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日本右翼势力的谱系构成及其现实影响

2020-01-11 22:05孙立祥
关键词:谱系右翼势力

孙立祥

(山东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 山东 济南 250358)

从玄洋社成立迄今,日本右翼势力经历了“传统右翼”谱系(1881—1919)、“革新右翼”谱系(1919—1945)、“战后派右翼”谱系(1945—1982)、“新右翼”谱系(1982—2015)的代际嬗替过程。如果说“传统右翼”谱系与“革新右翼”谱系在战前“60年”给包括日本在内的亚太国家带来了创深痛巨的民族灾难,那么“战后派右翼”谱系与“新右翼”谱系又在战后“70年”一直在恶化着日本社会的“肌体”和与亚洲邻国的关系。因此,笔者继系统梳理“战前日本右翼势力”的谱系构成之后,再就“战后日本右翼势力”的谱系构成及相关研究务须重视的几个问题进行探讨,不仅对深化教育部重大课题攻关项目“日本右翼势力研究”具有重要学术价值,而且对谋求新时代中日关系行稳致远具有重大现实意义。

一、“战后派右翼”谱系及其转折作用

依据《波茨坦公告》“对于战罪人犯……将处以法律之制裁”之明确规定①,盟军总部特别是美国占领当局为“保证日本不再成为世界和平与安全之威协”②,尤其为“确保日本今后不再成为美国的威胁”③,责令日本政府颁布了天皇《人间宣言》《关于开除不宜从事公务者的公职之文件》等数个铲除军国主义残余势力的文件,并据此迅速完成了天皇由“神”回归为人、起诉28名甲级战犯、褫夺210288名军国主义分子的“公职”④、解散233个右翼团体等惩罚性工作⑤。正因“作为右翼精神支柱的天皇制的崩溃,(作为)其政治上和财政上的拥护者军阀的瓦解,作为其资金源泉的财阀的解体,作为其群众基础的农村因为农地改革走向民主化等,种种因素使得旧右翼运动陷入了毁灭状态”⑥。然而随着冷战过早到来,美国又从“对抗共产主义势力扩张政策”出发,着手“帮助亚洲非共产主义势力掌握主导权”⑦。作为这一政策的重要一环,美国将对日占领政策由战后初期的“惩罚”改为冷战开始后的“扶植”,即试图通过有意保留天皇制和军国主义残余势力,将日本打造成为远东地区的防共“防波堤”和反华“桥头堡”。由此,日本右翼势力也就侥幸逃脱惩罚,比较顺利地从战前“革新右翼”谱系过渡到“战后派右翼”谱系,为日本及亚太地区“隐伏下极大的祸患”⑧。

1.“战后派右翼”谱系的基干成员由美国占领当局有意保留的四类军国主义残余分子构成。具体包括:第一类,是缺席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审判的一干人等。诸如,头号战犯裕仁天皇、梨本宫守正等皇族中的战争责任人;石井四郎等生化武器部队的战争责任人;乡古洁(三菱重工会长)等各大财阀的首脑。第二类,是遭到逮捕又旋即被释放的战犯及战犯嫌疑人。诸如,被释放的甲级战犯荒木贞夫、桥本欣五郎、畑俊六、平沼骐一郎、星野直树、贺屋兴宣、木户幸一、小矶国昭、南次郎、冈敬纯、大岛浩、佐藤贤了、岛田繁太郎、白鸟敏夫、铃木贞一、梅津美治郎等;被释放的甲级战犯嫌疑人德富猪一郎、笹川良一、岸信介、进藤一马、葛生能久、鹿子木员信、儿玉誉士夫等;被释放的千余名乙、丙级战犯。第三类,是一度被褫夺公职又旋即被解除“整肃”的军国主义残余分子。诸如,被解除“整肃”的20.15万名军国主义残余分子⑨;被从各级各类学校驱逐又旋即复职的11.3万名职业军人等。第四类,是来自战前“传统右翼”团体和“革新右翼”团体的头目。诸如,井上日召、影山正治、头山秀三、橘孝三郎、本间宪一郎、清水行之助、寺田稻次郎、三上卓、三浦义一、佐乡屋留雄、小沼正、许斐氏利、松木胜良、茂木久平、铃木善一、下中弥三郎、安冈正笃、蓑田胸喜、斋藤忠、斋藤晌、赤尾敏等⑩。上述四类人在美国占领当局的庇护下逍遥法外,不但为日本右翼势力东山再起提供了精神支柱(裕仁天皇)和资金来源(财阀首脑),而且为“战后派右翼”团体的滋生储备了大量“人才”。换言之,随着日本国内外政治气候的变化而“重见天日”即重返政坛、军界和财界重操权柄的上述人等,成为“战后派右翼”谱系的核心成员和骨干力量。

2.“战后派右翼”谱系的代表性团体是大东塾等四类右翼组织。在美国占领当局执行“惩罚”政策期间玩弄“韬晦”伎俩蛰伏下来的右翼头目,以“整肃令”的解除尤其《旧金山和约》的生效为契机而重新活跃起来,于是与战前“传统右翼”谱系、“革新右翼”谱系既一脉相承又有自己鲜明时代特征的“战后派右翼”谱系逐渐形成。具体包括四类团体。一是,类似大东塾的复活类右翼团体。1939年成立、1946年被取缔、1954年重建的总部设于东京的大东塾,以影山正治为头目,以《不二》月刊为机关刊物,以“敬神,尊皇,爱国”、“修改宪法,重建自卫队”、“国家护持”和“首相正式参拜”靖国神社等为纲领,主要进行了支持修改“安保条约”、“国家护持靖国神社”等一系列政治活动。二是,类似救国青年联盟的新建右翼团体。1946年3月创建于香川县高松市的救国青年联盟,以头目织田正信在1947年大选中高票当选为战后最年轻的国会议员为契机,迅速扩大为拥有50多个支部、2700多名盟员的重要右翼团体。该团体以“维护万世一系之皇统”、“严肃实施波茨坦宣言”、“认真履行新宪法”、“打倒赤色法西斯和白色恐怖”为纲领,主要进行了竞选、反共和维护皇统等政治活动。三是,类似偕行社、水交会、日本乡友联盟(“乡友联”)的军人右翼团体。偕行社是1952年8月成立于东京的旧陆军军人右翼团体,由菰田康一出任会长,出版《偕行》月刊,下设32个支部,会员达6万之众,主要开展了向旧陆军伤残者及其遗族提供生活便利等活动。水交会是1952年9月成立于东京的旧海军军人右翼团体,以山梨胜之助为会长,出版《水交》月刊,下设75个支部,主要围绕扩军宣传、帮助旧海军伤残人员及其遗族解决生活困难开展活动。“乡友联”是1956年成立于东京的全国性旧军人右翼团体。该团体由村田谦吉、冈村宁次等先后出任会长,发行《乡友》月刊为机关刊物,下设48个支部,盟员逾45万人,经常举行游行集会,为“向战前回归”制造舆论氛围。四是,类似青年思想研究会(“青思会”)的具有“统一战线”形态和性质的右翼联合组织。1961年4月由老牌军国主义分子儿玉誉士夫一手成立的“青思会”,由高桥正义出任议长,出版《青年思想》为机关刊物,号称拥有直系会员3000人、旁系会员15万人,素有右翼“防卫厅”和反华“特攻队”之称。该组织以“为国家流血,为朋友流泪,为家族流汗”为信条,以“废除占领宪法,制定自主宪法,打倒赤色革命战线”为纲领,不仅定期组织会员系统学习右翼理论、按军人标准严格培训会员,而且对内迫害进步人士,对外大搞“亲蒋反共”活动。“青思会”迄今仍然是日本国内极具影响力的右翼组织之一。据日本警视厅统计,截至1951年夏(即“旧金山和会”召开前),登记在册的“战后派右翼”团体已有540个,开始对日本政局施加影响;时至1980年,右翼团体增至700多个,人数达12万左右,表明日本右翼势力历经三十多年的积累和活动已重新抬头。

3.“战后派右翼”谱系的核心思想是“天皇中心主义”和“亲美反共意识”。在“战后派右翼”谱系各团体的纲领中,绝难看到国家主义、军国主义、法西斯主义等字样。换言之,“战后派右翼”谱系除一脉相承地继承了战前“革新右翼”谱系的天皇中心主义和反共思想外,毫无例外地披上了“和平”、“反战”、“民主”、“自由”等华丽的外衣,而且都在各自的纲领中写进了“实现民主主义”、“履行波茨坦宣言”、“反对再军备”等冠冕堂皇的政治口号。诸如,主张“实行和普及真正的民主主义”的新锐大众党、主张“以建设自由平等的民主主义日本为目的”的新义人党、主张“实现无战争的世界,彻底实施波茨坦宣言”的救国青年联盟等,就一致向世人打出了“自由主义”、“民主主义”、“和平主义”的旗号;而自诩是“日本最坚决最彻底打倒共产党运动的革命团体”日本革命菊旗同志会,更制定了极具代表性的全面反映“战后派右翼”谱系思想主张的十一条政纲:(1)绝对拥护天皇制,确立由青年主导的民主政治;(2)打倒共产党,建立国民立宪政府;(3)建设永世中立的日本;(4)严格实施波茨坦公告,恢复日本国家主权;(5)扫平反民主主义团体;(6)制定代表人民意志的民主主义宪法;(7)废除一切压迫国民的法令,反对在人种、民族、国籍上的歧视待遇;(8)言论、出版、结社、信仰完全自由,使宗教从国家分离;(9)凡年满20岁的男女均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10)确立对国民的民主教育制度,强化并支持提高国民素质的进步文化的创造和普及;(11)建立由一切民主主义势力参与的国民阵线。透过上述思想主张尤其日本革命菊旗同志会的纲领不难看出,一如既往维护天皇制、坚持反共立场以及一改以往做法而高唱“自由主义”、“民主主义”、“和平主义”、“实施波茨坦公告”、“反对重新武装”等,是日本“战后派右翼势力”最鲜明的“一个特征”,也为日本右翼势力重新集结和抬头提供了“思想指南”。然而,他们早期玩弄的冠冕堂皇的辞藻,很快被《旧金山和约》生效后抛出的“忠君、反共、修宪、强兵”、“民族至上”、“天皇制国体”、“反共亲美,反中共援蒋”等一系列新主张和新口号所洞穿。恰如日本学者指出的那样:“战后派右翼”势力已经“脱下了民主主义、和平主义的外衣,露出了侵略主义、军国主义的铠甲”。进入20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高速经济增长带来日美贸易摩擦加剧,加之日本右翼势力反资本主义的本质使然,“战后派右翼”谱系各团体的思想主张开始出现向战前右翼“既反共又反美”思想意识回归的趋势。右翼团体头目赤尾敏所谓“我的亲美反共不是从属于美国,而是谋略”,右翼思想家荒原朴水所言“亲美政策不是本质,是战术策略”,右翼理论家池田谕所说“不要忘记,唯有资本主义经常是右翼最大的敌人”等剖明心迹的自供,就足以反映这一点。这就意味着“战后派右翼”谱系正在向下一个阶段的右翼“谱系”过渡。

4.“战后派右翼”谱系的政治活动主要围绕维护皇统、反共反华、参与竞选来展开。其活动可大致分为三个阶段:(1)战后初期:侧重反共和维护天皇制。尽管“战后派右翼”团体成立之初规模小、寿命短、活动范围有限,但通过制造一系列反共和维护天皇制政治事件,为自己由式微走向复活乃至重新抬头扩大了声势、积蓄了力量和积累了经验。在美国占领当局表明排斥共产主义立场后,“右翼本能地意识到,为反共而行使暴力能够获得支配阶级的容忍”,遂于政治活动伊始就重新祭起反共大旗和驾轻就熟开展反共活动。他们不但对内制造了针对德田球一(1948年)、风早八十二(1950年)、佐佐木更三(1959年)、浅沼稻次郎(1960年)等共产党和社会党干部的一系列施暴事件,而且将反共矛头指向邻邦新中国和民主朝鲜。与此同时,他们还在1945年“八·一五”投降后接二连三制造了明朗会成员自杀事件、大东塾学生自杀事件、爱宕山集体自杀事件等一系列承担“战败责任”、以死向天皇“谢罪”事件。可见,“打倒日本共产党和维护天皇制”是“战后派右翼”团体的“共同主张”和行动目标。(2)20世纪50年代:侧重议员竞选、恐怖暗杀及充当岸内阁打手。首先,在右翼势力看来,《旧金山和约》签订后的议员选举,为通过合法途径夺取政权提供了机遇,为此迫不及待地投身于议员竞选之中。他们高举“制定自主宪法”、“再兴军备”、“消灭国贼日本共产党”、“加强日美同盟”等竞选纲领参加选举,结果仅在1952年10月的众议院议员选举中,不但参选右翼分子多达1243人,而且竟有辻政信(原关东军大佐)、只野直三郎(原日本人民党总裁)、木村武雄(原东方会会长)、平井义一(原爱国学生联盟首领)、北聆吉(原祖国会会长)等五名右翼团体头目成功当选。其次,“战后派右翼”势力不但为重新博得当局垂青而继续对共产党等左翼人士施以暴行,而且秉承战前“革新右翼”团体的暗杀传统而将袭击矛头再度指向政界要人。据统计,仅1954年秋至1955年秋的一年中,因施暴而被逮捕的右翼团体成员多达11539人,其中被起诉者达3860人。田中美正行刺石桥湛山未遂事件(1953年)、葛原法生行刺吉田茂首相未遂事件(1954年)、野村秋介火烧河野一郎宅邸事件(1963年)等,就是当时轰动朝野的恐怖暗杀和迫害事件。再次,1957年2月甲级战犯嫌疑人岸信介上台组阁,“打破了右翼沉闷局面并为之带来活力”,成为战后日本右翼势力东山再起的转折点。由于有岸信介这样一个总靠山抑或总头目的支持和引领,日本右翼势力迅速壮大并扮演了岸内阁的帮凶和打手角色,包括协助岸内阁镇压日本人民反对“勤务评定”制度、反对修改“警职法”、反对修改日美“安保条约”的正义斗争等;而“长崎国旗事件”(1958年)等30余起暴力事件,就是岸政权“允许右翼暴力所致”。(3)20世纪六七十年代:侧重为“东京审判”翻案和百般阻挠中日邦交正常化。尽管东京审判存在起诉人数少、量刑轻、放跑了头号战犯裕仁天皇等缺陷,但其惩办战犯的正义性、法理依据的充分性、审判程序的合法性、判决结果的公正性等都是不容怀疑的,这一审判所具有的法律意义、政治意义和历史意义也都是不容抹杀的。然而,在日本经济高速增长背景下,从1963年林房雄出版《大东亚战争肯定论》起,日本右翼势力掀起了为东京审判翻案、为战犯“鸣冤”、为太平洋战争“正名”的一股浊浪。与此同时,大日本爱国党等右翼团体在20世纪70年代,大搞“抗议”、“示威”、“街头演说”等活动阻挠中日邦交正常化。敦促政府阻挠联合国恢复中国的合法席位、要求自民党开除“民族的敌人”古井喜实等人的党籍、包围首相官邸阻挠田中角荣启程访华、赤尾敏等四百多名右翼分子鱼贯访台、攻击“(中日)共同声明是巨大的耻辱和彻底的屈服”等,即系其中典型的反华案例。当年《中日联合声明》的签订之所以那样艰难,《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的缔结之所以延宕六年之久,正是“战后派右翼”势力百般阻挠和破坏所致。

二、“新右翼”谱系及其现实影响

1982年底,“鹰派”政治强人中曾根康弘出任日本首相并提出“战后政治总决算”口号,不仅标志着日本新保守主义产生并启动了政治右倾化进程,而且意味着日本“暴力的国家主义抬头”。与此同时,随着日本在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一跃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并在许多高科技领域居于领先地位和发挥领跑作用,改变“经济巨人、政治侏儒”国际形象,即由经济大国向政治大国演变、向军事大国急进,便成为日本主流社会尤其是右翼势力追求的政治目标。正是在日本国内这一政治、经济背景下以及不久后冷战结束所提供的宽松国际政治环境中,以尊皇、反共、反美、反体制为主要政治诉求的日本右翼势力,自20世纪80年代起迅速崛起,并完成了由战后“前35年”的“战后派右翼”谱系向“后35年”的“新右翼”谱系的代际过渡。

1.“新右翼”谱系的主力军是民间右翼青年、右翼知识精英和新生代右翼政客。据日本《选择》月刊跟踪统计,1988年有右翼团体840个,成员12.5万人;2000年右翼团体增至900个,人数降至10万人。这是由于部分老右翼分子在自然规律面前纷纷离世所致。不过,由于该统计数字未将人数庞大的半官半民性质的右翼团体遗族会及其成员统计进去,未将类似自由主义史观研究会的知识界右翼团体及其成员统计进去,也未将类似国家基本问题同志会的政界右翼团体及其成员计算在内,而仅就因从事暴力恐怖活动而被警方记录在案的“街头右翼”团体及其成员做出统计,因此《选择》月刊提供的上述数据是不准确的。如果将这三类右翼团体及其成员即“穿西服的右翼”计算在内,日本右翼团体逾千个,人数至少也有右翼理论家荒原朴水所说“353万人”。具体而言,“新右翼”谱系队伍主要由以下四种人构成:一是,以制造“经团联事件”的伊藤好雄、行刺大平正芳首相的广濑纯夫、刺杀本岛等市长的田尻和美、火烧加藤弘一干事长私宅的堀米正广、枪杀伊藤一长市长的城尾哲弥等为代表的民间青年右翼分子;二是,以小泉纯一郎、前原诚司、桥下彻、菅直人、野田佳彦等为代表的新生代右翼政客;三是,以石原慎太郎、玉置和郎、永野茂门、奥野诚亮、樱井新、藤梶正行、梶山静六、平沼赳夫、玉泽德一郎、中曾根康弘等为代表的生于战前但秉持“新右翼”思想理念的老牌右翼政治家;四是,以中村粲、总山孝雄、大原康男、小堀桂一郎、佐藤和男、中岛慎三郎、高桥史朗、西尾干二、小林善纪、名越二荒之助、冈崎久彦、中岛岭雄等为代表的右翼知识精英。不难看出,与“战后派右翼”谱系主要由从战前走过来的被提前释放的战犯、被解除“整肃”的军国主义残余分子、战前右翼团体骨干成员构成不同,“新右翼”谱系是以民间右翼青年、右翼知识分子、新生代右翼政客、接受“新右翼”思想主张的老牌右翼分子为主力军。

2.“新右翼”谱系的龙头团体是自由主义史观研究会等四类组织。“新右翼”谱系由四类右翼团体构成。第一类,是一水会所代表的民间青年右翼团体。1972年5月30日成立于东京的一水会,由铃木邦男出任会长,后随着《收复失地》机关刊物的发行(1975年)而逐渐成为“新右翼”青年运动的核心团体。其政治纲领主张:“尊重世界各民族,建设协作精神的新联合国;维护和发扬日本的历史、传统、文化和精神;否定战后体制,恢复对美自立的尊严;纠正战后民主主义的谬误,创造国民共同体;彻底实现有自省心的社会运动,完成维新改革。”可以看出,一水会除了在对待天皇制的态度(即天皇中心主义)上与以往右翼有雷同之处外,其主张和活动主要集中在对内“反体制”和对外“反美”两大焦点上。这正是“新右翼”谱系与“战后派右翼”谱系的主要区别所在。第二类,是自由主义史观研究会所代表的知识界右翼团体。自由主义史观研究会成立于1995年7月,以东京大学教授藤冈信胜为会长,成员多为小学、初高中的历史教师。其成立宗旨是:改革日本的历史科教育,彻底扭转教科书中的“反日”、“自虐”倾向,主张用“自由主义史观”研究历史、解释历史现象。其代表性观点有三:根据“国益至上原则”,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都是“祖国防卫战争”;根据“战略性思考原则”,日本在日俄战争后“选择了错误的战略”,但那是为了打破“ABCD包围圈”和保卫南方“生命线”,系“不得已与美国开战”;根据“历史真实相对说”,不应“只片面地讲授日本的加害”,从而“夺去日本人的自豪和自信”,而应将“日本人引为自豪的历史”“作为讲授的中心”。这些将过去的侵略战争正当化的反动历史观,对日本国民尤其是青少年的毒害作用不宜低估。知识界右翼能够崛起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新右翼”谱系的主流,主要缘于他们采取了与“街头右翼”不同的贴上“文明”标签的新的活动方式。他们以“学者”、“教授”、“评论家”、“作家”、“名记者”等“知名人物”的面目出现,摆出一副“爱国”、“忧民”、“痛心疾首”的姿态,又利用公开发行的右翼刊物兜售自己的思想主张和右翼政客想说而不便说、民间右翼分子要说又说不清楚的反动观点,这就将自己与动辄出动街宣车扰民的“街头右翼”区分开来,极具隐晦性和欺骗性,蒙蔽了不少日本国民。第三类,是日本遗族会所代表的半官半民性质的右翼团体。日本遗族会的前身是1947年11月17日成立的日本遗族厚生联盟(隶属于厚生劳动省),声称代表200万战争牺牲者的800万遗族的利益,并以“开辟遗族相互扶助、安慰、救济之道”为活动方针。然而,“联盟”于1953年11月正式更名为日本遗族会(隶属于自民党阵营)后立即撕去伪装,彻底背离了“扶助、安慰、救济”遗族之初衷,而以“英灵显彰及慰灵事业”作为优先目标,自此由“利益团体”转变为“压力团体”。在其施压和影响下,日本政府颁布了《战伤病者战殁者遗族援护法》等一系列法律,每年向战伤病者及战死者遗族(包括被处决的甲级战犯的遗族)提供数额庞大的战争补偿金。另外,从其会长多系战犯(如甲级战犯贺屋兴宣出任会长长达15年)或自民党政要(如桥本龙太郎卸任首相职务后亦出任过会长)、活动经费主要由政府提供(如政府无偿“借给”的九段会馆年经营收入多达50多亿日元)、所属数百万会员系自民党选举“票田”等方面来看,该团体的确是一个足以影响日本政局走向的规模最为庞大的右翼团体。第四类,是宗教政治研究会所代表的政界右翼团体。进入20世纪七八十年代后,日本右翼政客或自我成立右翼政治组织,或身兼民间右翼团体头目,形成一股人数不多但能量不小的政界右翼势力。政界右翼势力的“异军突起”,既是“新右翼”谱系的一大鲜明特征,也是日本政治右倾化的集中体现。由自民党籍国会议员成立的日华(台)关系议员恳谈会(1973年)、宗教政治研究会(1977年)、国家基本问题同志会(1986年)、终战50周年国会议员联盟(1994年)、“光明的日本”国会议员联盟(1996年)以及由新进党籍国会议员成立的正确认识历史国会议员联盟(1995年)等,就是政界右翼团体之主要代表。这些政界右翼团体是自民党右倾路线的制定者和执行者,具有将战后民主主义日本拉回到战前军国主义日本老路上去的政治能量,因此需密切关注其动向并予以重点研究。

3.“新右翼”谱系的核心思想是“反体制”与“反美”。“新右翼”谱系各团体除继承了右翼先辈的“尊皇”、“爱国”、“反共”、“暗杀”等思想主张和传统外,对内“反权力”即“反体制”、对外“反安保”即“反美”成为其核心政治诉求。这既是“新右翼”谱系与“战后派右翼”谱系在思想主张上的主要区别,也是向战前“革新右翼”谱系“反体制”(通过“清君侧之奸”)、“反资本主义”(通过反美)传统思想意识的回归,并无独创性右翼思想理论问世。右翼大佬津久井龙雄所言“战后右翼在思想方面毫无建树”、日本学者猪野健治所说“理论上薄弱,容易意气行事”是“右翼的传统”,就指出了日本右翼势力尤其“新右翼”谱系的短板所在。尽管如此,“新右翼”谱系的思想主张毕竟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和渗透进了新的思想因子。主要内容包括:(1)主张打倒自民党政府,亦即“反权力”、“反体制”。“新右翼”对“战后派右翼”肯定战后体制、为自民党政权保驾护航的言行持否定态度,因为在他们看来“自民党轻视日本的传统和文化”,自民党保守政权是“反动势力”。日本青年社情报宣传局长箱崎一像所说“为了我们的子孙……既反共,也反权力”、民族革新会议副议长松本效三所说“我们的本质就是反权力”等,就足以反映“新右翼”谱系“反权力”、“反体制”特质。用猪野健治的话说便是:日本“新右翼那里有着既有右翼遗忘了的反体制右翼的体臭”;而右翼分子袭击财界大本营“经团联事件”的发生,则表明“右翼原本所具有的反权力、反体制的志向开始复苏”。(2)主张“修宪”和推翻民主制度,亦即“反安保”、“反美”。在“新右翼”势力眼里,“和平宪法”是美国占领军强加的,应修改或废除;美国在日本推行的民主制度是对天皇制的否定,应予以推翻;美国驻军侵犯了日本主权,应收回冲绳美军基地,建立日本国防军;对“战后派右翼”与美国的对日政策保持步调一致持批判态度。“新右翼”分子阿部勉在反思右翼运动的“教训”时说:“曾经被误认为是朋友的资本主义经济政治权利结构,实际上不但不是什么朋友,反而是重要而且强大的敌人之一。”其所谓“重要而且强大的敌人”——“资本主义经济政治权利结构”,即指资本主义美国和掌握“权利结构”的日本政府当局。(3)主张恢复战前天皇制,亦即仍顽固抱持“天皇中心主义”。津久井龙雄在比较日本与西方国家的右翼势力时说:“日本的右翼与欧洲国家的德国、法国、意大利的右翼不同,日本的右翼首先要提到天皇”,因为“日本是以天皇为中心”的国度。正因如此,尊皇、拥戴天皇掌握实权、建立以天皇为中心的国家政权,可谓日本新老右翼的共同主张。思想总是走在行动之前。成为右翼分子顶礼膜拜偶像的三岛由纪夫,在剖腹自杀前已就“天皇中心主义”做了符合“新右翼”谱系诉求的阐释,指出:“天皇是我们历史连续性、文化统一性、民族同一性的唯一象征”,而共产主义“同我们的国体、文化、历史、传统绝对不相容”,所以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天皇护持,必须击破和粉碎否定天皇的政治势力”。(4)主张抛弃“自虐史观”,进行战争翻案。1986年,中曾根内阁文部大臣藤尾正行宣称:“官方参拜靖国神社是正确的,必须更正只有日本是侵略(国家)的错误历史观”;“我不认为东京审判是正当的”,“教科书问题和靖国神社问题的根子都在东京审判”。在藤尾因“失言”而被罢官后,又有奥野诚亮、永野茂门等右翼政客接二连三跳出来否认战争罪行、美化侵略历史,成为日本“新右翼”势力掀起战争翻案狂潮的信号。

4.“新右翼”谱系的政治活动主要集中在制造反体制恐怖事件和反华事端两个方面。(1)针对体制内人士的恐怖暗杀悲剧不断上演。袭击经团联事件(1977年)、私闯住友不动产安藤会长宅邸事件(1987年)、枪击住友银行办事机构事件(1987年)等,是“新右翼”团体以大企业集团及其高层人物为攻击对象的“反资本主义”行动;而“新右翼”暴徒以政要和官僚为袭击对象的恐怖事件主要有:1978年12月18日刺杀大平正芳首相未遂,原因是大平奉行对美“屈辱体制”和对华“屈辱外交”;1990年1月18日开枪重伤长崎市长本岛等,原因是本岛市长在回答议员质询时说“(昭和)天皇也有战争责任”;2006年8月15日焚烧前自民党干事长加藤弘一位于山形县老家的私宅,原因是加藤反对小泉参拜靖国神社;2007年4月17日将长崎市长伊藤一长枪杀于街头,原因是伊藤市长要求政要反省侵略历史等。至于类似细川护熙首相因承认侵略历史而引来右翼暴徒鸣枪威胁、侵华老兵东史郎因反省南京大屠杀暴行而时常收到装有子弹的信件等恐吓事件,更是层出不穷。今天日本“新右翼”分子的恐怖暗杀行径与战前“革新右翼”分子的法西斯暴行惊人相似、如出一辙。(2)围绕历史、台湾、钓鱼岛问题的反华事件频频发生。首先,是频频参拜靖国神社和不断制造教科书风波。1985年,中曾根首相首开八一五“公职”参拜靖国神社的恶例,使中日关系蒙上阴影;1996年,桥本首相“公职”参拜靖国神社,使中日关系受到干扰;2001年至2006年,小泉首相首开任内每年“公职”参拜靖国神社的恶例,使中日关系跌入低谷;2013年,安倍首相悍然“公职”参拜靖国神社,使中日关系雪上加霜。而每当这一行径遭到中国等邻国强烈谴责时,大日本爱国党等右翼团体就将宣传车开到中国驻日使馆前“抗议”,反对所谓“干涉日本内政”。与此同时,日本“新右翼”势力还与政府当局配合,先后于1982年、1986年、2001年、2005年、2015年制造了五次影响较大的教科书风波,对重要侵略史实进行了全面篡改。诸如,甲午战争是由“清朝政府挤压日本在朝鲜的势力范围”导致的;九一八事变是由中国“不断激化的反日运动”引发的;七七事变是“中国军队不断向日军开炮”的结果;“南京事件在资料上存在很多疑点”;“大东亚战争”是为“解放亚洲”而战;还有将“侵略”改为“进入”、减少“从军慰安妇”记述、删除“三光”作战和731细菌部队内容,等等。尽管右翼教科书的使用率迄今还很低,但其采用率缓慢上升的趋势不容忽视。另外,值得注意的是,1993年8月为对抗细川首相承认“过去的大战是侵略战争”这一正确的历史观,由自民党内三个右翼团体共同成立的历史研讨委员会,于1995年6月推出了战争翻案集大成“著作”《大东亚战争的总结》,系统、全面地兜售“自卫战争史观”、“解放战争史观”、“美英同罪史观”、“靖国史观”等。这些反动历史观的毒害性和影响力,恰如日本津田塾大学蔡史君先生所言:“如果不彻底根除这种渗透于日本人心灵深处的‘英灵思想’和‘靖国思想’,日本人就无法真正反省,而日本的战争也就无法了结。”其次,是持续支持“台独”。继战后初期首开“台独”运动之先河、中日复交前使日本成为“台独”运动的大本营之后,20世纪80年代以来日本右翼势力对“台独”的支持不仅变本加厉,而且呈民间与政界配合、右翼与政府呼应之特点。主要表现在:不但通过敦促政府提升日台政治关系、密切日台经济合作、扩大对台“售武”和强化日美同盟间接支持“台独”,而且通过右翼学者为“台独”制造“理论根据”、右翼媒体人为“台独”造势、右翼财阀为“台独”势力提供活动经费直接推动“台独”。再次,是不断制造和升级钓鱼岛争端。不但日本青年社等右翼团体成员(包括国会议员)一再非法登上钓鱼岛建塔树碑,右翼政客矢口否认中日复交时两国领导人曾达成“搁置”默契,而且日本民主党政权先后蓄意制造了“中日撞船事件”(2010年,菅直人内阁)和钓鱼岛“国有化”闹剧(2012年、野田佳彦内阁),致使钓鱼岛问题演变成为中日之间“最能刺激国民感情”的一大敏感问题,两国关系再度跌入谷底。

三、战后日本右翼势力研究务须重视的几个问题

提供历史镜鉴系史学研究尤其日本史研究最重要的学术功能。笔者拟在系统梳理战后日本右翼势力谱系构成的基础上,再就相关研究务须重视的几个问题略抒管见。

1.务须准确界定“战后日本右翼势力”这一核心概念。就研究内容所涉核心概念予以科学界定,是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基本前提。本文所谓“战后日本右翼势力”,系指战后以来日本国内美化侵略历史、否认战争罪行、推卸战争责任、拒绝战争反省,图谋将国家重新拉回到军国主义老路上去的由右翼政客、右翼财阀、右翼军人、右翼学者及民间极右分子组成的一股国际恶势力。如此界定的新意在于:一方面,有助于突破欧美、日本学者和国内个别学者只把民间极右分子及其团体(即“街头右翼”)视为右翼势力,而将野心和能量更大更具危险性的政界、军界、财界和学界右翼分子及其团体(即“穿西服的右翼”)排除在外的狭窄视野,从而赋予该课题研究以科学的意义;另一方面,有助于对战后尤其当下日本右翼势力的实际能量做出准确的评估,即若据此将“穿西服的右翼”纳入“战后日本右翼势力”概念范畴,那么目前日本右翼分子不下500万人(至少也有荒原朴水所说的353万人这一接近战前右翼高峰的人数),进而匡正“日本右翼势力只是一小撮”这一不符合日本国内现实的误判。笔者期待有方家进一步就这一概念做出更准确、更科学的学术界定。

2.务须剖析日本右翼势力重新抬头的社会基础。任何政治势力必有其赖以生成和崛起的社会基础,日本右翼势力也不例外。笔者认为,宜从三个视角探析日本右翼势力重新崛起的社会基础问题。一是,要重视其重新抬头的社会土壤。据日本媒体“世论调查”显示,有44.8%的日本国民认为,当年日本对他国的侵略是“不得已而为之”;有45.5%的日本国民认为,太平洋战争使“亚洲各国早日恢复了独立”。这些秉持错误历史观的日本国民的持续存在,既是战后选举制度下日本保守政党自民党长期执政的群众基础,也是战后日本右翼势力重新崛起的社会土壤。二是,要重视其重新抬头的宽松政治环境。随着中曾根上台组阁尤其随着冷战结束,日本“保革对立”的“五五年体制”走到尽头,日本政治右倾化进程随之启动,以致日本国会通过了《特定秘密保护法》(2013年)、日本内阁宣布了“解禁集体自卫权”(1914年)、日本右翼政客掌控了国家政权、日本政坛出现了保守势力一统天下的政治格局,这就为日本右翼势力重新抬头提供了宽松的政治空间。三是,要重视其重新抬头的经济条件。与战前主要靠财阀施舍获取活动经费不同,战后日本右翼势力的活动资金来自政府慷慨解囊、企业捐赠、投资盈利、强拉赞助等多个渠道,因此经费充足。例如,20世纪80年代末登记的655个民间右翼团体年均收入总额多达66亿日元,每个团体的年均收入超过1000万日元。再从新历史教科书编撰会等右翼团体的会员名单上赫然写有三菱重工、住友金属、鹿岛建设、三菱银行、横滨银行等引人注目的大财团、大银行、大公司的名字,当不难看出财界对右翼势力的支持力度。正因有深厚的社会土壤、宽松的政治环境和雄厚的经济实力,日本右翼势力才会像“不死鸟”一样一有机会就能复苏。恰如日本学者指出:“日本的土壤含有使右翼或儿玉(即儿玉誉士夫)之流复苏的特殊成分,和过去的日本产生过儿玉这样的人一样,未来的日本还必然产生新的儿玉。”因此,如何铲除其赖以滋生和崛起的社会基础,应是战后日本右翼势力研究的重中之重。

3.务须揭示日本右翼势力东山再起的真正原因。战后日本右翼势力能够东山再起,除存在上述赖以崛起的社会基础外,还有三个促成因素不宜忽视。一是,神国观念和天皇崇拜意识的心理驱动。日本人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这一观念意识,较一般的政治学说更具有迷惑性和煽动力,成为战后日本右翼势力重新崛起和蠢动的内在心理驱动力。二是,美国占领当局保留军国主义残余势力种下祸根。为将日本打造成为远东地区反共、反华、反苏的基地和桥头堡,美国占领当局将“惩罚”日本方针改为“扶植”日本政策,有意保留了军国主义残余势力。诸如,保留天皇制和使“日本民族的精神领袖”裕仁天皇缺席东京审判,导致“日本人的精神状态”“依然故我”,为日本右翼势力东山再起提供了精神支柱;提前释放在押战犯和解除对军国主义残余分子的“整肃”,导致大批甲、乙级战犯逍遥法外,甚至产生了岸信介、奥野诚亮等军国遗臣出任战后首相和大臣这一匪夷所思的政治怪象。三是,经济大国的重建和军事实力的增强,为右翼势力东山再起提供了物质条件和军事后盾。随着日本在1978年一跃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改变“经济巨人、政治侏儒”这一蹩脚的国家形象便提上右翼势力的议事日程。中曾根首相提出“战后政治总决算”口号(1983年)、日本军费开支突破国民生产总值1%限额(1987年)、日本政府向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目标发起数次冲锋(世纪之交)等,就均系围绕重建政治和军事大国目标而展开。因此,如何摆脱上述因素的桎梏和影响,应是战后日本右翼势力研究的关注点。

4.务须回应日本右翼知识精英的“分裂中国研究”行径和“战争翻案”谬论。在日本国内存在一支以中岛岭雄为领军人物的潜心研究如何分裂中国、如何肢解中国的右翼知识精英队伍。司马辽太郎的中国“六块论”、江口克彦的中国“七块论”、中岛岭雄的中国“十二块论”等,就是既详细又具体的“分裂中国”构想和方案;而这些构想和方案,已成为我国境内“港独”、“台独”、“藏独”、“疆独”四独势力重要的思想源。日本知识界的这一“分裂中国研究”行径,已对我领土完整和国家安全构成潜在威胁,应引起我国学者高度关注和警惕。而战后以来以林房雄、中村粲为代表的右翼知识精英,则一直在系统、全面地为过去的侵略战争翻案。他们抛出的“自卫战争史观”、“解放战争史观”、“美英同罪史观”、“靖国史观”以及否定东京审判合法性、南京大屠杀真实性的种种战争翻案谬论,对日本国民毒害之深、对中日关系干扰之大、对亚太和平威胁之巨都是不言而喻的。对此,笔者拟强调三点:第一,尽管谎言说上一千遍也不会变成事实,但仍需我们以极大的精力和耐心回应日本右翼学者的战争翻案谬说,切实还原被其篡改得面目全非的日本侵华史的本来面目。第二,如果说福泽谕吉、北一辉等提供侵略扩张理论的右翼知识分子是当年引领日本走上侵略战争不归路的元凶,那么中村粲、佐藤和男等全面进行“战争翻案”的右翼知识精英就是今天日本“向战前回归”的引路人,对此我们要有清醒的认识。第三,日本右翼学者为达成“学术”为外交服务之目的而不惜篡改和伪造历史之行径,倒逼我们必须对其所依据的“历史原典”认真考订、去伪存真,以免误入学术歧途或陷阱。一句话,捍卫日本侵华史真相既是史学工作者的学术使命和担当,也是解决中日历史观冲突的前提和根本。

总之,从日本右翼势力经受战败打击又很快走向复活(“战后派右翼”谱系)和重新抬头(“新右翼”谱系)的演变轨迹来看,尤其从其复活和重新崛起的深厚社会土壤及促成因素观之,我们既不能再想当然地说“日本右翼势力只是一小撮,掀不起祸世恶浪”,也不能再轻易地断言“现在是民主主义,跟过去不一样了”;我们既不要指望这一顽固寄生于日本社会肌体上的“政治癌瘤”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割除,也不要指望这股祸国殃邻的国际恶势力会在未来的某一日幡然悔悟。作为深受其害的中国等亚洲邻国,我们只能像周恩来当年所警示的那样,不但要“对日本右翼势力的动向(时刻)表示关注”,而且要做好同其“长期斗争”的准备。而只有下功夫研究它、花精力认识它、备方略应对它即扎实做好与之“长期斗争”的准备,我们才能真正避免创巨痛深的民族灾难再度加身。这正是本课题研究的主旨所在。

注释

①田桓主编:《战后中日关系文献集(1945—1970)》,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第2页。

②世界知识出版社编:《日本问题文件汇编》第1集,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55年,第13页。

③汤重南等:《日本帝国的兴亡》(下),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6年,第1477页。

⑦(日)中村政則:《占領と戦後改革》,東京:吉川弘文館,1994年,第83-84頁。

⑧许岩:《福泽谕吉研究的新挑战——安川寿之辅及其新著〈福泽谕吉的亚洲认识〉》,见南开大学日本研究院编《日本研究论集(2004)》,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4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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