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大学导师制

2020-01-11 01:10胡雅文
文教资料 2020年25期
关键词:民国时期导师制高等教育

胡雅文

摘   要: 民国早期,大学教育出现“教”“训”分离、教法呆板,钟点过多、学生指导缺乏等一系列问题,导致师生关系疏离,教育效能降低。在此背景下,一些大学效仿欧美大学,开始试行导师制。导师制注重因材施教,发展学生个性;人格感化,形成健全人格;学生指导,兼顾学业与生活。这对革除学校制弊端,产生了一定成效。民国时期大学导师制虽然以失败告终,却是改进中国高等教育的一次积极尝试。

关键词: 民国时期   高等教育   导师制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大学教育已经出现了一系列问题,最显著的莫过于大学成了知识的贩卖场,教师成了教书匠,师生关系淡漠,与我国传统的教师传道授业解惑的教师职责相背离,这些问题引起了教育界的广泛关注。在此背景下,一些学者既从我国教育传统中寻求解决方案,又寄希望于欧美先进的大学教育制度。当欧美导师制进入学人视野后,因其与中国传统书院精神暗合,强調自动研究和密切的师生关系,一些学者将革除学校制弊端的期望寄托于导师制,并开始了一系列实践。此时的导师制不仅是一种训育制度,还是一种教学方式,一种可以锻炼学生思维,培养学术研究能力的教学方式。民国后期,大学导师制的实施主要集中于它的训育功能,沦为国民党控制学生思想的手段,弊端丛生,难逃失败命运。已有研究,多对民国后期教育部控制下的大学导师制展开,对前期大学自主试行中的导师制少有涉及。本文从导师制试行时期入手,探寻导师制引进的初衷与试行过程,发现大学导师制最后虽以失败告终,但因注重因材施教、人格感化与学生指导,不失为一次改进中国高等教育的积极尝试。

一、民国早期的大学教育

我国高等教育的产生属于“后发外生”型。自1901年书院改学堂后,中国开始大力推行建设新教育,但二十年过去,人们发现大学教育问题突出,我们既没有收到新教育之利,又抛弃了历经千年演进而来的优秀书院精神。

(一)“教”与“训”分离。

我国传统“教育”的本意是“教人做人”“教人作善”,强调知识与德行的统一,更偏重道德。可以说,中国的古代教育史即是一部教人做人的历史。近代大学教育却出现了“教”与“训”分离的状况。民国早期训务与教务分离,训务主要由训育部负责,教员只负责知识传授。此种教训分离的制度违背教育规律,造成一些教育问题。对教师来说,这种训教分离的教育使教师角色由“传道者”变为“专业人”,忽视训育责任,不知教人只知教书,师生关系异化为知识技能的交易关系,再无“人格感应人格”的影响作用[1](1-4)。从训育人员来说,训育主任及训育员人数较少,无暇顾及全部学生,故心存敷衍,诸如“保平安不敢添福寿”的心态在训育员中泛滥,训育名存实亡。这种训育“绝不能深入学生生活中,做人格的感化,作积极的诱导,以发展青年固有的本能”[2](52-54)。

(二)教法呆板,钟点过多。

大学授课方式简单机械。欧洲考察团提到中国大学之一大特点,即“偏重形式之教授,钟点过多,特别依赖讲授为主要之教育方法——有时几乎认为唯一之方法”。这种教学方法在当时被称为“课本法”,顾名思义,教员按照课本或讲义讲课,讲课范围不出课本。这样简单机械的教学方法,重灌输而轻启发。有些教员甚至“把用过十年二十年的讲义匆匆地翻一遍,到讲堂上把话匣子再开一遍”[3](1-4)即可,在这样的授课方式下“学生听课与否实无出入,小之则私行缺席,窃看小说,大之则酿成习惯,注意不能集中,实足为日后研究之累”[4](43)。另外,授课钟点过多,教授忙于讲课,无暇做研究;学生整日上课,课余还要阅读讲义、准备考试,无暇进行课外阅读与自主研究。这样的教育模式使得学生习惯于接受知识,不利于自主思考,研究、批判、反思能力的培养。

(三)学生指导问题。

进入大学,学生将面临更多的学业或生活问题,亟须老师指导。在学业方面,大学学业的学习不同于基础教育,学生要进入一专门领域进行知识创造活动,但学习环境相对自由,缺少了老师的督促,很大部分要靠学生自主研究。习惯于教师安排课业的学生将难以适应,一时找不对学习研究的方法,容易荒废学业。在社会化方面,大学生即将步入社会,如何在社会中为人处世,应对挫折,是学生必学的社会技能。另外,学生关心政治,恰逢国家内外交困,热血青年很容易受到煽动。在职业预备方面,学生面临就业困难,职业指导成为民国时期大学的一个重要问题。现实中却是指导的缺席,“大学常有选课指导员之设,其责任仅限于选课方面,仅限于机械方面的选课而已,不特对于学生之需要何在,其职业之目的如何,其差别习性如何,漠然置之”。“学生或千有余人,而指导员仅十余科系主任;大多主任,除上课外,又甚少在校;故选课指导,俱在选课时行之……所谓指导名存而实亡”[4](40)。

二、导师制的试行

为了消除上述学校制之弊,1929年,大夏大学首先开始试行导师制。随后,教育部颁布《改进高等教育计划案》,要求“国立各大学教授讲师除教室授课外,应规定时间,在校内接见学生,负个别指导的责任;师生宿舍都具备者,应提倡试行导师制度(Tutorial System) ”[5](4)。1931年国联教育考察团将中国大学诸多弊端归因于大学教育制度本身,提出建议——施行研究室制或导师制[6](185-188)。随后,一些大学或主动或接受教育部训令,相继开始施行导师制,如国立暨南大学、国立北平师范大学、私立北平辅仁大学、华中大学、之江大学、国立清华大学等。此时,施行的导师制注重因材施教,发展学生个性;人格感化,形成健全人格;学生指导,兼顾学业与生活。

(一)因材施教,发展学生个性。

导师制的一个主要目的是希望在详细研究各学生后,发现他们的能力、兴趣等,帮助他们对现在的环境做出正确有效的适应,对未来的工作作缜密、精详的计划,这正是因材施教,利于学生个性发展。

导师指导内容主要包括:学术致用问题、身心修養问题、家庭问题、婚姻问题、时事问题、毕业后选择职业问题及应世各种方法之问题。指导方式主要分为两类:个别与集体指导。集会方法主要是茶话会、聚餐会、园游会、郊游会等。导师的指导需基于对学生的了解,不少学者列举了导师了解学生的具体办法,如教育家董任坚提倡专门成立一个指导办事机关,“以便收集保存关于学生学行记录,测验结果,研究成绩,其毕业中学校长与本校教授品评,家庭报告,以及练习课程,课外活动,本身照片,等等”,这样导师指导时能有所根据[4](40)。刘桂灼结合本国实际情形引介了国外导师了解学生的方法,包括“适切的记录方法、个别指导的记录、体格的检验、观察、读书习惯的检查、自传或日记、轶事记录——学生生活剪影、学生每日详细作息时间表、详细的测验计划”[7](4-10)。

彼时,浙江大学施行导师制,李政道因其才能出众受浙大导师推荐,师从西南联大的吴大猷先生,由此获得了一个更好的成长平台,他甚至用“人生扭转”来形容联大对其一生的影响[8](226-230)。

(二)人格感化,形成健全人格。

在导师制的实施下,导师与学生有了密切接触的机会。在这种相处模式中,“师”是“生”的榜样和指导者,弟子跟随在老师左右,与老师朝夕相处,感受老师的一言一行,在耳濡目染中承接智慧、修身悟道。导师制下的师生相处虽不胜从游,但为学生“观师法”提供了难得的机会。浙大的训导长费巩对待学生诚恳关切,坚持做到“以身作则,言行合一,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教导学生“劝以敏而好学,勿自恃聪敏而疏懒放恣,并劝力求笃实稳重,不重则不威,学而不固”[9](66)。费巩被调离学校时,他的导生写下这样的诗:“费师教我数载,劝诱循循,进我所长,抑我所短,励我所志,全我之真。师将行矣,我心依依,愿自进德,以为后期。”[9](79-80)再如西南联大训导长查良钊学者仁心,教导学生做正直之人。学生湛淳霈做税务司,这个位置甚是容易贪污,他的导师查良钊教导他说,你要无求于人、无损于人,人无求无损,人生不是很好吗?这鞭策他做一个廉洁之人,影响了他一生[8](237-238)。

(三)学生指导,兼顾学业与生活。

导师的另一重要任务为学生指导,学生指导主要包括两个方面:课业指导与生活指导。学业指导的内容主要是读书指导,如林迈可在演讲中提到的“导师指定图书让学生阅读,指定学生就书中某几点写出心得文章,在下次个人辅导或在集体讨论会(seminar)上讨论”,以此检查学生的理解程度和创新程度[10](238)。1934年,大夏大学召开第一次导师会议决定导师指导以学术为出发点,主要实施方式为“指导读书方法”[11](66)。生活指导主要在于导师对学生个人困难及问题的帮助与解答。在国民党新生活运动推行的背景下,学生生活指导成为大学学生指导的重要任务,各大学纷纷成立生活指导委员会,对学生的生活进行管理与指导。为方便导师了解学生生活状况,一些学校拟定了诸如导师制调查表、学生生活调查表等,内容包括家庭经济及个人收支情况、研究的兴趣所在、课外活动及担任职务、爱好(包括娱乐、运动、饮食、书籍报纸杂志)、毕业后志愿及计划、宗教信仰、政治主张等等。

三、导师制反思

导师制实施过程中遇到了诸多问题,分析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方面,“导师”一词在中国的话语体系下,被赋予了中国内涵,其中有精华也有糟粕。古人为师职责是学习与传播“正统”的儒家伦理道德思想,并以注解及诠释经典的方式表达或建立自己的思想体系;师生形同父子,关系亲密,学生尊其师亦信其道。这种传统教育,首先,重传道而轻授业,教师代表社会最高道德,若据此要求近代的教师,则未免要求过高。如高岳生做了导师,对“导师”一词的理解由“领导学生,为人师表”转解为“自由职业的‘师,与律师、理发师之类的师字相同,而非师表的意思”[12](611-612),可以看出导师对自身身份认同的模糊和降低。其次,传统教育强调教师的绝对权威。教师的绝对权威,阻碍了导师制理念的推行。大学教育培养的是学生独立思考、研究的能力,学生在教师的绝对权威下,多是“述而不作”,难有创见,与导师制的初衷相背离。另一方面,导师制的施行需要一定的条件,对我国近代大学来说很难实现。如最难保证的经费,大学经费难于保证,教职员薪俸时有拖欠,多数教职员选择兼课维持收入,虽有导师制的要求,但导师几乎没有时间对学生进行个人指导,导师制近乎流于形式,效果不佳。

民国时期大学导师制的实施,引发我们对现代大学老师角色、责任的重新审视。传统教师“传道授业解惑”,传的、授的、解的都是礼义道理。现代教师还是“专业人”,传的“道”解为“天道”和“人道”,“天道”即上晓宇宙之真理,“人道”即下晓人生之原理;授的“业”,解为学业和事业,两者为体用关系:学业为体,事业为用;解的“惑”意为“该守何业,该尊何道”[13](316-317)。由此可见,大学教师既应为学生为人处世的“导”师,又应为学生增进学业、自主研究的“导”师。对于前一角色,要求教师为人师表,在潜移默化中陶冶学生人格,帮助学生解决生活中的问题;对于后一角色,要求师生平等对话、互相尊重、合作研究,在学术研究过程中培养学生研究、批判及反省的精神。

导师制的出现,是对大学教育弊端的一种积极回应。在改进教学方法、密切师生关系和促进学生主动研究等方面,产生了一定成效。民国时期导师制的施行,不仅对教师明确自身责任有着重要意义,对唤起民族师道精神也有着重要的历史意义。总的来说,民国时期大学导师制是我国近代探索高等教育改进的重要尝试之一,值得我们研究借鉴。

参考文献:

[1]陈礼江.教书与教人:导师制的基本意义[J].教育通讯,1938(32).

[2]佚名.生活导师制问答[J].生活指导制专号,1934(31).

[3]朱光潜.论大学授课方式之机械化[J].国闻周报,1936,4(3).

[4]董任坚.大学教育论丛[M].上海:新月书店,1932.

[5]教育部教育方案编制委员会,编制.改进高等教育计划[A].改进全国教育方案[M].教育部教育方案编制委员会,1930.

[6][德]C. H. Becker,[法]P. Langevin,[波兰]M. Falski,[英]R. H. Tawney.中国教育之改进全1册[M].北京:国立编译馆,1932.

[7]刘桂灼.导师了解学生的方法[J].广东教育战时通讯,1942(56-57).

[8]张曼菱.西南联大行思录[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

[9]浙江大学校史编辑室,编.费巩烈士纪念文集:卷2[M].杭州:浙江大学校史编辑室,1980.

[10]林迈可.“牛津大学现代荣誉学位学科”及在燕京试办的初步看法[M].燕大文史资料(第九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11]佚名.第一次导师会议[J].大夏周报,1934(2).

[12]高岳生.做了“导师之一”后[J].大夏周报,1935(21).

[13]钱穆.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之师道[A].钱宾四先生全集[C].台北: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8.

猜你喜欢
民国时期导师制高等教育
民国时期新蔡的圩寨
民国儿童图书馆的发展及其当代启示
基于Flash+XML技术的护理技能虚拟教学平台设计与实现
中国高等教育供给侧改革研究:起源、核心、内涵、路径
高等教育教学中的重与轻分析
开放大学“导师制”培养模式的探索与思考——以软件工程专业为例
一主多辅的导师制在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中的应用
德育导师制的探索与实践
高职化工类学生试行成长导师制初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