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蕾
(上海外国语大学图书馆 上海 200083)
马宗荣(1896—1944年),号继华,贵州贵阳人。1915年毕业于贵州省立模范学校,1919年被选送日本,1926年考入东京帝国大学教育学科专攻教育行政及社会教育。1929年以优异成绩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获文学学士,学位论文为“图书馆及其教育的研究”。1930年回国,任上海特别市教育局督查、国民政府教育部主任秘书及社会教育司司长等职。先后担任大夏大学图书馆馆长,主办社会教育系,后兼任国立劳动大学、暨南大学、江苏省立民众教育学院及中国公学等校教授。抗战爆发后,马宗荣随大夏大学迁回贵阳,任贵阳文通书局编辑所所长。抗战中期,在重庆负责筹备中央民教馆,积劳成疾,英年早逝,享年48岁。
由于在日本主修教育专业,马宗荣十分重视图书馆在社会教育中的作用。他发表的一系列社会教育的文章,如《社会教育概况》《社会教育入门》等,都有不少篇幅论述图书馆如何发挥社会教育的作用,而他的图书馆学专论《现代图书馆经营论》《现代图书馆事务论》《大学图书馆经营之实际》等,也贯穿着将图书馆建成为最重要的社会教育机构的理念。可以说,在马宗荣看来,图书馆既是社会教育的重要机构,也是促成社会教育的重要手段,而社会教育的发展,反过来也将促成中国的图书馆的现代化。
1921年夏,马宗荣利用暑假回国的机会,在江南一带游历,对国内图书馆情况作了一次实地调查。之所以选择江南地区作为调研对象,是因为相对而言,江南的教育以及图书馆都更为发达。据马宗荣所言,“全国中图书馆事业较为发达的地方当推江苏与山西”“江苏的无锡县,对于社会教育,甚为注意,故其图书馆事业极为发达”[1]57-58。
然而,调查的结果让他十分震惊,“就馆数与阅览人数的统计上说,已令人不胜浩叹;再一实地参观其内容,若组织,若设备,若管理诸多方面,多名存实亡,令人悲观”[2]。他认为我国图书馆事业不发达主要有几个原因:第一,我国出版论述图书馆学的书籍太少,不足为办理图书馆者的参考;第二,无人积极提倡图书或者无人能善于利用图书馆发挥其应有的作用;第三,我国教育界人士对于图书馆常识方面的宣传过于冷淡。他认为,要改变这种状况,首先需要有一些通俗化的图书以便参考。尤其使图书馆的管理者通过阅读了解如何经营和管理图书馆,从而提高中国图书馆界的整体管理水平。
20世纪二十年代初,国内的图书馆虽然较之民国初年有了较大的进步,但是和国外先进的图书馆,哪怕是日本的图书馆比,仍然存在巨大差距。武昌文华大学图书科刚刚成立,有关图书馆专业参考之书,也只有以日本通俗教育研究会的《图书馆小识》为蓝本撰译的图书等若干种。两年以后,“至民国十二年夏,忽焉已及两载,除得见一二极薄极简的小册子外,仍不可得”[3]序。在此情形下,马宗荣决定撰述有关图书馆学著作。
他利用语言优势以及在日本能接触到相关图书馆著作的便利,重读了日本、美国的一些图书馆学著作,对其中重要内容加以翻译、摘录,加之自己对国内图书馆界的调研,“因取旧有关于论述图书馆之书籍,重为推敲,择评其精华,再加以一己调查所想,纂成《现代图书馆序说》《现代图书馆经营论》《现代图书馆事务论》《现代图书馆教育论》《现代图书馆发展论》五编,以公之于书”[4]序。
为了稳妥起见,他先在《学艺》杂志上连续发表文章:《现代图书馆的序说》(《学艺》第5卷第9、10期);《现代图书馆经营论》(《学艺》第6卷第4、8期,第7卷第7、8、9、10期)等。关于他在《学艺》上发表的有关论述,金敏甫有如下阐述:“马宗荣氏,译日文之图书馆学书籍而加以己意撰图书馆概论,其首二章现代图书馆的研究及现代图书馆经营论则已在学艺杂志发表,内容较为完备而有系统。”[4]33这一系列关于图书馆的文章,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有的文章后来汇集成册,形成了极具马氏风格的“现代图书馆”丛书。他的图书馆学著作,尤其重视图书馆在社会教育中的作用,具有大格局、宽视野和现实性等特点,是一套资料丰富、可操作性强的图书馆学著作,被学者称之为“实用大全”。其中的很多理念和方法,即使在八九十年后的今天看来,仍能给人很多启发。
1930年春,马宗荣从日本归国,执教于上海大夏大学、暨南大学,并被聘为大夏大学图书馆主任。1932年,大夏大学图书馆馆舍面积扩大,并拥有独立的图书馆建筑,马宗荣任图书馆馆长。次年,在图书馆增设教育研究室,拓展了图书馆的研究与服务范围。主持馆务期间,他始终以图书馆藏书的活用为本,认为“现今之图书馆行政政策,首当谋馆中藏书之活用”[4]。在开设图书馆管理法课程之时,为了课程教学的需要“取旧稿现代图书馆事务论,而稍加整理,以成是篇,而充教本之用”[5]序,出版了《现代图书馆事务论》一书。1934年出版的《大学图书馆经营之实际》则是他经过执教大学有关图书馆学课程,以及担任大学图书馆馆长后的图书馆思想汇聚。
近代以来的中国逐渐认识到社会教育对于启发民众智慧的作用,主要是通过学习日本的经验。据实藤秀监修、谭汝谦主编的《中国译日本书综合目录》统计,从1896—1911年,中国共翻译日本教育类书76种[6]。1916年11月,由通俗教育会所撰写的《调查日本社会教育纪要》一书出版。该书介绍了日本35种社会教育的设施与事业,成为当时我国兴办社会教育的准则。在《调查日本社会教育纪要》中,将图书馆列为第一,认为图书馆是社会教育最重要的机关,将通俗图书馆列为第二,认为通俗图书馆以收藏娱乐图书为主旨,将巡回文库列为第三。“图书馆足以发皇国家文明,增长社会智识,为社会教育最要机关,前此日本社会人民之目不识丁者所在而有,即学校生徒,亦仅恃讲义数编,伏读揣摩,辄自诩为宏博,一般读书者既鲜,而图书馆亦不多见焉。近来文化日进,国学大兴,全国人民均以读书识字相高下,至贩夫走卒亦能读报章阅小说,因而地方官立、公立、私立之图书馆日渐增设,其教育普及何如乎?”[7]
在马宗荣的时代,把图书馆作为教育机构,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观点。杜定友出版《图书馆与市民教育》(1921)、《图书馆与平民教育》(1922)等专著,强调图书馆在发挥市民教育过程中的作用。1921年8月,杜定友在广州市民大学召开的特别演讲大会上,作了《图书馆与市民教育》的演讲,演讲中他介绍了美国图书馆运动,痛陈藏书楼的弊端,大力鼓吹新式图书馆,把图书馆和市民教育联系在一起。刘国钧也认为:“图书馆既为公开之机关,而人所读之书籍又可影响其思想与行为,则其因读物选择之适当,而提高此社会教育程度、道德标准或培养群众知识,指挥社会趋势亦固其所。”[8]同样强调了图书馆在社会教育中发挥的作用。但是,这都是以图书馆为立足点而对其功能与作用所作出判断。作为社会教育家,马宗荣论图书馆,从不局限于图书馆本身。这也是他区别于同时代图书馆学家的一个显著特征。他自觉地站在社会教育的基点上,对图书馆在社会教育中所发挥的作用及其应有的功能作较透彻的考察,则马氏为第一人[9]。在这一意义上,马宗荣拓宽了我国图书馆事业的视野,开拓了图书馆学研究新的途径。
马宗荣将图书馆作为社会教育的重要机构的这一观点,和他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所受的教育密不可分。日本的社会教育思想,从一开始就将博物馆、图书馆等机构纳入社会教育的范畴,因为这些机构是不分年龄、地位,都可以免费、公平、自由地开展社会教育的理想。帝国大学是一所高质量的学校,马宗荣的导师吉田熊次教授是一位知名的社会教育专家,他的教学与思想对日本社会教育专业的发展影响很大。
1934年,马宗荣翻译了吉田熊次的专著《社会教育原论》,易名为《社会教育的设施及理论》,由上海中华书局出版,在序言中,马宗荣这样介绍他的老师:“吉田氏为日本现今有名的教育学者,担任东京帝国大学教育学系教授历二十五载,其学识经验之超群,在彼邦已属有口皆碑。”[9]在该书中,吉田熊次将社会教育分为广狭两义,他认为,凡作用的结果对社会的发达有贡献,或是对社会成员的活动有教育效果,此类活动属于广义的社会教育范围;而在正规的学校教育以外,凡以改善社会、促进民众形成社会人的人格为直接目的的活动,俱属狭义的社会教育列[9]。书中第三编社会教育的一般机关,首论就是图书馆,分别介绍了图书馆的种类、欧美诸国的通俗图书馆、法兰克福通俗图书馆、日本图书馆的现状。他认为,社会教育必须借重两种感官——视觉与听觉。相对应的要有书籍、报纸等印刷物以及展览、讲演和讲座等。
马宗荣认为社会教育“是将教育事业的范围扩张,使其民众化,藉学校、家庭以外的种种教育机关,应用种种手段,在社会的实际生活场所中,无论老幼、男女、贫富和贵贱,凡属未成熟之人皆教化之”,以提高一般社会民众的教育程度,对社会的发展、进步产生有益的影响。可见,马宗荣认为的社会教育,是在学校教育、家庭教育以外的教育机关对全民施行的,旨在改善社会、提高民众的教育程度的教育活动,更侧重于吉田熊次所论的狭义的社会教育方面的内容。
在马宗荣看来,“图书馆,是搜集可为人群文明的传达者,中介者,有益的图书,并保管之;使公众由最简单的方法,得自由阅览的教育机关”[1]3。从这一定义出发,图书馆的任务有二种:一是搜集有益图书而保管之,使文化得以继续;二是谋及公众得以自由的阅览,以促进人群智识的进步和发展。正是在这两个层面,图书馆是社会教育事业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这一观点,在他第一次见到后来成为图书馆名家的钱亚新的时候就表露出来。马宗荣和钱亚新初次见面时候就说到:“为普及我国社会教育以利民众幸福起见,图书馆不仅是社教事业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非急求发展是不足应付目前的需要。我们要达到这种目的,在我校社会教育学系中,只开了一个图书馆学概论的课程,那是无济于事。必须使图书馆学分科讲习,方能成功。”[10]
在《现代图书馆的研究》一文中,马氏也明确表示:“图书馆在教育上占重要的地位,久为各国教育家所公认。盖以其对于社会,既可为民众进德、修业安慰、娱乐之所,又能辅助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而增长其效能。故居今日而言教育,社会教育及家庭教育,宜与学校教育并驾齐驱,图书馆教育,宜急求发展。”[2]
马宗荣立足于社会教育分析图书馆的功能与作用,认为“图书馆具有独立教育机关与补助教育机关的性质,故对于为自修或实习而来馆的阅览者所利用图书的选择上宜严为注意,以尽辅导责任”[5]19。
马宗荣认为,仅仅靠学习、发展科学技艺是不能解决中国衰弱的根本——民智、民德、民众体力的落后,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兴办社会教育,使教育全民化,从而达到开民智、兴民德、强民力的目的。重视和发展社会教育,提高全民素质是中国振兴的根本和必由之路。他强调社会教育有六个特点:第一,“社会教育,是以全民为对象的教育”;第二,“社会教育,是整个生涯的教育”;第三,“社会教育,是充实人生的教育”,并非只是启蒙性的教育;第四,“社会教育,是多式多样制的教育,有多种教育机关与施设,以适应各种客体者的心理的要求及需要”;第五,“社会教育,是利用余暇的教育”;第六,“社会教育是改善社会全体的教育”[5]19。而图书馆通过自身的馆藏,可以对国民全体,既包括已经来馆的读者,甚至可以包括未来可能来馆的“未来读者”都进行教育,并且这个教育,可以延续到学校教育之外,贯穿个体一生,至于利用余暇充实人生等,也无不是图书馆社会功能实现的应有之义。在这个意义上,在马宗荣看来,图书馆作为社会教育的最重要机关,地位是无可撼动的。
在马宗荣看来,图书馆要实现社会教育作用,首先要在馆藏方面下功夫。“图书馆具有独立教育机关与补助教育机关的性质,故对于为自修或实习而来馆的阅览者所利用图书的选择上宜严为注意,以尽辅导责任。”[5]19
在《现代图书馆事务论》一书中,马氏花了很大的篇幅讨论图书的选择问题。全书一共128页,从第2—99页讲的都是这一问题。马宗荣首先总结了我国古今图书馆在图书选择过程中所采取的态度,认为有两种:一曰征书主义,一曰教化主义。前者往往专事搜集珍书奇集,更有甚者,将图书若古董品,只管书籍出版时期的古老与否、现存数目的稀少与否,而不问书籍的内容价值。后者则只关心搜集图书,须视该图书能否适于民众的活用。马宗荣理智地看到,虽然征书主义者之不能适于时代生存,且受不起理论的批评,主教化主义者的理想,诚能符合现代图书馆的目的,但是也要注意“教化的眼光不可过于短狭”。主征书主义者所搜集珍书奇集中不能继续为一般民众活用的,但其实也有很多有价值的部分,例如善本书之补益于研究图书史学等,“故选择图书的理想,当合征书主义与教化主义二者而擅为调剂”[5]8-9。
马宗荣对“良书的标准”,从内容上到形式上给出了具体的因素,从中也体现了社会教育目的。首先,从内容上,把书分为“硬性图书”(学术书籍)和“软性图书”(通俗和娱乐读物)。前者有“有权威与永久生命的代表典籍”,“可供关于各种学术、技术及业务上参考的图书”,“可供各种学术、技术及业务上研究的资料”,“能净化情操的善良文学、美术及音乐的参考书”,“能增进健康与体力的图书”,“能促进社会改良、产业发达的图书”等特点的即为好书。后者要具备:能给阅览者高尚兴趣及健全娱乐、养成常识、陶冶国民性及涵养德性的因素。
马宗荣十分重视馆员在图书馆发挥社会教育过程中的作用。他是我国关于图书馆研究对象中“中介说”的最先提出者。他认为,馆员积极主动的工作保证了传达者与中介者的效率。正如前文所说,马宗荣从图书馆的定义出发,引出图书馆的两方面的任务:一是搜集有益图书而保管之,使文化得以继续;二是谋及公众得以自由的阅览,以促进人群智识的进步和发展。这两方面的工作都离不开馆员的努力。
现代图书馆作为独立的社会教育机构,馆员的主动性尤其重要。馆员如果能够对读者进行辅导,就会使读者变被动来图书馆读书,到在馆员的引导下朝着积极的方向去提高,社会教育的作用则能达到最好的发挥。
鉴于此,马宗荣对于馆员提出很高的要求。以是否管理图书为标准,对图书馆工作人员进行区分,不同类别的馆员,要求有不同。
图书馆的馆员,可分为两部分。其一是管理图书的馆员,日本谓之“司书”;其二是管理非图书的馆员,如文牍、庶务等部的馆员,日本名叫“书记”,其所以必异其名称者,因为所谓“司书”者,必须具有图书馆专门学识的人,始可充当,后者则资格较前者为广泛,为便于用人行政上计的缘故。著者以为将管理图书者名曰“图书员”,其他叫做“事物员”,较为明瞭[3]33。
将图书馆工作人员如此分类,已经接近于现当代发达国家对图书馆工作人员的职业划分,而国内至今也未能做到这一点。对“图书员”的要求尤其高,“非仅使之能明图书的搜集整顿法则为已足,必也兼使之熟察国民一般知德程度的如何?思考如何?宜如何然后可以使国民的知德向上?”[1]20先要受过高等教育,具有图书馆学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要爱好图书,富于常识且有相当的理解力。第二具有亲切且快活的气质,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判断力和注意力。第三具有诚实的品质。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提出了“图书馆员万能说”:“世每有对于图书馆的目的及效用不十分了解的人,往往目图书馆为藏书所。那么图书馆的任务,只要能善保存图书则已足,因而看图书馆员若——“看书尤”,对之颇不重视,故给薪俸极薄,而欲移其款项以多购置图书,藉以愈充实图书馆的内容。这种计划,初看去,固属在理;其实则大误。因为图书馆的内容充实,固属必要,但图书馆的界说若何?任务何在?已详论于另编,故使藏书的利用率增加,尤为图书馆行政上的要图。换句话说:排斥图书的万能,而提倡馆员的万能,实为经营图书馆的良策。”[3]22
马宗荣也意识到,这些要求,对于当时的中国图书馆界,确实是过于高了。进而提出,这些素养有待于教化,在《现代图书馆经营论》一书中,专辟一章,探讨“图书馆员的养成”。主要介绍了美国图书馆员培养方面的经验,如开设图书馆专门学校培养图书馆专业人才,详细介绍美国图书馆学校开设的主要科目等,并略谈日本及我国开展图书馆学教育的情况。
总之,在马宗荣看来,提高馆员素养,发挥他们在“教育力”上的作用,是现代图书馆区别古代图书馆的重要标准,也是国内图书馆需要为之努力的方向。图书馆的主动、主导作用发挥得越好,其社会教育的程度也就越高。
马宗荣认为,要实现图书馆作为自由的社会教育的机构,仅仅从文献内容和馆员素养的提高是不够的,还需要从制度上给予保障。因为作为社会教育,而非单独的个体教育的机构,图书馆首先要提供给大家公平、便捷的获取知识的渠道,这些非变革以往的图书馆制度不可。
马宗荣呼吁中国建立国立图书馆(即国家图书馆)。他指出:“国立图书馆的目的,是搜集保存本国古今的图书及纪录,兼及有用的外国典籍,以资一国民众学术技艺的研究,与征考前代文化的用。用一句话说完,国立图书馆就是一国文献的中心地。”[1]25
可惜的是,作为开化最早的古国,除了京师图书馆外,没有所谓的国立图书馆。一种事业的兴衰和国家倡导关系密切,因而他呼吁从制度上给予重视,成立国立图书馆,促进全国图书馆事业的进步。
马宗荣高度评价了美国的国民图书馆(即公共图书馆),认为这种图书馆在社会教育上的效果最为显著。美国图书馆学者德拿氏(Dana J.C.)倡导图书馆不是只属于学者专用,要使得图书馆成为增进一般国民智识的机关。在这一理论指导下,他经营的美国纽约图书馆大获成功,美国其他图书馆也纷纷效仿。
马氏认为,图书馆应进行开架制度。在回顾美国实施开架制度的艰难曲折过程之后,他指出,实行开架制度的图书馆,图书利用率明显提高,因而开架服务得以迅速普及开来。“1895年费府图书馆成立,开馆之初,即决行全开架式。此举颇给与美国图书馆界一大刺激。于是不出数年而开架式的制度风靡全美洲了。”[1]38他认为关于开架制度,容易引起两种非难,一是管理上的困难,二是图书的流失。但是这两个问题,都是有解决办法的。从图书馆成立的意义上考量,图书馆管理者从民众的便利的角度考虑,应该广泛开展开架制度,即便不能全部,也应实行部分开架制度。
他还倡导图书呈缴制度,学习西方其他图书馆的经验,“拟请饬下内务部,以后全国出版图书依据出版法报部立案者,均令以一部送京都图书馆庋藏,以重典策,而光文治”[1]26。
在日本留学期间,马宗荣陆续发表了《中国图书馆事业的史的研究》《日本图书馆事业的史的研究》,对两国图书事业的发展历史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探讨。通过回顾中国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史,马宗荣认为我们的图书馆历史最悠久。“我国五千年前即有文字,既有文字,当然有类似图书的东西。有类似图书的东西——即原始的图书——即龟甲、刻石、镂金等类形式的图书,就为藏书的事业[11]。这样算来,我国的图书馆就比西方的最早的图书馆还要早近百年。他认为我国图书馆事业不振的原因在于受政治的影响。而政治改良又离不开教育振兴,再次回到社会教育的角度。我们要说我国图书馆事业不振的原因,一言以蔽之,不外受政治的影响一语。……故教育的不振,不为无因。然图教育的振兴,自然当望政治的改良,而政治之能改良与否,又非俟教育的振兴不可,两者有连锁性的[12]。
虽然马宗荣在日本留学长达11年,但其现代图书馆学思想立足于社会教育,以介绍世界领先的图书馆思想、理念、管理方法等为己任,其“现代图书馆”系列著作以理论为指导,力图使普通读者能够深知图书馆学的奥妙,使图书馆经营管理者可以参考借鉴,使得整个社会重视作为最重要的社会教育机关的图书馆,从而利用图书馆实现社会教育的目的。作为中日文化交流的使者,马宗荣还协助商务印书馆在日本影印古籍,把中国的图书分类法传到日本,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马宗荣的图书馆学思想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我想,这一方面和他回国以后,工作的重心转到社会教育方面,发表了大量教育学方面的研究成果,导致他的图书馆学思想被忽略有关,另一方面,也和他因战乱返乡而又英年早逝不无关系。范并思高度评价了马宗荣的图书馆学思想,认为“马宗荣对现代图书馆精神的理解,不亚于任何一位图书馆学家”[13]38。不仅如此,他将图书馆纳入社会教育的恢弘背景下,结合日本和欧美图书馆管理的先进经验和方法,对国内图书馆建设和学术研究提供了有针对性的指导,具有前瞻性和方法论的意义。他对于图书馆在社会教育中的作用寄予厚望,似乎是认为,图书馆办好了,社会教育就能够实现,社会教育作好了,民智开、国富强的理想就可以实现了。从他日本学成回国已经九十年了,九十年来,中国的图书馆事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我们回望这段历史,遥想一代代图书馆人付出的努力,可以由衷的说出柳鸣九那句振聋发聩的话:马继华并不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