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与理性：抖音短视频公共领域里的生活世界及价值塑造

吴 辉

（安徽大学社会与政治学院，安徽合肥 230000）

一、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网络技术的革新推动网络空间不断发展和完善，网络生活变得丰富多彩，网络娱乐成为越来越多人的选择。在网络社交领域，出现各种各样的社交和娱乐平台，移动网络的发展,为视频媒体的成长提供了强大的技术支持。在生活节奏不断加快的今天，个人生活娱乐时间碎片化趋势明显。人们利用碎片化时间分享生活经历、了解社会信息、休闲娱乐，新媒体成为人们休闲的新场域。在众多新媒体平台中，抖音短视频逐渐发展成为受众群体最多的短视频平台。抖音短视频里面的视频内容形式多样，展示个体不同的生活世界，象征不同的生活价值意义，吸引社会大众的眼球，“刷抖音”已成为人们生活中很常见的现象。

抖音短视频的趣味性丰富人们的休闲时光，用户享受抖音的精彩视频时，也发现部分不良视频影响人们的正确认知。关于哈贝马斯生活世界理论和抖音短视频的已有不少研究。对生活世界理论的梳理，如曹克亮等梳理生活世界的哲学概念和语用学转向［1］；夏宏梳理生活世界理论的发展过程［2］；黄皖毅梳理生活世界理论和交往行动理论的关系，着重梳理“系统-生活世界”双重社会分析结构［3］。还有对生活世界理论的社会现实解释，如吴宁等探讨生活世界理论对我国现代化的启示［4］；许军涛等基于生活世界理论，发现高校学生会组织面临殖民化困境，提出组织有效沟通行动［5］；王卉珏通过生活世界殖民化理论分析网络空间的不良现象，发现存在网络文化、网络秩序和网民个性三个方面的入侵［6］。关于抖音短视频的影响，如唐亚阳等探讨抖音短视频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间的互动情况［7］1；张慧颖认为抖音短视频泛娱乐化，用户沉浸其中，体验“娱乐至死”［8］。当然，抖音短视频作为网络空间的一种形式，已有研究更多关注网络空间的失范及治理，如邓海林提出新时代网络空间治理的文化秩序方式［9］；范燕宁等针对网络空间的两面性，提出建构网络秩序［10］。

综上所述，网络空间的已有研究重在探究网络对社会的影响，对网络空间的认识、网络空间的生活世界的探究还不够充分。同时，生活世界的理论多用来解释现实社会，运用生活世界理论对网络社会的探究还有很大的研究空间。因此本文以抖音短视频这一具体的网络空间形式，借助哈贝马斯生活世界理论，探究抖音短视频的内容实质、建构过程、背后的动因，展现抖音短视频的生活世界生态。

二、抖音公共领域的含义、特征

（一）含义

抖音是2016年上线的短视频平台，以视频+音乐的形式呈现，具有内容丰富、新颖、简短的特点。张忠分析网络空间作为公共领域的可能性，基于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理论，认为网络空间是类似公共领域的公共空间，具有公共领域的基本要素［11］。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理论完整阐述在他的专著《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一书中，他认为公共领域具有三个基本要素，即公众、公共舆论、公共媒介和公共场所［12］。抖音短视频作为网络空间的一种平台形式，具有形成公共领域的基本要素。抖音用户是自由、独立的公众，用户具有不同的知识背景和职业，能够在抖音空间里自愿地选择行为。抖音短视频用户可以在浏览视频的过程中，自由评价公开视频或者和其他用户交流，最终形成广泛的讨论和各种观点。抖音短视频准入是自由和随意的，用户的身份是隐匿的，在互动的双方或多方建构起来的场域，用户可以自由平等地对话，无须在意其他用户的社会身份或地位。不同用户在抖音里广泛讨论各种话题，形成一个“去中心化”的对等网络空间。

（二）特征

抖音短视频的快速走红与自身的鲜明特征有关，如泛娱乐化、碎片化、“去中心化”等。

抖音短视频制作程序简单，不需要专业技术，普通用户可以随时拍摄、记录，然后把视频发布到抖音。用户的视频有时长限制，最多时长为5分钟,但仅限知识类创作，其他视频最长时限为1分钟，同时配合富有节奏的音乐，形成视觉传递的“立体感效果”，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抖音短视频内容很多是搞笑娱乐、情感故事、视频教程、文化艺术、个人经历、工作内容等，用户以猎奇、探究、学习、娱乐的心态观看视频，部分用户甚至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体现现代新媒体文化消费“娱乐至死”的特征。同时，短时间的视频内容，具有快、杂、散等特点，以个人的日常生活世界为主，对于综合性、逻辑性、思想性的主流文化缺乏传播场域。

三、抖音公共领域的生活世界分析

当前，转型期的社会结构高度分化，社会情境复杂化、个体化趋势增加，人们生活世界差异性增大，出现多样化的生活场景和意义世界。抖音短视频记录人们的日常生活片段，体现人们的生活世界碎片。抖音短视频的内容体现个体丰富多彩的生活世界场景，既有符合新时代特征的积极向上、务实进取的人民生活场景，也有违反时代特征的拜金炫富、道德败坏等旧社会风气，甚至有违法违规、骇人听闻的负面信息。

（一）积极视角

抖音短视频具有虚拟场域下的社会现实情景再现的特点，展示的部分内容是人们日常生活真实世界的一面。抖音短视频可以促进传统文化的发展和成长，使文化在网络空间实现再生产；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抖音短视频中传播，可以获得社会大众普遍关注；个人价值在抖音短视频中可以得到展现。如抖音短视频记录着向往美好生活的奋斗者的各种生活瞬间，有奋斗在工作岗位的一线员工的辛勤工作，有默默为人民服务的志愿奉献，有从事各种危险工作保护人民安全的行动，有维护社会秩序的行动，有推动文化传播的行动，等等。

（二）消极视角

抖音短视频中也有低俗和愚昧、浮夸、炫富的不良信息。有的以戏谑的方式解读政治、经济和生活中的重大事件；有的展示自身奢侈生活，如拥有各种奢华的物品、参与各种高端的活动、出入各种高级的场所；有的为了获得他人关注，进行一些低俗且毫无意义的生活展示；甚至有违法违规、阻碍社会生活正常发展的行为，如各种危险驾驶，致使自身和他人受损的行为；还有光天化日下，做着有损社会道德的行为，如骚扰他人和其他不文明现象；有危害他人生命、恶意伤人的事件……这些生活生态以网络视频的形式呈现，展示的是消极的生活世界场景。

抖音短视频展示的复杂生活画面，虽然具有一定的真实性，但是经过网络的加工，呈现出来的片段信息具有真实性和虚拟性双重特质，用户难以了解事实的全面情况。在抖音短视频自身鲜明的特点下，如何正确看待和认识这些生活场景，本文借助哈贝马斯的生活世界理论进行探究，发现抖音短视频体现哈贝马斯“生活世界殖民化”和生活世界合理化的观点。

四、哈贝马斯生活世界理论

（一）生活世界理论的内涵

生活世界的概念最早由胡塞尔（Husserl）提出，面对当时欧洲科学技术理性和实证主义的盛行，他出版《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验论的现象学》一书，尝试突破社会现代化进程的科学危机。

这里的生活世界是先验意识的纯粹意向性世界，他的学生阿尔弗雷德·许茨（Alfred Schtiz）抛弃生活世界先验性，认为生活世界是人类社会经验的产物，具有社会学的意义。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在继承胡塞尔和许茨生活世界概念的基础上，从语言学的角度建构生活世界的内涵，认为生活世界是社会交往的知识背景，社会主体互动的“信念储蓄库”，促进人们有序互动，遵守社会规范，实现个人认同。

（二）生活世界理论的要素

哈贝马斯说道：“我把文化称之为知识储存，当交往参与者相互关于一个世界上的某种事物获得理解时，他们就按照知识储存来加以解释。我把社会称之为合法的秩序，交往参与者通过这些合法的秩序，把他们的成员调节为社会集团，并从而巩固联合。我把个性理解为使一个主体在语言能力和行动能力方面具有的权限，就是说，使一个主体能够参与理解过程，并从而能论断自己的同一性。”［13］由此可见，生活世界由文化、社会、个人三个要素构成。文化作为行动者的知识背景，具有整合的作用；社会作为规范的秩序维持行动；个人在文化和社会背景中，学习认可的社会化过程。在文化、社会、个人三者之间互动的过程中，形成人类的文化再生产、社会统一性和人的社会化过程。

（三）生活世界理论的发展

面对社会现代化进程中的危机时，如何重新实现社会的意义和价值，哈贝马斯从社会结构的视角，提出系统与生活世界的互动理论，认为系统与生活世界理应相互依存，有序互动，但是系统的分化及扩张打破二者的平衡互动。他认为包括经济领域和政治领域的系统，通过经济和政治的货币、权力媒介入侵生活世界，破坏生活世界的文化、社会、个人的互动结构，使文化再生产、社会秩序、个人社会化的再生产过程无法正常进行，从而使生活世界的话语权丢失。政治和经济领域的工具理性准则占据生活世界的话语秩序，生活世界价值理性准则失去效用。因此，出现了“生活世界殖民化”现象，生活世界中的文化思想、社会关系、初级团体受到货币和权力的控制，进而导致普遍意义的缺失，人类价值的崩溃，道德合法性危机。

如何修正社会生活的殖民化困境，哈贝马斯认为需要重塑系统与生活世界的有序互动关系，克服系统的工具理性扩张，恢复生活世界的价值理性。必须重建语言基础上的交往理性，实现生活世界合理化。

五、哈贝马斯生活世界理论视域下的抖音生活世界探究

哈贝马斯本人没有系统探讨过网络空间的生活世界，但是他的生活世界殖民化和生活世界合理化观点依旧可以用来剖析网络生活世界。作为网络世界的抖音短视频，用户发布的视频内容部分反映真实的生活世界，也有很大部分是虚拟捏造的假象，具有真实性和虚拟性共存的特征。因此，本文接下来梳理抖音短视频生活世界再生产的过程，进而探究抖音短视频生活世界殖民化和生活世界合理化的双重特质。

（一）抖音短视频再生产

在不断推进的社会转型阶段，社会生活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生活世界的文化、社会、个人的有序互动体系已经难以按照既定的路径生成。个体的社会化过程中文化的整合缺乏内生力，因此形成多元分化的个人价值，进而个体获得不同的生活价值。在个体生活世界中，在保证不触犯法律的强制秩序下，道德秩序面临失去强大感召力的风险。尤其在后现代视角下，社会生活出现“去中心化”的特征，每个抖音短视频用户都可以随意发布自己认为合理的视频，抖音短视频多元的生活世界现象因此出现。

抖音短视频作为一种场域，文化生产和传播不再局限于专门的生产者，生产主体更加多元，文化的理解和解读形式丰富，传统文化获得新活力、新发展；网络社会出现新的互动和交往行为，带来新的社会生活方式；个体在网络社会，获得新的自我认同和价值。

（二）抖音短视频“殖民化”

抖音短视频用户发布多样化的生活世界场景片段，其中部分用户专门生产泛娱乐化、低俗的视频，这些视频内容远离人们日常生活实践，展示安逸享乐的所谓的理想世界，误导人们满足于自我欺骗的虚拟文化。还有部分用户的个体生活过于聚焦社会世界，热衷于社会物质财富的积累，成为货币的附属品。部分抖音短视频用户通过物化符号展示个人的货币能力，满足个人的经济炫富需求。甚至有部分抖音短视频用户有违法违规行为，文化和法律规范对他们形同虚设，失范行为体现他们生活世界互动体系的断裂和缺位。

（三）抖音短视频合理化

抖音短视频中存在追求物质利益，体现工具理性的生活世界场景，也有部分视频内容反思社会生活实践，追求人的自由和意义，弘扬社会普遍价值，推动优秀文化发展。有的抖音短视频记录个体努力奋斗，追求美好生活，体现积极向上、务实进取的人民生活场景；有的抖音短视频反映社会成员互帮互助，在各种紧急情况下，人们舍弃个人利益，维护社会整体利益，展示积极的利他主义精神；有的视频内容发掘文化价值，提升社会大众对传统文化、优秀文化的认同能力。

面对抖音短视频生活世界的多重特征，如何理性地看待其内容，如何把握其对个体的真实生活世界的影响，需要我们重塑其价值。

六、抖音公共领域的生活世界价值塑造

抖音公共领域多元生活世界现象的背后是个体生活世界价值的多元，面对多元价值存在，需要引导和规范不合理的网络生活内容，进而重塑真实生活场景中的生活世界。抖音短视频作为网络空间的一种形式，陈进华等针对网络生活“去道德化”和“去中心化”的情况，提出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导下，守住道德底线，以真、善、美作为网络媒体的道德标准［14］。

在哈贝马斯生活世界理论视域中，面对生活世界“殖民化”困境，哈贝马斯提出交往理性基础上的生活世界合理化，依托语言实现有效交往，更多是一种理想化理论，具有乌托邦的色彩，缺乏社会实践。本文针对网络空间“生活世界殖民化”现象，提出重塑价值，构建价值秩序，保持价值理性，包括意识价值、制度价值、文化价值、社会价值、个体价值。在宏观层面，应做到核心价值高举、意识形态引导；在组织层面，网络平台要依法管理、进行信息筛选；在微观层面，个人要保持理性、文明参与，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一）宏观层面

抖音短视频旨在分享人民美好生活的场景，面对抖音短视频泛娱乐化、碎片化、“去中心化”的特征，需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进行指导。当前，多家官方媒体开通抖音短视频官方账号，借助抖音短视频的传播功能，传播优秀传统文化，推动传统文化的新发展。根据《2018抖音大数据报告》，截至2018年12月，书画、传统工艺、戏曲、武术、民乐是播放量最高的传统文化类别［15］。通过弘扬主流价值观，记录时代楷模故事，展示奋斗在科研、教育、文化等领域的辛勤工作者的形象以及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中取得的成果；传播社会正能量，通过平凡个人的“小举动”传递“大能量”；宣传国家现代化建设的新政策、新成果。让社会大众认识到抖音短视频的宣传效果，纠正在抖音短视频发布低俗生活场景用户的错误观念，改变他们的价值认识，提升他们分辨优劣和好坏的能力，发布、点赞、转发有价值的视频。

（二）中观层面

发挥抖音短视频传递信息的场景性、实时性、私人性特点，通过视频技术的加工，增强文化的传播力和吸引力，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优秀传统文化更贴近大众生活，更加接地气。发挥抖音短视频的技术优势，加强对用户上传视频的识别和管理，删除不良视频和存在虚假信息的视频。还要引导用户积极创作正能量和有故事的生活叙述，传播正确的生活价值，形成发送者和接受者之间正向的网络互动场域。平台通过用户私人偏好推送符合个人兴趣的视频时，对于国家重要事件和社会重大事件也应及时推送，引导民众正确关注热点事件。抖音短视频应加强与公共媒体用户的互联互通机制，引导自媒体传播正能量，实现网络空间正向发声。

（三）微观层面

个体用户使用抖音短视频要理性批判、文明参与，树立正确价值观。用户有发布视频的权利，同时也有发布合法合规视频的义务。面对生活中的各种事件，记录和发布视频的时候不弄虚作假，更不能发布不良视频。对于抖音短视频中的热点新闻，在浏览时要保持理性；点赞、评论不盲从，不跟风；转发不修改，不歪曲。用户应理性认识抖音短视频，抖音短视频作为虚拟网络世界的一种平台，只是记录日常生活的小部分，与真实世界差异很大。总之，个体需要理性认识抖音短视频在日常生活中的作用，使用抖音短视频时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七、结语

本文重点探讨抖音短视频作为一种网络公共空间，其内容的生成机制及建构过程，抖音短视频生活世界现象体现了哈贝马斯生活世界殖民化和生活世界合理化的观点。认为在抖音短视频虚拟性和真实性的双重作用下，用户应正确认知，理性批判。同时，面对抖音短视频存在的问题，仅从价值塑造的角度提出建议的有效性不足，应该进一步深入了解抖音短视频生活世界隐含的用户内心世界和心理诉求，全面认识抖音短视频生活世界，这些都需要进一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