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杰
20世纪70年代以来,在北魏遗址、墓葬和唐塔地宫中,出土一些带有地中海风貌的银器和铜器(图1)。由于在这些器物原产地已经难以找到完全一样的遗物,况且地中海文化与西亚波斯、中亚文化有着密切联系,这些地方器物存在某些相似性,在波斯和粟特文化备受我国学界关注的背景下,致使相关研究者比较一致地推定为来自西亚波斯、中亚的物品。
目前已有四篇专文讨论这些器物,涉及中古中西物质文化交流的相关研究也多有述及。以往的研究往往在假定这些器物文化属性的前提下展开,侧重于西亚波斯、中亚和和西北印度历史背景分析,少有注意可能关联的地中海文化。用作参照器物的可比性不强,论述过程缺乏具体的、有说服力的依据支撑,所得结论难以让人信以为是。这是一批历史文化价值极高、深受学界关注的文化遗产,釐清其文化属性成为迫切任务。有鉴于此,本稿基于学界披露的有关资料,以及多年来实地调查资料,主要着眼于器物的形制和装饰,阐述中国出土器物与地中海相关遗存的内在联系,从而判断其文化属性和来源地。
1985年,陕西临潼唐开元29年(741)庆山寺塔地宫出土一把铜壶,通高29.5厘米,腹外径13.2厘米(图2)。壶底经过修补,说明曾长时间使用①。该铜壶分圈足、壶腹、颈口和把柄四部分,分铸后焊接在一起。高圈足呈喇叭形,周缘凸起。壶腹浮雕左右邻接的六名女子头面,前后各一、左右各二均匀排列(以器物自身为基准确定左右方位,下同)。各头面额间垂下人字形披发,相邻二者披发衔接处垂下三个珠饰。诸女子相貌一致,小口大眼,鼻子尖直连通眉弓,显得年轻且富有活力。壶颈呈喇叭形,中间三圈棱形凸起,口沿作前端外侈的三叶形状。在后部女子额头与后端口沿之间,连接上粗下细的倒S形圆棍状把柄,把柄顶端加设一叶饰。该铜壶呈现显著西方文化色彩,中国出土仅此一件,世界也没有发现第二件相同器物。
图1:中国出土古希腊罗马器物分布图
图2:临潼庆山寺唐塔地宫出土铜壶
图3:古希腊罗马人物头面形器物分布图
关于该铜壶的文化属性问题,发掘报告认为“从人物的形象看,天竺(印度)人的特征极强,证明这件壶来自天竺”。其后的研究者提出种种猜测,有的认同发掘报告来自印度观点②,有的倾向于中亚制品③,有的认为是模仿与改造希腊或罗马铜壶形成的另外系统器物④,有的认为铜壶表现了印度人面部特征,产地则有多种可能⑤,这些在相关研究中顺便提及的看法,没有经过细致论证。近年学界刊行两篇专文讨论庆山寺铜壶,一篇认为铜壶的六个头面为印度教六头神塞健陀的表现,又结合萨珊与粟特胡瓶流行范围,推测为罽宾国制品⑥。另一篇的视角和观点颇受前者影响,同样主张铜壶的六个头面与塞健陀关联,进而认为铜壶的口沿与把柄受到萨珊晚期与伊斯兰早期器物影响,铜壶人面摹写斯瓦特与克什米尔人面貌,最有可能制作于克什米尔⑦。这两篇文章还述及庆山寺铜壶原料关联西亚、中亚黄铜的问题。上述认识可大体归纳为四点,其一为铜壶人面表现了印度或克什米尔人特征,列举实例没有可比性,此二地没有发现过类似铜壶人面的物象,基本出于臆想。其二为铜壶六个人面模仿印度教六头神塞健陀,事实上除六头数目以外没有任何塞健陀特征。其三为诸研究者比较一致地将铜壶纳入萨珊与粟特胡瓶系统,极少考虑与地中海器物的关联性,应该存在方向性认识偏差。其四所谓铜壶为西亚或中亚黄铜制品,虽说经过简单成分检测,由于没有可资比较的大范围铜矿与铜器成分参数,难以说有多少说服力。笔者以为,以往的研究者视此铜壶为胡瓶类器物,就其形体特征和功能而言,无疑属于广义西域的饮料盛器,列入胡瓶有一定道理,而器体作人物头面形,大不同于萨珊与粟特流行的椭圆形腹胡瓶。以人物头面为器体形态的作法,实际反映了某一特定的文化传统,在梳理头面形器物发展脉络的基础上,方有可能说明此铜壶的文化属性。
器体作人物头面形器物,亦即做成人物头形(或头前部)且带有面形的器物,主要存在于古希腊罗马世界⑧(图3),大体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前一阶段为古希腊(含前8~6世纪古风,前5、4世纪古典,前334~前30年希腊化)时期与罗马共和国(前509~前27年)时期,实例相对较多,分布在希腊和意大利,见有众多陶壶与个别铜壶。它们都具有人物脖颈形圈足,以及头面形壶腹组合而成的立体人物肖像,上方加设喇叭形颈口部,形态比较统一。在以雅典为中心的希腊阿提卡地区,古风与古典时期之际,即前6世纪末叶至前5世纪初叶,创造出人物头面形黑绘陶壶,不久更替为红绘陶壶并流行于古典时期,分相背二头面形、前向一头面形两种。作相背二头面形者多数男女各一,在前后二头面连接处的两侧耳朵上方与壶颈之间,加设一对弧形把柄,如伦敦大英博物馆藏雅典附近制作约前5世纪初叶陶壶(图4-1)、巴黎卢浮宫藏希腊约前4世纪中叶陶壶(图4-2),均作中年男女形象。作前向一头面形者或男或女,在头后与壶颈之间加设一只把柄,如大英博物馆藏雅典附近出土约前5世纪末叶陶壶(图4-3),作老年男子形象。
在罗马共和国地域,意大利东南部卡诺萨迪普利亚(Canosa di Puglia)仿制希腊阿提卡红绘陶壶,已知实例有相背二头面、前向一头面形两种,如大英博物馆藏约前3世纪中叶陶壶,作青年男子形象(图4-4)。意大利中北部出土约前4世纪人物头面形黑釉陶器,如佛罗伦萨国立博物馆藏沃尔泰拉(Volterra)出土陶壶,作相背的二相同面貌青年男子形象(图4-5),同样为仿效希腊阿提卡陶壶制品,把柄上端连接口沿作法则不同于希腊陶壶。卢浮宫藏罗马附近出土约前4世纪铜壶,作青年男子形象(图4-6),在头后部与口沿之间加设高出壶身的弧形扁平把柄,其把柄形状与安装部位近似庆山寺铜壶。上述沃尔泰拉出土黑釉陶壶、罗马附近出土铜壶,口沿均作前端外侈的三叶形,与庆山寺铜壶相近。
图4:古希腊与罗马共和国人物头面形陶壶及铜壶
值得注意的是,卢浮宫藏意大利西北部锡耶纳(Siena)出土约前4世纪高足陶盆,腹部浮雕五个中年女子头面,各头面之间以草丛隔开(图5),其头面的数量、配置部位和高挺鼻梁造型,最为接近庆山寺铜壶。同类器物实际在罗马帝政时期(前753~前509年)已经出现,如罗马维拉·朱丽亚国立博物馆藏意大利中部帕莱斯特里纳(Palestrina)出土,约前7世纪头面形仿金属器黑釉陶盆⑨,下腹部高浮雕一周13个秃顶人物头面,与前者设计意趣相似。由此看来,意大利中北部地方在器物腹部雕塑诸多人物头面的作法由来已久,与雅典附近流行的一、二头面形器物似乎有着相近文化理念,又有不同的发展脉络。庆山寺铜壶一方面采用了一、二头面壶形器的器形因素,另一方面应用了多头面盆形器的头面因素,可以说与意大利中北部地域关系密切。
后一阶段为罗马帝国(前27~后476年)时期,实例相对较少,多分布在地中海东岸的土耳其和叙利亚地方,见有陶器、玻璃器。器物足部与颈口部形式多样,呈现多样化发展状态。陶器均为红陶制品,诸如塞尔丘克艾菲斯博物馆藏约1世纪陶壶(图6-1)、大英博物馆藏土耳其克尼多斯(Cnidus)制作约2世纪陶壶(图6-2)、大英博物馆藏可能出自小亚细亚约2世纪陶壶(图6-3),前者口部倒置用作圈足,人物头面作中年男子形象,头戴无沿圆帽,后二者均作鼻子高大的中年男子形象,颈口部成帽子形状,造型多少带有夸张色彩。
头面形玻璃器采用模具并吹制而成,约制作于2、3世纪。诸如伊兹密尔考古博物馆藏黄绿玻璃瓶(图6-4)、伊斯坦布尔考古博物馆藏土耳其卡尔开顿(Calchedon)出土蓝色玻璃瓶、雅典贝纳基博物馆藏可能出自叙利亚的蓝色玻璃瓶(图6-5)、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藏叙利亚出土淡绿玻璃瓶(图6-6),这些玻璃瓶受材料和工艺制约,人物面形刻画比较具体形象,而头发作密集的小半球形凸起,写实性相对前一阶段有所减弱。
图6:罗马帝国人物头面形陶壶及玻璃瓶
图7:集美美术馆藏伯格拉姆窖藏出土罗马帝国铜壶
图8:贝尔伽马博物馆藏阿斯克勒庇俄斯医神庙出土罗马帝国浮雕饰件
图9: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萨珊鎏金银壶
地处中亚的阿富汗伯格拉姆(Begram)1世纪窖藏,出土了作为商品转运至此的批量青铜器、玻璃器和石膏器,反映了地中海文化属性⑩。如喀布尔国家博物馆藏铜壶,写实的罗马人物头面和喇叭形颈口部造型,保留着纪元以前地中海地区同类器物特征。又如巴黎集美美术馆藏铜壶(图7),把柄上段形状,以及把柄连接口沿和顶端加设叶饰作法与庆山寺铜壶一致,说明把柄加设叶饰作法出现时间不晚于1世纪,类似实例还见于罗马东方艺术博物馆藏罗马帝国铜壶。把柄加设叶饰意在模仿藤蔓,尤其庆山寺铜壶把柄作纤秀的上粗下细倒S形,酷似古希腊至罗马帝国时期流行的缠枝藤蔓。如贝尔伽马博物馆藏,贝尔伽马卫城阿斯克勒庇俄斯(Asklepieion)医神庙出土罗马帝国石刻浮雕饰件 (图8),一端粗一端细的倒S形骨架上滋长繁多蔓草,创作意趣近似于加设叶饰的铜壶把柄。
罗马帝国之后的波斯萨珊(224~651年)又现人物头面形壶类器物,波斯自身没有制作人物头面形器物传统,应受到西邻古希腊罗马影响。如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萨珊晚期鎏金银壶(图9),相背两面浅浮雕装饰华丽的图案化人面,从属于壶形器体的头形已经变得抽象,暗示地中海起源的人物头面形器物发展到尾声。
就整体人物头面形器物而言,古希腊和罗马共和国时期数量众多,器形比较一致,人物造型形象写实,进入罗马帝国时期数量减少,形制多样,人物造型趋于夸张或形式化。萨珊银壶忽略头形因素,侧重于装饰表现。庆山寺铜壶器身造型意蕴,明显类似于古希腊和罗马共和国时期人物头面形器物,尤其接近意大利中北部黑釉陶器,其三叶形口沿与把柄连接口沿作法,亦接近意大利中北部陶壶和铜壶,有别于萨珊和粟特胡瓶常见的鸟喙形口沿。庆山寺铜壶的倒S形把柄则与罗马帝国时期器物相仿,大不同于萨珊晚期和伊斯兰早期胡瓶的瘤节状把柄。至于庆山寺铜壶人面造型,观察其挺秀的鼻梁,与其比定为印度或克什米尔人,毋宁说更接近地中海人物雕塑。以此推测该铜壶源于古希腊和罗马共和国可能性较大,也不排除罗马帝国早期遗物之可能。
庆山寺铜壶造型灵巧,利用复杂的铸造、焊接和打制工艺成形,为极具个性特征的作坊手工艺品,已而迄今没有发现另一件相同器物。铜壶具有显著古希腊罗马器物特征,传入中土时间应该不会太晚,作为遥远外域的输入品,初来时应完好无缺,修补作业当发生在汉地。《太平御览》记载,三国时期疏勒(今喀什)王遣送魏文帝金银胡瓶,西晋时期西域胡人奉送凉州刺史张轨罗马帝国高大金胡瓶⑪,表明西域金银胡瓶早在魏晋时期已经输入汉地,当时仅用于高级贵族。庆山寺铜壶材质不比金银胡瓶,造型则小巧可爱,万里之遥输入汉地,持有者当非寻常之人。总体来说,庆山寺铜壶可以归入古希腊罗马头面形器物群,与印度塞健陀神没有必然联系,也不应该纳入萨珊与粟特胡瓶体系,当初可能作为贸易或朝贡物品传入汉地,又几经辗转,盛唐被用作供养舍的利物品封藏于地宫之中。
已知四件西方风格高足银杯,均出土于山西大同,分为三种形式。
图10:大同南郊工农路北魏窖藏出土缠枝葡萄纹高足鎏金银杯
图11:罗马意大利国家博物馆藏罗马帝国高足石杯
图12:柏林博物馆藏希尔德斯海姆窖藏出土罗马帝国早期银杯(李秋红摄)
图13:梵蒂冈博物馆藏罗马诺门塔纳街道出土罗马帝国晚期康斯坦丁石棺
图14:瑞匝——阿巴斯博物馆藏萨珊银瓶
图15:大同南郊工农路北魏窖藏出土高足鎏金银杯
图16:大同南郊张女坟北魏109号墓出土高足鎏金银杯 线图(出自《大同南郊北魏墓群》页241图107C)
图17:罗马国家博物馆藏罗马帝国高足石杯
银杯腹部呈弧线形内收。见于1970年大同南郊工农路北魏遗址窖藏出土高足鎏金银杯,高11.5厘米⑫(图10)。杯腹周壁浮雕缠枝葡萄,藤蔓绕成五个近圆圈形空间,其中各有裸体童子等采摘葡萄。腹壁上下均有一圈六瓣花饰条纹带,银杯底部和圈足上面分别有一周叶饰带,柄部上端加粗。一篇专论文章认为系来自伊朗东北部的萨珊制品⑬,也有学者认为是希腊风格的西亚或中亚制品⑭,都指向西亚和中亚,实际情况可能未必如此。
收腹式高足杯系古希腊和罗马共和国典型器物,有诸多陶杯实例⑮,罗马意大利国家博物馆藏罗马帝国高足石杯(图11),延用了以往的陶杯形制,表面刻画呈X形交叉的葡萄藤蔓,则不同于希腊陶杯彩绘人物和卷草图像,该石杯器形十分接近上述工农路窖藏银杯,区别在于后者没有把柄而已。柏林博物馆藏德国希尔德斯海姆(Hildesheim)窖藏出土,纪元前后意大利制作罗马帝国银杯(图12),与上述古希腊罗马陶杯和石杯的器形相仿,杯腹前后左右各有一组呈X形交叉的葡萄藤蔓,四隅各有胡须浓密的酒神狄奥尼索斯(Dionysos)头像,一对S形把柄被打制成葡萄藤蔓形状,葡萄成为器体图像的主题,暗示银杯可能用作葡萄酒杯。该银杯形制类似工农路窖藏银杯,只是杯腹略矮且有把柄而已。在萨珊和粟特器物群中迄今没有发现这种收腹式高足杯,这对于判断工农路窖藏银杯的文化属性具有重要意义。
图18:罗马意大利国家博物馆藏多穆斯遗址E10室罗马帝国壁画
图19:艾菲斯城址罗马帝国哈德良之门浮雕
图20:伊兹密尔考古博物馆藏托尔巴赫出土罗马帝国青铜罐
缠枝葡萄系罗马帝国十分流行的纹样,上述罗马帝国石杯和银杯之外还见于多种遗物。诸如梵蒂冈博物馆藏罗马诺门塔纳(Nomentana)街道出土4世纪中叶康斯坦丁(Constantina)石棺(图13)、伊斯坦布尔博物馆藏约4世纪石棺残片,均利用名贵的紫色斑岩石料制作,浮雕缠枝葡萄和有翼裸体童子采摘葡萄情景,与工农路窖藏银杯比较,两者图像内容和构图十分相像,差异仅在于后者童子无翼,一概采用写实手法表现人物和场景。德黑兰瑞匝——阿巴斯博物馆藏萨珊银瓶(图14),浮雕肆意伸展的葡萄藤蔓,以及裸体男子采摘葡萄和狩猎等场面,裸体人物采摘葡萄题材显然来自罗马帝国,又增添了富有萨珊色彩的狩猎内容,其人物和场景表现变得形式化、刻板化,已经没有罗马帝国那种形象、鲜活的气韵,其余表现缠枝葡萄纹样的萨珊银器也大略如此。可以说大同工农路窖藏银杯的形制和装饰,无不契合罗马帝国相关文物特征,迥然有别于萨珊器物。
银杯颈部呈弧线形内收,腹部与底部一体呈半球状,已知出土两件。其一,1970年大同南郊工农路北魏遗址窖藏出土高足鎏金银杯⑯(图15)。腹部四身高浮雕人物立像与四簇浅浮雕卷草等距离相间排列,各卷草顶端高浮雕一人物头像,束颈四方与卷草对应处各高浮雕一对牛形卧兽,圈足作喇叭形,柄部一周圆楞状凸起。前述研究者认为该银杯来自西亚或中亚⑰。
其二, 1988年大同南郊张女坟北魏中期109号墓出土高足鎏金银杯,口径9.3厘米、高6.2厘米⑱(图16)。腹部四束莨苕叶片与四个圆圈中人物头像等距离相间排列,其莨苕叶片顶端向外翻卷,四人中二男二女相间配置,作侧面观两两相对表现,颈部上下各有一圈连续长方块条纹带,低矮圈足上饰忍冬叶片,柄部一周圆楞状凸起。发掘报告著者认为该银杯为萨珊银器⑲。
图21-1:艾菲斯城址罗马帝国塞尔苏斯图书馆像龛
图21-2:艾菲斯城址罗马帝国塞尔苏斯图书馆像龛柱头
图22:艾菲斯城址东区罗马帝国柱头
图23:大同西郊小站村北魏正始元年(504)封和突墓出土高足银杯
图24-1:大同南郊工农路北魏窖藏出土鎏金银碗,底面
图24-2:大同南郊工农路北魏窖藏出土鎏金银碗,侧面(出自《文物》2017年第1期页51图1)
图25-1:大同南郊张女坟北魏107号墓出土鎏金银碗,底面
图25-2:大同南郊张女坟北魏107号墓出土鎏金银碗,线图(出自《大同南郊北魏墓群》页229图105D)
图26:正镶白旗伊和淖尔北魏1号墓出土鎏金银碗,底面(出自《文物》2017年第1期页24图36)
以往关于上述两件银杯产地的认识,难以看出有何切实依据。这两件银杯形制相仿,装饰各有不同。就形制而言,束颈式高足杯为古希腊罗马器形,如大英博物馆藏意大利东南部阿普利亚(Apulia)前4世纪末叶制作陶杯,为罗马共和国器物,腹部与底部一体呈漏斗状,颈部高度与腹部相近,有一对把手。又如罗马国家博物馆藏罗马帝国高足石杯(图17),腹部与底部一体呈半球状,颈部分上下两段,高度大于腹部。尚未发现罗马帝国束颈式高足银杯。犍陀罗流行腹部与底部一体呈漏斗状的束颈式高足陶杯和铜杯,系地中海同类器物影响的结果,未见有腹部与底部一体呈半球状束颈式高足杯。相对而言,大同南郊两件束颈式高足银杯形制更为接近罗马帝国高足石杯,只是颈部缩短。
就装饰图像来说,大同工农路银杯腹部卷草顶端浮雕人物头像表现,十分接近上述罗马帝国束颈式高足石杯卷草纹侧上方浮雕人物头像作法。类似表现还见于罗马意大利国家博物馆藏罗马多穆斯(Domus)遗址E10室2世纪上半叶壁画,在双茎桃形忍冬之间描绘人物头像⑳(图18),以及前述柏林博物馆藏罗马帝国收腹式高足银杯(同图12),在葡萄藤蔓间表现人物头像的情况,类似实例还有很多。在植物纹样中表现人物头像作法延续了古希腊传统,又成为极具罗马帝国文化色彩的现象,在萨珊遗存中难以见到这种情况。工农路银杯腹部高浮雕人物立像表现,在罗马帝国文物中时有所见。那么,该银杯纳入罗马帝国器物群应该合乎情理。
大同张女坟银杯在莨苕叶中表现人物头像,人物头像又处在圆圈中,莨苕叶被扎束起来,叶片顶端向外翻卷,这些因素都可以在罗马帝国遗存中找到相应表现。诸如,艾菲斯城址2世纪上半叶哈德良之门,券拱顶端浮雕莨苕叶之上加人物胸像(图19),构图形式与张女坟银杯相近。伊兹密尔考古博物馆藏托尔巴赫(Torbah)出土罗马帝国铜罐,莨苕叶片之上联珠纹圆圈中有侧面观人物头像(图20),设计思想和表现方式更加近似大同张女坟银杯。艾菲斯城址2世纪初叶塞尔苏斯(Celsus)图书馆像龛柱头(图21-1、图21-2),同城址东区罗马帝国柱头(图22),其莨苕叶或被扎束或顶端翻卷,可以比较张女坟银杯莨苕叶表现。张女坟银杯与托儿巴赫铜罐的圆圈中男子肖像,不仅视角类似,高鼻梁和带有胡须尖下颌表现也比较相近,似乎不是偶然。
银杯腹壁呈流线形外敞。见于1981年大同西郊小站村北魏正始元年(504)封和突墓出土高足银杯,口径12.7厘米、足底径6厘米㉑(图23)。在杯腹周壁,四片莨苕叶与四个圆拱尖楣龛相间排列,莨苕叶片上端向外翻卷,一个龛中尚存高浮雕人物立像。颈部浮雕蔓草纹样带,颈部上下各有一圈联珠纹。颈部与腹部上方叶片中镶嵌圆形、水滴形宝石(多已脱落),低矮喇叭形圈足上镂刻植物纹样。学界笼统地认为此银杯来自西方或受西方因素影响制作㉒。
图27:柏林博物馆藏希尔德斯海姆窖藏出土罗马帝国早期银碗 底面(李秋红摄)
浮雕莨苕叶和人物立像,已出现在大同窖藏和墓葬出土北魏银杯,在原地现存罗马帝国文物中也多有所见,翻卷的莨苕叶片则是模仿科林斯式柱头装饰所为,颈部蔓草纹样带也见于托尔巴赫青铜罐,这些都是罗马帝国典型文化因素。然而,在确凿罗马帝国器物中尚未找到一致器形,尤其嵌宝石作法流行于中亚,而鲜见于罗马帝国器物,已而该银杯不完全排除制作于中亚的可能。
已知三件西方风格银碗,出土于大同及其邻近地方。器形基本一致,碗腹作半球状,颈部略呈弧线形内收,装饰内容也比较接近。
其一,1970年大同南郊工农路遗址北魏窖藏出土鎏金银碗,口径8.5厘米、高5厘米㉓(图24-1、图24-2)。底部饰两重同心圆圈带,腹部四束莨苕与四个圆圈中人物胸像相间排列,四人为相貌相同的中年男性,头顶小圆帽,作侧面观两两相对表现,碗颈部饰柳叶形纹样带,颈部上下各一圈连续方块条纹带。前述专论文章以为伊朗东北部萨珊制品㉔,另有研究者推断为中亚嚈哒制品㉕。
其二,1988年大同南郊张女坟北魏中期107号墓出土鎏金银碗,口径10.2厘米、高 4.6厘米㉖(图 25-1、图 25-2)。底部两重同心圆的外重刻画莨苕叶饰,腹部四束莨苕叶片与四个圆圈中人物胸像相间排列,人物似为三女一男,作侧面观两两相对表现,碗颈部上下各有一圈连续方块条纹带。发掘报告著者认为系萨珊器物㉗,或认为有关嚈哒的中亚制品㉘。
其三,2010年内蒙正镶白旗伊和淖尔北魏中期1号墓出土鎏金银碗,口径14.2厘米、高4厘米㉙(图26)。底部为四重同心圆,腹部四束莨苕叶片与四个圆圈中人物胸像相间排列,人物三女一男,作3/4侧面观两两相对表现,碗颈部相对以上二实例显得低矮,下缘有一圈连续方块条纹带。有的研究者认为此银碗具有希腊风格㉚,一篇专论文章认为此银碗以及大同南郊窖藏与墓葬出土银杯、银碗,都是萨珊附属地巴克特里亚地区物品㉛。
关于上述三件银碗的制作地,学界一并指向中亚和西亚,更倾向于邻近波斯的中亚地方,这些认识缺乏有说服力依据。就器形而言,三件银碗形体与束颈式高足银杯上半相仿,应出于相近的设计理念。柏林博物馆藏德国希尔德斯海姆(Hildesheim)窖藏出土,纪元前后意大利制作罗马帝国银碗形制与上述银碗的腹部一致(图27),艾菲斯博物馆藏陶碗则整体器形接近上述银碗(图28)。就装饰来说,三件银碗主体图像均为莨苕叶丛和圆圈中人物胸像组合,与大同张女坟银杯一致,表明它们拥有共同的罗马帝国文化属性。圆圈中人头扭向侧面或侧前方,以及波状发髻、高挺鼻梁表现,系典型古希腊罗马人物造型特征。如艾菲斯博物馆藏罗马帝国涅尔瓦皇帝(Nerva,96~98年在位)银币(图29),其肖像与上述银器圆圈中人物相像,类似实例不可胜数。大同工农路窖藏银碗的莨苕叶丛表现像树木一样,形式有别于另两件银碗,在两片莨苕叶之间刻画桃形忍冬,类似表现见于艾菲斯城址市场遗址出土罗马帝国早期柱头(图30),这一微小特征仅见于罗马帝国和后继的拜占庭早期遗存,对推断银碗文化属性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大同张女坟银杯、银碗与正镶白旗伊和淖尔银碗,三者莨苕叶丛、人物形象和表现形式极其接近,艺术设计和制作工艺几乎相同,可能基于相近样本,由同一或关系密切作坊制作,又作为同一批次商品或贡品,输入当时北中国政治文化中心平城(今大同),之后转入贵族之手并成为随葬品,或出于偶然原因封存于遗址窖藏。
图28:艾菲斯博物馆藏罗马帝国陶碗,底面
图29:艾菲斯博物馆藏罗马帝国涅尔瓦皇帝银币
图30:艾菲斯城址市场遗址出土罗马帝国早期柱头
特别提及,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藏萨珊早期银碗(图31),器形和装饰基本承袭了罗马帝国同类器物因素,但细部表现已经发生变化,系典型仿效罗马帝国又波斯化制品。主要体现在装饰图像方面,腹壁四束植物与四个圆圈中人物胸像相间排列,人物作侧面观两两相对表现,有些类似大同工农路束颈式银杯,明显借用了罗马帝国表现内容和形式。不过,原初罗马帝国银碗四束莨苕,被改变为四束蔓草,蔓草从一颗粗壮根干两侧对称生出,完全脱离真实植物形态。圆圈中人物胸像全然波斯王者风貌,罗马帝国表现在圆圈外下方的莨苕叶片被转移到圆圈之内,圆圈变成罗马帝国不见的光芒环带。在碗底中间圆圈中表现人物胸像的现象,也存在于其他萨珊银器,但不见于罗马帝国器物。可以说,该银碗装饰图像已经十分形式化、图案化了,罗马帝国那种写实性消失殆尽,恐不能与罗马帝国银碗混为一谈。
综上所述,庆山寺唐塔地宫出土铜壶,颇为接近古希腊和罗马共和国器物,也不排除罗马帝国早期遗物之可能。大同与正镶白旗北魏遗址及墓葬出土银杯、银碗,其器形与装饰特征无不契合罗马帝国遗存,有别于波斯萨珊器物。除大同北魏封和突墓银杯存疑之外,这些器物基本可以归入古希腊罗马文化范畴,将来随着不断的考古新发现,这一推断可能会得到进一步印证。从现有资料观察,学界以往所谓西亚波斯、中亚物品云云,与实际情况出入甚多,延续半个世纪的观点应该予以调整。
作为贵金属和手工艺制品的银器,以及某些小巧精致的铜器,具有较高的使用和观赏价值,且便于携带,成为贸易和馈赠的上佳物品,已而传布异域他方,在其原产地没有留下多少可资参照的遗物,诸博物馆收藏的相关传世器物又往往缺乏出土地和年代信息,致使西方此类器物研究自身存在诸多不明之处,此诸因素为辨识中国出土西方器物的文化属性带来莫大困难。再者,大同工农路窖藏伴出萨珊八曲银盘、大同南郊张女坟107号墓伴出萨珊淡绿玻璃碗、大同封和突墓伴出萨珊圆形银盘,在国内学界长期以来少有接触地中海文化遗存的情况下,产生混淆西亚波斯与地中海器物的现象也是自然中事。
大同南郊窖藏与墓葬出土银杯、银碗,以及正镶白旗伊和淖尔墓葬出土银碗,基本可以推断埋藏于北魏中期(439~493年)。当时大同系北魏国都平城所在,乃多种文化因素汇聚之地,是为此地出土诸多西方器物的根本原因,正白旗则处在平城外围的荒凉地方,其墓葬出土银碗应自平城携带而来。大同出土西方器物,无疑是北魏广开疆土,积极开展与西域方面经济、文化交流的结果。
北魏太武帝据有河西走廊,再次打通西域交通线,一时间北魏与西域诸国频繁往来㉜,与中亚、西亚乃至地中海的交往也获得空前发展㉝。然而,当时波斯萨珊帝国处在东方与罗马帝国及拜占庭帝国(395~1453年)之间,况且北方柔然(402~555年)、中亚嚈哒(5世纪中叶~567年)游牧强国,势力伸展到塔里木盆地,西域诸国亦时常彼此攻伐,可以说这条交通线危机重重,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之艰难可想而知。由此而言,当时大同及其周围出土的地中海器物,基于什么动机、经由哪些人、通过何种途径而来,实难稽考。至于庆山寺铜壶,考虑其所属文化的早期性,隋唐之前传来东土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附记:本稿未注明出处图片来自笔者实地拍摄。在写作过程中本系博士生李秋红提供调查资料并协助修改,朱己祥、刘易斯给予技术帮助,谨致谢忱。
注释:
① 临潼县博物馆:《临潼唐庆山寺舍利塔基精室清理记》,《文博》,1985年第5期,第12-37页。
② 葛承雍:《唐韵胡音与外来文明》,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117页。赵晶:《唐代胡瓶的考古发现与综合研究》,西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年。
③ 孙机:《建国以来西方古器物在我国的发现与研究》,《文物》,1999年第10期, 第69-80页。著者认为该铜壶“可能是中亚产品”。
④ 杨瑾:《论唐墓壁画中的胡瓶》,收录于陕西历史博物馆编:《唐墓壁画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251-266页。著者认为该铜壶“不论属于哪一种风格,它们都有相同的源处即希腊或罗马银壶,在流传过程中不断地被地方工匠所模仿所改造,从而演变为原型相同的不同系统”。
⑤ 葛嶷、齐东方主编:《异宝西来:考古发现的丝绸之路舶来品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 第206-208页。著者认为“人头……特征似都在表现印度人的面部形象。……铜壶的形状是唐代中亚地区广泛流行的凤首壶,弯曲优雅的把柄则反映出萨珊和早期伊斯兰造型的影响。很可能是中亚、伊朗或者印度的外来品,……可能是由印度入华的佛教朝圣者或旅行者带回”。
⑥ 林梅村:《庆山寺地宫出土高浮雕人头胡瓶考——兼论印度教神像对粟特火祆教艺术的影响》,《文博》,2017年第5期,第29-37页。著者认为“塞健陀像起源于南印度,往往采用六头造型,这位印度教战神被引入犍陀罗佛教艺术,由此成为佛教护法神。不过,犍陀罗佛教艺术迄今未见六头塞健陀像,那么,庆山寺地宫高浮雕人头胡瓶当为印度教艺术品。……用中亚传统黄铜工艺打造,……产地很可能在粟特与印度之间的罽宾国(今阿富汗贝格拉姆遗址 )”。
⑦ 李雨生、李建西、牛江涛:《陕西临潼唐庆山寺上方舍利塔基出土铜壶研究》,《考古》,2018年第11期, 第100-114页。著者认为“铜壶的器形应为不同时代和文化元素的综合体。如流状口可能继承自萨珊金属器,渊源可以追溯到罗马时代。柄部上端接于口部,整体呈‘S’形,弧曲处装饰叶子等跟同时期伊斯兰铜壶柄部非常相似。……铜壶人面……与西北印度斯瓦特、克什米尔等地金铜佛像的面部特征极为类似,是当地居民体貌特征的如实摹写。……腹部铸出六个人面……,可能受了印度教中的多首多臂神尤其室建陀神话的启发。……克什米尔……是铜壶最有可能的制作地点。……很可能由本地或印度其他地区的僧人带入中土,……可能跟活跃于武周时期的胡僧密切相关”。
⑧ 已知人物头面形器物最早实例,见于卢浮宫藏叙利亚北部出土前3千纪陶杯、叙利亚乌加里特(Ugarit)出土前13世纪陶杯,可能即是古希腊人物头面形陶壶的源头。这些初期人物头面形器物与本稿内容关系疏远,不做具体讨论。
⑨ 青柳正规编:《世界美術大全集 西洋編5·古代地中海とローマ》,东京:小学馆,1997年,第77页插图51。
⑩ Hackin, J.Recherches archéologiques à Begram.Mémoires de la Délégation Archéologique Française en Afghanistan 9, Paris,1939.Hackin, J.Nouvelles recherches archéologiques à Begram.Mémoires de la Délégation Archéologique Française en Afghanistan 11,Paris,1954.
⑪ [北宋] 李昉等:《太平御览》卷七五八《器物》:“《前凉录》曰,张轨(255-314年)时,西胡至金胡瓶,皆拂菻作,奇状,并人高,二枚。……《西域记》曰,疏勒王致魏文帝金胡瓶二枚、银胡瓶二枚。”夏剑钦、王巽斋等点校本,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七册第111页。
⑫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期间出土文物展览简介·大同南郊北魏遗址》,《文物》,1972年第1期,第 83、84页。
⑬ 孙培良:《略谈大同南郊出土的几件银器和铜器》,《文物》,1977年第9期,第 68-75页。著者认为窖藏出土“三件高足铜杯和刻花银碗都是属于同一流派的制作,……其形制和纹饰具有传世萨珊金银器的特征,……是从伊朗东北部的呼罗珊传入的”。
⑭ 夏鼐:《近年中国出土的萨珊文物》,《考古》,1978年第2期,第 111-116页。著者认为窖藏出土“三件鎏金高足铜杯和一件部分鎏金银碗,也是输入的西亚或中亚的产品,带有强烈的希腊化的风格,但不是萨珊式的”。
⑮ 如卢浮宫藏希腊古典时期陶杯。水田彻编:《世界美術大全集 西洋編4·ギリシア·クラシックとヘレニズム》,东京:小学馆,1995年,图版28。
⑯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期间出土文物展览简介·大同南郊北魏遗址》,《文物》,1972年第1期,第83、84页。
⑰ 孙培良:《略谈大同南郊出土的几件银器和铜器》,《文物》,1977年第9期, 第 68-75页。
⑱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大同市博物馆:《大同南郊北魏墓群发掘简报》,《文物》,1992年第8期,第1-11页。又,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大同市博物馆编著:《大同南郊北魏墓群》,北京:科学出版社,2006年,第241页图107C。
⑲ 前引《大同南郊北魏墓群》第505页。
⑳ 罗马帝国双茎桃形忍冬纹样延续了古希腊同类纹样。参见李秋红:《南北朝隋代双茎桃形忍冬纹样分析》,《石窟寺研究》第8辑,北京:文物出版社,2018年, 第209-254页。
㉑ 马玉基:《大同市小站村花圪塔台北魏墓清理简报》,《文物》,1983年第8期,第 1-4页。
㉒ 张景明:《金银器与草原丝绸之路研究》,兰州大学出版社,2017年, 第166、167页。著者认为“封和突墓出土……银高足杯……受西方文化的影响,或者从西方国家直接传入”。
㉓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期间出土文物展览简介·大同南郊北魏遗址》,《文物》,1972年第1期,第 83、84页。
㉔ 孙培良:《略谈大同南郊出土的几件银器和铜器》,《文物》,1977年第9期,第 68-75页。
㉕ 孙机:《固原北魏漆棺画研究》,《文物》,1989年第9期,第38-44页。
㉖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大同市博物馆:《大同南郊北魏墓群发掘简报》,《文物》,1992年第8期,第1-11页。又,前引《大同南郊北魏墓群》第229页图105D。
㉗ 前引《大同南郊北魏墓群》第505页。
㉘ 张景明认为“大同市南郊墓葬出土的鎏金錾花银碗,……叶饰和圆形环饰是波斯萨珊和中亚艺术中常见的纹样,但圆形帽的人物特征属中亚样式,在嚈哒货币上常有装饰,故其产地应在中亚,可能与嚈哒人有关”。前引《金银器与草原丝绸之路研究》第152页。
㉙ 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考古文博系、锡林郭勒盟文物保护管理站、正镶白旗文物管理所:《内蒙古正镶白旗伊和淖尔M1发掘简报》,《文物》,2017年第1期, 第15-34页。
㉚ 葛承雍:《从出土汉至唐文物看欧亚文化交流遗痕》,《故宫博物院院刊》,2015年第3期,第111-125页。著者认为伊和淖尔墓出土银碗“装饰艺术母题应为希腊罗马式的神话人物,……这件希腊风格银碗与大同北魏城址出土波斯鎏金圜形錾花银碗并不相同”。
㉛ 王晓琨:《试析伊和淖尔M1出土人物纹银碗》,《文物》,2017年第1期,第50-59页。
㉜ [北齐] 魏收:《魏书》卷一〇二《西域传》:“太延中(435-440年),魏德益以远闻,西域……诸国王始遣使来献。……遣散骑侍郎董琬、高明等多赍锦帛,出鄯善,招抚九国,……与琬俱来贡献者十有六国。自后相继而来,不间于岁,国使亦数十辈矣。”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2259、2260页。
㉝ 石云涛:《北魏中西交通的开展》,《社会科学辑刊》,2007年第1期,第145-1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