下二钱”。白芷辛散通温，能祛风解表；以酒调之，加强其辛温散表之功。吴鞠通《温病条辨》疹论篇曰“一以辛凉为主，如俗所用防风、广皮、升麻、柴胡之类，皆在所禁。俗见疹必表，外道也”。书中记载辛凉平剂之银翘散，传统中医取其凉解之功，主要将银翘散加减用于治疗风疹之邪郁在表证[10]。

3.1.2 清热解毒、凉血透疹 血分蕴蓄风邪，日久化热，而出风疹者，大多选用性味苦寒之品，苦以降泄，寒能清热，故有清热解毒之功，如宋·唐慎微在《证类本草》中记载景天、白英、青蒿、螺黡草、甘蕉根、枳壳、大青叶、水萍、紫薇根、积雪草等治风疹。又如唐代王焘《外台秘要》中记载慎火草能入血分，清热凉血；《医林纂要》中记载煅云母能补肺下气，坚固肌理，去热解毒；《古今录验方》记载治赤疹，用蛇衔草，捣烂外敷。诸如此类药物用以治疗风疹皆有一定可参考性。《圣济总录》记载防风汤以清热透疹，除烦止惊；出疹伴有壮热心躁者用犀角汤方。何廉臣在《重订广温热论》中记载春温初期欲作风痧者，用桑杏消风汤，此为防变之先见，并强调“风痧初起，必须疏达”，如荆防败毒散（雷少逸时病论方）、连翘败毒散（伤寒指掌方）；又曰“或宜兼清散，总以散字为重”。如防风解毒汤，防风为风药中之润剂，祛风而不伤阴。元·许国桢《御药院方》记载消毒犀角饮子，曰“治大人小儿内蕴邪热，咽膈不利……遍身风疹，瘅毒赤癗，及疮疹已出未出，不能快透，并皆治疗”。清·王孟英《温热经纬》记载治疗肺胃湿热之白疹，与脾、与风皆无关，用药宜凉解之剂，如牛蒡子、荆芥、防风、连翘、橘皮、甘草等。荆芥入血分，能疏散血中风热，用于疹透不畅，皮肤瘙痒。邪热入里，太阴阳明热盛，营血受损，则疹色加深，兼有里热之象。吴谦《医宗金鉴》云“……日痒秦艽汤宜服”。秦艽汤即秦艽牛蒡汤，能疏风凉血，清热解毒。叶天士提出“辛凉解肌”法与“辛散解肌”法，并曰“连翘辛凉，翘出众草，能升能清，最利幼科，能解小儿六经诸热”。又曰“痧属阳腑经邪，初起必从表治”，提出“苦辛清热”法，药用凉膈去硝黄。

3.1.3 清肺化痰、解表除湿 《类证本草》记载“侧子，冷酒调服，治遍身风疹”。侧子能祛风散寒，除湿。清·杨璿撰《伤寒瘟疫条辨》亦有所述“侧子……其性轻扬，主发散，为风疹及四肢发散要药”。元·朱震亨从痰论治，在《丹溪心法》中曰“在肺清肺火降痰，或解散出汗，亦有可下也……黄瓜水调伏龙肝去红点斑”。方用消毒犀角饮子，在清热解表基础上兼以祛痰。

3.1.4 养血祛风、解表止痒 宋·郑玉坛《彤园医书》中将“奶麻子”称为“风疹”，对治婴幼儿风疹指出用“溯源解毒汤（当归、生地黄、白芍、川芎、炒连、连翘、陈皮、木通、沙参、甘草）母子同服”。清《医宗金鉴》中记载“

……夜重当归饮服宁”。其中当归饮方用四物汤养血活血，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母实则子旺，气行则血行，血行风自灭，风灭疹自消，故用黄芪补气治其本。又用荆芥、防风、蒺藜、首乌祛风除疹，治其标[11]。

3.2 针灸

《圣济总录》中记载涌泉、曲泽、环跳治疗风疹。方慎安在《金针秘传》中亦有其记载。廖润鸿撰《针灸集成》中除以上穴位之外还记载了合谷穴治疗风疹。明·杨继洲在《针灸大成》中记载“病有三因，皆从气血”。从整体气血调理，皆有益于风疹的治疗与调护，并曰“瘾疹取曲池、肩髃、足三里”[12]。《普济方》曰“下昆仑主刺风疹风热”，并在针灸篇记载曲泽、肩髃、伏兔、合谷等穴，辨证或刺或灸皆有阐述。清·金冶田的《灸法秘传》中记载“隐疹宜灸曲池，风疹、热疹宜乎合谷、环跳。”所谓“无风不作痒”，针刺合谷、曲池、地机、血海、翳风可配合神阙穴闪罐、隔纸灸治疗风疹，意在强脾胃益气血，固皮肤肌腠[13]。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故若根源在于血不润肤所致者，当以血海穴来预治风疹[14]，且此穴具有健脾除湿之功。

3.3 刮痧

刮痧具有调气行血，活血透痧，排毒驱邪的作用[15]。《重订广温热论》言“痧在皮肤气分者，宜刮之。”张志聪《侣山堂类》曰“所谓砂者……故浅者刮之，深者刺之，使邪气外泄，而痛可止”。重点阐释了疹出表浅可刮，入里者需针刺。

3.4 搽洗法

唐·王焘《外台秘要》曰“治瘾疹，以慎火草一斤，捣绞取汁，敷上热炙，摸之再三，即瘥”。慎火草即为景天（《药性论》云能治风疹恶痒），能清热解毒活血，适用于后期外邪入里化热，引动营血而出红疹者。宋·苏颂《本草图经》亦有治婴孺风疹用景天苗与盐同研，取汁外涂。《幼幼新书》中记载枳实膏治疗风疹肿痒。《千金翼》指出“主大人、小儿风疹，茱萸一升，酒五升，煮取一升，帛染拭之”。吴茱萸性辛苦热，能温、能散、能下。明·姚太傅撰《菉竹堂集验方》曰“治遍身风疹方，用芝麻叶擦之即愈”。魏祖清《村居救急方》记载“风疹，痒甚……艾叶、菊花、金银花各等分，叶亦可，独头蒜共捣烂，入雄黄二钱，麝香少许，涂三四次即愈”。胡荧《卫生易简方》记载治风疹用绿豆研汁煮饮、用苦楝皮煎汤浸洗、用青蒿煎汤洗。

4 结 语

本病虽为轻症但传染性较强，易夹杂其他病变，故临床不可淡然置之，应辨清轻重缓急，因势利导，透邪外出，则预后良好。又因风疹与诸多疹证相类似，故临床辨证须谨慎，虽古代医家列举方药颇多，但皆不可草率用之，可参古代医方，以方测证，审慎施治，力求确凿可据，切勿延误。本文总结以上内容，以助临床参考，拓宽临床思路，丰富临床用药施治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