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黄昏（六首）

孙梓文

草  地

宁静的草地倾斜如一对翅膀

它身上的花朵是色彩斑斓的装饰

飞来的一只蝴蝶

似乎可以匹配这孤绝的美

但接着飞来的另一只

把草地，又还给了草地

是什么传递着

飞翔对停歇的迷恋

风，无声地穿过了它们中间

大  海

我来之前，你是爬行动物，横躺着

不可名状

我来时，你一下子直立行走

仿佛几十亿年的

进化时间，就在一瞬间完成

我看到了你身体里的黄河和长江

也看到波涛里的李白和苏轼

与你并肩的落日，一分为二

在白昼和夜晚，轮番合奏

我是散落的飞花溅玉

在你的鼓面，轻轻地敲击

浪尖上的暗纹，是你回报我的文字

澄  澈

山已返青，而河水尚需一些時日

施暴者恢复平静，依然使用了暴力

而平静者，却为不能恒常

而羞愧，它暗暗用力

对准自己的浑浊，不停地挥动流水

如我经过一天的运转

终于可以散淡地走向旷野

一朵朵花，修补身体里的残缺

一缕缕清风

又将头脑中无动于衷的部分

轻轻吹醒

像月亮，从暗淡的天空，澄澈而降

山寺经

山有寺，如同人多添一种负荷

山中来人，再一次增加了山的重量

但人在寺里卸下某种东西

就变成一只会飞的鸟

出山时，自己就轻了

作为回报，人将山寺搬出山外

藏于心间

直到有人再来，再归去

山寺也一次次走去和走回

偶尔也有人没有再回去

成为了山的一部分

像一只倦鸟，带回了一群白云

秋天的黄昏

蓝，仍在放牧。白云枕着河水

天上，地下，相互映照

开过鲜花的草地

好像从没发生过一场燃烧

鱼鳔在暮色里晃动

花径上曾有人拖着长长的衣裙

好像最后一抹晚霞

那时候没有弹响的乐奏

此刻，却开始缠绕

我独自走在弯弯的月亮之下

好像是一个拾秋的人

月亮，是我放不下的镰刀

转经筒

地球是个转经筒，代替太阳转动

月亮也是，代替地球转动

西藏是个转经筒，代替中国转动

布达拉也是，代替西藏转动

八廓街是个转经筒，代替拉萨转动

你在高原之巅，代替我转动

诗歌是个转经筒，代替宇宙转动

万物吹拂，代替人心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