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 阎晓悦
仲景将疾病分为外感热病和内伤杂病两大类,内伤杂病主要指《金匮要略》中记述的脏腑经络、气血津液类疾病,多与情志失调、饮食不节、劳倦内伤等因素相关[1]。在《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脉证治第三》中,张仲景以百合病为例,论述该疾病辨证治疗的治则、正治法、救误法、以及用药、饮食宜忌,对治疗百合病及内伤杂症提供辨证治疗思路,倡导用药精简、内外兼施、顺护脾胃等方法以促进治疗效果[2-3]。脾胃乃后天之根本,周身百骸都有赖于其化生的水谷精微充养,重视脾胃调理,不仅有助于治疗脾胃自身疾病,也对其外脏腑疾病具有显著治疗效果,故而有“调脾胃以安五脏”理论的发展[4]。调脾胃以安五脏学术思想肇始自《内经》中提出的以正气不足为主导的发病学说。后历经仲景、东垣、景岳直至近代众多名家,不断丰富完善脾胃论学术思想。《脾胃论·脾胃盛衰论》指出“脾统四脏”和“四脏有病亦必待养于脾”[5]。《杂病源流犀烛》亦称:“脾统四脏,脾有病必波及之,四脏有病亦必有待养脾。故脾气充,四脏皆赖煦育,脾气绝,四脏安能不病……凡治四脏者,安可不养脾哉。”[6]现代医家李玉奇教授临证养生均注重脾胃,提出“人百病,首脾胃”的思想[7],可见调脾胃不光能安五脏,亦能治“百病”[8]。土为万物之母,脾胃虚弱,则脏腑不安,正气不存,邪有所侵,变生诸疾[9]。
王京奇主任医师为第六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指导老师,第四批北京市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指导老师,为“京城四大名医”萧龙友先生再传弟子。王老注重从脾胃调治诸病的思想,临证多从调脾胃以安五脏论治内伤杂病,收到较好效果,现举例如下。
哮喘为呼吸临床常见病,临床表现:咳嗽呼吸困难、胸闷等症状,中医学认为该病是一种发作性痰鸣气喘疾病[10]。现代西医虽可对症治疗,具有一定效果,但因未对患者全身进行综合调理、且副作用较大,因此临床效果仍具有局限性[11]。中医认为患者久病,虽以喉中哮鸣为主症,但伴全身乏力、纳差、腹胀、便溏等脾虚之证,治疗当如《石室秘录》云“治肺之法,正治甚难,当转治以脾,脾气有养,则土自生金,咳嗽自已”。[12]肺主呼吸,纳摄自然界清气,维持人体气体交换;脾主运化,将水谷精微输布全身[13]。水谷之气与清气共同构成“胸中大气”即宗气。脾与肺功能正常并相互协调,宗气才能不断地生成,以“走息道司呼吸,贯心脉行气血”[14]。
患者,63岁,2018 年 1 月 9 日来诊,主因反复喘促哮鸣5年,复发2天就诊,症见气促喘憋,喉中如水鸡声,时有咳嗽,咳声低怯,咯白粘痰,晨起较重,胸闷、乏力倦怠,平素动辄易感,纳差,食后脘腹胀满,眠差,大便溏,小便如常。舌淡苔白,脉弦滑。 查体可见口唇紫绀,桶状胸,双肺听诊可及明显哮鸣音。西医诊断:支气管哮喘;中医诊断:哮证(肺脾气虚、痰湿内蕴证),治以补脾益肺、理肺化痰,方用升阳益胃汤加减,炙黄芪 30 g、党参 20 g、法半夏10 g、茯苓20 g、陈皮10 g、炒白术15 g、炙甘草6 g、白芍9 g、桂枝10 g、细辛3 g、炙麻黄6 g、干姜6 g、柴胡10 g、紫苏子15 g、紫菀15 g、款冬花15 g。中药配方颗粒剂,每日1剂,分2次温服,7剂。
复诊喘促哮鸣已止,咳嗽减少,痰白,食欲欠佳,易腹胀,大便溏,小便调,舌淡苔白,脉沉细。辨证立法同前,前方去细辛、炙麻黄,继服7剂益气化痰升阳健脾。后以六君子汤加减调养,随访至立冬节气未复发。此例患者复诊症状明显改善,哮鸣咳嗽基本消失,故以健脾益气为法调养以防复发。
按 哮证病机主要为体内伏痰,由外邪引动,肺气夹痰上逆而发,治疗首当祛痰,祛痰又首责之于脾,复扶助肺卫之气,卫气强则邪不能入,故予升阳益胃汤重用黄芪补脾肺之气为君药,党参、茯苓、白术、炙甘草、陈皮、半夏六君子汤健脾化痰和胃助运,合桂枝、麻黄、干姜、细辛、半夏、白芍,有小青龙去邪蠲饮之意,紫苑、冬花、苏子降气止咳化痰为王老常用角药,全方共奏补气化痰祛邪之功。
中医所谓“郁病”即西医中的抑郁症,属于精神障碍性疾病范畴,临床表现:心情郁结、悲戚、焦虑、强迫行为,严重者对外界事物丧失兴趣、丧世生存希望乃至自杀等精神症状,躯体症状如:失眠、食欲不振、头痛、心悸等[15]。《医门棒喝》言:“升降之机者,在于脾土之健运。”[16]肝木随脾土而升,邪气犯脾,脾气受阻,则影响肝之疏泄功能。脾气虚弱,肝木乘虚伐脾,则出现“土虚木贼”之证。此患者见情志不舒,忧思不解,乃气机郁滞,肝气郁结所致,肝气伐脾,则脾胃运化失司,痰饮内生,痰气交阻,上扰心神,加重郁证[17]。
患者,女,46岁,2017 年11月3日主因精神抑郁1年就诊,症见精神抑郁,多思善虑,倦怠心烦,咽中异物感,咳吐不利,恶心欲吐,胸胁闷滞,纳差,少寐健忘,小便调,大便溏,舌质淡,舌苔白腻,脉弦滑细。 西医诊断:抑郁状态;中医诊断:郁证(脾虚痰阻,肝郁气滞),治以健脾化痰,疏肝解郁,方用培土舒肝汤加减,生黄芪 30 g、炒白术15 g、党参20 g、厚朴15 g、陈皮10 g、柴胡10 g、白芍12 g、桂枝6 g、生麦芽15 g、白芥子9 g、桔梗10 g、炙甘草6 g、生姜6 g。 中药配方颗粒剂,每日1剂,分2次温服,14剂。
复诊自觉精力增加,仍多思善虑,倦怠心烦情况明显改善,咽中异物感减轻,无恶心欲吐,无胸胁闷滞,纳食增加,仍健忘,小便调,大便溏,舌质淡,舌苔白,脉弦滑细,辨证立法同前,上方加合欢花30 g、远志10 g,继续服14剂。此例患者复诊症状改善,加合欢花、远志解忧安神。
按 健脾胃,调气机升降之枢纽,实脾调肝,予培土舒肝汤。方中黄芪、白术、党参补脾,陈皮、厚朴、生姜和胃,诸药合力健脾化痰,和胃降浊,柴胡、桂枝、生麦芽调肝气,解肝郁,白芍酸敛养肝体,与柴胡合用舒调气血,疏肝柔肝。另加白芥子化皮里膜外之痰,桔梗载药上行缓解梅核气症状。
“不寐”在中医学上解释为不得眠、不得卧、目不瞑,表现为:患者睡眠时间、深度不足[18]。《素问·逆调论篇》所说:“人有逆气不得卧……是阳明之逆也……明者,胃脉也。胃者,六腑之海,其气亦下行。阳明逆,不得从其道,故不得卧也。”[19-20]《下经》曰:“胃不和则卧不安。此之谓也。” 后世对此句的理解,大致有以下2种:一是指由于胃肠道功能失常而出现的不能熟睡、多梦等病证;二是指病人由于喘而不得平卧[21]。“胃不和”的原因可因饮食不节、七情所伤、久病不愈,均损及脾胃,导致胃失和降,浊气上犯,扰动心神而寐不能安。古有“胃不和”则“卧不安”的病理论述[22]。因此治疗应以和胃降浊为大法。
患者,男,53岁,2018 年2月6日来诊,主因入睡困难2周就诊,每晚入睡困难,入睡后恶梦纷纭,时有头昏蒙,晨起胸满闷,无胸痛,口苦口臭口粘,不欲饮水,食欲可,小便调,大便粘,舌苔黄腻,脉弦滑。西医诊断:睡眠障碍;中医诊断:不寐(胃气不和,痰热内扰),治以清热化痰,和中安神,方用温胆汤加味:法半夏10 g、陈皮10 g、枳实10 g、厚朴15 g、竹茹10 g、杏仁9 g、白蔻仁10 g、豆豉10 g、黄芩10 g、黄连3 g、炒栀子6 g、茯神30 g、珍珠母24 g,中药配方颗粒剂,每日1剂,分2次温服,7剂。
复诊入睡困难有改善,夜寐多梦明显减少,无头昏蒙,晨起胸满闷基本消除,无胸痛,微有口苦口粘,食欲可,小便调,大便粘,舌苔薄黄,脉弦滑。
按 此例患者方予温胆汤加减,半夏、陈皮、枳实、竹茹理气化痰;厚朴、杏仁、白蔻仁芳香化浊和胃宽中;黄连、山栀清心降火;茯神、珍珠母宁心安神定志;栀子配豆豉清心除烦解郁。
中医所谓耳鸣即患者自觉耳内鸣响,如闻潮声或如蝉鸣,或如机器轰响,其声或细或暴。中医治疗治疗耳鸣原则为:虚则补之,实则清之、祛之。《素问·通评虚实论篇》云:“头痛耳鸣,九窍不利,肠胃之所生也,胃气一虚耳目口鼻,俱为之病。”[23]《脾胃论·脾胃虚则九窍不通论》中说:“胃者,行清气而上,即地之阳气也,积阳成天,曰清阳出上窍,曰清阳实四肢,曰清阳发腠理者也。脾胃既为阴火所乘,谷气闭塞而下流,即清气不升,九窍为之不利。”[24]脾胃病变与五官九窍的病理联系一方面脾胃气虚,导致五脏气血皆不足,不能上荣头目,从而出现九窍为之病;再则脾胃气虚,导致阴火上炎,邪害孔窍,从而可见耳目不聪等五官病变。五官九窍受病可累及其所属五脏,脾能滋养五官九窍,故治脾能调五脏[12,25]。
患者,女,72岁,2018 年 4 月 12 日就诊,主因耳鸣时轻时重半年就诊,听力稍下降,耳鸣如蝉,遇烦劳加重,头目不清,时有头重如裹,倦怠乏力,食欲欠佳,大便无力,小便调。舌淡,苔薄白腻,脉沉弦细。西医诊断:神经性耳鸣;中医诊断:耳鸣(中气不足,清阳不升,痰浊上扰),治以补中升清,化痰通窍,方用补中益气汤加减,生黄芪30 g、党参20 g、葛根15 g、石菖蒲10 g、远志10 g、蔓荆子10 g、蝉蜕10 g、炒白术15 g、川芎10 g、天麻15 g、法半夏10 g、升麻5 g,中药配方颗粒剂,每日1剂,分2次温服,14剂。
复诊耳鸣发作频次及程度均有减轻,仍倦怠乏力,无头重如裹发作,食欲稍增,大便调,小便调。舌淡,苔薄白,脉沉弦。
按 本例患者为脾胃气虚,清阳不升,而痰浊上扰,故治疗予补中益气汤合半夏白术天麻汤加减。方中生黄芪补中益气升阳为君药,党参、白术健脾培中为臣,石菖蒲、远志、蝉蜕、天麻、法半夏化痰开窍和胃,蔓荆子、川芎、葛根、升麻升举阳气,引药达病所。
总之,脾胃居中央以溉四傍,五脏六腑皆秉脾胃之气以生息。脾气生发,则肝气随之升发,肾水得以升腾;胃气下降,则肺气得以肃降,心火能够下交。因此,脾胃一伤,则诸病从生。只有脾胃健运,气机升降有序,受纳适度,燥湿相宜,气血津液化源充足,脏腑才能得以安养。“调脾胃以安五脏”为治疗内伤杂病之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