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娴
我出生于一个教师家庭,母亲是一位心灵手巧的乡村小学教师,骨子里有着文艺青年的特质。从小我随母亲的工作调动,在几所农村学校中长大。那个时候,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小小的宿舍里,一半隔开做厨房,一半做卧室兼办公,即便很拥挤,母亲对我老往回捡各种好看的小玩意儿从不斥责,在墙角堆放的树枝杈、石头堆也从来没有不经我允许地清理过,这成为我幼年启蒙最好的素材。
四年级的时候,来了一位长着络腮胡须、留长头发的年轻男教师,在八十年代应该是打扮很时髦的那种吧,但在质朴的农村,显得颇有些突兀和另类。刚开始接触,我们带着小孩独有的戒备和胆怯,上课连头也不敢抬,第一节课上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当他用简单的彩笔廖廖几下就画出一幅生动的画面时,我才发现画画原来这么厉害,他迅速成为了我们仰慕的偶像。
从这以后,在美术课上,我认真地完成每一次作业,只为了得到老师更多的关注。记得有一次,老师让我们临画一幅乡村风景图,因为没有教材,老师用小黑板画了图案。画面上有高山和草地,山下有几间土房,两山夹着一条小河。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我把天空染上了红色,河水也染成了红色,鲜红鲜红的那种。和同学们蓝天青山绿水的作业放在一起,我的画很是显眼。本以为会挨批评,却意外地被老师“狠狠地”表扬了一番:“你为什么要画红色的天空呢?我知道了,你这一定是晚霞下的景色吧!你很有想法,画得真特别……”
元旦,学校组织了美术作品展,我的红色风景画贴在最显眼的位置,我得意得连走路都带着风。从此,我告诉自己,长大一定要当美术老师。初三时,我选择了学习美术专业,考上了安康师范学校美术专业,自此开启了我的美术教师生涯。
辗转数年,我从兼带多个学科的美术教师,到画画最好的语文专职教师,到蹦蹦跳跳的幼儿教师,再到专职的美术教研员,一直主动或被动地做着选择。有时候,我离美术很远,远得十年都不曾站上美术的课堂,但我的教学方法、学生的实践活动又处处都留有它的芬芳;有时候,我又离它很近,近得每一天我都要面对它,但它如此博大精深,我却只能揭开它面纱的一角。
很有幸,我能借着“三区人才支教计划”的东风,重回学校支教一年。这一次,是我第一次以专业专职美术教師的身份回归课堂之中。我支教的是一所薄弱的农村初中,我把这里当成了我的试验田,我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些年我在教研岗位上的思考付诸实践。
两个年级,六个班,人并不多,但大都两手空空。我自己购买了版画、国画、粘土等学具,为孩子们做更多的美术尝试提供物质保障;没经过系统学习,对美术欣赏知识一窍不通,我就从好玩的美术史小故事开始渗透,努力在孩子们思想中初步构建一个美术体系;调皮的学生不交作业,我会“惩罚”他们到讲台前模仿名画摆拍;作业收上来,我会把老师的添画作为奖励,带给孩子们惊喜;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我们会把课堂搬到操场上,沐浴着阳光,在香樟树的芬芳中学习……
慢慢地,孩子们的眼睛在课堂上有了光彩,他们也会把捡来的好看的石头、松果、树枝堆放在我的办公室,也会在我每月张贴的优秀作业展前流连驻足,嘚瑟得手舞足蹈。有一个八年级的女孩儿竟然能在课堂上与我探讨古典主义给现代绘画带来的影响,我诧异又惊喜地问她为什么懂这么多,她说:“我觉得老师讲得很有意思啊,我就回家专门查看了相关的知识,下周末我准备继续看看其他的画派。”另一个胆怯的小男孩也总是红着笑脸趁课间来问我学画画的渠道,聊考艺术学校的准备……
如今,老师早已转行,络腮胡子也不见了踪迹,身上也不复当年的艺术范儿,每逢街上相遇,我仍会恭敬地称呼一声“老师”。三十年来,那幅红色风景画的细节却一直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中,那是老师播下的一颗艺术的种子,我要把这颗种子撒播到更多孩子的心中!
作者单位:安康市白河县教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