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成长小说中的远方意象分析

吴婉

要讨论作为意象的远方，首先我们需要知道什么是远方，它在什么意义上存在，又被人賦予什么样的语体意义，远方意象又为什么值得探寻。

远，首先是相对于近而言的。远方对应着眼前，对应着故乡，对应着自己触手可及的东西。而就如同生命一样，这些眼前的、可知可感的东西，总是只有在离开之后，或者说只有在远方之时，才会显现出意义和价值来。

远方可以是曾经到达但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也可以是不曾到达或难以抵达的幻想。于是不论如何，远方成为曹文轩他笔下的“远方”，不仅呈现出精神家园的特点，也表现着强烈的生命意识和生命情怀。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远方或是朦胧未知的，或是充满美妙幻景的，都总是给人一种向往，生命的渴望在对“远方”的憧憬之中体现得浓郁而厚重，生命的情怀也因此而深刻了。

一、远方与故乡

谈到远方，就不得不提到故乡。“人有克制不住的离家的冲动”，但同时人又对家有一种原始的依恋。于是“离家”还是“归家”的选择成为一个二重矛盾。人总是不断处在离家或归家的路上，也不得不穿梭在故乡和远方之间。

不离开故乡的人没有故乡。“悲剧的不可避免在于：人无法还家;更在于：即便是还了家，依然还在无家的感觉之中。”家只有成为回不去的远方，才会呈现出故乡的模样来。稀缺性总是能够引发珍贵厚重感。就好像眼前常常看见的人和事总是令人习以为常，只有离开之后的偶然想起才觉得弥足珍贵。

对于《青铜葵花》中已经在大麦地生活了这么多年的葵花来说，大麦地已然是她的“故乡”了，最后要她再次回到城市，回到原本的“家”，一个没有奶奶、爸爸、妈妈和青铜哥哥的地方，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离家”，陌生的城市已经是完全不熟悉不习惯的“远方”了。所以在这里，“城市”所代表的“远方”，成为了和“故乡”冲突的概念，而大麦地与城市，在葵花这里不断转换着身份，变得复杂且错乱。

二、远方与流浪

需要承认，有的时候流浪本身，就是远方的意义。我们在不停行走，距离最初出发的地方越来越远，我们也就是在流浪，没有停留和栖息。这种流浪可以归结为对自我的找寻既受到一颗不愿意安定的心的鼓动，也是对未知的外在的探索。

正如雷蒙德·卡弗所说：“好小说是一个世界带给另一个世界的信息。”

流浪的意义在于“时刻都在路上”，永远没有停留。浮士德在与魔鬼的赌约中规定，如果他说出“停下”，墨菲斯特就有权剥夺他的生命，走过了一路见过各种各样的奇异景象也好经历了不一样的爱情和悲剧也好，他都没有说出停一停，却在最后，双目失明之际误将小鬼为他掘墓的声音听作填海的声音，就这样喊出了生命最后一声呼喊。就好像流浪的已经足够，以人力对抗自然的威力的想象里，生命的伟大和创造性就通过渺小和平庸表现出来，体现出人生的胆识与气魄，生命的壮美使人忍不住希望停下来欣赏和感受。以浮士德的失明状态，或许于他而言，那些未知的生命活力、人工对抗天然的壮举，也是一定程度上的“远方”。

三、远方与梦想

梦想和远方，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模糊，不具象化，看似远在天边，却以为伸手可触。人总想去远方，认为远方可以实现梦想，是梦生发的地方，也注定等待实现。

《根鸟》就是这样，那个远方的大峡谷里，有一个叫紫烟的姑娘，等待着他的解救。他只有跟随着白鹰的指引，去到那个能够实现自己英雄梦想和成长价值的地方，这个“远方”让人在梦幻中游走，在真实中体验人性。

每一个少年的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梦想，成就不平凡的人生，尝试对抗人生的荒谬。但是“远方”并不使梦想变得容易，相反，遥远的距离使得追求梦想的道路格外艰难而曲折。根鸟多次想要放弃甚至有两次回到了家乡;砖石场的困境使得他也深深体会到了成年世界里的险恶，困境中的挣扎不仅仅是为了自由，也是为了不曾实现的梦和不曾到达的远方;再后来在过着堕落的生活，板金大叔的劝告和梦境的不断提醒，使得他最终还是抓住了心底的那一点不愿放弃，踏上了最后一段追梦的旅程，奔向远方，身体和心理一起。

四、远方与希望

远方，代表着不熟悉和未知，也就因此而具有无限的可能性。这一方面令人向往，一方面使人产生前路不可控制的恐惧。希望与失望并存于路上，前方的丰富多彩使人向往，路途中的畏缩和坚持，放弃与执着，又推动着人在不断的挣扎抗争中不断成长，也不断获得前行的动力和勇气，支撑着走得更远。

《草房子》里的桑桑是如此;《青铜葵花》里奶奶的妹妹家也是希望，那个海边的茅草滩也是如此;《根鸟》里的根鸟、板金大叔甚至根鸟的父亲也是如此。他们走向远方，为着具体或不具名的目的，实现温饱或者走向更为美好的未来;而同时，远方始终以一种神秘的吸引不断使人魂牵梦绕、无法割舍。所以他们总要上路，总是出发，向着远方，向着希望。

陈应松谈论当代的文学提道：“无论是什么主义，文学都是要向远的，是指向远方的。……我讲小说的远方气象，并不是要你仅仅书写远方。我说的远方气象是与我们身边的故事琐事迥然不同的，它是一种气象，也是一种气质。”毫无疑问，曹文轩的成长小说是具有“远方气象”的，他所书写的不仅仅是远方，也有遥远的意境、精神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