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爽
红色文化作为无产阶级政党和人民群众共同创造的一种文化,就其性质、内容和功能来看,是对无产阶级政党政治文化的形象表述[1]。在领导中国人民实现民族自由解放以及建设社会主义现代中国的历史实践中,中国共产党构建了契合主流价值、时代主题、文化惯习和人民期待的观念意识形式,并凝结深植于民族文化传统的红色文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国家意识形态,进而与中国共产党的命运、中国人民的命运和中华民族的命运紧密相连[2],这伴随着红色文化的政治符号化进程。
政治符号基于社会流行的信念,熔铸为群众向往的标志,借以刺激群众情绪,使之诞生输诚效忠之反应[3]。国家、民族、阶级、种族、意识形态、国旗、国歌、英雄偶像以至国家庆典等,此类携带政治信息、具有政治意义的物质载体都属于政治符号。爱德曼(Murray Edelman)认为,“政治只是一连串抽象的符号”[4];卢埃林(Karl N. Llewellyn)提出,“人类的政治活动一刻也离不开符号的运用,符号与政治的连接是人类符号世界的一部分”[5];美国著名政治学者拉斯维尔(H.D.Lasswell)将政治符号(Political Symbols)定义为“在某种程度上运作于权利实践之中的符号”[6],其出现“总是与社会价值重新分配有关”[7]。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政治符号化是权力实践的产物,也是权力行使的手段[8]。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红色文化正是基于政权鼎革、百业待兴的社会环境和巩固新生政权的社会理想,熔铸为人民向往的标志,形成人民易理解接受的政治符号,使其逐步产生“输诚效忠”之反应。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红色文化符号的大量传播初步构建起马克思主义的话语体系。“马克思主义是社会主义的主导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是科学”“马克思主义是信仰”等“马克思主义”的“意群链”深入表达了其整体性内涵,形成认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知识形式和知识结构。马克思主义逐步成为被社会尊崇的理论,成为巩固国家政治制度、维护社会意识形态和强化主权合法性的标识,也成为中华民族确立和展现自身的重要基础。中华民族的自我意识也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了以马克思主义为基点的思考路向和思维方式。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两类符号的融合是红色文化传播的重要表征,这两类符号包括:语言、声音、文字、图像、色彩等媒介符号;马克思主义及相关思想学说的概念符号。作为一个概念符号,“马克思主义”不仅存在于马克思、恩格斯等经典作家的文本中,也存在于各种传播和表达它的文本中[9]。由此,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红色文化符号实现了媒介符号与马克思主义概念符号的融合,本文仅撷取一二,以察这一时期马克思主义的话语结构和概念体系。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马克思主义成为国家的主导意识形态,这一意识形态虽尚未被大众彻底接受,且在初期的传播过程中“经常性、系统性和深刻性不足”[10],但为“马克思列宁主义”(以下简称“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政治符号化建构与传播提供了广阔的场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刘少奇提出,“中国革命胜利了,我们有了更好的宣传马列主义的条件”[11],马克思主义理论被迅速确立为 “一切宣传的基础”,在“全国范围内”和“全体规模上”传播。这种“更好的宣传马列主义的条件”依托于:覆盖田间地头、工厂矿区、胡同巷口等一切社会组织细胞的庞大群众宣传网络体系初步形成[12]。在田间地头,中国共产党在各生产组织布置检查生产的会议、读报组、赶场、物资交流会和其他群众习惯的集会场所展开理论宣传;在工厂矿区,宣传员走进车间或家庭,运用广播、黑板报、墙报、工人政治夜校、文化班、俱乐部等形式深入宣传;在胡同巷口、戏院、茶馆、渡口等各种群众自然聚集场所,机关干部和居民中的宣传员分期包干宣传。
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文本建设与话语构建也推动着“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符号化传播。《共产党宣言》《哥达纲领批判》《哲学的贫困》等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和国外学者的马列著作编译出版;《毛泽东选集》等党的领导人著作出版;大量通俗的马克思主义教科书出版发行,艾思奇的《历史唯物论、社会发展史》一书截至1958年共发行上百万册,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出版发行量最大的教材之一;一批阐释、探究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刊物也相继出版。这些马克思主义理论文本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中国共产党对中华民族复兴发展的探寻在一系列符号中统摄起来。报刊和广播等媒介着力提高“思想性” 与“群众性”,全面且有针对性地阐释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内涵。《新建设》团结学术界人士,“共同探讨学术方面特别是社会科学方面的各种问题”;《新华半月刊》针对机关干部和科研工作者,“编选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13];广播电台面向大众,举办“政治经济学”“社会发展史”等系列知识讲座,阐释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宣传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由此初步实现了马克思主义原理的话语引入,并为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构建奠定基础。最终,“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华民族国家政治生活和人民日常生活领域的重要符号,在符号化过程中被赋予普遍性的形式和“合理的、有普遍意义”的价值,逐步成为被社会尊崇的理论[14]。
“爱国主义”与“集体主义”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极具标志性的政治符号。《人民日报》1951年发表元旦社论,明确爱国主义的基本内涵包括“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和封建主义压迫”“保卫中国人民民主革命的果实”和“争取社会主义的前途”等内容[15]。此期声势浩大的抗美援朝宣传推动“爱国主义”成为国家主导的价值观念和道德原则。在这一场旷日持久的符号传播中,中国共产党建立了覆盖党内外、城市乡村的传播网,报道各界人民签订、修正爱国公约,以人力、物力支援前线的行动,展现工人、学生、妇女、农民的思想进步,赋予“爱国主义”具体、可行、人性的内涵。战地记者魏巍采写的《谁是最可爱的人》[16]成为这一时期广为传诵的名篇,周恩来赞扬这篇作品“感动了千百万读者,鼓舞了前方的战士”[17]。
恩格斯认为,无产阶级道德是作为资产阶级对立面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工人比起资产阶级来,说的是另一种习惯语,有另一套思想和观念,另一套习俗和道德原则”[18],而无产阶级道德以集体主义为核心原则,“拥有最多的能够长久保持的因素”[19],代表着人类道德发展的方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重点阐释了“无产阶级道德以集体主义为核心”“为社会谋福利是最高的行为准则”的集体主义原则。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人,楚图南、马寅初等民主人士和知识分子,艾思奇、杨献珍等理论家也从不同角度具体阐释集体主义。《南征北战》《上甘岭》《渡江侦察记》等影片取材于革命战争,注重社会主义价值观传播,引导人民将爱国主义和集体主义情怀转化为为新生活、新理想奋斗的动力。随着人民的爱国主义、集体主义情感融入国家的建设事业和人民生产生活,自远古以来支配中国的地方主义和传统的、建立在血缘基础上的小共同体意识被打破,无产阶级的思想观念和道德原则逐步形成和完善,并与其他概念符号共同构建出用以表述和定义“马克思主义”的话语结构和概念体系。
“土地改革”“三大改造”作为展现现代国家观念与形象的红色文化符号,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广为传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伊始,经济形势异常严峻,中国共产党以“土地改革”的符号传播激活生产力中最活跃因素,在摧毁封建地主的政治统治权威、树立农会权威的同时,“从根本上改变了我国乡村原有的社会结构和政治秩序”[20],缓解和平衡了土地政策开始实施时农民的心理差异和各种矛盾冲突;以“三大改造”的符号传播推动生产关系快速变革,以国家的社会主义工业化为主体的整体观念确立,社会主义公有制价值观也在新的价值观中渐趋主流[21]。
话语的特点包括纯符号性、意识形态的普遍适应性、生活交际的参与性、成为内部话语的功能性,以及最终作为任何一种意识形态行为的伴随现象的必然存在性[22]。上所论及,“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土地改革”“三大改造”等概念符号共同构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在此过程中,红色文化符号被引向意义解释过程,在完成自身表意使命的同时,形成了人民群众思维的符号式想象,不断被感知和接收,并引导人民群众预先进行“马克思主义”意义实现方式的筹划。
皮尔斯(Charles Sanders Peirce)将符号过程划分为符号的“再现体”(representatum)、对象(object)、解释项(interpretant)三部分。红色文化符号是红色文化的信息表征,符号传播过程中,“积极回应理解的解释项”也依靠接收者的解释努力做出积极反应。故此,本文从传播主体及对象、传播形式及内容解析红色文化的符号过程。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指出,“理论只要说服人[ad hominem],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ad hominem]。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而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23]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人民是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构建的价值主体及实践主体,也是红色文化符号的传播主体及传播对象。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毛泽东提出,“人民生活中本来存在着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这是……最生动、最丰富、最基本的东西。”[24]红色文化符号传播也蕴藏着人民群众主体力量的巨大动力。除农民与城市工人两大群体外,人民群众还包括“知识分子、工商业者和文艺工作者等一切推动新政权建设和社会主义事业进步的阶级、阶层及社会集团”。在人民群众宣传网的建设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在没有党、团组织或宣传员发展不充分的街道、里弄、工厂,建立了群众性宣传队伍,包括群众宣传队、读报组、黑板报、广播台、漫画组等传播形式。人民群众成为推动这些传播活动的根本力量[25]。1956年初,北京市根据第三次全国广播工作会议精神制定了建立郊区农村有线广播网的规划,提出“依靠群众,利用现有设备,分期发展,逐步正规,先到村社,后到院户”的方针和“民办公助”原则[26]。在新闻工作人员少、机构不健全的客观条件下,人民群众承担了重大的历史责任,成为这一时期红色文化符号传播的主要力量。
由于传播的对象群体结构复杂,中国共产党开展了富有针对性的传播实践。报刊、广播电台创办对象性节目,面向党员干部、工人、农民、妇女、青年学生、街道居民,把红色文化符号传播与以马克思主义为主导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宣传结合,有针对性地传播党的方针政策,报道发展生产、社会主义改造和抗美援朝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重大事件。同时,中国共产党利用城市居民委员会等基层自治组织和工青妇等群众团体的力量,进一步深入人民群众,动员群众支持和参与政权建设、土地改革、社会主义改造,促进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和社会主义价值观在社会各阶层各领域迅速普及。
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从语言学角度把符号分为能指和所指,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进一步将符号限定为一种表示成分(能指)和一种被表示成分(所指)的混合物,“能指”组成了语言符号的表达方面(音与形),“所指”组成了语言符号的内容方面(语义与观念)。从符号学角度认识红色文化,将“马克思主义”的能指与所指剥离,更能够明晰“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存在方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建构了大量红色文化符号。从符号的生成看,有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承继的,也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创建的;从形态看,包括语言文字类、电影舞蹈类、声音图像类、庆祝纪念类、建筑雕塑类符号。这一时期红色文化传播主要以规模宏大的广播传播、全面覆盖的报刊传播、初步成型的图像传播、简易便捷的口头传播、内容丰富的文艺传播、感染力强的口号与标语传播、通俗化黑板报与小报传播等几种形式进行。
广播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最常见的一种传播媒介。在城市,中国共产党通过对私营广播电台的社会主义改造,初步建成了中央、大行政区、省、市四级广播电台的广播宣传网。在农村,有线广播进一步普及并形成规模,到1954年底,全国共有县广播站547个,中小城镇广播站705个,有线广播喇叭49854只[27]。抗美援朝的红色文化符号传播过程中,仅北京举行的一次工商联广播大会中,听众就包括全市所有136个行业和郊区8个工商联分会,达二十三万八千人以上,会后不到十天,全市工商界即捐款二百一十五亿五千多万元,超额完成捐献任务[28]。基于坚实的群众基础发展起来的人民广播,具有巨大的公共话语力量,对红色文化传播意义深远。
中国共产党重视人民报刊的创建并充分运用报刊推动实际工作,构建了分别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光明日报》《工人日报》《政治学习》为核心的党报、军报、民主党派报纸、行业内报刊、理论刊物等全面覆盖的报刊传播网络。报刊网络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中动员群众,卓有成效地传播马克思主义理论。以《人民日报》为核心的党报系统成为这一时期新闻宣传的重要阵地。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发行量最大、具有高度权威性和影响力的中国共产党机关报,《人民日报》从新旧社会大变革大转型的背景出发,推进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宣传普及。例如,《社会发展史读物中的若干问题》等文章,以理论争鸣推进社会发展史宣传;《两本马列主义论宗教的书》推介宣传《社会主义与宗教》《宗教问题选辑》两本经典著作,帮助读者认识“马列主义对宗教问题的基本看法”及“社会主义国家和人民民主国家对宗教问题的合理态度”[29];冯昌达撰写《马列主义与自然科学》[30],掀起社会学习自然辩证法的热潮。这类文章增进了民众对马克思主义基本观点的理解,也推动了理论界对马克思主义的深入探究。报刊传播一定程度上影响着群众的理论选择和价值取向,在构建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凝聚社会共识、重塑社会信仰等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功。
摄影和漫画等图像传播突破了图书报刊的局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文盲、半文盲比例高,无法阅读),映射或印证国家发展的基本图景,成为政治生活和政治沟通的重要媒介,在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构建中有显著的优势。《人民日报》开辟“伟大祖国”专栏,每天刊登一张新闻照片,每年出24期摄影专版。《北京日报》1956年作出规定,每日报上的图片不少于10幅,每周出“图片窗”一次[31]。各报逢节假日也都出有图片专版。而漫画以超文本的形象化语言,以其“村夫稚子”皆宜的特点发挥了特殊的作用,也成为中国共产党红色文化符号的重要组成。华君武、米谷、方成、英韬、王宇等新闻漫画家发表了一大批国际题材漫画,内含政治人物和事件的视觉操纵,政治机构和概念的拟人化,象征物及其他图像元素中复杂的政治意义内容。摄影与漫画演绎为一种具有更加成熟政治语义的图像媒介。
口头传播包括座谈会、报告会、演讲会、群众大会、谈心会、胡同会等形式,从内容划分还包括时事宣传会与理论学习会。以1952年禁毒宣传为例,国家要求“大力向人民进行宣传,务使人民全部了解禁毒运动的意义和目的”,“为防止美帝国主义的造谣,禁毒宣传只限于在人民群众中进行内部的口头的宣传,不在报纸、刊物、新华社、广播电台、黑板报、墙报进行公开的、文字性的宣传(包括绘画等)”[32]。成都市采用了以真人真事为内容的金钱板、花鼓词、坦白检举会、流动卡车宣传等生动的通俗传播形式,但其中以控诉和坦白检举结合进行的群众大会和组织罪犯“现身说法”的卡车宣传收效甚大[33]。口头传播以政治语言传播政治理念,成为党和国家方针、政策、路线及各种政治价值观的有力宣传形式。
文艺传播包括电影、幻灯片、歌曲、文艺演出、文艺作品展览等形式,这类传播形式贴近民众,受民众欢迎。以电影为例,1950年,华北区美英片的发行量由1至8月的63部减至9至12月的12部,进步电影受到观众欢迎[34]。电影放映队不断扩大,深入部队、工厂、农村,从已有的100队增加到700队,每省平均有20支巡回电影放映队。文艺传播丰富了群众的文娱生活,也使人民群众在接受具有美感的文化符号时,进行与符号相关的艺术创造,激发出个体深层次的爱国情感。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国家物资与技术匮乏,“交通不便”“报纸不足”[35]。口号与标语传播以意义鲜明、时代性强,且具有概括性、思想性和通俗性的特点,成为一种特殊且重要的传播方式。以1955年国庆游行为例,“马克思列宁主义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努力增强国防,拥护兵役法的实行!”等口号由中央宣传部派专门小组制定[36],通过对生动、准确、鲜明的语言词汇的甄选,以一种简洁有力的表达出现在民众日常活动范围内。纸质标语、墙壁标语、门板标语、岩刻标语等,也以简洁醒目的形式为民众广泛传播新的意识形态。“不要四面出击”“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等标语,深悉政治形势与政治任务,成为这一时期极具感染力的集体符号。
黑板报以“通俗化,大众化”的内容,以“大家办,大家看”的形式,“安放在群众集中的地方”,“报道有关治安,生产,建设,金融,贸易,民主设施,文化教育,卫生等各种工作情形与经验;宣传政府政策法令;摘录或记录重要新闻与大的胜利消息;办理人民问答,为各界人民解答各种问题”[37]。黑板报与读报组工作结合,深入基层民众中。而小报作为大众化、基础性传播媒介,也曾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短暂存续,发挥了一定的积极作用,满足了部分市民的文化需要。以上海市为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上海在复杂的小报市场(解放前有各类别十余种小报)中保留了《大报》与《亦报》两张,冀望将这两张报纸作为对“落后小市民的一种改换气质的辅助教育”[38]。至1952年底,随着公营新闻事业体系和中国共产党的思想文化领导权的确立,小报最终被停办,这也反映出中国共产党对报业的整顿思路,折射出这一时期我国文化格局的嬗替[39]。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红色文化符号传播过程也是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的构建过程,这为夯实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合法性基础,形成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与舆论导向,构筑国家民族意识与阶级意识奠定了坚实基础。但中国共产党借鉴苏联建立的一套符号传播范式仍具有一定历史局限。
构建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为夯实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合法性奠定基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国共产党由革命党转变为执政党,陷于国际上美苏两种力量泾渭分明的抗争格局与国内百废待兴、政权亟待巩固的困局。国内民众对中国共产党的执政能力存有疑虑,社会各阶层对人民民主专政也存有异议。为巩固政权、建构共识,中国共产党在宣传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的同时,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和方法指导各项中心工作的宣传任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建构起一套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福柯认为,“话语即权力”,具有物质性的话语实践决定其他社会力量,又是由其他社会力量形成的[40]。罗兰·巴特也提出,权力与话语是一种互生关系。意识形态话语由于与社会政治、经济等要素密切相关,成为政治权力的力量表征。通过红色文化符号传播,中国共产党最终确立了马克思主义国家意识形态,建立起民众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认同和对新生人民民主政权的政治认同,进一步奠定了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合法性基础。
传播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形成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与舆论导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红色文化符号表征蕴含着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内涵,中国共产党在“全国范围内”“全体规模上”宣传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与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并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和方法指导中心工作,使一切具体工作都具有思想政治性。马克思认为,“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41]。红色文化符号传播使马克思主义理论以具体化、通俗化、生活化、实践化的形式在全国范围内宣传普及。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逐步被人民接受并付诸实践,转化为一种可以摧毁“物质力量”的力量。
构筑国家民族意识与阶级意识,形成了以马克思主义为基点的思考路向和思维方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华民族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民族独立,但民众对新生政权的国家概念和民族前途的体认较陌生;工人阶级一跃成为领导阶级,但社会各阶层,包括干部、单位职工、青年学生、农民等,对人民民主专政存有疑议且长期以来对工人领导权认同度不高。红色文化的符号传播,一方面强化国民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认识与认同,培育国家民族情感;一方面宣传马克思主义阶级观,培育阶级意识。作为马克思意识形态概念的精神实质,阶级意识是“关乎阶级总体的(非个体简单相加的整体)对自己的阶级利益和社会地位的体系化、理论化的自觉意识”[42]。红色文化符号的有效传播在社会各阶层构建起“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和“工人阶级最富于革命的彻底性”这一共识,民族团结、经济恢复发展的国家形象初建,“工人老大哥”形象具体化。在这一过程中,人民的国家民族意识与阶级意识觉醒,并进一步形成以马克思主义为基点的思考路向和思维方式。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红色文化符号传播围绕政权鼎革及党的历史方位变化之大背景,将新社会的发展演进置于具有时代特征的文本表达中,建立了一套符号传播范式。这套范式对提高符号传播的理论水平和管理水平大有助益,但也衍生出一些问题。例如,苏联广播总局提出每天“宣传那些提高农作物收成、提高畜牧业和机器、拖拉机站的生产率的最宝贵的可靠的工作方法,直到生产中被采用为止”,中国的广播也几乎把广播宣传变成反复督促、催耕催种的喊话筒[43],工人、农民等其他社会主体的价值实现和目标追求在传播过程中渐被忽视。上情下达,下情上达,达外情于内,通内情于外的双向通达的信息传播模式一定程度上仅表现为信息的单向传递模式。1956年7月1日《人民日报》在改版社论《致读者》中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的报纸“是人民的公共武器,公共的财产”,“人民是它的主人”[44]。《人民日报》的新闻改革是在革命中诞生的、与战争年代相适应的“以宣传为本位”的党报模式向“以新闻为本位”回归的伟大实践,新华社、中央广播事业局也相继进行改革,为全国性新闻改革作出垂范。但这场对中国新闻传播事业的发展意义深远的改革探索,因诸多原因被迫中断。
这一时期的红色文化符号传播延续战争时期的革命化视角,在封闭局限的信息渠道中形成了一些其他方面的常识性偏差和误读式的传播。当然,历史的车轮不断向前,而红色文化符号的传播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综上所述,语言、声音、文字、图像、色彩等媒介符号和马克思主义及相关思想学说的概念符号两类符号的融合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红色文化传播的重要表征。马克思主义不仅仅客观存在于马克思、恩格斯等经典作家的文本之中,还存在于各种传播和表达它的文本中。马克思主义的“意群链”在深入表达马克思主义的整体性内涵的同时,形成了认识和理解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知识形式和知识结构,初步构建了马克思主义话语体系,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巩固和扩大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合法性基础、形成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与舆论导向、构筑国家民族意识与阶级意识奠定了坚实基础。在特殊历史背景下,红色文化符号的传播具有历史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