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面丸
大厨乔果从路边捡回一个流浪汉,打算把他培养成酒楼的廉价劳动力。岂料这位仁兄好吃懒做又聒噪,甚至长了一脸麻子,严重影响了乔果的审美。终于,乔果手中的祖传擀面杖饥渴难耐了……
1.男子汉大丈夫
阴风呜咽,褪色的灯笼摇晃着洒下惨白的光,一道形状怪异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
这是第五夜了。那黑影总会守在云来酒楼的后巷,混迹在流浪黑猫之中。
乔果迎着徘徊深巷的冷风,脸色铁青地望着他:“年轻人,不是我说你,跟猫狗抢剩饭吃实在不道德。我再让你吃一晚,滚吧。”
年轻的流浪汉一把撩开结满了泥的脏兮兮的头发,叼着一根榨菜看过来,不服道:“我凭本事蹭饭吃,你凭什么赶我走!”
的确,脸皮厚也算得上一种本事。但是,乔果自小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一贯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即便做不到顶天立地,也当自力更生,至少不该同猫狗争食。
她瞅着小猫们饿得直叫唤,怒火从丹田蹿起:“别吃了!你好手好脚的,为什么不挣钱养活自己?来酒楼当个帮工也好啊。”
流浪漢将一根鱼骨头弹到地上,无所谓道:“帮工?开什么玩笑,我绝不……”
“小贼不要跑!”官差声嘶力竭地喊着,带着重重的喘息。
乔果闻声疾跑数步,腾空跃起,在墙面轻踏前行,抓准时机从后腰抽出一根擀面杖,那擀面杖带出一道凌厉之气,看似重重挥落,却只在小贼后背上轻轻一戳。
小贼倒地不省人事,即使官差们粗暴地拽着他的双腿往巷子外拖,他依旧昏睡如猪。
带头的官差向乔果抱拳作揖,感激地说道:“乔妹子,这次又麻烦你了。”
乔果倒退一步,冷漠地说道:“道谢就行了,其他事给我吞回去。”
官差朝她身后一瞥,万分委屈道:“原来乔妹子的品位如此独特,居然喜欢这般样貌的徒弟,难怪咱们小王长得貌似潘安,你也不愿去府衙教个一招半式。”
乔果听得一头雾水,随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接着狠狠打了个冷战。
那位流浪汉不知何时贴着她的脚后跟跪下了,双手皆五指并拢,乖巧地搭在膝盖上,两颗眼珠子闪烁着虔诚而热烈的光芒,就差要抱大腿了。在外人看来,这怎么看都像是拜师现场。
官差唉声叹气地走了。乔果拿擀面杖指向流浪汉,怒道:“蹭饭就蹭饭,跪什么跪!”
“我愿意来酒楼当帮工。”
“啊?”乔果心想,这浪子回头会不会太快了点儿?
流浪汉跪姿标准,笑得灿烂无比:“在下李灵宝,求乔老大收留。”
2.他还是个孩子啊
自老爹过世后,乔果在云来酒楼当了两年厨子,小日子过得平静又滋润,她从未想过她的生活会变得如此聒噪。
那夜黑灯瞎火没看清,待李灵宝把他浑身上下的陈年泥巴搓干净了,乔果才发觉此人长得还真是——歪瓜裂枣。看着他那一脸的麻子,乔果终于明白了官差大哥的委屈是从何而来。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李灵宝凭借一双清亮湿润的桃花眼,外加一张比蜜还甜的嘴巴,不到半天,已成功与后厨的姑娘、大妈们打成一片,成为新一代后厨交际花。
面对后厨即将失控的局面,主厨乔果手持两把带血的剁骨刀,强行把李灵宝从女人堆里扯出来,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命令他开始干活。
李灵宝刚拿起扫帚,某位小姐姐就过来劝阻他:“地还干净,不用扫。”
李灵宝刚端起一盆豆角,某位大妈就过来拦住他:“小心手。”
乔果忍无可忍道:“摘个豆角小心什么手啊!又不是徒手开榴莲!除非他指甲太长又眼花,掐到自己的肉了!”
热心的大妈恍然大悟,拍拍李灵宝的肩说:“别干了,乖,回房间剪指甲吧。”
当然,李灵宝没这么做。他在乔果就要投掷菜刀的关键时刻,蹿到她身边,眼神热切看着她,就像一只狗子:“老大,需要我帮忙吗?”
这黏腻的声音就贴在耳畔,乔果一时分神,险些把手指给剁了。她重重地将菜刀钉在砧板上,手指墙角的一筐土豆:“滚去洗!”
“好嘞!”李灵宝答应一声,乐呵呵地端了土豆就走。
然而,乔果的耳根并没有因此清静。李灵宝一边站在井边打水,一边还时不时往她这头窥看。那赤裸裸的眼神迅速引起了热心大妈的注意。
一张满是褶子的脸出现在乔果的视线里,热心大妈语气微妙地问她:“乔大厨,你收的这小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半点儿不像你说得那般无赖,倒是眼里都是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他肯安安稳稳跟你过日子,再调教个几年……”
“大妈,你误会了。他是饿了好几天,把脑子给饿傻了。”乔果一本正经地回应,“给奶便是娘,就是这个道理。不信?我喊给你看。灵宝,我做碗芝麻糊给你吃吧!”
一听到乔果的呼唤,李灵宝笑得像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好呀。”
乔果无奈地摊手:“我没说错吧?”
大妈慈爱地瞧李灵宝一眼,而后瞪着乔果指责道:“乔大厨,他都这么可怜了,你还拐他来干活?没给多少工钱吧?他还是个孩子啊!”
然后,李灵宝的土豆就被大妈搬走了。
乔果目瞪口呆。这不是她的初心。
李灵宝嬉皮笑脸地蹦到乔果身边,作死道:“什么时候做芝麻糊?”
没有芝麻糊,只有擀面杖。乔果在众多姐妹的阻拦下,艰难地把李灵宝揍了一顿。
为了李灵宝能真正过上自食其力的生活,彻底改变他流浪汉式的好吃懒做的思维方式,乔果踌躇数日,打了好几版腹稿,最终决定带上擀面杖找他聊一聊。
入夜,乔果没在他房里找到人,却在自个儿的房门前遇上了。
李灵宝一派慵懒地靠在柱子上,脸颊上还带着未消散的淤青。他望着乔果,话语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回来了?”
乔果对这个打不还手的家伙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好命令道:“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也有。”进门后,李灵宝的视线不停地在房间里转悠,看着乔果从床头取来一只小瓷瓶。
“加工钱是不可能的。”乔果能够想象爱心泛滥的大妈们对他说了什么。
李灵宝摇头道:“老大,你以后别在外人面前使剑法了。衙门的人心眼多,帮他们抓贼是一回事,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引来麻烦就是另一回事了。”
乔果手中的化瘀膏掉在地下,滚了几滚,乔果闪身把门关上,旋即把李灵宝拎起来,厉声问道:“昨晚我拿的明明是擀面杖,哪来的什么剑法!”
乔果的老爹一再嘱咐她要掩饰自家武功,多年来,她一直照做,连衙门的官差都没看出破绽,只当她有些祖传的功夫。这个流浪汉只看过一眼,居然就认出来了。看来这家伙来历蹊跷,那晚的“浪子回头”戏码,八成是瞧见了她的武功,觊觎上了。
李灵宝干巴巴笑着:“是擀面杖吗?估计是我眼花。”
乔果不吃这套,直接把人往墙上怼:“你装可怜骗大妈还行,骗我?门都没有!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来当帮工究竟有何居心!”
李灵宝的衣襟被她死死攥着,幾乎喘不过气,脸憋得通红:“我、我在道上欠了点儿钱,想找人罩……你功夫好,我还能骗、骗吃骗喝。”
他从袖中抠出一团皱巴巴的纸,乔果接过一看,果真是一张二百两银子的欠条。她立时松手,狠狠踹在他膝盖上:“要是债主找来,你以为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老大,求你别赶我走!”李灵宝哀求着往地上跪,两脚一伸,顶翻门边的一盆瓜栗。
那半人高的盆栽,连土带树干脱出陶土盆子,露出盆底的一沓纸和几个银锞子。
3.六六六
这几个银锞子少说也有五十两。
李灵宝瞧着蹲地上捡钱的乔果,惊讶得高声叫嚷:“当厨子能赚那么多钱?老大,我要学做菜!这样我就能把债……呜——”
激情澎湃的高呼,惊得乔果瞬间蹦起捂住他的嘴:“拜托你小点儿声!要是让人知道我半夜留个男人在房里,以后我还要不要嫁人了!”
说话间,李灵宝忽而眉眼弯弯,眸中恰似一汪含情碧波,丝毫不见方才跪地求饶的丧气样,倒像是个好出身的公子哥,引得人心旌摇曳。
乔果怔怔地望着这双眼睛,恍惚又见到了幼时的青峰云渺,遮着他半张脸的手竟有发热的迹象。
李灵宝趁机扒下她的手,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认真地安慰她:“不怕,至少还有我。不瞒老大说,其实老大的样貌还是挺符合我的审美的。”
对此,乔果表示她并没有被安慰到,被吓得魂不附体倒是真的。她下意识护住衣襟,恼怒道:“你不符合好吗!请不要侮辱我的审美!”
“我不符合,难道他符合吗?”李灵宝拾起陶盆里的一张纸,摊开后指着上面的蒙面画像,愤愤不平道,“蒙着一张脸,还戴头巾,天晓得他是不是个秃头!”
“说不定十年后你也得秃!”乔果怼完发觉有哪里不对,立即将画像往回拽。
岂料李灵宝念出了上边的字:“悬赏令,子夜飞贼,赏金二十……”他愣了片刻,惊愕地抽气道,“老大,你是赏金猎人!难怪会使剑。”
乔果顿时沉下脸,威胁道:“不许说出去!否则,我把你的麻子全捅成血窟窿!”
李灵宝赶忙护住一脸麻子,惊恐道:“威胁我做什么!帮官府捉贼犯法吗?”
乔果叹息道:“不犯法,但酒楼老板是个怕事的怂包,要是知道我在赚这种危险的外快,定会赶我走。我从小就喜欢当厨子,生平最大的梦想是开一间自己的酒楼。所以,在赚到开店的钱之前,我得住在这里。”
李灵宝对老板的话表示赞同:“的确危险,老大你还是别去了。”
乔果一口拒绝:“不行。”
“那就带上我!”李灵宝真诚地看着她,坚定地说,“江湖规矩,有钱一起赚。要不然,我很有可能管不住自己的嘴。”
“李灵宝,你的脸呢?”要封口费要得如此理直气壮,乔果很想把此人扔出窗外。
李灵宝往前一步,周身散发出无坚不摧的意志:“脸皮乃身外之物,为了钱,呸!为了老大的梦想,我有什么不能做!”
乔果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冷声道:“不必了,谢谢。”
李灵宝的眼中忽然涌起浓烈的情绪,蓦地大声嚷嚷:“老大,我要学……嗯!”
乔果再度捂紧他的嘴,冷淡的表情中透着一丝绝望:“怕了你了,答应你还不成吗!”
经过商议,乔果与李灵宝约好三天后一起行动。紧接着,她就在第二天的夜里,独自溜出酒楼。
回望着李灵宝房中透出的灯光,乔果冷笑道:“甩你还不容易?呵呵,带你一起赚钱?这怎么可能!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愣子当拖油瓶?我又不是傻!”
乔果轻笑着蒙上面罩,脚才迈出去半步,大腿蓦地一沉,下方传来一阵啜泣:“老大,你为何抛弃我?”
李灵宝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乔果腿下,苦涩地说道:“是因为我没用吗?”
乔果悻悻地低头,笑出声:“呵,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话说你又不会武功,我要你何用?难不成让你坐在墙头喊六六六吗?”
眼看子时将至,那飞贼即将现身盗窃,乔果狠下心来把人一脚踹开:“滚回去看家!”
李灵宝膝行上前,可怜巴巴地扯住乔果的衣角:“老大,我肚子疼。”
“别动不动就跪!神烦!你肚子疼就快点儿回去躺着,别妨碍我!”乔果在心底早骂了个天昏地暗,拳头早已按捺不下揍人的冲动,蠢蠢欲动了,但一对上他那受伤的眼神,居然愣是没挥出去。她又催了一句:“滚啊!”
“难道你就不疼吗?”李灵宝的一句话令周遭的空气都安静下来。
不说还好,经他这么一说,乔果还真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她咬咬牙:“不疼。”
李灵宝坚持发问:“老大,我们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这是对乔大厨的严重诽谤!
乔果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乔果笑了。她最喜欢的小师叔没有长残,当真是可喜可贺!
李灵宝被她瞧得耳根发热:“呃……看够了吗?”
喬果匆匆回过神,讪讪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李灵宝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即离开岳州。只不过,你的酒楼就……”
乔果摇摇头,笑道:“没关系,带上钱就好。我马上收拾,找老板请辞。”那些话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肯定是半个字也不信的,但这个人是小师叔,他说了,她便信。
李灵宝拦住她,眉头微皱:“你真的信我?说不定,小师叔已经变成坏人了。”
“能有多坏?”乔果突然凑到李灵宝面前,冲他眨了眨眼睛。自从知道李灵宝就是她的小师叔,哪怕这张脸上有麻子,她也越看越顺眼了。
“我……”李灵宝眼瞳微颤,正要说什么,窗外倏地飘过一位大妈。
“乔大厨,时候不早了,老板问你什么时候开伙?”大妈推开窗子还想接着说,岂料眼前是这衣冠不整的场面,她默默将窗子关上,又默默地离开。
顷刻间,乔果从头凉到脚,飞奔出去道:“大妈,你听我解释!”
眼下这状况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乔果垂头丧气地看着李灵宝:“我先收拾吧。”
乔果的行李不多,她很快收拾好,让李灵宝拿着去后门等她,她自己立即去酒楼大堂找老板。可当她掀开帘子时,看见一位身着貂皮大衣的矮子走进门,不动声色地坐在角落里。
这张脸,乔果小时候见过,现在不过多了两撇胡子而已。
她后退一步,将帘子重新合上,立马跑去后门找到李灵宝,道:“我看见扶严了!”
李灵宝震惊地问道:“你没认错?”
乔果连连点头:“没认错。他以为披个貂我就不认得了,我又不脸盲。”
“果果,是你吗?”扶严的声音略微颤抖,眼底藏着惊涛骇浪。
“这位客官,你认错人了吧?哈哈哈哈。”乔果推着李灵宝往后门退,眼角瞥见大妈们的影子,蓦然高呼,“救命啊!快来人哪!他想抢我当他的小妾,大家快帮我拦住他!”
云来酒楼后厨的姑娘、大妈们一听自家主厨遭难,纷纷抄起扁担、菜刀、扫帚一拥而上,把扶严妥妥地堵在半道上。
忙乱中,乔果举手向后厨姐妹们比了个心,拉起李灵宝就跑。但扶严是何许人也?乔果二人刚跑出后巷就被他拦下了。
扶严怒视她身后的李灵宝,急切地劝说:“果果,你离李灵宝远一点儿,他是叛徒!”
乔果抽出擀面杖,扬起下巴说:“哼,你才是叛徒!”
扶严身后多出七八个帮手,他下令:“抓人,不得伤及你们小师妹。”
“打就打,谁怕谁呀!小师叔,抄家伙,我们上!”乔果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李灵宝慢了一步,伸手抓了个空,眼睁睁地看她上前突围。虽说她以一人之力抵挡一众师兄并不落下风,但李灵宝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抽过街边小摊的一把伞,直接冲向扶严。
扶严抬眼便见李灵宝那义无反顾的身影,抽出长剑欲将这叛徒好好教训一番,谁知李灵宝口中似乎念了句什么,他听着颇为耳熟。
李灵宝避开扶严的剑锋,在他耳畔说:“照顾好乔果。”话毕,他即刻穿过剑阵,但乔果的影子在他跟前一晃,竟然不见了。
李灵宝急得大喊她的名字,哪知足底一轻,街景在眼前疾速翻转,紧接着,腹部撞在坚硬的马鞍上——乔果抢了酒楼外的一匹马,一把将人捞上来,立时调转马头,往城门飞驰而去。
6.反派的烟熏妆
策马逃出十里地,李灵宝踉跄着下马,扶着道旁老槐树猛吐了好一阵。他随手指一个方向,催促道:“除了桓玄派那边,你随便挑一个方向跑。追来的人,我来挡。”
乔果遗传了她爹的侠义心肠,自然不会放任一个晕马的同门去送人头。她不解道:“又不是打不过,为什么要跑?何况那个扶严居心叵测,刚才的架势是要你的命啊!”
“不是扶严。”李灵宝的声音细若蚊蚋。
“什么不是扶严?”乔果没想明白,方才在城里与他们动手的分明只有扶严一行人,难不成李灵宝还有别的仇家?
“你不该信我的。”李灵宝握住乔果的手,注视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几度欲言又止。
乔果想起扶严的话,再看李灵宝此刻的神情,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始终坚信一件事:“就算你不可信,你不会害我。”
李灵宝猛然抬头,瞳孔深处涌起复杂的情绪:“是,我对你说的那番话全是假的!是我故意颠倒黑白!其实,当年欲夺心法的人是扶流!”
他越说,把乔果的手握得越紧,脸上写满惊慌无措。他紧抿唇,安静得像块要发霉的木头,再没有一丝一毫后厨交际花的风范。
“他们认定乔师兄把心法传给了你,你说什么都没用。总而言之,你快走。”李灵宝不敢看乔果的眼睛,一个劲地把人往马背上拱。
“李灵宝!”乔果挥动擀面杖,狠狠敲了他一下,总算让他松了手劲。
李灵宝的俊脸痛得扭曲起来,抽着凉气说:“你又打不过他,留下何用!”
乔果怒了:“如果连我都打不过,那你怎么办!”见李灵宝不说话,她心里的憋屈更是压不住了,“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事瞒我?反正我不信一个乖乖跪祖师祠堂,被香捅屁股也不肯挪半寸的人会是叛徒!”
李灵宝冷静地提醒:“是后腰。”
不远处马蹄扬尘,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飘然而至:“师侄啊,我这位小师弟没撒谎,他确实是叛徒。”
乔果猛回头,又瞧见一张熟悉的脸——扶流师伯?
慢着。这烟熏妆,这眼线,不是教科书级别的反派妆面吗?难不成扶流毁了桓玄派的秘传心法之后,又必须抵挡扶严的攻势,一时想不开,修炼了传说中的《葵花宝典》?
扶流的弟子怒喝道:“乔师妹,见掌门为何不行礼!”
原来他已经是掌门了啊!乔果察觉到萦绕周身的危险气息,识趣地弯下膝盖。
扶流顶着一张脂粉脸,和蔼可亲地把乔果扶起:“多年不见,你已长得这么大了。”
乔果假装附和着扶流的寒暄之辞,趁机在他手腕上握了一握。果不其然,扶流脉象紊乱,明显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李灵宝抬手拦在她身前:“人已带到。你什么时候放了我爹?”
乔果眼珠子一转,顿时将李灵宝的古怪言行与扶流联系在一道。她想,假如野心勃勃的人不是扶严,那会不会是眼前的扶流?
“师侄,如今桓玄派衰落,须得先祖秘传心法方能挽回颓势,不知乔师弟是否将心法授予你保管?”扶流眼中燃烧着熊熊欲望。
这一问,彻底解了乔果的疑惑。方才在城内,扶严只关心她的安危,丝毫未提及其他,相比之下,扶流对心法的渴求更符合李灵宝所述故事里的反面人设。
乔果镇定心神,露出愧疚的表情:“师伯,我和小师叔在城内撞见扶严,所以走得急了,把爹给我的心法忘在酒楼了。”
扶流那虚伪的温和瞬间消散,他诡笑道:“是吗?”尾音未落,他的掌心已凝聚起一簇内劲,登时袭向乔果心口。
那动作实在太快,乔果躲闪不及,李灵宝身形一晃,竟替她接下这一掌。
乔果的呼吸霎时像淬在冰屑里,她失声喊出他的名字,还未来得及靠近,扶流的另一击接踵而至。她暗暗提气,拎起李灵宝,拔出擀面杖甩出一道劲风,退避三丈开外。
扶流的眼神愈发疯狂:“乔果,你学了吧?你小小年纪竟学会了秘传的心法!给我!”
乔果握紧擀面杖,正欲揍翻这个不男不女的师伯,手臂却被人攥住了。
李灵宝啐去一口血沫,阻止道:“他修炼了《辟邪残卷》,以你的功力,还不是他的对手。”
什么见鬼的《辟邪残卷》!不就是缺页的《葵花宝典》吗!难怪脉象乱成那样,敢情是练岔了啊!
李灵宝焦急地叫道:“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说着,他挣扎着支起身,挡在乔果身前。
“我不跑!”乔果气呼呼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小时候你不是说要我为你屁股上的香疤负责吗?我决定现在就兑现承诺!”
“果果,是后腰。”李灵宝牵起她的手,苦笑。
7.大骗子
狂风卷起荒郊的沙尘,一场对决不可避免。
正当此时,又一阵马蹄声疾奔而来。烟尘之中,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马背上跃起,凌空拔剑出鞘。
扶嚴大喝一声:“果果,跟我一起上!”说罢,他将另一柄长剑掷到乔果手中。
霎时间,耳之所闻,剑鸣铮铮,目之所及,银光一片。
一轮厮杀过后,终究邪不压正,缺页的邪门功法败于桓玄正统剑法,除却奄奄一息的扶流,其麾下的门人尽数跪倒在扶严跟前,高呼“掌门”。
扶严命人将扶流绑走,然后手持长剑走向李灵宝,冷声道:“李慕长老居然有你这样一个儿子,真是家门不幸。随我回去受罚!”
李灵宝面无惧色,反倒笑了笑,莫名吟了一句诗:“天王盖地虎,师兄一米五。”
乔果闻言,瞬间呆滞。李灵宝这是破罐子破摔吗?这是现场人身攻击啊!
耳畔的抽气声此起彼伏,听得扶严手背青筋暴凸。他试图做出和颜悦色的表情,但实在无能为力,最后只得面无表情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神秘线人。”
乔果猜得没错,扶流才是真正要夺取心法的人,而李灵宝看似是归顺扶流的叛徒,实际上却是暗中帮助扶严的线人。在此之前,连扶严也不知他的真实面目。
李灵宝愧疚地说道:“果果,对不起,之前骗了你。我一个叛徒,不配与你相认,而且我看得出你不适合身在江湖,我又何必把旧事告诉你?这回虽说是扶流用我爹的命逼我前来,但我知道,他并不信任我,暗中还派了不少人混入岳州。为避开他们,我不得不伪装成那副样子,在认出你之后,赖在你身边并阻止你外出,甚至刻意让你厌恶我。这么做,一是怕你抓贼时暴露武功路数,二是我必须等待扶严师兄赶来岳州,三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低低笑了一下,又道:“可是,后来事有变故,扶流亲自入城,并对我下达最后通牒,所以我来不及另行通知扶严师兄,只得临时改变计划,暴露身份让你信我,捏造旧事,假装带你去见扶流,然后在乱局之中把你推给扶严师兄,却没想到你抢先一步,把我拽上了马。”
乔果有些不悦,但更多的是心疼。故意让她厌恶,让她疏远,无非是为了她能在事情了结,在他离开之后,尽快忘掉一个品行恶劣的流浪汉。
乔果心底一酸,扬手扇了他一耳光:“大骗子!为什么不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我完全可以配合你演这出戏!”
李灵宝没顾上疼,只慌张地拉住她:“你别生气。只有那样说了,你见到扶严师兄的反应才会那么逼真。因为扶严师兄一进城,就被扶流的人给盯上了,我能做的,只有利用好之前约扶严师兄上云来酒楼见你这件事。反正所有真相,自会有人向你解释。”
乔果用力甩开他,怒道:“又不能不原谅你,连生个气也不行吗!”
李灵宝脸上渐渐浮起笑意,连声道:“行!行的!”
一切尘埃落定,扶严取出一块玉玦交给乔果:“你爹是否同你说过什么?”
乔果自然认得这是她爹当年下山前夜与某位师兄结拜的信物。她捡起擀面杖,拍去上头的灰,双手交给扶严:“这是空心的。我爹曾预言桓玄内斗无可避免,故而写下秘传心法交予我,交代今后若有人拿出信物,便交到他手中。”
扶严紧握擀面杖,一时感慨万千:“果果,随师伯回桓玄吗?”
乔果摇摇头说:“不了。灵宝说得对,我不适合身在江湖,我只想开间酒楼过安稳日子。”
扶严眉头一皱,手指李灵宝:“你叫他什么?虽说他只长你五岁,但他是你的……”
“我知道,小师叔。”乔果与李灵宝凑得更近了,笑着说道,“不可以?我爹当年跟我娘不也是……嘿嘿。”
“行吧。”扶严服了这家传血统,他转而看向李灵宝,“不想回去看你爹?”
李灵宝爽朗地说道:“我找了果果这么多年,自是想多陪陪她。我爹嘛……烦请师兄转告家父,待到下元节,我会带他的儿媳回去看他。”
乔果脸一红,把他一脚踹开:“什么儿媳!骗子滚蛋!”
李灵宝有恃无恐道:“你还欠我一碗芝麻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