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忠生在井下作业
人物记事
□每月下井30次以上、每年400次以上,37年如一日,行程超过16万公里,可以绕地球4圈,相当于走了12次两万五千里长征
□身患被称为“不死人的癌症”的强直肥大性脊柱炎,仍忍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病痛,坚持下井,即便当了矿领导也是如此
□工友送他三个“最”:别人一年穿破两三双靴子,他穿破了七八双,最费靴子;撂下“耙子”就是“扫帚”,从来不当脱产干部,手上老茧最厚;家里、矿上、井下三点一线,业余活动最少
□独创“马氏支护法”,为特殊条件下井巷掘进开辟了新路径,并推广应用。先后完成巷道转角拐弯法、大跨度三角点支护法、刮板运输机改造、单轨铺道法等重大技术攻关项目
□用“铁面孔”抓工程质量、“铁手腕”抓设备管理、“铁规矩”抓劳动纪律,以身作则,刚性执行,他被工友称为“铁马”
□工作过的大兴矿7个掘进队中,有5名队长、2名支部书记、7名副队长,都是在他的直接影响和亲自引导下走上管理岗位的
□曾经被不理解的女儿问及全身心投入工作和付出是否值得的问题,他的回答只有4个字:无怨无悔
这是令人肃然起敬的事迹:在大兴矿担任队长的25年,所在的掘进二队一直保持着安全生产无事故的纪录,被誉为“辽北综掘第一队”。
这是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所带队伍累计进尺突破10万米,先后创出日、月、年矿区最高掘进纪录,被誉为全省煤矿的“精品示范队”。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他。
他总说,无论有多艰险,都要让跟着我干的矿工们对自己的安全放心。
他总说,无论有多困难,都要实干苦干巧干,全力以赴把硬骨头啃下来。
困难面前永不退缩,病魔面前永不屈服。以血肉之躯托起如山重任,以钢铁意志践行初心使命。他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有一马当先的苦干实干;他没有什么利益追求,只有一心为党的忠诚与担当。
从井下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掘进工干起,一干就是37年,即使现在担任了煤矿领导,他工作的主要地点依然是煤矿的掘进一线。
辽北广袤的百里煤海,他的名字无人不晓;千米井下的蜿蜒巷道,他的身影无处不在。
“共产党员就要为党、为国家、为人民的事业奉献自己的一切,不需要任何理由!”这就是矿山铁人、共产党员马忠生。
辽北煤海,矿工世家辈出。马忠生就出生在这样一个矿工之家。
下了一辈子井的父亲对马忠生寄予厚望,为其取名忠生,寓意永远忠于党,一生跟党走。
受父亲的影响,马忠生在1983年通过招工被分配到原铁法矿务局大明一矿掘进一线,成为一名煤矿工人。
副班长、班长、工长、队长、副矿长……从大明矿到大兴矿、大隆矿,本本分分、吃苦肯干、任劳任怨的马忠生从一名普普通通的掘进工人一步步成长起来,并于1989年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我是矿工的后代,是矿山养育了我,我要像父亲那样,做一名对家庭、对岗位负责的矿工。”矿工家庭特有的思想基因和精神力量让马忠生对矿井有着难舍难分的情感。
清晨5点多,马忠生会准时来到离家6公里的煤矿,换上厚重的工作服,带上自救器和矿灯准备下井,乘坐载人罐,再转乘两趟架空人车,经过近一个小时,到达500多米深的井下掘进层。
掘进队的工作又苦又累而且危险,但马忠生却不以为意,从不退缩,有困难总是第一个上,有危险更是第一个往前冲。
2003年4月,在北二四层半煤岩巷道掘进过程中,三角点跨度高达10米以上,地质构造极为复杂,既要过断层,又要治淋水,这样的地点曾被视为“禁区”。
这是此前没有遇见过的难题,如果采用传统的支护方式,难以保证安全。怎么办?
“一定要想方设法解决,绝不能影响工期和进度!”马忠生带领工友展开了攻关。
连续七天七夜奋战,每天在井下十六七个小时,最多一次连续工作二十七个小时。在井下吃饭凉一口热一口,加之高强度、超负荷的工作,使身体过度透支,让素有“铁人”之称的马忠生患上了严重的腹泻,几天工夫就瘦了一圈。
面容憔悴,身体虚弱。为了不耽误工作,马忠生下井前吃点药顶着,升井后到保健站打吊瓶,始终奋战在现场一线。他深知:自己是党员、队长,是工友们的主心骨,关键时刻一定要顶住。
矿领导得知情况后,责备他:“老马,你这样干哪行啊?这种工作强度,就算是铁人也得磨层皮、累掉渣啊。你赶紧升井上医院,这边的事我安排人顶着。”
“这点小事不算啥,我能坚持。”马忠生一脸坚毅。
几天几宿不回家,妻子苗秀芬比谁都惦记马忠生,但她更了解丈夫,知道拗不过爱人,劝他休息也没用,就直接把马忠生换洗的衣服送到了队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马忠生与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一起反复试验,采用36毫米U型钢对接棚梁,用9米锚索悬吊,锚索直接打到老顶,使棚梁与老顶牢牢地结合在一起,最终解决了大跨度巷道支护的难题,为在特殊条件下掘进找到了一条新路径,安全、优质、顺利地拿下了这个重点工程。这一施工工艺被冠名为“马氏支护法”,在全公司得到推广应用。
把工作当成第一生命,这是贯穿马忠生37年矿井生涯的主线。
无论工作如何变动,不管职务如何调整,马忠生始终不改初衷。
干,不停地干,他的体内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企业给了我工作,也给了我改变命运的机会。我始终觉得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值得我特别珍惜,我无以回报,只能甩开膀子加油干。”这就是马忠生的初心。
2019年1月24日,马忠生被任命为大隆矿掘进副矿长。
当了副矿长,是不是可以只管发号施令,少下点井、多喘口气了呢?
“这是管理范畴上的拓展、管理责任上的加码,要由单线管理掘进队伍向全面管理掘进系统转型。这是党组织对我最大的信任,公司把我放在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上,我一定要干好。”对新的工作,马忠生清晰定位。
他还是准时出现在井下,和工友们一起摸爬滚打,只不过他要去的工作面更多了,要思虑的事情更多了。
对此,妻子苗秀芬的话一语中的:“别人都以为矿长的媳妇挺幸福,但是我一点儿没感觉到,也改变不了他这个人。老马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新官上任,“三铁”措施雷厉风行:“铁面孔”抓工程质量、“铁手腕”抓设备管理、“铁规矩”抓劳动纪律。掘进系统大整治,工程质量在短时间内就得到了大提升。
勇于开拓、不断创新,是马忠生不懈的追求。一项项技术革新应运而生。
马忠生发明改造了小耙子、小铲子等皮带头尾清货工具,工人用起来得心应手。井下灰尘大,尤其是切割岩石的时候,工人面对面都看不清谁是谁,身上落满一层灰,人就像“兵马俑”似的,马忠生决定启用除尘风机,解决了掘进过程中灰尘大、严重危害职工身心健康的难题。在三角点拐角掘进过程中,马忠生改进掘进工艺,开创性地使用铲车配合综掘机作业,实现了安全高效掘进。
这些年,马忠生率领大家先后攻克多个技术难题,其中多项技术攻关成果获公司科技创新一等奖。
满负荷的重体力劳动,以及繁杂的管理事务,没让马忠生感到丝毫倦怠,即便难缠的疾病找上他,也没能让他有片刻停歇。
1993年7月,马忠生隐隐约约感到腰部不适,他没在意。没过多久,腰就开始疼痛,他以为挺一挺就过去了,可是后来日渐加重,走路都有点费劲,连打喷嚏都不敢,腰部就像有一根针扎着。实在挺不住了,马忠生就来到沈阳看中医。
“你得的是强直肥大性脊柱炎,将来很可能出现脊椎黏合,导致脊椎变形,大小便失禁,甚至瘫痪。”医生拿着病理片子说。
马忠生心里咯噔一下,诊断结果让他压力特别大。他缠着医生,刨根问底:“大夫,得这病还能瘫痪?”
医生明知难以治愈,只能安慰他说:“只要抓紧治疗,注意休息,就能控制。”
回到矿上,马忠生将病情诊断书像绝密文件一样锁在办公室抽屉里。别人关心病情,他则轻描淡写地说:“没啥,就是腰肌劳损。”仍和往常一样下井工作。
然而没过几个月,马忠生的病情就加重了。无奈之下,他利用停产检修时间再次来到医院。
医生告诉他,脊椎骨开始钙化,这个病症在医学上称为“不死人的癌症”。
“怎么可能?”诊断结果犹如法院判决书一样,直接给马忠生宣判了无期徒刑。
后来,马忠生腰椎骨第二到第五节严重变形。穿鞋,自己系不了鞋带;仰卧,头部挨不到床,两头悬空;俯卧,胸部贴不到床,两头着地,自己翻不了身。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那一年,马忠生29岁,正是三十而立的年龄,却要面对这样的现实。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就此认命,还是与之抗争?
“第一是对自己有更严格的要求,第二是对工作有更多的努力,第三就是对矿里有更大的贡献。”入党时说的话言犹在耳。马忠生要用对矿井无限的热爱,去对抗无情的病魔。
为保证下井,马忠生托人从沈阳买了内服药和外用药,每天坚持吃药,后背贴满膏药。为防止井下煤灰侵入,上班前还在后背蒙上一层塑料薄膜,用胶布封得严严实实。可没几天就起了水泡,刮着碰着疼得针扎火燎,一出汗就像伤口撒把盐。每次升井都没法洗澡,只能简单擦一擦。
也许是久病成医,马忠生发明了两项自助疗法。一是“棒击疗法”,病情发作时,实在受不了,就在井下用锹把、在家中用擀面杖使劲往身上打,用身体其他部位的痛感转移难忍的疼痛。二是“挥汗疗法”,比如巷道拉底,他和工人一样包段,工人5米他5米,工人8米他也8米,用干活儿转移注意力,用他的说法就是“一干上活儿,就啥都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疼了”。
女儿马婷婷对父亲的“棒击疗法”不仅印象深刻,而且亲身参与:“上小学时,只要爸爸下班回来,他就会趴在床上,让我站在他的后背上踩来踩去的。有时候,他甚至让我拿着家里的擀面杖对着他的后背使劲地打。我刚开始还有点儿不忍心下手,可爸爸和我说这叫‘以疼攻疼’,打得越使劲越舒服。看着父亲的后背青一块紫一块,有的地方甚至破了皮,冒着血筋儿,心里真不是滋味。妈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不停地掉眼泪。”
“都病成这样了,就不能在家休息休息、缓解缓解,等好了再上班?”妻子和女儿的关心,马忠生心知肚明,但他从来不听劝,总是说:“没事,这点儿病没事,吃点儿药就好了。现在贴着膏药不是有效果吗?慢慢就好了。”
马忠生的病情引起各级组织的关注,矿领导、公司领导和亲朋好友都劝他别干了,但马忠生不同意。
“我这病要是一天半天、三天五天,甚至一两个月能治好,我就去治了,可这病大夫说它叫‘不死人的癌症’。过去战争年代党员们轻伤不下火线,既然我这病死不了人,还没有达到下不了井的程度,我就要一直干下去。”马忠生态度坚决。
没办法,领导只好帮他创造疗养和治病的机会,但往往也是难以如愿。
马忠生(右)与工友研讨井下掘进方案
2008年11月,公司组织劳模到海南度假,点名叫马忠生去,规定7点出发,别人都到了,马忠生却没到。由于他没有手机,联系不上,一车人左等右等,后来电话打到井口信息站,工友说他在井下。原来,南5719工作面即将贯通,马忠生有些不放心,不到5点就下井了,谁知一忙活就把度假这事给忘了。
2009年6月,领导安排马忠生到兴城疗养。到院后,当天晚上还好,第二天,马忠生就心神不宁了,像丢了魂似的,急得嘴都起泡了。第三天,他委托疗友代为请假,天还没亮,就登上了北去的列车,回来后,连家门都没进就下井了。当领导问起时,他说是疗养院同意的。后来,疗养院发来通知单,领导才知道实情。
2012年7月,在“十大感动铁能人物”颁奖典礼上,公司领导当场表示,请最好的专家、用最好的药品、挑最好的病房,一定要治好马忠生的病。公司总医院通知他做好准备,以便预约中国医大的专家,可是,他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生怕耽误了井下工作。
正如马忠生的徒弟李有和所言:“工作带给他的快乐,什么药都无法替代。”哪怕身体再不舒服,只要一下井,马忠生立刻容光焕发,像打了强心剂一样。
“这些年养成了习惯,如果真有一天不叫我下井,从内心讲,心里就不踏实。对我来说,我就是拿井下这活儿当成了一种乐趣和爱好,确确实实也是这样,要不然这些年也坚持不到今天。我这辈子算是跟井下一线绑在一起了,谁也撵不走。”这就是马忠生的肺腑之言。
“心中有党,激情如火,他是累不倒的‘铁马’;心中有责,病魔降临,他是摧不垮的‘铁马’;心中有民,矢志不移,他是拽不走的‘铁马’。”2012年,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感动中国十大杰出矿工”颁奖大会上,敬一丹宣读的颁奖词描绘出了马忠生在公众眼中的形象。
而在女儿马婷婷眼里,小时候,父亲留给她的影像并不完整。从小到大,更多陪伴她的是妈妈。
在马婷婷童年的记忆里,幼儿园上下学始终是妈妈一个人接送,周末的时候也是妈妈一个人带她去公园里玩。就连吃晚饭,一家三口一起吃的次数也非常有限。常常是妈妈事先把饭菜拨出来一部分,放在锅里,再在饭桌上留下一张字条:“饭菜在锅里,自己拿出来吃。”就带女儿下楼玩去了。
上初中以后,每次考完试学校都会召开家长会,别的同学要么爸爸来,要么妈妈来,而马婷婷永远是妈妈来。
有一次,婷婷对爸爸说:“爸,你什么时候给我去开一次家长会呢?”
“你什么时候考第一名,我就什么时候去!”
婷婷当真了。后来,当她兴高采烈地拿着第一名的成绩单回家找爸爸开家长会的时候,马忠生却说:“姑娘,爸爸单位最近工期紧,真的脱不开身,下次你再考第一,爸爸一定去。”
然而,马忠生口中的“下次”始终没有兑现。他实在是放不下心中最热爱的工作。为了工作,他不光不顾自己,父亲患脑血栓到沈阳诊治,他没能陪着去;妻子左臂骨折住院,他没在身边陪伴;女儿定亲,他也没准时到场。
回想起这些,马忠生也感到很愧疚,他深情地对家人说:“等我退休后,一定好好地陪你们,一起去看看祖国的秀美河山。”
这就是马忠生。一个无坚不摧、无往不胜的共产党员,一个钢铸铁打、坚如磐石的硬汉,一个心无旁骛、痴心不改的强者,一个以坚毅执着和奋斗激情书写人生的矿山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