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延续和人生的意外

电影《唐顿庄园》讲述了一个新故事，但情节基于电视剧的人物设定而展开。《唐顿庄园》的故事时空设定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1912年到经济大萧条之前的1926年。无论从收视或得奖纪录来看，这部剧都相当成功。从开播到2015年最后一季，光是英国本地，这部戏就吸引了一千多万观众收看。

《唐顿庄园》的故事基本上就是一个家族延续的故事。一个大家族突然失去了继承人，于是引发了一连串的算计和反应。之后，随着新的继承人选确定，故事的中心，或者说家族关心的问题也逐渐转向，变成要让新的继承人做好接班准备。虽然戏剧是虚构的，但是这部戏的剧情设计的确也让很多人产生共鸣。现实世界里，不论家族资产规模大小，不论古今中外，只要能力所及，家族的家长必定都会想办法让家族能够开枝散叶，永远延续下去。然而，与人类社会所有的组织一样，家族的延续其实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我们虽然可以靠事先规划来掌握或者排除可能出现的危机，但是计划之外的变化，或者计划本身也有可能对家族延续形成挑战。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靠家族成员一起努力，形成共识来度过难关。

电视剧中1912 年首航的泰坦尼克号沉没带走了唐顿庄园卡劳利（Crawley）家族的第一和第二顺位继承人。虽然当前的掌门人正值中壮年，也没有健康上的顾虑，但是这个庄园以及家族的财富都已经被放在一个很特殊的永久限制信托（entail）里面。 根据当时英国法律和之前签署的信托协定，所有资产都会在现任家长或所有人过世之后被完整地交由一个事先指定好的继承人继承。当然，这个制度并不是毫无弹性的。在指定继承人的时候，这个信托并不会指定个人，而是建立一个继承人顺位制度，如果前一个掌门人过世，那么第一顺位继承人就很自然地成为新的掌门人，拥有所有的家产。在《唐顿庄园》的故事里，因为前面两个顺位继承人身故，因此，不论卡劳利家族是否愿意、是否喜欢，原来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就依法成为卡劳利家族《唐顿庄园》这个限制信托的继承人。

在今天，英国的这种限制信托制度固然没有绝迹，但是已经不是很常见。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我们都希望把家族继承或家族企业的继承制度设计得更有弹性一点。因此，在大多数的时候，现代的企业家族并不会碰到卡劳利家族因为采用限制信托所带来的困扰。不过，剧中有一些剧情的发展仍然有值得我们深思的地方。

首先是制度的尊重。所有的家族继承规划都是在现实和理想之间妥协。没有任何一个规划可以预见未来所有的变化。但是，当计划执行的结果和理想有距离的时候，掌门人乃至于整个家族要如何取舍会是很大的挑战。《唐顿庄园》故事里的第三顺位继承人是之前和莊园成员没有来往的远房亲戚。由一个几乎陌生的人来继承家业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但是在这个故事里，由于法律的强制效力加上家长对制度的充分尊重，让这个意外的继承人没有进一步扩大成为家族危机。

其次，由于新的继承人马修·卡劳利和卡劳利家族在过去没有往来，因此卡劳利的家长主动邀请马修和他的母亲到庄园来做客，并安排他们就近居住，希望他们能够很快熟悉庄园和附近村子的一切。撇开戏剧的夸大的成分不谈，家族和继承人彼此很陌生的状态即使到了今天也并不少见。由于很多企业家在子女年幼时就把他们送到外地就学，因此在国外长大的成年子女和父母格格不入的情节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如果再加上女婿、媳妇，那么未来继承人和家族企业老一辈的冲突就更常见了。很多时候，这些冲突来自于对彼此的不了解或者不信任。从互动中建立信任和谅解这个做法不管在剧中，或在现实人生中似乎都有道理。

第三，家业的继承固然为继承人带来大量的财富与名誉，但它也是一个庞大的责任。唐顿庄园里有一大群管家和仆人，庄园为他们的生活提供了稳定的经济基础。只要他们还是员工，家族就必须提供合理的劳动条件，并且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保障他们的就业机会。这个原则不管在百年前的英国，还是今天的中国一样适用。

剧情虽然一定有虚构的成分，但是好的戏剧必然是取材自真实的人生，可以通过编剧和演员的诠释让观众有机会在娱乐之余也反思如何面对这些人生中的意外。

丁弘彬

美国马里兰州罗耀拉大学斯林格商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