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启义,罗 静,周江菊
(凯里学院,贵州 凯里 556011)
在人类历史发展中,世界各民族在漫长的生产和生活实践中对生物资源的利用与保护积累了极其丰富的知识和经验,这些经验形成了具有地方性、民族性和独特性的多样性民族传统文化体系,如对野生动植物的驯养、食用与药用、物种多样性及生态环境的保护与利用等方面的知识.这些民族传统的生物知识对于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一直发挥着非常大的作用,虽然人们很早已经认识到这种作用,但是长期以来,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民族传统文化在自然保护及生物资源与利用中重要性曾经被忽视甚至误解[1].随着工业化的发展,自然环境被破坏,生物多样性面临着严重的威胁,人们在对此问题的研究中发现,在世界各地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域内不仅民族传统文化具有多样性,自然生态环境保护相对较好,生物多样性也极其丰富,文化多样性与生物多样性密切关系逐渐被人们所认识.随着《生物多样性公约》和《保护和促进文化多样性表现形式多样性公约》等国际公约的出台并强调了文化多样性在生物多样性保护上的重要性,一些国家和国际组织甚至把生物文化的生态和伦理理解纳入支持生物文化教育和保护项目的政策变革之中[2],民族文化在保护生态环境和生物资源可持续利用方面发挥的重要作用已经得到广泛认可[3-4].
在生态环境日益恶化和物种多样性不断丧失的今天,许多科学家通过深入调查、研究分析世界各地传统文化中丰富的生物学知识,探讨不同途径保护生物多样性资源与可持续利用的实践方法与理论依据,期望以此解决人类未来生存的危机.因此民族传统知识在生物科学研究领域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并发展成为一批新的生物学分支学科,如民族生物学(Ethnobiology)、民族生态学(Ethno⁃ecology)、民族植物学(Ethnobotany)、民族动物学(Ethnozoology)、民族药剂学(Ethnopharmacy)、哲学生物学(Philosophy of biology)、社会生物学(So⁃cial biology)等[5-6],这些学科的出现及发展对现代生物医药的开发、农作物基因改良、物种多样性与生态环境的保护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生物多样性是人类社会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也是民族传统文化多样性形成的主要因素.保护生物学自1985 年诞生以来为解决由于人类引起的物种多样性危机发挥着积极的作用.多样性的民族传统文化世代影响和改变着他们的生活、生产及其赖以生存的自然生态环境中的生物多样性[7].在当今的保护生物学研究中,文化多样性被认为是生物多样性的一个组分,从而更加丰富了生物多样性的内涵[1].文化多样性与生物多样性密不可分的整体关系以及它对生物多样性的重要性已越来越被从事生物多样性科学的研究者所认识和接受,并且还出现了生物文化多样性(Biocultural Diversity)的术语,更进一步突显了两者之间的关系[8-10].世界范围内各少数民族由于居住地域相对封闭,各民族传统文化具有原始性和原生性,都与原始宗教万物有灵的意识紧密联系着,从而产生了对自然的敬畏与崇拜.由于各少数民族在历代的生存发展中认识到了自然环境的重要性,相继形成了多样性的文学艺术、礼仪习俗、宗教信仰、乡规民约等与神有关的文化来保护环境,因此神山圣水、神林神树作为环境保护的重要单元在很多少数民族地区都随处可见,自然环境因此得到了很好的保护,这些文化虽带有迷信色彩,但在客观上起到了保护了生物多样性的重要作用.
国内外有关文化多样性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积极作用研究案例越来越多:龙春林等[11]对云南紫溪山彝族传统文化对生物多样性影响的研究结果表明紫溪山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受惠于彝族传统文化,当地彝族图腾文化对紫溪山的森林生态系统、生物物种和遗传资源的保护都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薛达元等[12]对我国部分少数民族地区的传统文化进行了实地调查和案例研究,揭示了民族传统文化在生物多样性保护和生物资源持续利用方面的特别价值;王艳杰等[14]在研究西南地区水稻多样性时也得出了民族传统文化对水稻地方品种多样性有积极的影响;雷启义等[15]研究认为黔东南多样性的特有糯稻——香禾糯因其相关多样性民族传统文化而得到保护;埃塞俄比亚南部沃莱塔通过农家动态管理知识体系、社会文化过程和社区实践保护了的香蕉多样性[16];印度尼西亚传统水稻农业生态系统中的生物文化多样性有效保护了高原水稻品种多样性[17].世界各民族的传统文化为生物多样性的有效保护都发挥着积极的作用,文化多样性不仅为生物多样性保护提供了历史的经验和见证,而且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13].
科技的发展在给人类生活带来极大方便的同时,也给人类带来了环境、人口、资源等关系到人类自身生存的危机,生态环境保护也引起广泛的重视,有关生态学的研究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生态学主要是研究生物与环境、生物与生物之间相互关系的一门生物学基础分支学科.当今生态学研究的范围已经从单纯的动植物领域扩展到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主要着眼于人的生产生活对生态环境所造成的影响[18].在人类的发展长河中,世界各民族在生产生活实践中与其居住自然环境中的动植物、其他生物与非生物形成了相互依存的紧密关系,并积累了利用和保护自然环境及其资源的丰富的民族传统知识,建立了一系列与自然界和谐生存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并在其技术实践、乡规民约、宗教信仰文化中得以具体反映.人们把这种研究不同民族和社会如何与其自然环境中各个方面包括植物、动物、土地、森林和土壤等相互作用关系的科学称为民族生态学(Ethnoecology)[19-20].生态科学的研究是多学科的综合研究,把民族传统文化引入生态学的研究而形成的民族生态学是对传统生态学在理论上的一次拓展.各民族长期以来对自然生态环境的适应、利用与认识,在其传统文化上都有充分的体现,可以说生态问题就是文化问题.宋蜀华[21]认为保护生态环境,维持生态平衡,不仅为发展所必需,而且为保护民族优良传统文化艺术所必需.近年来,国内外学者把传统文化应用于生态学领域的研究成果,对于保护生态环境作出了积极贡献[18,21]:何星亮[22]从文化理论的角度探讨了生态与文化、生态保护与人类理性的关系,并就传统文化中反映的生态保护事例和积极的保护作用进行了详述,我国云南西双版纳勐宋哈尼族利用传统文化管理生态系统多样性的经验非常成功[23],贵州省黔东南多样性的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有效维系了糯禾农田生态的多样性[24],乌干达利用传统作物品种多样性来减少农业生态系统中虫害和疾病损害[25],印度尼西亚东部地区因传统文化确立了传统水稻农业生态和社会系统中的中心地位等[26],此类地区良好的农业生态都与地区丰富的传统文化多样性密切相关.
国际上对于传统文化与生态保护的关系已基本上达成共识,近20 年来,传统文化对生态保护的贡献以及两者相辅相成的关系,在全球范围内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可和支持.很多国家也制定了相关法律和法规,来促进传统文化在生态保护工作中的主流化[27].研究和探讨民族传统文化中丰富的生态知识,对于树立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整体意识,建立人类与自然界的新型生态关系,维护和持续利用自然生态环境的实践中将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在人类社会发展中,世界各地土著民族长期以来依靠种植和利用传统作物品种和野生物种资源来维持生计,积累了生物遗传育种的丰富知识与经验.也因为地区与文化背景差异,各民族对作物品种以及畜牧产品多样化的需求和选择各不相同,这些动植物品种经上万年的栽培、驯化和传播后,在适应不同气候条件和生态环境的过程中,形成了丰富的物种遗传多样性,这为现代生物遗传育种提供了多样性的物种基因资源和培育经验.我国育种专家张学信把中国传统文化的中医学理论、营养学观点与现代遗传育种学有机结合,经过多代大批量的观察筛选,成功选育出白、黄、赤、黑、青、绿、蓝等对应亲本7套,并配合粒色各不相同的10多类亲本自交系,成功组配出不同粒色的同源类型糯质杂交组合[28].许多的研究表明[29-31],在许多少数民族聚居的地区,虽然也受到外来因素影响,动植物品种遗传多样性受到严重的威胁,但是因于其浓厚而丰富的民族传统文化将许多特有的动植物品种保存下来,并在品种改良方面得到了发展,丰富了作物遗传多样性资源,例如当今备受国内外专家关注的黔东南独特而繁多的糯禾品种就是得益于当地传统的糯文化而保存下来[32].世界民族地区,千百年来的民风民俗和农耕文化和所保留下来的多样性作物品种和丰富的野生动植物资源,对于现代农业生态模式的建立与作物品种基因的改良有着至关重要的研究价值:首先可以利用民族传统文化保留的这些遗传资源所包含的遗传基因,通过现代生物学技术的手段,有目的、有选择性地提高作物的抗病、抗虫害性和提高产量,改良营养品质和口味以及环境属性适应等;其次可以利用民族传统农耕文化蕴含的科学知识来指导现代生态农业的建设;三是利用民族传统文化来促进作物遗传多样性的有效保护.此外,各民族特有的农作物种质保存与利用的传统知识,为建立现代作物种质资源库提供了有效的实践经验与模式,为保护濒危的作物品系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世界各民族在与疾病抗争的实践过程中逐步形成了内容丰富与形式多样的民族民间传统医药知识体系与理论基础,这些不同的民族民间医药知识不仅在过去对于各民族的生存与发展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就是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仍然有很大一部分人口,特别是在落后地区的少数民族几乎完全还依靠民族民间传统医药作为他们健康的主要保障.
民族传统医药知识是世界各民族的文化瑰宝,长期以来对人类健康和医学进步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民族传统文化的医药知识主要是各民族对药用动植物治疗疾病的实践知识,特别是对药用植物的利用知识最为丰富,据有关资料的估计,全世界各民族传统文化中的药用植物约有3 万种[33],然而,直到20世纪70年代科学家从植物中寻找到新药物有效成分才对此有了新的认识[34-36],此后人们对民族传统文化中药用植物的研究就成为民族药物学、民族植物学以及相关学科研究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37-39].民族传统医药不仅是民族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更重要的是其在本民族发展过程中,充当本民族生存和繁衍的重要保障.任何一个民族都有或多或少、系统或不系统的传统医药知识,现代药学中有关植物医疗价值的资料许多都来自于这些传统知识[40].此外,民族传统医药体系对资源的利用往往具有可持续性,这给寻求药物资源的可持续利用途径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参考[41].为此许多科研机构和大型医药公司都意识到了民族传统文化医药知识的重要价值,多层次多渠道开展了对民族传统文化中医药知识的研究,在生物与医药科学中取得了重要的成果.民族传统医药文化是各民族在与自然抗争过程中治疗疾病和卫生保健中所形成传统知识与实践经验的总结,由于其价值越来越明显,在面临着不外传而遗失危险的同时,也面临着盗窃的威胁.为此《生物多样性公约》(CBD)约定保护遗传资源的同时,也要保护与其相伴而生的传统知识,并确保公平分享因利用遗传资源相关传统知识而产生的惠益[42],《名古屋议定书》就进一步明确了解决遗传资源的获取与惠益分享问题.
民族传统文化是世界各民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对自然界的认识与利用基础上形成的理论体系,其中包含丰富的生物学知识,这些知识在人类的生产与生活、生存与发展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充分挖掘民族传统文化中的生物知识,探索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结合点,并积极地把民族传统文化运用到生物科学的研究领域中,对于从多渠道、多方位来解决人类所面临的诸如生态坏境问题、粮食与健康问题将具有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