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
《史记会注考证》整理本指误考辨
沈意
(内蒙古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1)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出版《史记会注考证》整理本,对《史记》的研读者来说可谓大功一件,然而出于种种原因,其中亦有不少错误。本文就其中的十余篇,指出错误三十余条,并随文加以考辨。
《史记会注考证》;整理本;指误;考辨
当今《史记》版本,最具阅读价值者有二。其一为中华书局1959年点校本(以下简称点校本)。此本由顾颉刚先生领衔点校,以本已甚善之金陵书局本为底本,参以多种善本,斟酌取舍,深得其真。点校本标点精准、校对精确、印刷精美,堪称当今最精善之《史记》刊本,为《史记》研读者之首选。其二为日本东方文化学院东京研究所于1931年至1934年之间所刊之《史记会注考证》(以下简称会注考证本)。此本由日人泷川资言积十余年苦功而撰成,亦以金陵书局本为底本,参以多种日本特藏之善本,其版本来源之善并不亚于点校本。会注考证本广引唐以后中日学者之研究成果,多达一百二十余家,堪称自三家注之后又一部《史记》研究的集大成之作,其原刊本今已不得多见,然而大陆、台湾数十年来各出版机构多将之影印出版,其中最著名者为1955年北京文学古籍刊行社所刊(以下简称影印本)。会注考证本虽曰集大成之作,却于全文仅做旧式句读,未做新式标点,读之不仅费力且往往产生歧义甚至误解;再者,由于校对、印刷等方面的问题,全书亦多有文字讹夺、疏漏之病。白璧有瑕,甚为可惜。北京大学中文系杨海峥老师有鉴于此,乃为之标点正误,用力可谓勤矣。其作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2015年刊行(以下简称“整理本”),皇皇八巨册,居功甚伟。然而智者千虑,终有一疏,整理本之误亦在所难免。笔者虽未通读全书,却在细览的十余篇中发现各种疏漏三十余处。今核以影印本,参以点校本,将整理本中之疏漏分类缕叙于左,以就教于方家,若有一二可取,亦笔者之大幸也。其余百余篇,以待来日。
整理本第446页,正文,“藏荼之国,因逐韩广之辽东,广弗听,荼击杀广无终,并王其地”,燕王名臧荼,“藏”误,当作“臧”。影印本第46页作“臧”,不误。点校本第320页亦作“臧”。
整理本第1617页,正文,“于是病愈,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大赧,置寿宫神君”,武帝病愈报神,故大赦天下,“赧”误,当作“赦”。影印本第1954页作“赦”,不误。点校本第1388页亦作“赦”。
整理本第3341页,正文,“夫秦之初灭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伤者示瘳”,秦初灭六国,人心未定,伤者未愈,“示”误,当作“未”。影印本第3987页作“未”,不误。点校本第2570页亦作“未”。
整理本第4132页,〔七〕“〔考澄〕”,“澄”误,当作“证”。影印本第4964页作“證”,不误。“证”繁体为“證”,与“澄”形近,相混而误。
整理本第2015页,〔一〕〔正义〕“河西,谓同舟等州之地也”,“舟”误,当作“丹”。影印本第2400页作“丹”,不误。点校本无此条〔正义〕,乃泷川资言据日本所藏旧本所得佚文也。又,整理本“同舟”下用专名号,作一地名解,亦误。其实应各加专名号,中置顿号,指同州与丹州。据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唐代关内道有同州、丹州[1],正在河西,属今陕西省之渭南、延安两市辖区。
整理本第2024页,〔一四〕〔考证〕“秦地在今陕西同州府朝邑县东”,此句解释正文“乃与晋侯盟于王城,而许之归”一句中之“王城”,谓王城乃秦国之地,在今陕西同州府朝邑县东。“秦地”后当有逗号,若无逗号,则其意变作:秦国在今陕西同州府朝邑县东,大误。影印本第2410页有逗号,不误。
整理本第2058页,〔一〕〔考证〕“而巩朔是上军,大夫之一”,晋国三军指中军、上军、下军,“上军大夫”乃上军之大夫,军职之名,“上军”后加逗号,则语意全变,误。影印本第2450页无逗号,不误。
整理本第4109页,正文,“而平氏朱彊、杜衍、杜周为纵牙爪之吏”,“杜衍、杜周”间不应有顿号,误。影印本第4937页无顿号,不误。点校本第3146页,有顿号,亦误。杜衍乃酷吏杜周之籍贯,若加顿号于其间则成两人名矣,如前“平氏朱彊”,平氏亦朱彊之籍贯也,故中间无顿号。故下文《考证》引颜师古曰:“平氏、杜衍,二县名。”后正文亦有“杜周,南阳杜衍人”,可证。
整理本第712页,〔索隐〕“案:篇言十二,实叙十三者,贱夷狄不数吴,又霸在后故也。不数而叙之者,阖闾覇盟上国故也。”文中两“霸”字,一作“霸”,一作“覇”,两字虽通,然一行之内书写各异,不妥。影印本卷十四第一页均作“覇”,点校本第509页均作“霸”。要之,作“覇”或“霸”均可,须统一而已。
整理本第712页,〔考证〕“观《世家》所载之详,乃知此《表》断其义不聘其词,非独具年月世谱而已”,“聘”误,当作“骋”。影印本卷十四第二页正作“骋”。句意谓:由与十二诸侯相关《世家》叙事详赡,可知此《表》目的不在驰骋文词而在指明大义,其不仅仅是罗列时代世系而已。故“聘”字大误。
整理本第1668页,〔五〕〔考证〕“《四京杂记》云”,《四京杂记》从无此书,引文见西晋葛洪著《西京杂记》卷三“邓通钱文侔天子”条[2],故“四”当作“西”。影印本第2015页同误。
整理本第1695页,〔二〕〔考证〕“王先谦曰:幸河东在元朔四年,西踰陇在五年,此并叙之”,“元朔四年”误,当为“元鼎四年”。影印本第2046页同误。正文云:“其明年,天子始巡郡国。东度河……。行,西踰陇……”,“明年”上承元鼎三年山东大灾、人相食之事,故知此“明年”乃元鼎四年也。考之《汉书·武帝纪》,武帝幸河东正在元鼎四年,西踰陇则在元鼎五年。
整理本第1996页,〔一〕〔正义〕“余才《宋国都城记》云”,“余”当作“徐”,“宋”当作“宗”,并误。影印本第2378页同误。点校本《正义》无此条,亦泷川资言所得佚文。整理本第21页《五帝本纪》〔一〕〔正义〕“徐才《宗国都城记》云”,影印本第96页,点校本第15页,并同,不误。
整理本第4111页,〔一〇〕〔考证〕“中井积德曰:民若出算,故匿其缗,故以多为少”,“若”疑误,似当为“苦”。影印本第4940页同误。民以出算为苦,即不愿出算,故瞒报财产,多而少报,用“若”字,于意不通。且下句“故”字亦无着落。
整理本第4060页,〔二〕〔考证〕“王先谦曰:……故太史公为一传以摸写之”,“摸”误,当作“模”。影印本第4880页同误。未见《汉书补注》,不知原文为何,然“摸”与“模”例无通假,故知其误。
整理本第2517页,〔一〕〔索隐〕“景帝立太后,遣使者填父所坠渊”,逗号位置有误,语意全乱,太后乃景帝之母,景帝何能立之?故当作“景帝立,太后遣使者填父所坠渊”,意谓景帝即位后,太后派遣使者填平淹死太后父亲的水潭。影印本第2975页同误。点校本第1973页不误。
整理本第2022页,正文,“晋卜御右,庆郑皆吉”,“御右”者,御者与车右也,职事为二,故中间应以顿号隔开。晋于开战之前,卜问谁可为国君戎车的御者和车右,而占卜的结果是庆郑为御者、为车右都很吉利。影印本第2409页、点校本第1653页同误。
整理本第4284页,〔五〕〔考证〕“榆,引也,扬也”,“榆”当作“揄”,所解正文曰:“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正作“揄”,挥扬之意也。既解“揄”字,何能写作“榆”?故误。影印本第5163页同误。
整理本第4311页,〔一四〕〔考证〕“王鸣盛曰:《汉书·司马迁传·赞》谓迁谓论大道先黄、老而后六经”,文义不通,其本意:班固谓司马迁论大道先黄、老而后六经,后一“谓”字似衍。影印本第5195页同之。
整理本第1618页,正文,“天子祓,然后入”,“后”误,当作“後”。影印本第1954页同误。点校本作“後”,不误。繁体字系统中,“后”与“後”有严格区别,“后”乃帝王、后妃之意;“後”则为时间、空间上之前后、先后之意。绝不可混用。此处表示时间上之先后,故当用“後”。
整理本第1632页,正文,“古者先振兵泽旅,然后封禅”,此亦表示时间上之先后,故“后”误,当作“後”。影印本第1971页同误。点校本第1396页亦误。
整理本第1644页,正文,“合符,然后不死”,亦表时间上之先后,“后”误,当作“後”。影印本第1968页同误。点校本第1403页亦误。
整理本第1678页,正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亦表示时间上之先后,“后”误,当作“後”。影印本第2029页同误。点校本第1426页作“後”,不误。
整理本第3232页,〔二〕〔考证〕“清醒,韵”,“清醒”两字间当有顿号,此误。影印本第3848页亦无。影印本《考证》列诗赋歌谣韵字,例不断,而整理本例以顿号隔之。影印本第4819页《淮南衡山列传》正文引民间歌谣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考证》曰:“又按缝舂容,韵”,此影印本注韵字不断之例。整理本第4015页则标点作:“又按,缝、舂、容,韵。”此则整理本以顿号断韵字之例。此处“清”与“醒”为韵,故其间亦当有顿号,今无,疏漏。
整理本第1677页,正文,“其后番系欲省底柱之漕,穿汾、河渠,以为溉田,作者数万人;郑当时为渭漕渠回远,凿直渠,自长安至华阴,作者数万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数万人:各历时二三期,功未就,费亦各巨万十数”,文中共有两个冒号,前冒号当为分号,此误。前文有穿河、汾为渠溉田,作者数万人,用分号与下文隔。故知三者(穿河汾、凿直渠、穿渠朔方)并列,其间当以分号隔开。点校本第1424页不误。
整理本第2024页,〔一五〕〔考证〕“中井积德曰:惧,当从《左传》作‘悼’。失君亡亲,盖既往之事矣。愚按:《晋语》‘亦’作‘悼’”,“亦”字应无引号,此误。此乃注正文“小人惧失君亡亲”句中之“惧”字,先引中井积德之言,谓《左传》中叙此事时“惧”作“悼”,并云“惧”对未来,“悼”向过往,故以“悼”字为确。泷川氏又补一证据,即《国语·晋语》叙此事时亦用“悼”字[3]。故知“亦”作“也”解,是承上文中井积德之语“‘惧’,《左传》作‘悼’”而来,意谓《左传》中“惧”作“悼”,《晋语》亦然,而非“亦”字《晋语》作“悼”也。
整理本第4015页,正文,“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楚辞》”不当有书名号。点校本第3143页亦误。以“楚辞”名书,始于刘向。刘向校阅群书,缀集屈原、宋玉等人之作成书,名之曰《楚辞》。其时当成帝之朝,武帝时尚无《楚辞》一书,故此处加专名号可也。
整理本第4053页,〔四〕〔考证〕“下文帝云……”“文帝”下有专名号,指汉文帝,误。观上下文可知,“帝”指武帝,与文帝无涉,句谓:下文中武帝有云。所引帝云见下文,确为武帝之语,可证。
整理本第2514页,〔一〕〔考证〕“《史》《良娣传》‘良娣母为王媪’”,“史”与“良娣传”各用书名号,意谓《史记》中之《良娣传》,大误。“史良娣传”为一篇之名,史良娣者,汉宣帝之祖母也,《史记》不及有传,传在《汉书》。又,“良娣母为王媪”非《汉书》原文,述其大意而已,故无须加以双引号[4]。复又,良娣母曰王媪,不在《史良娣传》中,而在《史皇孙王夫人传》中。
整理本第4324页,〔一〇〕〔索隐〕“《史记》以黄帝为首,而云‘述陶唐者’,案《五帝本纪·赞》云……”,“述陶唐者”之“者”字不应在双引号内。点校本第3301页亦误。古汉语之固定结构“……者,……”,以“者”字提顿,不在前文语意内,此句正是。
整理本第711页,〔索隐述赞〕“姜嫄履迹,祚流岐、昌”,“岐昌”间不应有顿号。“岐”指岐山,周人所兴之地;“昌”指姬昌,即周文王。意谓“岐山之姬昌”,“岐”乃“昌”之定语,中间加顿号则为并列关系矣。点校本第508页正无顿号,不误。
整理本第710页,〔六〕〔考证〕“沈涛曰:《终始传》,即《终始五德之传》,《汉书·艺文志》阴阳家有《公梼生终始》十四篇,传邹奭《终始书》,又有《邹子终始》五十六篇。”考之《汉书·艺文志》,“传邹奭《终始书》”一句乃班固在“《公梼生终始》十四篇”文下之自注,若不做说明极易使人误认作《艺文志》正文。影印本卷十三第33页未在“《公梼生终始》十四篇”与“传邹奭《终始书》”间断句,正符班固本意,整理本中加逗号遂使读者误以为二者并列,大误。又,“《终始五德之传》”似不应用书名号,此泛称,指讲五德终始之书,即前后所云《黄帝终始传》《公梼生终始》《邹奭终始书》《邹子终始》之类。
整理本第712页,〔考证〕“汪越曰:冠周于上,尊王室也。书甲子于周之上,纪天道也。表元年,诸侯各以次相及,详历数也。书孔子生,尊圣人也。书孔子去留,悼道之不行也。书篡逆,罪无君也。灾异必书,敬天也。书会盟,重息民,且见夷夏之势所由分也。书杀逆,明法也,诸侯之事。必举其要,谓《春秋》、《国语》学者所讥盛衰大指也。”此段十句,全用“……,……也”句式排比而成。故知“书杀逆,明法也”单成一句,句末应用句号,整理本用逗号,误。而“诸侯之事”后,当用逗号,其意谓:诸侯国的大事,一定要叙其大概。整理本用句号,误。
整理本第436页,正文,“假立诸侯,后以伐秦”。影印本第36页同。点校本则作“假立诸侯后以伐秦”,中无逗号。有无逗号,句意大不相同。有逗号者,“后”作“然后”解,句意谓:且封立诸侯,然后举兵攻打秦朝。无逗号者,句意似谓:且封立六国诸侯之后代,然后举兵攻打秦朝。“后”,一作“然后”解,一作“后代”解,句意均通,不影响文之大意,然而后一说似乎更为合适。秦楚之际,复国称王者大多为六国国王之后代,起事者往往拥立六国王室后代,以利用其号召之力,发动聚集六国旧部,合而攻秦,此当时之实际情况也。另外,《史记》各篇中也多有这种用法,如《项羽本纪》之“不立楚后而自立”,《陈涉世家》之“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郦生陆贾列传》之“收天下之兵,立诸侯之后”等,“楚后”即楚王的后代,“魏后”即魏王的后代,他们都是“诸侯之后”,其用法正与本条同,故知此处应该去掉逗号。
整理本第688页,〔考证〕“太史公《三代世表序》云‘稽其歷谱谍’,《十二诸侯年表序》云‘读《春秋曆谱谍》’”,“历谱谍”之“历”,一作“歷”,一作“曆”,二者必有一误。影印本卷十三第二页均作“歷”。繁体字系统中,“歷”与“曆”二字有严格区分。“歷”者,经历也;“曆”者,历法也。“历谱谍”者,系以时历之谱谍也,故此处俱应作“曆”,整理本第690页正文“稽其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正作“曆”。点校本第488页亦如之。然其文下《索隐》解“曆谱谍”曰:“谓历代之谱谍”,则若依《索隐》,当作“歷”,为“历代”之意,亦通。要之,无论作何解,两字当统一。
整理本第709页,褚少孙补,记其与张夫子之对话。张夫子问曰:“黄帝后世何王天下之久远邪?”褚先生曰:“《传》云,天下之君王,为万夫之黔首。请赎民之命者帝,有福万世。黄帝是也。五政明,则修礼义,因天时,举兵征伐而利者王,有福千世。”褚先生一段话,影印本卷一三第31页则“帝”“王”属下句,作“《传》云,天下之君王,为万夫之黔首。请赎民之命者,帝有福万世。黄帝是也。五政明,则修礼义,因天时,举兵征伐而利者,王有福千世”,大意虽同,然不若整理本顺畅。点校本第506页此处断句与整理本同,善。然点校本于“天下之君王,为万夫之黔首。请赎民之命者帝”句无标点,一气读作“天下之君王为万夫之黔首请赎民之命者帝”,则句意发生变化。泷川资言《考证》引中井积德曰:“‘黔首’句不通。”中井积德之意谓此句或有讹夺篡乱,故其意不能明白。泷川资言接下云:“愚按:黔首盖元首之义。”此句之关键在“黔首”一词,秦汉间称百姓为“黔首”,《秦始皇本纪》曰“更民名曰‘黔首’”,是其明证。然以此意,“天下之君王为万夫之黔首”不可解,故中井积德云句不通。泷川资言解“黔首”作“元首”,则句意为:天下君王是万民的领导者。虽然句子通顺了,但“黔首”解作“元首”可谓武断,词义完全相反,且其他文献从未有此先例,实不可信。愚意以为,“万夫之黔首”中“之”字似衍,前后皆有“之”字,抄录者一时混乱多写一“之”字。另外,古汉语中有以“之”字作衬字而并无实际意思的情况,多见于人名,如“宫之奇”等。总之,“万夫之黔首”当作“万夫黔首”看,解作“百姓”,万夫是百姓,黔首亦是百姓,二者连用总言百姓,如今日之“人民大众”然。故全句可解作:全天下的君王中,能够为人民大众造福请命的就可以称帝,就可以享受万世的福祉。因此,此句标点当以点校本为佳。
整理本第1673页,正文,此条甚长,引之如下:
其后四年,而汉遣大将将六将军,军十余万,击右贤王,获首虏万五千级。明年,大将军将六将军,仍再出击胡,得首虏万九千级。捕斩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余万斤,虏数万人,皆得厚赏,衣食仰给县官;而汉军之士马死者十余万,兵甲之财、转漕之费不与焉。于是大农陈藏钱经耗,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有司言:“天子曰‘朕闻,五帝之教不相复而治,禹、汤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德一也。北边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将军攻匈奴,斩首虏万九千级,留蹛无所食。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请置赏官,命曰武功爵。级十七万,凡直三十余万金。诸买武功爵官首者,试补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其有罪又减二等;爵得至乐卿:以显军功。”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杂而多端,则官职秏废。
影印本仅有简单句读,而点校本与整理本全同,想来是整理本全照点校本标点也。然其标点有可商榷者。此段中,天子“曰”在有司言中,意谓有司上言,其言中引用天子以前所颁之诏。其实未必。此文先叙汉军连续两年三次发军攻击匈奴,斩获甚众而损失亦巨,战士立功自当依法受赏,当赏者竟值二十余万斤黄金,但汉朝国库空虚、赋税枯竭,加之自身损失,竟然无法兑现对立功战士的奖赏,有司即以这种情况上奏天子,请其决夺。故文中“有司言”句承上,有司所言即上文“大农陈藏钱经耗,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下文“天子曰”云云,乃是天子对有司所言情况做出的决策,至“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止。即天子提出的对策是通过买爵赎罪以筹款用以支付立功战士的赏赐,具体如何操作,交由有司讨论,故曰“议”。下文非引语,乃太史公叙述。有司议后,提出方案,即设置武功爵,使民可出钱买之等。故此处标点应为:“有司言,天子曰:‘朕闻,……议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减罪。’请置赏官,……。”如此,有司上奏申明情况,天子定夺后下诏,有司按照天子的指示制定具体方案,符合事理,文意亦顺。
以上所列,四类三十七条,涉及篇目为:《项羽本纪》《三代世表》《十二诸侯年表》《封禅书》《平准书》《晋世家》《外戚世家》《屈原贾生列传》《蒙恬列传》《汲郑列传》《酷吏列传》《大宛列传》《货殖列传》《太史公自序》,共十四篇,文字包括正文、索隐、正义、考证等部分。虽云不全,且识见鄙陋,然终冀稍有可取,以期整理本再版之时有所补正,故作文以叙论。
[1] 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第5册[K].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40–41.
[2] 葛洪.西京杂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5:16.
[3] 国语[M].韦昭,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52.
[4] 班固.汉书[M].颜师古,注.北京:中华书局,1962:3961.
G256
A
1006–5261(2020)04–0084–06
2019-10-23
沈意(1970―),男,天津静海人,讲师,博士。
〔责任编辑 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