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将掉坑工人活埋之后

王俊　韩茹雪

埋人“藏”尸

2018年5月31日，辽东铸造厂，切割钢材的声音突然断了，工人薛泰（化名）掉到坑里。

两年前，张建开始在辽中县城做废品收购生意。开始是收些瓶瓶罐罐，后来瞄向钢铁废料。据张建的二舅、雇工张长贵（化名）供述，薛泰是在切割一人多高的铁管子时，不慎被甩到排水坑里的。他第一时间下到坑里，抱了抱薛泰的头，对方没动，隐约发出来一声很小的声音。

张建让张长贵上来。在张长贵往上爬的间隙张建去开铲车。当时铲车离坑四五米远，张建开着车，到车间北面铲了一铲子沙土把铲车开到了坑边——他准备“推渣子，填上”。张长贵和另一个雇工赵发（化名）称劝了张建，但没劝住。判决书显示，张建过后这样形容：“怕给人治病花钱。”一车沙土进去，已经看不到薛泰了;张建又倒了一车土，并且倒进去一个1.3×1.1×0.45米的金属块。坑被填上，八十公斤的薛泰就此被活埋。

判决书显示，埋人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张建叮嘱工人不要外传、压碎薛泰的电动车、到薛家寻人、报警称薛泰失踪，试图掩盖真相。

后来张家人商议还是把人挖出来然后报警。2018年6月1日早八点左右，张建一行人再次来到辽东铸造厂，挖了约两个小时，薛泰的全身逐渐露出来。辽东铸造厂的保安注意到后赶紧报警。

被改变的两家人

站在被告席上，张建辩称，他是为方便救助被害人而挪动铲车，但因对铲车操作失误而误将沙土推到坑内，没有杀人的主观故意。

彼时，薛家人坐不住了。薛泰的女儿薛霖（化名）当庭大哭，怒骂张建。薛泰的老父亲薛三平（化名）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吧嗒掉泪。

薛家的代理律师肇志新忍不住反驳，铲车那么远，怎么可能是失误？即便第一车失误，那第二车又怎么解释？肇志新说，庭上张建的表现很不诚恳。薛霖坚持要重判张建，为父报仇。改变薛三平的，是张建的两个孩子。开庭后不久，张建妻子李卿（化名）带着两个孩子来到薛家。薛泰的三妹是个急脾气，差点把李卿赶出门去，“带着孩子来算怎么回事？你们家想要人心疼，我们家老爷子谁心疼？”但薛三平摸摸孩子的头，看看李卿，“以后别来了，好好过日子吧。”为了孩子，他愿意去谅解。

薛家人对民事诉讼部分撤诉，出具谅解书。2019年2月24日，记者见到张建家人，他们正在吃午饭。李卿告诉记者，“我们知道他犯了大错我们也尽力去弥补了，这些还不够吗？就非要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吗？

量刑再议

尸检鉴定意见认为，薛泰系因钝性外力作用引起严重胸、腹部损伤、颅脑损伤，以及泥沙堵塞呼吸道掩埋压迫胸腹部引起机械性室息，終因呼吸、循环功能障碍而死亡。

一审法院判决张建犯故意杀人罪，但在量刑上给予从轻处罚。判决书提到，鉴于本案发生在被害人不慎坠入深坑导致昏迷的情况下，被告人张建实施了推土填入坑内掩埋被害人的行为，主观上系间接故意……充分考虑被告人及其家属积极赔偿被害人家属的经济损失，并取得了被害人家属的谅解，被告人有悔罪表现，综合考量对被告人可从轻处罚。

判决书传到网上后，引起“活埋只判十五年”的舆论热议，一些法律专家也提出量刑过轻的质疑。中国政法大学刑事辩护研究中心联席主任朱明勇告诉记者，张建的行为并非“放任”，如果薛泰掉入坑中后，张建不管不顾，那属于放任，但张建推土埋人，是典型的直接故意杀人。

【原载《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