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大同大学外国语学院 山西·大同 037009)
1876年《汤姆·索耶历险记》的出版立即将马克·吐温置于畅销作家之首。
汤姆有一个体贴、慈爱的姨妈,在其严厉、认真的表面下面,是对他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他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其中的每个人都爱他,虽然小西德不时地出卖他,打他的小报告。他像同龄的所有开心孩童们一样定期地去学校,去教堂。汤姆的世界充满了温情与爱,缺乏的是兴奋与刺激,这正是他经常感到孤独,渴望冒险的原因。因而,说汤姆是个开心的孩子并不全面。
他顽皮、捣蛋、不敬:他逃课,随手地偷吃果酱、糖、炸面圈;他激将、挑衅他讨厌的那个小男孩,寻找机会报复小西德;为报复残忍、严厉的校长,他和小伙伴们在考试日让校长的金漆秃顶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精明:他捉弄姨妈,愚弄他人替他刷围墙;他与其他孩子交换玩具却从来不会在讨价还价中吃亏;他不是因为背会了要求的两千段圣经经文,而是通过伙伴间私下交易搞到的十张黄条获得一本奖品圣经,以及与之相伴的荣耀——一个典型的务实清教徒。
他富于同情心,为正义而英勇无畏:目睹老波特被恶魔印加·乔栽赃陷害,经过多日良知煎熬,最终克服胆怯,勇敢地出庭作证。他迷信:他知道用积在烂空心树墩里的仙水洗手或者劈开豆子用豆瓣吸血的办法来去除瘊子;他念着咒语埋下一颗石头弹子,相信所有丢掉的弹子都会一起回来,但那并没有什么用。他多愁善感:在被姨妈冤枉后,他想象着自己被淹死在河流里,放纵自己享受这种神圣的伤痛,不让任何别的东西搅扰他。
汤姆也有其喜欢与不喜欢:他不喜欢学校及教堂弥撒,喜欢去冒险;他不喜欢读书,但是喜欢所有新颖的东西;他不喜欢新衣服,喜欢自然、朴实的东西;她喜欢文静的女孩,不喜欢那个模范男孩;他喜欢做司令官,不喜欢做小喽啰;他宁愿在舍伍德森林做一年的绿林而不愿一辈子做合众国总统;他知道大卫、哥利亚而不知道耶稣最早选定的两个门徒,因为他对打打杀杀的浪漫故事比对《圣经》更感兴趣。
汤姆身上最非凡的是其自由与浪漫。
汤姆的脑子充满了想象、多彩的梦想、以及对新奇东西的好奇。学校里的沉闷乏味、教堂里的压抑、姨妈的严厉以及成人世界的装腔作势和颐指气使不能限制他波涛汹涌的想象力和冒险精神,相反,迫使他在外界寻求自由的浪漫。
为赢得贝琪之爱,他讨好、卖弄、耍花招、极尽一个成年人之所能——简直是一个再生的亚当。通过替其顶罪受过、洞中救其性命、以及他的骑士行为他巩固了他们的“恋爱”关系,虽然他的罗曼蒂克爱情带给他更多的是痛苦而不是荣耀。汤姆和他的伙伴们藏在杰克逊岛上,佯做海盗好几天,他们的确玩得开心,但由于不能忍受孤独和想家之苦,最终还是回到“令人尊敬”的社会。但是,汤姆也从他的冒险中获利不菲,那就是他与哈克共得的一万两千多块金币。
于是,汤姆所作的一切,甚至包括其上学,似乎发生在伊甸园之中。杜宾斯先生学校的教学活动在玩闹、求爱、玩具交换的气氛中几乎让人注意不到。除此之外,书中的气氛绝对是对学校的颠覆:炎热而懒散、夏日与逃学以及不时伴随加尔文雷雨惩罚的天性冲动。惩罚甚至在伊甸园中也不能逃避,因为上帝就在伊甸中,严厉、恣意妄为的惩罚是孩童时代的本质特征。甚至汤姆最羡慕的、永远都在放假的朋友哈克,不用上学,不用上教堂,没有母亲,没有姨妈,然而还有个酒鬼父亲偶尔出现,并且当它重击他时知道这一律法。然而,书中的主要惩罚者,那个坚信“闲了棍子,害了孩子”的波莉姨妈,之所以惩罚是因为她不得不这样,不能抵制住他的爱,也不能抵制住爱他。的的确确梦一样的情态。
考虑到汤姆及其朋友的事情,说其世界是伊甸一点也不夸张。
性:在圣彼得斯堡,甚至两性之爱几乎不受欲望的干扰,其知识是解剖课本式的或者亚当夏娃式的。
劳作:汤姆唯一受惩罚不得不做的工作变成了著名的刷围墙游戏。
无聊乏味:孩子们的花招把戏、危险、和天性冲动把他们从孩童时代的及为了受人敬重不得不忍受的漫长单调乏味中解救出来。
金钱:孩子们的玩具交换形式是物物交换,最原始的形式;一门心思想得到金钱的撒旦式印加·乔和他的同伙们得到惩罚;在喜剧的结局有一袋子金币。
责任:哈克几乎没有,模范男孩成为遭人厌恶的对象,出于务实玩笑的缘故,汤姆有意识地硬生生地伤痛了姨妈一次。
性、劳作、无聊、金钱这些都是应该避之的真正烦恼,而责任则是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加尔文的上帝及其强加于孩子们精神上的良知的确是个坏东西。显然,在没人知道的夏日岛屿上玩耍是一件惬意的事情,然而,面对无端残酷所付出的代价超过了快乐逃学所值。诚然,上天对他们发威了,汤姆后悔了,被惩罚,也被宽恕了。然而,风暴没有留下任何作用,汤姆也没有汲取任何教训。
因为,伊甸园就是为了欢乐。
圣彼得斯堡就是一处仙境:“刺槐盛开着花儿,空气中弥漫着花的馨香。村外高高耸立的卡迪夫山上草木青翠,距离村子不远不近,恰似梦中缥缈的仙境,幽静而又令人神往。”那条密西西比河及杰克逊岛吸引着孩子们,激发着他们的想象力。当黑人歌舞团和马戏团来到村里时,他们显然给孩子们带来欢乐。
在伊甸般的圣彼得斯堡,大量的欢乐是由汤姆及其伙伴创造出来的。明显,当你苦恼时,新的口哨吹法会吸引走你的注意力,并且会快速将心中烦恼驱赶出去;在观赏黑人歌舞马戏团之后,亲自上手扮演他们一次,对你来说真过瘾。当孩子们在岛上感到孤独时,脱掉衣服,游个泳,用泥巴涂抹身子,然后扮演海盗打杀一通会让他们暂时忘记寂寞和想家之苦。毫无疑问,只要不深入得太远,石灰岩洞中的野餐对孩子们来说是难得娱乐。孩子们的迷信让人很难理解,然而正是迷信的新奇与神秘吸引了他们,因而,那对于他们也是快乐。
朴实的汤姆·索耶的确带给我们很多的乐趣,然而,其作者也不是无所作为,他带给我们同样多的乐趣,其中很大的一部分来自于聆听他的“传教”。比如,虽然他对女请愿团的谩骂与故事情节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其自身就很有趣,而且,这种谩骂是出自一位不仅知道如何讲荒诞故事而且知道如何将其间或的愤怒夸张成一片哗然的广受欢迎的幽默家之口。“印加·乔被认为一共杀死了五个村民,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是恶魔撒旦,也还会有许多草包甘愿在宽恕请愿书上签字,她们那经常跑冒滴漏、永远无法修补的排水系统准会在请愿书上滴下一颗泪珠。”随着故事的进行,一而再,再而三地,我们享受着这种快乐。换句话说,马克·吐温自己在书中也不严肃,作家自己像他的主人公们一样,自始至终活在幻觉与现实两个世界里。大多数的时间里,他的文笔既是懒散的又是精力充沛的,与故事的节奏保持着和谐一致。有时候,该书像其作者一样松散、拖沓,作家在将方言与花哨的维多利亚词藻糅合在一起时似乎有困难。但是,除了这些,我们享受到了伊甸园式的欢乐以及作家轻松的幽默。
但是,如果我们认为马克·吐温写此书仅仅为了提供乐趣以及记忆起他的幸福过去,那么我们可能错了。汤姆实际上代表了吐温对儿童的理想,尤其是对人的理想——幸福、自由、自立自强。当他试图表达这一理想时,他转向了其童年生活开心的一面,并且创造出一个理想的儿童世界。因而,当作者在前言中说:“本书记载的冒险故事大多真实发生过”,他骗不了任何人。大多数的事件或许真的发生过,但不是发生得这么快,不是按照同一顺序,不是在同一环境中发生的。作者不仅从其童年生活中开心的一面为此书选择材料,而且给它涂抹上一层理想主义的色彩。比如,年少的克莱门斯或许的确像汤姆一样勇敢,但是他的勇敢还不足以击败恶魔印加·乔;他像汤姆一样罗曼蒂克,并且在童年时期的确对许多女孩怀有天真爱恋,但是他没有足够幸运找到金币财宝。是作者让他的主人公们实现这些成就,因为在这篇理想主义的故事当中,重要的是让其英雄们因其英勇、反抗而得到回报,是恐惧从未被表现得太过巨大以至于孩子们无法处置,以及汤姆遭受的良知谴责最终获得释放。
在本书中,我们遗憾的不是其松散的结构而是汤姆态度的改变,因为故事结尾处,孩子们又回到那个“可敬的”社会,那个传统、令人压抑的成年人世界。这是反抗虚伪文明这一主题的最大不连贯。或许作者意识到汤姆太小,或者不够资格来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因而,我们将会在另一本书《哈克·芬历险记》中看到另一个反抗传统文化的样本,反抗堕落文化的任务将由哈克来继续。
大多数美国成年人带着特殊的情感阅读这本书。马克·吐温讲述的故事如此相似于他们自己的故事,或者正是他们希望已经拥有的东西,以至于汤姆的故事亲密地成为他们个人经历一部分。吐温令人愉快的不恭敬和慢节奏似乎是他们不得不,然而又是不情愿地向其投降的姿态的解药。
不管怎样,那个朴实、浪漫、勇敢、自由的汤姆·索耶已经变成许多孩子的偶像。对许多美国孩子来说,他们想做汤姆,但是知道可能永远做不了。对任何一个身上永远背着个大书包的中国城市孩子来说,汤姆的童年只能是一个梦想,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