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侠士形象分析

2020-01-02 23:49韦亚玲
文化产业 2020年18期
关键词:智伯侠士侠义

◎韦亚玲

(西北大学现代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30)

中国自古就有浓厚的侠义崇拜意识,自春秋战国以来,侠义之气一直绵延不绝。侠义精神更是民族生命意志的自然流露。重义守信、扶危济困、从王侯卿相到文弱书生,史记中留下了一批侠士的光彩形象。

一、崇“大义”

义即正义、正气、即美与善。《史记》中的侠都具有一种伟大的同情心,他们往往是正义的化身,能够见义勇为、扶危济困、惩恶扬善。《史记》中侠士以“义”立名的典型是鲁仲连。秦围邯郸,在围城中不走的人,均有求于平原君,唯独他是毫不相干者,完全可以避祸全身而走,但他挺身而出,既非报恩,亦非爱国,只是见义勇为、扶危济困,完全是出于道义,出于正义感。他表现出的就是一种反抗强暴、扶弱除强的侠义情怀。还有朱家,他救人危难胜过为自己办事。除强扶弱、急人之难、维护正义,是侠所追求“大义”的基本准则。只不过鲁仲连是在国之间行侠义,是真正的“侠之大者”。

侠士之“义”,还在“义气”。侠多是有胆气之人,他们勇武善战,靠着泼刀长剑闯天下,但真正令其立身扬名的并不是武功,而是“义气”。对侠士来说,江湖上的义气和恩仇法则高于社会上的法律,有恩必报,有仇必报。知恩图报是公认的侠士作风。孟子曾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孟子·离娄下》)。以“腹心”之义来报答知己,这是《史记》中侠士们的选择,豫让曾侍奉范氏,智伯灭范氏,他没有替范氏复仇,反侍奉智伯,并在智伯死后必要为其复仇。与其他刺客相比,豫让是孤独的,没有政治势力支持,孤身一人去挑战一国领袖。豫让是一个失败的刺客,他刺杀襄子,是在胜败已成定局的时候。没人要求他,可他却这样选择了。原因只在“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史记·刺客列传》)智伯给了豫让尊严,豫让就用生命捍卫智伯的尊严。聂政、侯嬴、燕毅所追求的,亦是“士为知己者死”的信念!聂政行刺是为了报严仲子识他于屠贩之中,屈身结交之恩,侯赢在计算信陵君到达晋鄙军之日“北向自刭,以送公子”同是因为信陵君对夷门人的尊重……

侠士之“义”亦在“仗义”。施恩不图报、仗义轻财。田单、鲁仲连是为人排患释难而无所取的轻财者,鲁仲连认为“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肯为也。”(《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朱家救济别人的困难,自家无余财,衣服破得没有完整的色彩,每餐只一样菜,乘牛车。他藏匿和救活的豪杰有几百个,却从不夸耀对别人的恩德。他救过季布之命,但季布尊贵后,却终身不肯与季布相见。在这些侠士身上,正所谓“义”本就和美与善同行。

二、重“然诺”

这是侠士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信条,甚至被当做自身价值和尊严的体现。荆轲便是这样的人。荆轲刺秦是为报燕太子的知遇之恩,而整个行动过程告诉我们这应该不是全部理由,至少不完全是。太子多疑,他担心田光泄密,故意说出担忧,激田光自杀,以田光之死使荆轲为其所用,后又疑荆轲悔诺。侠士讲的是一诺千金,而太子“迟之,疑其改悔,乃复请”“先遣秦舞阳”(《史记·刺客列传》),荆轲不会不知太子丹的用意,这种不信任之举是对荆轲人格的侮辱。士可杀而不可辱,正是太子的猜疑,让荆轲不能忍受,荆轲一反平日之谦和,怒斥太子。因为这是对一个侠士视之为生命的承诺的怀疑。因此,即使还未准备好,荆轲仍选择起程。荆轲深知这样仓促而去,并无成功把握,于是在易水边上,唱出了那首千古传颂的易水悲歌,然后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去了。这次行动虽惊天动地却最终壮志未酬。促使他如此行动的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当是:他要用行动实现诺言,追求那比生命还珍贵的人生信条。如果不是信守对太子丹的诺言,不是视然诺重于生命,他不会仓促行事,枉自葬送自己的性命和最后一个复仇机会的。重信守诺是侠受敬重的原因之一,这是侠所追慕的无上荣耀。

三、崇尚自由的生活

都有一份清高、一份孤傲,追求率性而为、任情任性是《史记》中侠士的又一特征。《史记》中田横失掉齐国,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是投降,一是死亡。如果降汉,田横能够富贵如故,但他宁愿选择死亡。更为可叹的是他的五百部下,也和他一样,从容就义。宁死不臣服是田横心底自己并未意识到的自由意识。范蠡的功成不居,两次退隐固然有看透统治者的本性的原因,同时也是他自由意志的真实表现,不愿被尊位束缚的自由本性,使得他在面对当权势、金钱和自由时,选择了隐含在侠士心灵深处的自由。范蠡泛舟五湖的逍遥令人羡慕了几千年,这是真正理解自由的人的最终选择。

《史记》中侠士这些特征的形成在于他们多有“士”风。《史记》中的侠士们有较高的文化修养,富于文化气息,普遍带有“士”风,具有士的意识、士的风度,也就是高士倜傥纵横的英武之气,凌然高傲之风,鲁仲连、荆轲等便是这样。《史记·刺客列传》中记载的荆轲“为人沈深好书”“好读书击剑”(《史记·刺客列传》),荆轲是一个有学问的沉稳之士,决非一介山野莽夫或只懂杀人的亡命之徒。司马迁《游侠列传》里写到:“关中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高公子……虽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在司马迁那里只有具谦虚君子风度者才可称为真侠。郭解的外甥仗势欺人,被人刺死,凶手把真实情况告诉了郭解。郭解说:“公杀之固当,吾儿不直”(《史记·游侠列传》),遂放了凶手。郭解每次归来,人们都躲避他,只有一个人傲慢地坐在地上看他。门客要杀那个人,郭解却说:“居邑屋至不见敬,是吾德不修也,彼何罪!”(《史记·游侠列传》),不仅不怪罪,还暗中嘱托尉史免除其差役。不轻易杀人,即使是对他有仇和不敬者,也不轻易动手,遇到问题先自反省,对亲戚朋友不直接以武力偏袒,而以调解为主。有胸襟,具高士之风,他的侠义表现出与市民阶层的不同的价值观。《史记》中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刺客——鉏麑。晋灵公荒淫暴虐,赵盾等数谏,灵公不听,反派鉏麑刺杀赵盾。他看到“盾闺门开,居处节,麑退,叹曰:‘杀忠臣,弃君命,罪一也。’遂触树而死”(《史记·晋世家》)。就其事件本身来说,这是一次不成功的刺杀。但这一自我放弃的过程所折射出来的鉏麑的人格魅力,已远超出了刺客的境界。《史记》中的侠可谓儒侠,荆轲、豫让等刺客,不但被众人敬为侠义之士,而且在被刺者那里仍受敬重。豫让刺杀赵襄子,第一次被发现后,襄子说:“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后,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史记·刺客列传》)第二次行刺被发现,襄子赞赏他的侠义,拿自己的衣裳给豫让用宝剑刺,算是帮豫让完成他的愿望,更是他对侠义之士的赞佩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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