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涵
(西北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电影镜头中的脸大致分为两种类型:自然人物的脸以及由技术生成的脸。随着时代的发展与科技的进步,特殊形象的脸的生成不再停留于最早期的仅仅由服装、道具、化妆来塑造的阶段,科技手段的塑造使得电影中的人和物形象更加逼真生动。例如:电影《阿凡达》中阿凡达具有特殊形象的脸以及电影《哈利波特》中伏地魔抽象形式的脸的形象。这里笔者将重点分析自然人物的脸。
在电影镜头中,演员作为具有创造性的主体,其最重要表现形式之一就是面部表情的塑造。“电影中演员的性格从第一分钟起就由其外表决定了。”[1]32也就是说,电影导演在选取演员时,具有典型性的脸与人物角色的贴合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演员角色的选取。
例如:电影《暮光之城》中,饰演吸血鬼爱德华的演员罗伯特·帕丁森凭借一张冷冷的并且棱角分明的脸,使得所饰演的吸血鬼角色与对立的狼人角色形成了鲜明对比,让观众第一眼看到爱德华这个人物角色时就能感受到他冷酷甚至有点果断的性格。
但是,这种典型特征也存在一定的危险性。由于电影镜头的特殊功能,“电影比戏剧更不能允许面具化”[1]33。这就要求这些具有典型特征的电影演员也要具备能够自由塑造面部情绪的能力,否则再具有面部特征的电影演员也会因其“从一而终”的脸而使人物角色形象变得僵硬、凝结。
例如:国内电影演员郑伊健在电影《古惑仔》中所扮演的角色陈浩南,皮衣皮裤的黑帮片造型,僵硬死板的面容表情,将其自身所扮演的黑帮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但是,在此之后的其他作品中,他僵硬的面容使得人物失去了性格。
人的脸是灵魂和命运的载体,“凡是有个体存在的地方,就会看到区别人的灵魂和性格的极其细微的界限”[1]38。电影镜头中脸的表情不仅仅展现的是外在的情绪和人物的内心活动,很大程度上也承载了叙事的任务和突出戏剧矛盾的特性。
在电影《王的盛宴》中,导演陆川独辟蹊径,以刘邦对往事的回忆为主线,串联起所发生的各个事件。鸿门宴、霸王别姬、乌江自刎、计杀韩信等经典故事,在这部影片中都只剩下了一张张特写镜头下展现的各种表情的脸,惊恐、愤怒、猜忌等,这些面部表情犹如一幅幅叙事性画作,使得那些历史性事件得到了串联。脸所具有的叙事性特性,在该电影中得到了充分展现。
除此之外,电影《一出好戏》中,黄渤所饰演的马进这一人物角色,想尽办法也无法逃离那座荒岛,看着自己手里即将要过期的彩票,在倒计时阶段,他日日面对墙壁撕下日历,他的面部表情每一天都发生着细微的变化,日渐耷拉的眼皮和嘴角的抽动,这些表情“是由面孔上最细小的部分通过几乎察觉不到的运动形成的。这种微相学是观看显微心理学的直接表现”[1]132。虽然电影没有对他每日的生活变化进行任何展现,但这些脸上的情绪无一不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串联其每日生活的作用以及凸显出叙事化的特性。
脸部表情不仅具有抒情和叙事的功能,“在一些情况下,外在的戏剧情节也可以进行纯心理学上的描述”[1]45。也就是说,电影中的脸可以通过对于面部表情对话的描述,来展现人物情节之间的戏剧冲突与矛盾。
例如:在经典电影《圣女贞德的受难》中,人山人海的宗教法庭上拥挤得几乎只能看到每个人的头。在激烈的审判片段中,面部特写镜头的快速切换将紧张的气氛展现得淋漓尽致,导演通过对各色人物犀利如刀的目光以及夸张的嘴脸进行大量特写,与圣女贞德痛苦无助的表情交替快速展现,极具戏剧性色彩。这一戏剧化手法不仅凸显了群众与宗教法庭审判官的丑恶嘴脸,更呈现出如同戏剧舞台上的台词对白。
电影镜头中的脸,除具有自身特征与文化符号价值外,还具有一定意义上的意象价值。这种意象价值作为电影语言的重要形式之一,具有深层表意的价值效果。“电影影像作为一种‘言说’,与任何人类‘言说’一样,具有自己的表意目的、表述技巧和表达效果。”[2]16这种“言说”通过选择具有代表性特征的某些个别且视觉清晰可见的外部造型形象,来塑造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整体或者使某种抽象的元素变得客观清晰。“从电影自身研究来讲,电影影像‘言说’的全部手段都可以视为主体的加工和修饰。”[2]16在此,笔者主要对电影镜头中的脸作为意象的社会价值与美学价值进行分析总结。
在电影镜头中,每一个人物的脸背后都代表了一类人群的存在。这种具有社会价值的意象表达方式在印度电影中运用极为广泛。这一点或许是近几年宝莱坞电影越来越关注选择社会现实主义题材进行创作的原因。
例如:电影《神秘巨星》中,在开头部分,女主人公尹希娅的妈妈戴着墨镜在火车站接尹希娅,尹希娅抢下妈妈的墨镜,电影镜头给予其脸部特写,观众看到的是一张带有淤青的脸。此时此刻,虽然在此之前的剧情中从未有过多的介绍,在二人的对话还未展开之时,从尹希娅妈妈脸上的表情便已经可以让观众完全感知到其脸上淤青的来源——家暴。
观众之所以有这样的感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社会现实造成的沉重影响。试想,同样一张带有淤青的脸,或许放到其他国家并不会使观众直接联想到家暴,因为淤青本身并不是家暴的代名词,镜头下人物脸上的淤青也有可能是因为意外事故。但是,在印度电影中,尹希娅妈妈的这样一张脸,几乎可以代表了这个国家的这类弱势群体——家庭主妇。
众所周知,女性在印度这个国度里大多数是不被重视和尊重的,她们甚至成为“低贱”的代名词。因此,电影镜头下的脸作为一种电影意象,在这里成功地引导观众联系社会现状,并引起世界对于印度女性生存问题的关注,在一定程度上赋予了该电影现实主义社会价值。
象征往往是“最能体现作家、艺术家审美理想的高级形象”,即审美意象的最基本表现手段。这一特点在早期的欧洲绘画艺术中便已得到充分体现。电影镜头中的脸作为意象,也象征着一种美,这种美并不仅仅停留于视觉感官上能感受到的美,更在于其背后所蕴含和代表的灵魂之美。
例如:在宫崎骏的动画电影作品中,少女的脸作为意象,在他的每部作品中几乎都是同样的五官形象:细长的眉毛,水汪汪的大眼睛,高挑的鼻梁,比例协调的小嘴以及轮廓分明的脸庞。
这并不是由于动漫效果所造成的,而是因为在宫崎骏的动画电影作品中,少女的脸代表着这个社会上深具悲悯、善良、真诚、智慧、勇敢的女孩群体,她们是人类心中人性完美的模型,既具有纯情善良的品格,又拥有怀着真诚情感的心灵,她们是温柔、有爱心的,又是坚韧、有勇气的。这一系列形象正是人类心中所向往的,拥有好奇冒险赤子之心并且追求和平反战的女性形象。《风之谷》里的娜乌西卡、《天空之城》里的希达、《魔女宅急便》里的琪琪以及《千与千寻》里的千寻等,无一不验证了这一形象规律。
除此之外,在电影《天使爱美丽》中,爱美丽的脸在笔者看来也是脸作为意象的美学价值的体现。爱美丽的脸是典型的欧洲人的脸,五官棱角分明。在这部电影当中,爱美丽的脸总是微笑着,那是一张即便遇到困难与挫折也并不会不愉悦的脸。爱美丽那张贯穿影片的微笑着的脸,在很大程度上象征着在欧洲乡村小镇生活的一类人群。他们是善良纯朴的代名词,他们的脸既具有古典的欧洲风格美,又极具人格魅力的心灵美。在这里,电影镜头中的脸作为意象,更多象征的是人性的真善美。
电影镜头中的脸既是一种符号的代表,又是一种文化的象征。电影“通过影像符号展开的电影叙述,既保留了以文字为载体的记录类叙述的属性,又具有演示类叙述的属性,是二者的兼容”[3]25。自电影诞生以来,拍摄电影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记录人的生活。“在电影中,人物形象通过影像而具象化,人物影像作为符号是载体和对象的统一,它虽然与演员具有相似性,但它作为电影符号,其指涉对象并不是演员,也不是任何一个可能是剧中人原型或模特的现实中的个体,而是那个虚构出来的人物,尤其是我们对这个人物形象的感受。”[3]53这种感受或许牵涉着一个国家的历史文化底蕴,又或许是一个国家的社会文化以及时代风貌的具象化呈现。
人类社会自石器时代便出现了所谓的最初的面具。早在远古时期,脸被用作面具,其通过黏土和颜料的仿制来回顾人类的生命,使得抽象的生命转化为图像化的脸。以中国为例,随着历史时代的发展,这种早期的脸伴随着中华民族几千年悠久的历史文化被赋予了深厚的历史底蕴。说到这里,我们很容易便能想起京剧里的脸谱,在近代中国的不少影视作品中,脸谱的出现频率极高,对于它们的选择也具有深层的含义。
例如:在我国香港电影《猛龙》中,抢劫的场景画面,劫匪面带黑白色彩的面具实施抢劫。黑白色彩在中华民族的文化中是鲜明对立的两种颜色,它意味着黑白分明,此时这样的脸谱就此情节便向观众展现出了惩恶扬善的观点理念。除此之外,在经典影视作品《霸王别姬》中,这种特殊意义的脸谱也被运用得淋漓尽致。
当然,电影镜头中的脸也代表了一个民族的文化特征,并且这世界上的每一个国家和民族都拥有自己国家民族独具特色且具有标志性的脸。当看到京剧脸谱时,这样的脸很容易让观众感受到联想到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然而若是电影镜头呈现给我们的是忍者的面具时,观众亦能够很直接地感受到其是属于日本的历史文化。
除了具有代表性的脸谱以外,电影镜头中,有一些普通人的脸也能够展现出一个国家的历史文化,即便这些文化或不属于社会正统文化,但它们也是一个国家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例如:我国香港部分经典电影中出现的青楼妓女的人物角色,镜头之下这些人物角色的脸往往浓妆艳抹,带有风尘气息,电影在场景上不需要过多介绍,观众便可以通过这些人物角色感受到其所身处的环境——青楼妓院。例如:《鹿鼎记》中展现青楼妓院的片段,人物形象一出,观众便能够感受到当时的社会文化。
除此之外,在电影《艺伎回忆录》中,镜头下红白分明的艺伎的脸,直截了当地向观众展现了日本大和民族的艺伎文化,即使在影片中扮演艺伎小百合的演员是中国的演员章子怡,但这丝毫不会影响观众对这一艺伎文化的认同。
电影是时代发展的产物,当然电影镜头下所展现出来的人物的脸也是社会与时代风貌的展现。电影镜头下,同一人物角色,不同时代阶段所展现出来的人物的脸也是不同的。这一特点与当下时代的社会意识形态密不可分。
以母亲这一人物角色为例,在经典电影《闪闪的红星》中,对于“冬子妈”这一母亲形象,观众第一眼看去便可以知道表现的是基层劳动人民的勤劳朴素。粗粗的眉毛,深深的眼眶,遍布额头的皱纹,低低盘起的头发,黝黑的皮肤以及丝毫不加修饰的脸庞,这些特点无一不证明和响应了时代之下“劳动人民最光荣的”的口号和社会风气。在那个时期,电影镜头之下的母亲的脸往往是粗糙的,它们被深深印上了岁月的痕迹,但也能够看出干练果断的性格,以及作为社会基层的勤劳朴素,甚至可以看出这些人物角色知识文化水平不高。这一切都与20世纪70年代国家社会意识形态密不可分。
21世纪,母亲这一人物角色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例如:在影片《找到你》中,姚晨所扮演的律师母亲这一角色,镜头下所呈现出的脸,皮肤细腻,唇红齿白,甚至找不到过多岁月的痕迹。镜头之下这样的一张“母亲”的脸,事实上已经完全可以展现21世纪知识女性作为母亲的同时,需要兼顾家庭与事业的现状。当然,即使是在马伊琍所扮演的农村母亲角色身上,镜头下人物的脸虽然朴实,透露着一丝丝乡村气息,却依然能够看得出这一“母亲”并不是目不识丁的女性形象。在这里,马伊琍所扮演的这一农村母亲的妇女形象与电影《闪闪的红星》中冬子妈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一切都与社会意识形态的发展密不可分。电影镜头下的脸完全展现出当下社会时代的风气风貌,它作为一种文化符号,向观众展示着国家社会的变迁与社会时代的进步。
电影镜头下的脸可谓形形色色,自在电影镜头中出现开始,这一形象便不仅仅停留于其本身所展现的内容之上。电影中的脸具有更多的深层意义,值得我们进一步探索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