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

2020-01-11 01:16张磊
知与行 2020年5期

张磊

[摘 要]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在中国共产党和中共满洲省委武装抗日组织的领导下,在南满、东满、吉东和北满等地,学习中央苏区建设经验,相继创建了多支抗日游击队,开辟了多处抗日游击根据地。随着北满地区珠河根据地和汤原根据地的建立及各项事业的发展,为支持北满抗日部队的斗争做出了重要贡献。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在东北抗日战场上重创了日伪军的多次“讨伐”,但到了1938年前后根据地遭到日伪当局破坏,相继丧失。北满抗日游击队根据地的丧失原因:敌强我弱、敌我军事力量相差悬殊,东北地方党组织和东北抗联没有形成统一的领导中心和指挥中心;日本侵略者在北满实行的殖民统治;日伪在建立“集团部落”的同时,实行经济封锁,断绝抗联部队的粮食给养,迫使抗联部队陷入绝境;敌人发动思想上的宣传瓦解破坏抗日成果;东北抗联长期与党中央失去联系,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北满抗日游击队根据地是东北抗联第三路军成长的摇篮,并以其最大的努力,倾其所有,支援了东北抗日战争,功不可没。

[关键词]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东北抗联

[中图分类号]K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20)05-0088-08

东北抗日游击根据地问题,是中共满洲省委史、东北抗联史研究的重要课题。九一八事变后,东北人民举起了反抗日本侵略者的大旗,掀起了抗日救国斗争的热潮。尤其是在中国共产党和中共满洲省委武装抗日政策的领导下,东北民众相继组织起抗日队伍,并从1932年开始,在南满、东满、吉东和北满等地,学习中央苏区建设经验,相继创建了多支抗日游击队,开辟了多处抗日游击根据地。

一、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的建立

北满系指哈尔滨以北、松花江中游广大地域。北满在地理上山岳起伏,森林茂密,辽阔的松嫩平原河流纵横,土地肥沃。抗战初期,北满的经济以农业为主,绝大多数被地主占有。广大农民受地主的剥削和官僚的压迫,生活陷入贫困的境地,反对捐税盘剥、政治压迫的斗争此起彼伏。北满地区的中心城市哈尔滨及中东铁路沿线是东北地区中国共产党组织活动开展最早的区域。1923年中共哈尔滨党组织成立,党组织在东北如星星之火遍布开来。1930年8月中共北满特委成立,成立后的北满特委在阿城、呼兰、珠河(尚志)、依兰、通河、汤原、庆城(庆安)等地先后建立起党的组织,开展了一系列反帝反封建斗爭。“九一八”事变后,北满地区的广大群众纷纷拿起武器,英勇抗击日本侵略者,义勇军、红枪会等抗日武装遍布北满各地,这为北满地区创建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力量奠定了基础。1932年1月,中共满洲省委机关迁至哈尔滨后,北满地区党组织得到加强,相继建立了中共汤原中心县委、珠河中心县委。此后,在党的领导下珠河游击队、汤原游击队相继建立,抗日武装的烽火燃遍了北满地区。1936年初中共满洲省委被撤销后,于同年9月成立了中共北满临时省委。中共北满临时省委成为北满抗日游击区和根据地的党、军队及地方工作最高领导机关。

中共中央和中共满洲省委关于建立游击根据地曾做出重要的指示和布置。1932年夏,在党领导下建立起来的十几支反日游击队,尽管在开始阶段流动性比较大,但都建立起来了自己的游击区域和借以休整的根据地。对于建立抗日游击根据地的问题,中共满洲省委适时提出了要在东满、磐石、宁安、汤原、巴彦、珠河等地发展抗日武装、开辟游击区域的要求,是同“北方会议”提出“创造北方苏维埃”联系在一起的。根据《一·二六指示信》精神,中共满洲省委开始重视在东北农村开辟抗日游击区和建立根据地工作。1933年9月,中共满洲省委在《秋收斗争决议及秋收斗争纲领》中指出:“在开展反日游击运动中去扩大与巩固这些地方的赤色游击区域。”[1]1934年,中共中央《二月指示信》特别强调要建立根据地的问题。指示信中同意中共满洲省委“把磐石、间岛、汤原、绥宁、珠河等五个游击区当作我们工作的中心”,要求“满洲党必须把建立和扩大革命政权与革命根据地的任务,提到实际的工作日程上来。”[2]同年6月,中共满洲省委就建立抗日民主政权的问题,发布了《临时东北人民革命政府政纲草案》,认为“农民委员会”是适合“满洲的特殊环境”的政权形式。上述文件和指示的发布,为在东北建立起广泛的抗日游击根据地奠定了基础,抗日武装斗争形成了新局面。

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的形成与发展是在中共满洲省委及北满各地区特委、县委的领导下组建并发展起来的。

1933年至1935年,在中共满洲省委和各地党组织领导下,东北抗日游击战争逐渐高涨起来,抗日游击区和游击根据地等红色地域也在不断地扩大。到了1935年末,在北满已经形成了2个较大的游击区,即哈东抗日游击区和汤原抗日游击区。

早在珠河抗日根据地创建之前,共产党就在珠河地区开始了革命斗争。1929年以前,在蚂蜓河东就有朝鲜共产主义者在活动。1930年,中共北满特委在珠河建立了党支部,成立时有三名党员。1930年9月,中共珠河支部改为中共珠河特支,10月又改为中共珠河县委,此时已有党员87名。[3]1932年9月,中共满洲省委决定,建立中共珠河中心县委,直接归中共满洲省委领导,中心县委成立后,领导珠河、延寿、方正、五常、双城、苇河等县党组织,为创建抗日武装,开辟根据地进行了大量艰苦的、有成效的工作。1933年底,中共珠河中心县委和珠河游击队在珠河县南部中心县委所在地建立了以三股流抗日游击根据地为中心的道南抗日游击区。1934年春,珠河游击队又向中东路道北和宾县七区、延寿二区扩张,建立了道北抗日游击根据地。1934年底,哈东游击区在哈东游击抗日武装力量的推动下,哈东游击根据地比初期扩大了3倍,游击区的范围“南北三百五十华里,东西二百里、一百里、五十里不等的区域,在这一地带无一个日‘满统治存在”,[4]游击区遍布于珠河、宾县、延寿、方正、依兰、五常、双城、阿城、榆树、舒兰等10个县。初创时期的抗日游击根据地,基本依照南方革命根据地创建经验开展工作。珠河根据地内有60多个党的基层支部,共有党员300人。[5]其中,反日会是“九一八”事变后,较早出现的民众反日团体。为了广泛建立反日民族统一战线,扩大并巩固群众抗日团体。1933年9月,在三股流召开各反日会代表会议,成立了珠河反日总会,有会员1万余人。珠河反日游击队建立后,在根据地和游击区内建立起了各级农民委员会,委员会下设生产部、自卫部和妇女部。农民委员会在组织生产、支援部队、组织保卫根据地和群众利益、打击敌特汉奸保卫政权、拥护抗日军队和照顾抗日军属等方面发挥了很大作用。哈东抗日游击根据地和游击区内普遍建立起了农民反日自卫队、模范队、青年义勇军等地方武装。例如,道北侯林乡农民自卫队,共有4个队,每队30人,以洋炮(土枪)、扎枪为武器,他们还选拔青壮年分别组成半脱产的模范队和青年义勇军。至1934年末,哈东游击根据地农民反日自卫队队员达到5 000余人,另有15个模范队和青年义勇军968人。在三股流还建起了简陋的兵工厂、被服厂、印刷厂、后方医院及情报点。按照中共满洲省委的指示,1935年9月下旬成立了珠河县人民革命政府。哈东抗日游击区和抗日游击根据地在存在的两年多时间内做出了重大贡献。仅珠河县从1933年至1935年10月,在农民委员会和反日会的组织下为游击队和人民革命军提供了20万斤以上的粮食,为抗日部队输送战士1 000余人。

1935年7月以后,日伪军在珠河道南、道北老游击区和根据地实行毁灭性打击,游击区遭到严重破坏。东北人民革命军主力部队再次东去方正、依兰、勃利开辟新的游击区。1936年1月,第三军跨过松花江到达汤原,会同东北人民革命军第六军共同创建汤旺河后方根据地。

早在1934年7月,中共汤原中心县委在群众基础较好的汤原西部地区发展抗日救国会组织,建立起群众抗日武装,并在格金河七甲召开群众会议,成立抗日救国会和农民自卫队。抗日救国会便成了抗日政权的雏形,下设妇女部、宣传部、肃反部、青年部、互济部等。随着汤原反日游击队游击活动的开展,以太平川为中心的格节河、石场沟与汤原县东北地区形成较为稳固的游击根据地。此后,游击区又扩展至西部汤旺河流域的格金河、亮子河、大眼沟、佛爷砬子、吉星沟,形成了以太平川为中心的第六军汤西游击根据地。在开辟太平川游击根据地时,中共汤原中心县委派人到敌人统治薄弱的萝北县开展抗日宣传工作,并建立了中共鸭蛋河区委。1934年冬,随着汤原反日游击队游击战的扩大,汤原东部及萝北县境成为新的游击区。1936年七八月间,中共汤原中心县委派遣王永昌到绥滨县领导群众斗争,建立了中共竹帘区区委,组织进步青年建立了青年游击连。由此,形成了包括绥滨、萝北在内,与太平川连城一片方圆五百公里的汤东游击区和游击根据地。[6]3291936年春,东北人民革命军第六军成立后,又开辟了依东游击根据地。汤原根据地内的党团组织经常活动,发展很快。太平川、姜家屯的党组织甚至由秘密转为半公开,以至公开的方式活动。据统计,1937年6月,汤原、依兰、桦川、富锦等县抗日救国会发展到103个,会员达3.5万人。在游击根据地内,抗日救国会、妇女会等积极组织群众,承担起为游击队侦察敌情,当向导,传递情报,运送军用物资,筹办粮食,收容、护理伤员等任务。1936年7月,仅依东抗日救国会用群众捐款购买的布匹,就为抗联六军做了约400套军服。在游击根据地内建立起了兵器修理厂、被服厂兼后方医院,还相继成立了东北抗日联军政治军事学校和抗日联军电信学校,培养了200余名军政干部和电信学员。日伪当局称:“汤原的地皮红透三尺。”[7]3301937年,抗联第三軍、第六军建立了四块石密营,曾在这里设置了北满抗联总司令部和中共北满临时省委机关,汤原后方根据地的开辟及各项事业的发展,为支持北满抗日部队的斗争做出了重要贡献。

二、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的丧失及原因

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在东北抗日战场上重创了日伪军的多次“讨伐”,但到了1938年前后根据地遭到敌人破坏,相继丧失。在东北沦陷的14年间,为什么没有建立起巩固的抗日游击根据地,以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丧失为例,深入分析,其原因有以下诸多方面:

第一, 敌强我弱,敌我军事实力相差悬殊,东北地方党组织和东北抗联没有形成统一的领导中心和指挥中心,这是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丧失的基本原因。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沦陷,日本侵略者建立伪满洲国并通过控制傀儡政权直接实施殖民统治。日本帝国主义为了巩固殖民统治策略,将东北作为对外扩张的战略基地,并不断地增兵,强化军事力量,对东北抗日武装力量进行数次“讨伐”,以剿灭“匪”患。据记载日本关东军从1931年至1933年兵力为5万;1934年至1937年兵力为40万;1937年至1938年兵力为50万;1939年至1941年兵力为75万。1933年,伪军中央直辖和地方部队合计约11万兵力,至1945年几乎达到15万左右的兵力。[7]3201936年,东北各地抗日武装建制统一整编为东北抗日联军后,抗联部队近八个军在北满三江地区活动,兵力聚集于一隅,是战略部署上的大忌。此时,日军的军事装备有飞机、装甲、通讯等先进武器,抗联部队的武器来源多是简陋兵工厂制造或缴获战地日军的,多是轻型武器。日伪军在1934年的秋季“讨伐”中,哈东地区是军事“讨伐”的重点。日伪军采用占点拉线,分段围剿的手段,企图将抗日武装分割歼灭。1935年夏,日伪当局在哈尔滨召开了伪滨江等北部六省警务指导官会议和宾(宾县)、五(五常)、双(双城)、阿(阿城)、珠(珠河)、延(延寿)六县参事官会议,炮制出毁灭珠河游击根据地计划。根据这个计划,以驻哈日军师团岩越中将为司令,以日伪军为主力的“讨伐队”,并以各县伪县长和日本参事官为头目组成“治安工作班”,配合“讨伐”,烧毁根据地房屋,强迫群众迁移至戒备森严的“集团部落”里生活。为了应对日伪军的“讨伐”,1935年9月10日中共珠河中心县委召开执委扩大会议,决定第三军主力离开珠河,转移到松花江下游汤原、依勃地区开辟新的游击区,留下部分队伍坚持游击,尽可能恢复珠河游击根据地。由于敌人清乡围剿,恢复根据地遇到了极大困难。1936年夏,珠河中心县委和第三军三师也离开珠河赴汤原与第三军主力会合。此时,珠河抗日游击根据地已丧失殆尽。从1937年7月至1939年3月,历时21个月,关东军在北满实施了三江地区“特别大讨伐”,以治本与治标相结合的手段,“围剿”抗日武装。“讨伐军”以日军为主,加之伪军、伪兴安军、伪靖安军,总兵力达6万人。日伪军武力“讨伐”的主要目标有两个:一是破坏密营,妄图消灭抗联的根据地;二是捕捉抗联部队,妄图消灭抗联有生力量。这次“特别大讨伐”,虽然对抗联部队未完全达到“聚而歼之”的目的,但也使抗联部队遭到严重损失。在三江地区的八个军,有三个军完全解体(抗联第四、第八、第九军),其他各军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汤原根据地基本丧失殆尽,特别是还牺牲了不少优秀指战员。据统计,到1938年春,曾拥有10个师6 000余人的抗联第三军已减员3/4以上。到1938年5月,抗联第三、第六、第九、第十一军(主干部队)仅剩3 010人,[8]可谓损失惨重。

当然,当时的中共满洲省委,未曾把建立抗日游击根据地的问题提到应有的高度加以重视,也未能提出创建根据地的有效措施,是导致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丧失的主要原因。1935年,中共中央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给东北各级党组织发来的“六三指示信”中,在根据地问题上,只强调了“不要死守根据地”,而损失反日武装实力,没有提到如何保卫和建设根据地的具体措施,因而在实际贯彻“六三指示信”中就容易产生可以放弃已经建立的根据地或游击区的错误认识。1936年1月,中共满洲省委被撤销,又相继建立了南满省委、吉东省委、北满临时省委等三个省委组织,这就更加削弱和分散了党对东北地区的统一领导。在1936年汤原会议上,虽然统一了东北抗日联军的编制;但是并没有形成统一的指挥中心,就不可能有计划地密切配合和集中统一打击敌人,各军还是处于各自为战,互相不策应,分散游击的状态,反而更有利于敌人对抗日武装和根据地进行分割包围,重点“围剿”。

第二,日本侵略者在北满实行的殖民统治,是北满抗日根据地丧失的主要客观原因。敌人不仅从军事上对抗日军民发动残酷的围剿,还从政治上不断强化法西斯统治。到1936年,日伪在北满以及东北各地的殖民统治日趋稳固,其反动势力不仅控制了城镇和交通要道还伸展到了边远山区,建设了警备通信网,强迫民众修筑警备道路,1936年新建警备道路35 665公里,1937年新建56 825公里,1938年新建25 223公里,三年共建警备道路117 713公里。[7]1921933年开始禁止在铁路两侧各500米之内种植高棵作物。1935年又规定在“国道”和警备公路两侧各200米内禁止种植高棵作物,以便对抗日军民的防范。为了镇压抗日军民,分离抗日军民之间的联系,实行了“三光”政策,强迫民众归屯并户,建立起了“集团部落”,实现“匪民分离”的罪恶阴谋。为了强化法西斯统治,增派军警宪特到处设立警察特务机构和组成自卫团、特别工作班等。人民群众的一举一动都被置于军警宪特的监视之下,日伪宪兵、警察在城乡肆意横行,经常以“战时有害分子”“通匪”“经济犯”“思想犯”等罪名到处抓人。殖民统治和法西斯专政,这是根据地丧失的主要客观原因。

第三,日偽在建立“集团部落”的同时实行经济封锁,断绝抗联部队的粮食给养,迫使抗联部队陷入到了绝境。通过加强“集团部落”的建设,完善这种集团化和半军事化的行政形式,就是要隔断群众与抗日武装的联系,以断绝粮道,切断情报来源,使抗日武装陷于困境。为了根除北满地区抗日游击根据地,日伪特别修订了“集团部落”建设计划,将1937年度预定数目78个增加150个,共228个。集团部落的建设,给抗日武装在粮食、衣物和药品补给、情报获取以及作战行动等方面造成了严重的困难。对居住在“集团部落”的农户,要求在收获时要核准粮食产量,将所有的粮食上交归仓,严防农民藏匿粮食送给抗日武装。

有的地区在庄稼尚未成熟时就强迫农民早割,唯恐抗日武装获得地里粮食,由此造成了粮食严重减产。收割后的庄稼也由伪警察统一看管。如,在伪汤原县太平川地区,日伪从1936年至1937年两次归屯并户杀害110名无辜百姓,有12个自然村落被毁掉,烧毁或扒掉民房1 668所,4 490间,烧毁民众大批粮食和财物。279户被赶入“集团部落”,574户农民被迫流落他乡。[9]与“集团部落”同步进行的是划定无人区。无人区划定后,无人区内的居民必须在限制的期限内搬到指定地点,建立“集团部落”。逾期不搬或未搬完者,房屋、物件一律烧毁。日本侵略者还采取严厉的经济封锁政策,在城乡各地实行物资专卖,一切生活必需品皆实行“配给制”,粮食、棉花、药品等皆被列为严控商品,禁止进出。[6]422

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的自然条件亦有不同。一方面小兴安岭山高林密,地形、地貌独特,有自然屏障可依,为游击战提供了有利条件;但另一方面,北满地区寒冷的气候使得抗日部队的生存异常艰难。北满地区寒冷的冬季有时长达近半年的时间,抗日军队经常在零下30度以上的野外露营。抗联十一军老战士卢连峰回忆,在1938年西征时野外露营的岁月里,“在零下30多摄氏度的气温下,身体朝着火的一面,冲腾的烈焰能把人烤焦;背着火的一面,刺骨的寒风能把人冻僵。”“在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严寒中篝火露营,实在是困了,也只能睡一个或半个小时,冻醒了或让值宿的同志拨拉醒了的时候,浑身都僵直得不听使唤了……许多同志的手脚就是在露营时冻伤或冻掉的。”[10]这也是抗日武装减员和根据地不能长期坚守的原因。抗联部队在后方密营基地被捣毁、储粮断绝的严重情况下,部队兵源又难以补充,所需每一颗子弹都要通过战斗以生命去换取,为穿一件衣服、吃一顿饭都要靠打仗去争取。在最艰苦的时期,抗联很多同志经常吃野菜、野果、皮带、皮袄、皮乌拉、破棉靴,没有药品就用动植物熬成膏子治疗战伤。这就迫使抗联部队不得不离开根据地,开辟新的游击区,使东北抗日游击战争进入到极端困难的时期。

第四,敌人发动思想上的宣传战瓦解破坏抗日成果。日伪的宣传战主要目的就是在抗日武装中引起思想上的悲观情绪,分化并瓦解部队的战斗意志。日伪军宣传日军军事实力强,鼓励抗日武装归顺。更利用少数投降的叛徒到抗日部队中即行劝降,或用很少的经费动员无知群众,在各处进行劝降。甚至用物资和女性引诱抗日部队中落后分子脱离革命,还制造“某某部队已投降”等谣言,动摇抗日部队的军心。日伪当局还进行了所谓宣抚工作,成立宣抚小委员会,通过广播、电影、演讲等手段,进行“建国精神”“王道乐土”“日满亲善”“一德一心”以及“通匪”“窝匪”“反满抗日者要受到严厉制裁”等反动宣传和恐吓活动,并通过医疗、救助等手段,施以小恩小惠,来笼络民心、控制群众,从思想上切断群众与抗日部队的联系。日本侵略者还采取其他措施,如不断加强所谓“日满协和”的反动宣传,建立各种社会团体,如“协和会”“协和青年团”“童子团”“道德会”等,用反动组织控制人们的思想和行动。在日趋残酷和艰苦的对敌斗争形势下,一些被收编的抗日武装发生动摇。如由反日山林队于九江部和考凤林部改编的抗联第三军七师、第八师在严酷的斗争面前,经不住日伪机关诱惑,大部于1937年秋发生叛变、失散。1938年底,抗联第三军第二师师长兰志渊丧失抗日信心,胁迫队员赴方正投敌。1939年7月,抗联第九军军长李华堂在方正小罗勒密投敌。日伪当局实施的宣传手段,破坏抗日部队的后方,是导致北满游击根据地丧失的客观原因之一。

第五,东北抗联长期与党中央失去联系,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九一八事变爆发后,蒋介石采取了不抵抗政策,致使东北沦陷。国民政府在抗战期间不仅不支援东北人民的抗日斗争,还压制和破坏抗日斗争。在抗战期间,东北抗日战场始终没有得到国民政府的支持和援助。北满地区从1935年以后,便与党中央失去了联系,长期得不到党的指示,得不到支援,有错误都得不到纠正,处于孤立无援的困境。曾任中共北满临时省委书记的冯仲云同志在1939年就致信中共中央,渴望与党中央取得联系。信中写道:“从1935年5月——1939年5月,整整4个年头了……北满党完全是处在四外隔绝的状态中。他们与外部没有任何的联系,得不到任何直接援助,没有得到上级组织的领导,他们简直好像《随军见闻录》里所说的‘化外党部一样。”“我们站在布尔什维克的自我批评立场,向中央提出批评。中央三四年来与东北党,尤其是北满党没有联系,使党内各种问题不能及时的在政治上、组织上解决,使工作受到无限损失,是错误的。”[11]东北党组织和抗联内部曾对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做出的关于抗日斗争的方针、政策的一些指示,出现不同理解,甚至产生争论,得不到解决。为了打通与中央的联系,中共珠河中心县委和抗联第三军司令部及吉东党组织曾派遣刘海涛、朱新阳和韩光等去莫斯科汇报工作,但都未被派回来。全面抗战爆发后,抗联部队如何配合全国抗战,如何组织领导当时面临的反“讨伐”斗争,在这些问题上,迫切需要得到中共中央的指示和领导[12]。1937年11月,北满抗联总司令赵尚志致信苏联远东方面军军区司令布留赫尔元帅,希望在对日军斗争部署方面给予指导,在武器弹药及军事技术方面给予援助,并帮助与中共中央取得联系。1938年初赵尚志过界入苏,请求援助,不料竟发生意外,赵尚志被苏军扣留长达一年半之久。东北抗联试图打通与中共中央的联系再次中断。

综上所述,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正是由于多方面原因,才导致最终丧失殆尽,东北抗联部队在抗战后期被迫转移到苏联境内进行休整。

三、余论

抗日游击根据地在东北抗日武装斗争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依靠根据地开展抗日武装斗争,起到了作战依托作用;利用根据地获得后勤补给,部队得以生存休整;运用根据地宣传党的政策主张,才能组织动员群众支持抗战;利用根据地建立革命民主政权,才动摇震撼了日伪统治。

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一般存在3—4年的时间,在它的发展过程中,由于敌我力量的变化,有消有长。到了1934—1936年间,根据地还是扩大的,抗日武装力量也开辟了很多新的游击根据地。即使到了1938年之后,大部分老根据地失守,在黑嫩平原上德都、通河等地建立了临时的小片根据地。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是适应小兴安岭山地特点而建立起来的。由于小兴安岭山区地广人稀,敌我力量对比悬殊,根据地多建在地域辽阔,交通偏僻、敌军布防薄弱,对抗日武装开展游击战回旋余地较大的山区。由于山区民众生活贫困、地广人稀,生产能力有限,加上敌人的经济封锁与军事“讨伐”,就使得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不可能长期固守,而是随着战争的形势发展来调整活动区域,并逐步开辟新的游击区或放弃老根据地。要说明的是老根据地丧失后,抗日联军还建立起了多处密营,作为游击战的后方基地。密营也是北满抗日根据地的一种特殊形式,曾起到过特殊的作用,一直存在到抗日战争的胜利。为了巩固汤原抗日根据地,开辟新游击区,扩大抗联部队的活动区域,冲破敌人的“讨伐”,赵尚志在1936年组织部队向巴彦、木兰、通河一带进行西征。西征部队在通河、木兰等地建设一些密营军事基地,松花江北岸成为一个新的游击区。1938年6月至12月,北满抗联各军又组织“西征”到小兴安岭的岭西开辟新的游击区。随着战争的进程来补充和储存给养,没有固定的后方基地,严重限制了根据地的发展和巩固。

从建立抗日根据地的背景来看,当时全国处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全面抗战尚未爆发。因此,无论是中共中央还是中共满洲省委对于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根据地,根据地的“模式”是什么样,都不能是很明确的,因此一些指示本身还是不完善的。特别是关于根据地的经济建设、阶级关系等,由于受王明“左”倾关门主义的影响,其不完善性就更加明显。但是,建设游击根据地的指示提出后,大体上有了粗线条、基本正确的方针和政策,“在人民革命军和游击队活动、党的领导坚强的基础上,建立地方抗日政权和地方群众武装,进而创建抗日根据地;在根据地内实行不同于过去苏维埃区的经济政策,贯彻《一·二六指示信》提出的统一战线政策,团结人民群众共同抗日”。[13]可以说,东北抗日游击根据地是在实践中摸索、发展、建立起来的,但日伪当局不允许在其统治地区存在“特殊”地带,因此对其大力“讨伐”与围剿,所以根据地的丧失成了注定的结局。

通过对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的建立和丧失的分析,可以总结出:在北满和整个东北抗日游击区,都处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法西斯专政中,敌强我弱,客观环境异常艰难,在抗日部队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建立公开、固定和持久的革命根据地,是不可能的;而主观方面如能得到党的统一领导和支援,以及思想认识正确得当的情况下,建立和坚持隐蔽的或半公开的、临时的、灵活的游击根据地,是有可能的。[14]

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同东北其他地区的抗日游击根据地一样,虽然历时不长,没能坚持下去。但在东北14年的抗战中,却曾经成为日伪统治的“红地盘”和“哈东乐园”,成为抗日武裝的重要后方基地,吸引了成千上万英雄儿女为中华民族解放事业浴血奋斗,并在抗日武装斗争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是不容抹杀的历史事实。北满抗日游击根据地是东北抗联第三路军成长的摇篮,并以其最大努力,倾其所有,支援了东北抗日战争。北满及东北各根据地的历史经验教训,不仅为中国人民的抗日武装斗争,也为殖民地人民争取民族解放斗争积累了历史经验。

[参 考 文 献]

[1]  中共满洲省委秋收斗争决议及秋收斗争纲领(1933-09-03).中央档案馆,辽宁省档案馆,吉林省档案馆,黑龙江省档案馆.东北地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甲15)[C].长春: 内部刊印,1988:36.

[2]  中共中央给满洲省委的指示信(1934-02-22).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1921—1949第11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240,242.

[3]  中共黑龙江省委党史工作委员会.黑龙江党史资料(第二辑)[C].哈尔滨:内部刊印,1985:226.

[4]  东北反日游击队哈东支队给省委的报告(1934-09).中央档案馆,辽宁省档案馆,吉林省档案馆,黑龙江省档案馆.东北地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甲44)[C].长春: 内部刊印,1988:183.

[5]  中国抗日战争军事史料丛书编审委员会.中国抗日战争军事史料丛书东北抗日联军·综述[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5:82.

[6]  中共黑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中共黑龙江历史第一卷(1921—1949)[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3.

[7]  史丁.日本关东军侵华史 (下册)[M].南京:南京出版社,2018.

[8]   中共北满省委给中共中央的报告(1939-06-15).中央档案馆,辽宁省档案馆,吉林省档案馆,黑龙江省档案馆.东北地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甲25)[C].长春: 内部刊印,1990:23.

[9]  政协黑龙江省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不能忘记的历史[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5:195.

[10]  中共黑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东北抗联纪实[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0:86.

[11]  冯仲云给中共中央的工作报告(1939-10-12).中央档案馆,辽宁省档案馆,吉林省档案馆,黑龙江省档案馆.东北地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甲25)[C].长春: 内部刊印,1990:83.

[12]  东北抗日联军史编写组.东北抗日联军史(下册)[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5:693.

[13]  常好礼.东北抗日联军路军发展史略[M].长春: 吉林大学出版社,1993:378.

[14]  赵瑞军.黑土军魂东北抗日联军军史陈列研究[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3:411.

〔责任编辑:刘 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