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英
在某次电视“诗词大会”上,关于李白和杜甫,一位嘉宾说:“在同一个时代,两位伟大的诗人往往互为对方的铁粉!”我颇以为然,李杜一为诗仙,一为诗圣,两人“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互相欣赏,亲如兄弟,在这里就毋庸赘言了。
我想说的是德国的歌德和席勒。他们两人可以说是德国文坛的“二圣”。1794年两人建立友谊,掀开了德国文学史上最为辉煌的古典文学的一页。
席勒的成名作是剧本《强盗》,扉页上写着“打倒暴君”的字样。首演于曼海姆剧院,反响极其强烈,剧院变成了“疯人院”,席勒的名字一下子传遍德国和整个欧洲。席勒对歌德仰慕已久,但歌德总是众星捧月般被人簇拥着,致使席勒无法与其单独交谈。歌德是公国大臣,生活优裕;席勒虽有名气,却是负债累累。两人在气质上、哲学观点上,甚至在生活习惯上都大异其趣。席勒曾向友人寇尔纳抱怨命运之不公:“我常想起命运对我是多么残酷,而他的命运是多么轻而易举地将他的天才托起;可我要达到这一天还不得不进行艰苦的奋斗!”正因为如此,两人虽然曾经同在魏玛小城,“低头不见抬头见”,可彼此不相往来。
歌德对席勒一直保持距离,直至1794年夏天才登门拜访席勒。席勒紧接着就写信给歌德,让后者真正意识到:“席勒是以其整个生命的存在伸出友谊之手。”席勒向寇尔纳报告说,“歌德终于向我表示信任”,兩人的思想取得了意想不到的一致。有趣的是,“这种一致来自观点的巨大不同”,“他现在感到一种和我联结在一起的需要。迄今为止,他是独自一人行进,没有得到任何的鼓励,而今他要和我联袂前行。”
歌德请席勒进驻他在魏玛的弗劳恩普兰深宅大院的三个房间,两人结合成一个紧密的工作团队,以巨大的热情和独有的创新精神展开工作。在此期间,席勒完成了伟大剧作《华伦斯坦》《奥尔良的姑娘》。歌德重新写起他的长篇《威廉·麦斯特》;完成了长篇叙事诗《海尔曼·多罗蒂娅》,《浮士德》的写作也有了很大的进展。1797年,两人都写了许多的叙事谣曲。歌德的名篇有《科林斯的新娘》《魔术师的弟子》《神和舞女》等;席勒则有《手套》《潜水者》《斗龙纪》等。这一年被称为叙事谣曲年。直到1799年,这两位朋友的通信多达一千多封,相互在对方家做客长达60个星期。
歌德在将魏玛的家安排就绪之后,便把工作地点移往耶那,为的是离席勒更近一些,便于相互切磋。他在耶那城堡中找到了一个非常安静的住处,“在这里比我在地球上任何地方都富有创造性。”
席勒写道:“歌德每天下午4点来,吃过晚饭才回去。平时都是悄悄地进来,坐下来,用手支着头,拿起一本书看,或拿起铅笔画起来。有一次我那野孩子手执鞭子不小心打到了歌德的脸上,这一下子打破了那寂静的场面——歌德猛地跳了起来……有时歌德忽然没来由地激动起来,通常我们两人就会展开有趣的讨论,一直持续到深夜。”
席勒高度评价歌德《罗马哀歌》的艺术性。《罗马哀歌》发表在席勒所主编的《时序》杂志上。哀歌虽经删改,在魏玛还是遭到了非议,甚至传为歌德的“丑闻”,而耶那的浪漫派对它却是一片欢呼和赞扬。
歌德和席勒还想将他们之间的友谊和情谊延续到下一代。当歌德的妻子克里斯典娜身怀第四胎时,歌德多么希望她生个女儿啊!他写信给席勒:“小小儿媳妇还一直没来。”意指生了女儿就要给席勒两岁的儿子卡尔做媳妇。
1805年5月9日,席勒与世长辞。他的遗体被几个年轻的学者抬往墓地,在雅可比教堂举行了安葬仪式,并奏起莫扎特的《安魂曲》。而歌德的家人都不敢告诉他这一噩耗。席勒之死给歌德的生命烙下了一条深深的伤痕:“我曾想到我自己会死,而今我失去了一个朋友,同时也失去了我存在的一半。”在这里,席勒的地位甚至超越了歌德的妻子克里斯典娜。歌德失去了他的朋友、他的合作伙伴和谈话对手,被一种巨大的孤独感攫住,这也使他的生活发生了重大的改变。歌德对其精神伙伴的思念成了一种煎熬,他很想找人谈谈文学,克里斯典娜显然难以担当此任。多年与席勒的合作之谊使他养成了“成双”的思维习惯:和席勒一起探讨创作和学术乃是歌德的内在需求,克里斯典娜对他只是属于家庭的范围,是“家庭的宝贝”。
//摘自文汇笔会微信公众号,佟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