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雪君
(首都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48)
文学名著《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发展的最高峰,书中形式多样的古典诗词更是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红楼梦》已被翻译为多种文字流传于世,其中最具影响力的杨译本和霍译本产生于20 世纪70年代,杨译本由杨宪益和戴乃迭(Gladys Yang)夫妇合译,霍译本由大卫·霍克斯(David Hawkes)和女婿约翰·闵福德(John Minford)合译。
翻译研究者与实践者大多有过“文学翻译难,而译诗更难”的感慨。在进行诗词翻译时,译者掌握与原作诗人相同的审美体验,再现原文的整体和风貌,绝非易事。还应注意到,译作读者阅读后的感受也难与原作读者的感受一致。正如王文斌所说:“读者对文本的接受过程意味着对文本的创造过程,而唯有这一过程才能使文学文本获得真正的生命。”[1]本文将从接受美学视角出发,对《红楼梦》诗词英译部分的源语和目的语读者接受问题进行初步探讨。
接受美学理论由德国康斯坦茨大学的教授姚斯(Robert Jauss)提出,作为相对新兴的西方文艺批评话语,接受美学观强调了作品与读者的关系。在“作者—作品—译者—译作—读者”所形成的总体关系中,读者起着重要作用,而译者具有原作的读者和译作的作者的双重身份,在翻译过程和接受活动中的作用同样不可小觑。接受美学理论的核心就是从受众和接受出发,把读者提到文学理论和美学研究的中心位置。
接受美学理论和翻译研究息息相关。早在20 世纪80 年代后期,我国就有与接受美学相关的研究了。近年来,不少学者从接受美学角度出发,通过分析儿童文学、典籍英译、纪录片字幕翻译等,探讨翻译中译者、文本与读者间的关系问题,并解决了翻译实践中某些具体问题,因此,将接受美学引入文学翻译研究具有可行性。
在接受美学理论中,姚斯提出“期待视野”与“视域融合”理论,并注重读者的中心地位。在翻译活动中,作者、作品、译者、译作以及读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译者首先是个读者,要传译原作,首先必须依赖译者的阅读和阐释活动。可以说一部作品的传译的可信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译者的正确阐释 。”[2]
“期待视野”是姚斯接受美学思想中的一个重要理论。“期待视野”是阅读一部作品时读者的文学阅读经验构成的思维定向或先在结构[3]25。读者的生活经验、教育程度、审美品位和艺术修养等与作者有差异,在阅读时表现为一种潜在的审美期待,作品的价值就在于读者的期待水平与作品的不一致。因而,译者在翻译《红楼梦》时除了用目的语再现原文本,还应尽可能考虑和满足译文读者的接受能力及其“期待视野”。试举一例:
原文:子系中山狼,得志更猖狂;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杨译:For husband she will have a mountain of wolf,
His object gained he ruthlessly berates her;
Fair bloom, sweet willow in a golden bower,
Too soon a rude awaits her.
霍译:Paired with a brute like the wolf in the old fable,
Who on his saviour turned when he was able;
To cruelty not used, your gentle heart,
Shall, in a twelvemonth only, break apart.
翻译是跨文化的活动,译者翻译时不仅应注意适当的归化和异化,还要考虑到不同国家语言的表达习惯。从英汉两种语言的表达方式上来看,汉语习惯以“人”为中心,多用主动语态,而英语多呈被动形式。霍译本作为一个由英语为母语的译者完成的作品,被动形式的语言特点是比较明显的,如“paired with”“not used”等。从文化差异角度来看,不同读者对两种译本的接受度也不尽相同。此例中出现了两个典故:“中山狼”典出明代马中锡《中山狼传》,是说东郭先生在中山救狼却反被狼吃掉的故事,暗指品行恶劣的孙绍祖;“赴黄粱”出自沈既济的《枕中记》,寓意为“荣华富贵转眼即空”,这里是指“死去”。杨译本将“中山狼”和“赴黄粱”分别译为“a mountain of wolf”和“awaits”,译文中嵌入了两个典故的寓意,但对于不熟悉这两个典故的读者而言,这无疑是一种挑战。霍译本充分发挥了译者的主体创造性,译文“the wolf in the old fable”带有寓言色彩,“break apart”指“幻想破灭”,更容易与西方读者产生共鸣,也符合西方读者的期待水平,减少了语言障碍。
“视域融合”是伽达默尔哲学诠释学的基本概念。根据接受美学理论,当读者的期待视野与文本视野融合后,读者对文本的理解和接受才得以完成。翻译其实是一种理解与解释的活动,为了让目的语读者能更好理解一部作品,译者需要创造条件来解释原作,以达成译文读者视域与原作提供视域的融合。在《红楼梦》诗词英译的过程中,译者应按照原诗的结构及自己的解读来处理译文。请看下例:
原文:春荣秋谢花折磨
杨译:Spring blooming and autumn withering the fate of flowers
霍译:To be like summers pride, cut down at last
中英地理位置不同,气候也有差异。翻译时,杨译本忠实于传递带有地域特征的民族文化,将“春”译为“spring”。为避免西方目的语读者的误解,尽量减少源语与目的语读者之间的视野差距,在翻译具有明显地域特征的“春”字时,霍氏将中国的“春”译成与英国文化在气候特征上十分类似的“夏”。春天时中国的气候日渐回暖,而此时的英国仍比较冷,英国的夏天才是温暖舒适的。根据西方读者的理解能力及其对文章的期待,霍译本采用与目标语“spring”相近意义的词“summer”来替换源语,便于西方受众能理解和接受“春”的译介,创造了读者与文本的视域融合,以完成预期的传播效果。
作为当代世界文学理论中有相当影响力的话语,接受美学为文学翻译提供了一个新视角,它使读者这一重要因素进入文学作品翻译的研究视野。文学翻译绝非易事,诗词翻译更是如此。马萧曾提出:“要提高译者对异域文化的接受水平,最大限度地避免以译语文化去解读异域文化,以免产生文化误读现象。”[4]他还指出:“要注重译文读者的接受性。”[4]从《红楼梦》诗词英译实例分析来看,接受美学理论对翻译实践具有积极的指导意义。通过实例分析,介绍所运用的理论知识,有助于为诗词翻译的爱好者和文学研究者开拓思路,提供专业知识,并引起读者更深入的思考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