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不仅仅在于颜值

清风慕竹

被称为“晚清中兴四大名臣”之一的彭玉麟有个绰号，名叫“雪帅”。说他“帅”，一是因为他是湘军水师创建者，是水军统帅；另一个原因用东北话说是“长得老帅了”，身高八尺，剑眉朗目，史书谓之“辞气清雅，风采秀隽”，简直是玉树临风，加之他字“雪琴”，因而有了“雪帅”之称。那么，“雪帅”之“帅”，仅在于颜值吗？

咸丰三年（1853年），曾国藩来到衡州府训练湘军。他听说了彭玉麟的品格和才干后，立刻三顾茅庐。两个人志趣相投，彭玉麟答应出山，对曾国藩郑重许下了“不要官，不要钱，不要命”的誓言。当年岳飞说过：“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彭玉麟不仅像岳飞那样“不爱钱，不惜死”，更加上一条“不要官”，人生境界更上了一个层次。事后的经历证明，彭玉麟没有失言，而且他做的比说的更好。

在湘军，彭玉麟是出了名的“不要命”。彭玉麟负责筹建和训练水师，当时太平军炮火猛烈，为了保护舰船上士兵的安全，他参阅古籍，试验了很多防弹盾牌，但结果都挡不住一发炮弹。几经周折，彭玉麟宣布说，办法只有一个：“以血肉之躯，植立船头，可避则避之，不可避者听之。”因为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杀至敌人前面，才能使他们的炮火失去用武之地。从此每次打仗，他都发挥了“不要命”的精神，一舟舢板当先，白衣直立船头。

咸丰七年（1857年）十月，彭玉麟率领湘军水师进攻小孤山。他亲自“植立船头”，平静地说了一句：“今日，我死日也。吾不令将士独死，亦不令怯者独生。”说罢，便率湘军战船勇往直前，直扑小孤山。虽然太平军“缘岸列炮，丸发如雨”，但湘军士卒都以彭玉麟为榜样，“有俯侧避炮者，皆目笑之，以为大耻”，结果仅用时两天就攻破了太平军的防线。

此后每一次战役都是一场恶战，彭玉麟无役不从，多次遇险，却凭借着“不要命”的精神，向死而生。十多年间，湘军水师在彭玉麟的指挥下，所向披靡，几乎攻克了沿江所有的战略要地。

彭玉麟自幼贫困，一直生活窘迫，但他对钱并无兴趣，后来功虽大，位虽高，却谨守“不要钱”的誓言。

他一生乐善好施，从修家庙和佛塔，到修石鼓书院，特别是将船山书院从衡阳的城南迁至东洲岛，他都伸出了援手。有人统计，彭玉麟捐出的银两不下十万两。要知道，这些钱都是他省吃俭用、从牙缝里节约出来的俸禄。除了公益，自咸丰五年（1855年）到同治元年（1862年），他七年居官之间，所得养廉银2.1万余两，分文不取，悉数上交以充军饷。

与捐款的慷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自身生活上的“吝啬”。他出门布衣草履，“状如村夫子”。有人到彭玉麟在西湖的“退省庵”拜谒，看到他穿的是茧绸袍，加羊毛外褂，已经有了几条裂缝，冠缨都变成了黄色，暗自感叹这件马褂“非止三十年物”。彭玉麟吃的东西特别简单，时人称食多蔬素，少肉味，平时“唯嗜辣椒及豆豉酱”，有贵客来，才“中置肉一盘”；在外做客时，“见珍馔必蹙额，终席不下箸”。

儿子曾花费2000串铜钱对破旧不堪的老屋进行了简单的修葺，彭玉麟得知此事后大怒，当即去信严词斥责，说自己素来将“起屋买田视作仕宦之恶习，己身誓不为之……外人不知，谓吾反常，不能实践，则将何颜见人”。儿子见信觉得十分委屈，因为修葺后的老屋也不过是三间土墙瓦屋而已。终其一生，彭玉麟“未尝营一瓦之覆，一亩之殖以庇妻子”，真正做到了“臣以寒士始，愿以寒士终”。

自古以来，爵位意味着荣华，权力意味着富贵，但彭玉麟却视之如草芥，他一生曾六辞高官，成为一个传奇。

第一次是辞安徽巡抚，理由是已习于军营而疏于民政，请朝廷勿弃长用短。第二次是辞漕運总督，理由有二，一是不懂漕政，业务不熟悉，二是性格原因，自己性情褊急，见识迂愚，不会与各方圆通相处。第三次是辞兵部侍郎，给出的理由是当年从军时，三年母丧只守了一年，现在国家安定，他理应解甲归田，将剩下的两年补满。第四次辞宫门弹压大臣，光绪皇帝大婚，彭玉麟因德高望重而出任兵部侍郎兼宫门弹压大臣，庆典一结束，他立即辞官。第五次是辞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虽是封疆大吏，彭玉麟不为所动，接旨后即上疏请辞，隔日后又再次上辞疏。

最是值得一说的是第六次，他辞兵部尚书。光绪八年（1882年），朝廷任命彭玉麟为兵部尚书，他接到圣旨，二话不说即上疏请辞。朝廷不批，他就再次上疏。恰逢此时，中法战争爆发，朝廷命他迅速前往两广部署海防。临危受命，彭玉麟不再拒绝，当即以衰病之躯赶赴广东。在他的有力领导下，老将冯子材取得了镇南关大捷，中法战争以中方的胜利而结束。战争结束后，他即上疏请辞兵部尚书之职，在不到一年间接连四次上疏辞职。

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一顶官帽，或钻营以求，或死不放手，而彭玉麟一生辞谢六项要职。张之洞评价他：“加官不拜，奉诏即行。”纵观中国数千年历史，真可谓凤毛麟角，难怪民国大家辜鸿铭称他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奇男子”。

其实，“雪帅”之“帅”，不仅在他的颜值，在他的功绩，更在于他的品格，这是他留给我们的最可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