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堡互助机制炸会的初步考察

(1.安顺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贵州 安顺561000)(2.安顺学院屯堡研究中心，贵州 安顺561000)

炸会，也称“榨会”“来会”，是屯堡传统的民间信用互助方式。炸会是合会在屯堡族群的具体表现，王宗培描述其为“缓急相济，有无互通；有往必来，有施必报”，他认为“自其方法言之,榨会为我国民间之旧式经济合作制度, 救济会员, 相互间金融之组织也”[1]。屯堡社区的炸会普遍，如果说“屯堡人没有不在组织的人”体现屯堡社区组织极强的话，那么则可以说“屯堡人家没有不在会的家庭”体现了屯堡人经济社会生活的密切性。屯堡炸会不仅涉及资金筹集，还有物资、人力的支助，因而类型复杂、功能多样，涉及广泛，影响至深。因此，炸会是研究屯堡经济、社会、文化的切入点，已逐渐引起学者的关注。近年来，安顺学院屯堡文化研究团队，在屯堡考察中关注屯堡炸会相关乡土文献资料的收集整理，2018年开始的“屯堡百村调查”不断汇集涉及屯堡炸会的相关资料，本文试作简单梳理，以待研究者深入探析之。

一、屯堡炸会俗语

会钱: 即会资、本金，各时期金额数不一，每一份少则数元、几十元、数百元不等，在2010年以后，逐渐上千元。

会资: 也称轮转资源、捐赠、会款、合资，指榨会筹集的物质或非物质资源。

接会: 根据确定的顺序，会友接受其他会友拿出的会资。

轻会: 又称“轻脚”，尚未接会者，每次只出本金。

重会: 又称“重脚”，已接会者，每次在拿出本金外，按照会规付出一定的利息。

烂会: 接会后，在会者不再承担作为重会的责任，使得炸会难以继续。

角: 或称“脚”，按照会规会友每人出一份钱，为一角，出两份者则为两角，通常不超过三角。

吃会酒: 会友首次聚会会餐。

摇会: 以抽签方式确定接会顺序。

邀会: 由会首发起，邀约会友参加炸会。

在会: 已参加炸会。

会首: 又称会头，炸会组织者。

会友: 参加炸会的人员。

会簿: 或称会单，书面明确炸会宗旨、会规，会友名单，接会金额。会簿分“座簿”“行簿”，前者由“会首”保管，一般有两册；后者则“会友”人手一册。

会规: 炸会运行所遵守的规则，即参会人名单、角色、各角色的责任及义务、会资的种类、接会的规则、缴纳会资时间的间隔、利息的计算等具体条款。如图1：

图1 吉昌屯2016年的会规①

二、屯堡炸会的历史

屯堡炸会习俗由来已久。根据考察，目前发现最早的会簿资料，记录了1958年西秀区双堡镇山京村妇女参加的“妇女会”，参与者24人，如图2：

图2 山京村1958年的会单②

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特殊时期，屯堡榨会出现了人数众多的特点，会簿如图3：

图3 1967年小寨的会单③

该会的会员共有36名，内容如下(为保留其原貌，现直录其文，不作改动)：

会 簿

会首 唐明文 会友 胡俊美

公元一九六七年正月十六日

计开众会友名单：

唐佐余 唐明文 唐丙荣 唐明亮

唐明祥 唐佐明 唐绍余 唐兆学

鲍忠贤 鲍炳张 鲍仲金 鲍仲勤

鲍茂荣 马伯祥 马伯胜 马士荣

马士清 马坪州 马呼正 方侣成

程永龙 程华正 潘为忠 方侣全

聂凤先 程永德 程黄氏 聂正财

方侣忠 聂昌明 胡进美 程永昌

程少余 董汝常 聂正刚 马呼林

收会签字如下：

一会 唐明文 六三年十二月十七日

二会 马伯祥 六四年六月十九日

三会 唐德明 六六年七月二十七日

四会 胡俊美 六六年六月初八日

五会 鲍炳章 六七年正月十七日

六会 唐佐余 六八年二月初十日

七会 马士清 七一年十月十日

八会 程华正 七○年十二月廿一日

九会 马少奎

十会 唐明亮

十一会 鲍中贤

十二会 马士荣

十三会 聂刚勇

十四会 唐明祥

十五会 潘主明

十六会 程永昌

十七会 程永富

十八会 唐少明

三、屯堡炸会的分类

1.按接会规则分类

榨会的接会方式多样，按规则可分为轮会、摇会、标会。“摇会”遵守的接会顺序是随机性分配，有的摇会是用投掷骰子，有的摇会是通过抽签的方式决定接会顺序；“标会”是采取竞标的方式，在轻会者中采取价高者得的方式中标，中标者按照投标金额支付利息并获得当期会资的使用权。“轮会”是指在榨会之初通过会员的协商确定接会顺序，协商时参考一系列因素众多，如财务需求、年龄等[2]。

2.按会资分类

屯堡人榨会的历史由来已久，筹集的对象不仅包括货币,而且还包括劳动、各种生产资料和生活性实物等。孙兆霞等记录了屯堡村寨中旧时有“茶叶会”“米会”“兵役会”等榨会[3]。这类榨会的会资是茶叶、米、兵役应征义务、劳力等物质资料和其他资源。

钱会：当屯堡村民准备大件物品购买或筹备大事时，如建房、结婚、创业资本的筹措等事宜的准备初期，组会者在周围邻居、亲朋好友中发起钱会，合众之力筹措资金。

米会、豆会：在屯堡老人丧事期间，事主的熟人捐赠黄豆、大米等物资，一是表达乡民社会间互相关爱的情感及互相帮助的行为，二是在物资流转困难时期切实解决了米、豆的筹集困难。在炸会的会友中，捐赠行为因丧事的实际发生而激发，轮流接会。米会会簿如图4、图5：

图4 小屯老人会资④

图5 金官屯老喜会会规⑤

茶叶会：会资为茶叶，在九溪村曾经有过。

兵役会：在抗战期间，由国民政府颁布的《征兵法令》规定：“凡年满18岁到45岁的男性公民，都有服兵役的义务，按照‘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独子缓征’的征兵原则”[4]抽丁服兵役。时局之下，部分屯堡人相邀互助，组成了兵役会以待应征。

3.按互助事项分类

屯堡社区，有的炸会与人生关键事件相关，婚丧嫁娶，小孩满月，如结婚有提篮会、喜事会，丧事有老人会、四老会、生子有外婆会、临时救助有帮扶会等。

“老人会”， 是帮助解决老人去世时丧家在钱财、粮食和劳动力方面可能存在的困难。“老人会”除现金外还有大米、黄豆及劳动力，囊括了农村办丧事所需人、财、物、力的主要方面[5]。

“四老会”，是老人会的一种特殊情况，其标的物是现金，老人会、四老会会簿如图6、图7：

图6 九溪小堡老人会会簿⑥

图7 九溪四老会会规⑦

外婆会：针对岳父岳母去世而邀约的会，属于老人会的一种。

喜事会：屯堡人称置办孩子婚事为“红喜事”，置办丧事为“白喜事”，因而邀约的会称为喜事会， “白喜事会”简称“白喜会”，实为老人会。

提篮会：外婆为已出嫁的女儿做“大客”(生孩子满月酒)而参加的会。提篮会据说古时就有，没有会规，其延续下去需要邀约的人能及时通知。[6]

帮扶会：为救急邀约的会。

妇女会：妇女邀约的会，目前尚不知妇女会的功能。2015年1月，在西秀区双堡镇山京进行田野考察时发现，时间为1958年。

四、屯堡炸会的功能

1.资金筹措

炸会为屯堡人资金筹措提供便利、降低信息不对称性、时间成本与交易成本。炸会的参会者彼此知根知底，降低信息不对称性。屯堡民间“炸会”高效快捷，从会首发起到第一期会资筹集时间大约需一两天，降低了时间成本。与正规金融相比，屯堡民间“炸会”操作简易，无需公证、鉴定、验资、抵(质)押登记等手续，同时不产生中介费用，降低交易成本，提高资金使用效率。

2.物资筹集

屯堡社区生活中，物资的供应不仅在市场流通，还在乡民间流转。炸会是物资在乡民间流转分配的一种方式。在物资紧缺的时期，屯堡人仍旧坚守文化的传承。屯堡社区各种活动的组织、开展需要资源的支持，屯堡人使用炸会筹措了粮食、器具等物资，通过增加邀会数量、扩大参会规模尽量激发挥炸会的筹集功能，确保文化活动的传承。在农业生产方面，炸会的物资筹措功能，还表现在劳动力、生产资料、生产工具的互换和互助上，所谓“换工抓背”，提高了农业生产的效率。

3.人力会集

炸会是屯堡村寨的一种自组织形式，不但汇集了资金、物力，而且汇集了人力。例如在举办丧事之初，会张贴“执事榜”，榜单中明确分工，将各项事宜及责任分派到个人，以确保丧事有条不紊，有人负责。炸会确保了会友将在约定事项的实施中必然出现，节约了组织人力的繁琐。同时，屯堡村寨是乡民社会，在各类生产生活中，需要人“出头”。为某人(或某事)“出头”的人多，代表该人(或事)有一定的影响力，有人帮衬。外婆会、喜事会等，就是以“出头”为目的的人力会集。

4.社会资本

炸会在屯堡是一种普遍性的存在。当屯堡村民有暂无他用的闲散资金时，会参与到熟人发起的炸会或与相熟的人邀会。接会的会友一般都会在家备酒饭邀请众会友聚餐娱乐，加强会友间的沟通与信息传递，是炸会过程中完成信息对称的途径，同时也是增加村庄信任、强化社会网络关系的方式。

结 语

作为屯堡人对资金、物资、人力及社会资本调节、分配的互助机制，炸会在屯堡乡民社会的经济、文化发展中的作用不可忽视。从屯堡调查活动和会簿资料可知，炸会的历史悠久、形式多样、目的不同，涉及屯堡人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迄今为止，涉及屯堡人炸会研究尚少，本文就此抛砖引玉，就教于方家，亦为将来研究奠定基础。

注 释：

①来源于2017年2月吕燕平在吉昌屯田野调查中收集。

②来源于2015年1月吕燕平在山京考察时收集。

③来源于2015年1月，吕燕平在云峰调查时，由胡维忠提供的大西桥镇小寨村的会簿。

④该资料来源于2018年11月安顺学院屯堡文化研究中心组织开展“图片百村调查(一期)”，刘永华、宋积良二位老师带队对西秀区大西桥镇小屯村调查所采集图片资料。

⑤该资料来源于2019年7月安顺学院屯堡文化研究中心组织开展“图片百村调查(二期)”，韦明顶、郑朝彬、王菊三位老师带队对西秀区东屯乡金官屯调查所采集图片资料。

⑥⑦资料来源于2015年1月，吕燕平、张定贵、孟凡松、陈斌、朱发猛在九溪村对该村炸会考察时收集图片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