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依赖视角下独立学院转设的发展战略

阙海宝 苏 婷

(四川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6)

独立学院作为普通公办高校与社会组织或个人利用非国家财政性经费举办的新型组织，是高等教育办学体制改革创新的产物，满足了人民群众多样化的高等教育需求，为我国早日实现高等教育大众化作出了贡献。截至2020年4月3日，全国共有独立学院246所，占全国2 688所普通高校的9.15%，占全国434所民办高校(不含合作办学)的56.68%(1)教育部：《2019年全国高等学校名单》，2019-09-26，http://www.moe.gov.cn/jyb_xxgk/s5743/s5744/201906/t20190617_386200.html。。2008年2月4日，教育部审议通过《独立学院设置与管理办法》(以下简称“26号令”)，规定“符合普通本科高等学校设置标准的，可申请转设民办高等学校”。近10年来，全国已有74所独立学院转设为民办本科高校，加上浙江大学城市学院、浙江大学宁波理工学院和新疆财经大学商务学院这3所独立学院转设为公办本科高校，全国共有77所独立学院正式“独立”，约占全国独立学院总数的1/4。转设政策意味着独立学院与母体高校“脱钩”，将失去母体高校强有力的资源支持。因此，如何减少对母体高校的依赖、重新寻找新的替代性资源、克服失去关键性资源后带来的阵痛并保持依赖与自治的平衡，是独立学院必须面对的难题。

目前，学界对独立学院转设后的发展研究较少，现有文献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校中校”“政策执行偏差”“产权制度困境”及“利益相关者博弈”等转设问题；二是转设后的办学定位、品牌重塑、人才培养模式及招生工作等整体发展战略；三是转设后增强办学特色、优化人才培养目标、加强教师队伍建设、拓展办学经费来源及加强校园文化建设等对策。这些文献研究视角较为宏观，本文拟从资源依赖理论出发，分析独立学院在与外部资源进行交换的过程中，如何摆脱对外部关键资源的依赖及选择转设后的发展战略，以期丰富该领域的研究成果。

一、理论基础与分析框架

(一)理论基础

资源依赖理论是组织理论的一个重要分支，起源于20世纪40年代，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被广泛应用于组织与环境关系的研究，主要阐释组织为了生存对外部环境进行资源交换并产生依赖关系。资源依赖理论的主要观点是由菲佛和萨兰基克提出的，该理论提出了四个重要假设：一是组织的首要任务是生存；二是没有一个组织是完全自给自足的，需要从环境中获取资源才能生存；三是组织必须与它所依赖的环境元素进行交互，这些环境元素还包括其他组织；四是组织的生存取决于它控制与其他组织关系的能力。组织具有社会性，不能脱离社会。为了生存和发展，所有组织都必须依赖外部环境，进行能量和资源交换。资源依赖理论主要探讨组织与组织之间的关系，组织间的依赖程度取决于组织的运转和生存对该资源的依赖程度、利益相关者对这一资源的分配和使用的控制力、替代资源的存在性或利益相关者对资源的控制范围(2)杰弗里·菲佛、杰勒尔德·R.萨兰基克：《组织的外部控制：对组织资源依赖的分析》，东方出版社2006年版，第50-51页。。组织的终极目标是为了生存，为此必须降低获取生存资源的不确定性，减少依赖。

(二)分析框架

基于上述理论，本文提出独立学院转设发展的分析框架：一是独立学院转设必须依赖外部环境的各种资源，这种依赖并非是独立学院单向依赖外部环境，外部环境如母体高校也依赖独立学院的资源；二是独立学院协调与外部环境关系的能力，表现为相互之间的合作；三是独立学院通过内部组织变革，转变发展战略，将学校建设成有特色的应用型本科高校，尽可能避免同质竞争，最终达到对环境的控制。

二、独立学院与母体高校的资源依赖关系

独立学院由母体高校创办，对母体高校具有高度的资源依赖性，母体高校掌握着独立学院发展所需的关键资源，如品牌、师资和管理等。而对于母体高校来说，举办独立学院能产生可观的经济效益，也能合理利用学校的闲置资源，还能获得良好的经济和社会效益。独立学院对母体高校的资源依赖，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独立学院对母体高校品牌资源的依赖

品牌是母体高校长期发展中积累下来的一种无形资产，具有良好的口碑，是体现学校的物质和精神文化的符号。独立学院依托母体高校的品牌办学，是其早期迅速发展的重要原因。独立学院在追求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同时，还会追求名校效益，特别是原“985、211”高校举办的独立学院，在全国范围内都享有较高声誉，可凭借母体高校的名校效应，吸引到更多的学生，从而增加生源数量、优化生源质量，如南开大学滨海学院、中山大学南方学院等。有母体高校的品牌作支撑，独立学院在招生与就业、师资队伍建设以及科研产出等方面颇具优势。而一旦失去母体高校的光环，独立学院的这些优势都将不复存在，社会认可度也会大大降低。

(二)独立学院对母体高校教师资源的依赖

人才培养是高校的核心使命，优质的教育必然需要优秀的教师。母体高校在发展过程中聚集了一批数量充足、结构合理的优质教师，在独立学院成立初期给予其高水平师资支持，使独立学院获得了快速发展。首先，母体高校的教师通过深入研究独立学院学生的心理、个性以及兴趣，根据两类高校学生的差异进行单独备课，极大地提高了独立学院的教学质量。其次，凭借母体高校的名师效应，独立学院可以与母体高校共享优质高等教育资源。比如，独立学院能邀请到更多的国内外知名学者到校开展讲座、演讲和专题报告等，使师生更直接地了解专业领域的前沿知识。最后，随着竞争压力的不断加大，创新型人才成为各行各业争抢的对象，而母体高校在各专业领域都拥有一批优秀的科研指导教师和创新创业指导教师，善于培养学生的创新意识和激发学生的创新潜能，能有效提高学生竞争力并实现高质量的就业和创业。

(三)独立学院对母体高校管理资源的依赖

母体学校是独立学院的举办方之一，要对独立学院的教学质量和管理负责。独立学院在举办初期大多由母体高校派遣干部进行管理，并采用母体高校成熟的管理制度、专业设置和人才培养模式等，这是独立学院成功发展的重要保障。

1.利用母体高校的管理人才和管理制度资源。独立学院多数中层干部是由母体高校委派的，他们直接参与和指导管理工作，为独立学院的发展作出了贡献。独立学院除了依靠优秀的管理者，还需要有规范的制度。大多数独立学院直接沿用母体高校的管理制度，以保证各项管理工作的顺利开展。

2.利用母体高校的专业设置和人才培养模式。独立学院大多数专业与母体高校具有“血缘关系”，申报的专业多为母体高校的优势专业。很多独立学院的人才培养模式与母校趋同，有的是进行局部改革，有的则是直接复制，而这些都与其应用型人才培养目标不符。

总体而言，独立学院和母体高校间是一种共生的资源依赖关系，它不仅体现在独立学院对母体高校品牌、师资和制度等资源的依赖，还体现在母体高校对独立学院的依赖(3)曾婧：《基于资源依赖理论的地方高校转型发展策略》,《黑龙江高教研究》2019年第4期，第28-31页。。首先，独立学院利用民办机制筹集办学资金，为社会提供更多优质的高等教育资源，满足了人民群众多样化的高等教育需求。其次，母体高校通过对独立学院收取一定数额的“管理费”(也叫“资源占用费”)，获得了一定的经济利益。“通常情况下，母体学校对其所举办的独立学院每年收取学杂费总收入15%～30%的管理费，用来支持或补充母体高校的办学经费。”(4)原珂：《利益相关者视域下独立学院转设策略探究》,《理论探索》2018年第5期，第85-94页。这为母体高校筹集办学资金开辟了一条新的路径。最后，独立学院可以合理利用母体高校的闲置资源，使母体高校资源得到有效的整合。

三、独立学院转设发展的战略选择

资源依赖理论认为：“当某个利益集团退出某个特定组织时，该组织可能不复存在，但该组织更有可能转变为另一种类型的组织，以满足该组织中仍然存在的利益集团的需求。”(5)杰弗里·菲佛：《组织的外部控制：对组织资源依赖的分析》，东方出版社2006年版，第26页。当一个利益集团从中心组织中退出时，组织对外部环境的依赖会发生变化，对资源的依赖也会发生显著的变化。转设后，独立学院发展将面临诸多的困难与挑战。在资源依赖理论视角下，独立学院与母体“脱钩”会面临怎样的外部环境变化，将采取什么样的变革来应对外部环境的变化以进一步增强自身组织发展的能力？独立学院转设是改革发展的必然，是实现独立办学的必经之路。当外部环境发生变化时，“组织可以通过适应或改变来适应环境的要求，或者改变环境并使环境适应组织”(6)刘海兰：《地方本科院校转型的理性思考——基于资源依赖理论的分析》,《高教探索》2016年第4期，第35-42页。，以确保组织能持续发展，即寻求替代性资源，降低对关键性资源的依赖，转变发展战略。

(一)加强自身品牌建设，扩大对外宣传

教育是一个对品牌质量要求极高的行业，转设后的独立学院必须以市场需求为导向，打造自己的品牌，提高核心竞争力。

1.加强品牌建设。首先，要积极打造品牌专业，凝练精品课程和优势专业。一方面，可以根据市场需求，以服务地方经济发展为首要目标，发展特色专业，在专业教学中融入经济建设需要的各项专业知识，增加各种实训环节，提高学生的实践操作能力和创新能力，培养出一批有创意、能创造、善创业并能以此引领和推动社会发展进步的人才，打造富有竞争力的品牌专业。另一方面，可以借鉴国内外成功的人才培养模式，提高教育开放程度，引入外部资源，从而促进学校的国际交流与合作。其次，打造良好的口碑。良好的口碑会对学校的发展起到隐形的推动作用，当学校拥有优美的教学环境、和谐的校园文化氛围和优质的教学质量时，其品牌形象自然会得到社会的认可。最后，寻求外界的支持。品牌建设不是一蹴而就的，在转设过渡期，独立学院可与母体高校签订善后合约，还可寻求政府各级主管部门的支持，以降低转设对品牌效应带来的消极影响。

2.加大品牌宣传。在加强品牌建设的同时，独立学院要不断加强自身的宣传，努力形成品牌效益。首先，树立一种长期宣传的意识，全校上下集思广益、多管齐下、协同推进，比如利用各种媒介宣传渠道提高学校的知名度。其次，注重对学校教学成果、奖项荣誉和办学环境的宣传，既可以宣传学校的办学理念、品牌专业、师资团队和各项荣誉，也可以通过设立学校开放日、公益公开课等实现资源共享，促进学校与公众的良性互动，提高学校的社会影响力。最后，发挥学校的文化功能，加强品牌内涵建设，比如主动参与当地的精神文明和城市文化建设、投入当地传统文化的研究和传播等。

(二)激发内生动力，加强优质教师的引进与培养

转设后的独立学院将面临优质师资不足的挑战。首先，独立学院大部分骨干教师来自母体高校，而转设后这部分教师就会回到母体高校。其次，部分独立学院转设可能涉及校区搬迁，会造成优质教师资源的流失。最后，独立学院办学时间不长，资源禀赋要素相对匮乏，包括文化资源不足、文化积淀不深等。相对于公办高校，转设后的独立学院在引进师资时处于弱势，尤其是在引进博士、学科带头人等高层次人才时会困难重重。同时，独立学院自有教师数量不足、教师年龄和职称结构不合理等问题会不断凸显。因此，必须加快建成一支合理精干的教师队伍。

1.激发内生动力。“组织在寻求避免被控制的途径的同时，寻求自身资源相互依赖的稳定性和确定性。”(7)杰弗里·菲佛、杰勒尔德·R.萨兰基克：《组织的外部控制：对组织资源依赖的分析》，东方出版社2006年版，第288页。这意味着在努力克服对外部组织依赖的同时，组织可以通过调整内部资源继续生存和发展。转设后的独立学院应依据市场规律和市场需求，加大财力和物力的投入，实现教师数量和质量的弹性配置。首先，努力培养和优化现有的教师队伍。一方面，独立学院有较多的年轻专职教师，尽管他们在科研能力和教学经验等方面存在不足，但充满活力、可塑性强，可到产学研一线锻炼，“组织教师到企业的实践部门和生产线进行实践，提高教师的实践教学和工程实践能力，及时掌握行业和技术发展的最新动态”(8)张大良：《把握“学校主体、地方主责”工作定位积极引导部分地方本科高校转型发展》，《中国高等教育》2015年第10期，第23-29页。。另一方面，独立学院要转变薪酬分配模式，打破传统的利益平均分配模式，使优秀人才脱颖而出。借鉴企业管理体制和激励机制，将薪酬体系和考核体系等与市场接轨，不断提高教师的综合素质。其次，实施待遇留人。给予教师优厚的福利待遇，保障教师继续教育、科研资助等方面的经费投入，并解决住房、医疗保险和教师子女的教育问题。

2.引进高层次人才。转设后，独立学院师资队伍结构存在的问题有：从学科分布看，大多是基础学科的教师，缺少专业学科的教师；从年龄分布看，年轻教师居多；从职称分布看，高级职称教师占比较低。因此，独立学院在完善师资队伍时要多渠道引进高层次人才。首先，抓住博士扩招的契机，吸引应届博士毕业生，既能提高学校高学历教师的比重，也能优化教师队伍的学历结构。其次，打破常规的教师招聘方式，按照学科、层级的人才缺口定向引进师资，如引进公办本科高校已退休的教师作为学科带头人，或者借助“猎头公司”招聘人才的方式，有针对性地引进人才。

3.与母体高校构建新型的合作关系。转设后的独立学院虽然都完成了“六独立”，但是其与母体高校仍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独立学院可凭借母体高校的优势，建立新的合作关系，将双方从原来的隶属关系转向平等的合作关系，这种合作关系可采取项目的形式，在学术、学科和教学等方面进行有偿合作。

(三)改革人才培养模式，设置合理的专业结构

独立学院在建校初期大多没有明确的人才培养目标和培养模式，盲目依赖母体高校的专业设置，与自身培养应用型人才的目标出现偏差。据统计，在湖北省17所省属高校拥有的20所独立学院中，专业与母体高校相似的超过96%(9)袁新文：《独立学院应当“独”在哪？》，《教育家》2011年第8期，第24页。。独立学院转设后，必须要有新型的人才培养模式和合理的专业设置。

1.形成新型的人才培养模式。独立学院要顺应区域社会经济发展的规律，科学定位，既要注重学生理论知识的学习，也要注重学生应用实践能力的培养，提高学生的综合能力。根据教育部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独立学院教育工作合格评估指标体系》，独立学院应确立“培养具有创新精神和实践能力的应用型人才”的目标定位(10)徐春霞：《独立学院应用型创业人才培养路径探析——以浙江农林大学暨阳学院为例》,《大学教育》2019年第9期，第159-161页。，形成一种新型人才培养模式。

2.设置合理的专业结构。独立学院应以市场、就业为导向，调整学科专业，加强特色专业建设，凝练精品课程和优势专业，紧密衔接社会需求，着力培育办学特色。教育部2003年颁布的《关于规范并加强普通高校以新的机制和模式试办独立学院管理的若干意见》指出，独立学院的专业设置应主要满足地方和区域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特别是为加快发展社会和人力资源市场急需的短期专业创造条件(11)徐仂：《独立院校应用型服装设计专业人才培养模式研究》,《职教论坛》2012年第17期，第78-80页。。因此，独立学院的专业设置主要考虑区域社会经济发展需求和自身教育资源两方面的因素，重点开发特色专业，走错位发展之路。

(四)优化内部管理体制，加强管理人才的培养

转设后的独立学院要及时检查内部管理体制的科学性，避免给自身发展带来多重负面影响。首先，独立学院转设后面临管理人才的缺口。虽然来自母体高校的干部管理经验丰富，但这些管理经验没有区分母体高校与独立学院的差异性，反而会限制独立学院创新机制的发展。其次，独立学院实行董事会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对母体高校过度依赖，致使合作伙伴对其作为独立法人的真实性产生怀疑，担心投资风险，不敢贸然投资(12)安云初、荆光辉、谢志钊等：《依托与依赖:独立学院与母体高校关系思辨》,《中国高教研究》2006年第5期，第42-44页。。最后，由于办学时间不长，独立学院管理层大多对民办高校管理的特殊性缺乏准确认识，管理经验不足，也没有对人力资源建设作长短期规划，有些独立学院甚至从未成立过人力资源管理部门(13)王郁：《浅析独立学院人力资源管理人才流失的危机应对策略》，《东方企业文化》2014年第3期，第176页。。独立学院要走内涵发展之路，必须优化内部治理、优选管理人才。

1.优化内部治理。转设后的独立学院有更大的办学自由度，应针对市场需求的变化调整管理体系；创建科学的治理体系和运行机制，优化学校内外部治理结构，不断提高治理能力和决策效率，为自身发展提供制度保障(14)钟秉林、周海涛：《独立学院发展再审视》,《教育研究》2019年第4期，第83-90页。；为调动办学参与者的积极性、保障办学参与者的合法权益，应明晰管理权限，遵循董事会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共建“教授治学，师生参与”的局面；在用人、监督、领导和决策等机制方面，应坚持科学、灵活的原则。

2.加强管理人才的培养。独立学院的管理者是学校发展的关键，应当具备较强的战略管理能力，能根据学校的发展变化准确定位，确立目标体系，形成“头雁效应”。独立学院转设后，应对人力资源进行合理的制度化管理，防止管理人才流失。可借鉴企业管理模式，建立人才质量评价体系，构建绩效导向的薪酬制度和评价指标，对管理人才的相关工作进行考评，提高他们的业务能力，实现管理人才“能上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